都是小的，《野草》

薛松爽

《野草》

北风吹我泛白的体毛
我被寒冷撼动

野草生于我的肮脏肉身
------让我抱紧这些名词：蒲公英，白草，芦苇……

潦草的生活，诗意
一节节咀嚼苦根的岁月

它们都能带来大雪茫茫
------让我一个人赤身在雪地行走

春风吹我。百年以后
谁是卷起我身体的清凉之席？

《清风辞》

我的体内有持久的病痛和不得宽恕的罪
我们像一头羊满含眼泪蹒跚着走向屠刀
锋利的刀刃携带大雪的暖意
安慰我的只有人世四射的清风

《趁着》

趁着这夜色，把正做的爱做完
让通红的身体变得落叶般清凉

趁着月黑风高，再抢一次劫，杀一次人
芝麻开门，四十大盗的宝库装满野花和金银

趁着大军草料场火光冲天，酒葫芦挑在枪尖
投奔梁山，大雪纷纷，一去不回

趁着钟声悠扬，把耳朵割下，每个生命时刻都在
嗡嗡嗡地响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苍蝇与蜜蜂，

趁着白纸黑字，写下对全世界的情书
牛羊沉默，呐喊的人不需要喉咙

趁着春光如酒，身子脱鞘而出
孩子好好学习，青烟天天向上


《细雪》

母亲的身影在细雪中渐渐模糊
连同她幼年的母丧、未嫁时戏台上的
桃红柳绿，中年一个接一个的四个孩子
老年清凉的基督与日益胀大的肿瘤
她自己栽了凤仙花染红指甲
她对着植物练习讲课，紫色豆花一朵朵绽放
她在月光下纺棉，右臂总是不能高举
她在枣树下梳头，梳下来的花发塞进墙缝
她一点点融进了白雪，一点点碎成
针尖样的细雪，我的心止不住痛，温暖得要哭

《白菜顶着雪》

白菜顶着雪
冬阳下，一番好景致。
头顶的杨树亮出伤口和白银
北风的剃刀刮得我满脸铁青
天蓝得仿佛触手可及。
低下头，让我为这些枯荷命名：
屈原，陶渊明，李清照，龚自珍……
他们朝我伸出了舌头
我愿意这样。
就像我在冰封的黑土地行走
默默扎下洁净的苦根

《在雪地行走》

在雪地行走
你就是一只蚂蚁
漫天皆白而你独黑
你有六只脚
你有短触角
你怀揣日记和
甜石头
你说出的话无人听见
你走过的路无人再走
你一路尖叫或是大笑
你举起一束花朵
没有人知道它叫
梅花

《石头》

男人的身体内长满了石头
胆囊，肝脏，肾，心
男人携带着石头赶路
暮色鸦翅般散落肩头

黑夜静寂，青草疯长
一些石头碎裂，慢慢化掉
而最大最冰冷的那块，男人揣在怀里
要把它暖成一个哇哇啼哭的婴儿

  《暮色降临》

暮色降临
明月升起
它照彻莽莽众生
晃动的人啊黄土的馅
世上只有两个人：富人与穷人
它照耀富人的血红酒杯
也照耀我破烂的阳台
千疮百孔的生活
谁来缝补
卑微弱小的内心
有谁安坐
有谁把这头顶的乌云当作
蓊郁的松盖，赤身裸体
坐在树下
抱着自己的石头，听风吹，任雨淋

《椅子》

这把竹椅
是你的骨头做的
轻盈结实
我坐下来
坐进你的怀抱
抚摸隐青的肋骨
我吹起骨笛
我们曾经一起看梅花
大雪淹没了膝盖
《香蕉》

电视信号不好
手持遥控器，不停换台
一套：新闻；二套，财经；三套，歌舞；四套：访谈
五套：一群人挣抢一只皮球；六套：电影《证人》
七套，画面忽变得清晰
一位农民面对镜头作诗：
“落下的一根香蕉就是蕉农的一滴泪水”
腐烂的香蕉，附着的苍蝇，忧愁的皱脸
忽然定格

千白羽

诗意还要深挖一下。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