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组诗）

王笑风

儿子(组诗）

●事实
文/王笑风

重阳过后
有归一之心
烟云轻描淡写
落木萧萧而下
心血来潮者，起身离去
局部气候，突然降温
仿佛他有种神奇的力量
要看你是否耐得秋寒霜冷
我将乘此打扫天下
彻夜不眠，把屋顶当做穹庐
众生当中，有所幻灭，亦有辉煌
只有一人会沿着我的来路
再次走远。人间已非旧日亭台
夜空寥落，星火燎原
锡林郭勒，枯黄也如此浩大无边
点化顽石的手指，若万千细雨
在他身边淅淅沥沥
到我这儿就是满天直泻而下的钉子
（2009.11.2）

●每个人都是一座监狱
文/王笑风

他有苦涩的神情
和两个自我
一个沉默不语，另一个
在玻璃板后面大声呼喊
一种力量
要击碎胸椎
孩子！我听不见你说什么
没有绝对的自由
每个人都是一座监狱
腹腔里的小人儿
抓紧肋骨的铁栅
独自怅望蓝天
太高或太低处的事物
视线均无法触及
（2009.10.26）

●倒叙的光阴
文/王笑风

盘子又遇见木耳
小木耳脸都肿了
汤勺踢了下碗的屁股
筷子搓着手指
一一点数米粒儿
“都忍住、不要哭
这儿是别人的家！”
60岁的人
梦见40岁的父亲
世界上只有儿子
能让你高兴
他现在晚上
不回来吃饭了
（2009.10.25）

●周六晚上的火车
文/王笑风

我要回去了
修习隐身术的人，使干草
变成一根铁丝
老虎钳的法器，把它掐成小截儿
神物也是易碎品
玻璃公鸡，百草的指尖
将点化飞翔，鸟声和虫鸣
会打破花蕊中露水的咒语
周六晚上的火车，云层慢慢推进
在不可察觉之处，父子骑着黑马
书里有翻开的肋骨
马眼是我从前的泪水
我已无从抵达。青草也是烈焰！
凤凰终得永生。这行程
绝不会是徒劳往返：“孩子啊
我要给你找一个故乡。”
（2009.7.17）

●仰望
文/王笑风

他有遗传下来的退化的小翅膀
他的生命力，使其继续生长
摆动双手，就可以飞
他划水，平地起波澜，无风三尺浪
静下来也别具机趣
一挂瀑布，有几代人的落差
我仰望，高远处，天蓝的令人心碎
他去上课，被取景框缩小、定格
“爸！那只是张照片。”
是啊，有多少热爱风景的人
并不真正理解自然之真意
（2009.7.15）

●六一
文/王笑风

中午没做饭
煮的袋儿装水饺
儿子说你一点儿也不吃
你少吃点儿吧
不想吃。不饿
什么时候饿了
什么时候再说
我不吃，看着他吃
他吃的很快，仿佛
一瞬间加速了我的衰老
（2009.6.1）

●生日
文/王笑风

说好了中午一起吃饭
给他庆祝16岁生日
一个学校的表姐
从我家乡赶来的他的大姑
联系好饭店，定好雅间
从早晨就给打他手机
一直都是关机，其间
我出门，碰到三泡狗屎
回来收拾厨房，打碎了
苏泊尔炒锅的玻璃锅盖
热旧饭，糊了，刺鼻的气味
弥漫了许久、许久……
到晚上，电话终于通了
10点多了还在外面，听声音乱极了
问他，说：“我就不想开机！”
“我和我妈吵了一架！”
（2009.5.16）

●家
文/王笑风

天黑了
所有的颜色
最后都变黑
防盗门紧闭，紧紧的
比最初的拥抱，还要紧
谁也不能出去了
三道锁，锁住三个人
连孩子也在其中
他父母各自相逼
已完成了六道轮回
还是不能停下
和平年代啊
迫害的场所
越来越小
越来越小
像紧缩的银根

●家长
文/王笑风

他作为家长
被叫到办公室
奇怪的孩子
修好了他的水管
老师们，散发
百里香的芬芳
和他说话，用细小的刺扎他
花瓣开合，不时吐出一只飞虫
失败的父亲
失败的一生
但他在教育制度里长大
知道其中的温暖
像在沙滩上，数完沙子
就可以跳进大海
为什么要觉得
每本书都象一块
布满钉子的木板
有多少漂亮的蚁穴
“我爸爸竟然
要哭了，这真窝囊！”
孩子啊，别以为游泳
就是不停的挣扎
（2009.4.28）

●镇痛剂
文/王笑风

他就像我的镇痛剂
5ml注射器，7号针头
两毫升液体，推进体内，融进血液
加入全身的循环，以尖尖的
一点点刺痛，缓解更深处的病痛
他就是我的镇痛剂，我的杜冷丁，我的儿子
1993年5月16日戌时，我和前妻徐黎明
一起把他带到这尘世之上

●失眠
文/王笑风

无论白天黑夜
我总是毫无睡意
好像潜意识里知道，时间不多了
要争分夺秒地活着
这速朽的肉体，为什么灵魂
会和它一起消失，多想
我死后，还能爱你
和你说话，为你做中饭
洗衣服、袜子甚至内裤
爱抚、搂你的肩
睡着时悄悄吻你
或者就静静地看着……
疾病，命运，死神啊
我说得不是一个女人
是我的儿子，属鸡，15

●耳朵
文/王笑风

内蒙古，周岁15
耳朵像花一样，有香气
被疾病爱上，其实是
一个女孩儿，都叫她艾玛•沃森
真名是赫敏，手握神奇的魔术棒
指出腺样体肥大，咽鼓管儿堵塞
引起渗出性中耳炎
她说穿破耳膜的针，就是蜜蜂的刺
你耳朵真好！灵气冲天
忍不住约来北京见面
协和医院，耳鼻喉科
首席专家倪道凤，手术时
魔法帮他，别担心，万无一失
有点儿小疼痛，轻微的不适
但会剔除些多余的东西
让你成为不凡的人
你的耳朵，会带你飞
我说话只叫你听见
所有灵异的故事给你惊喜
我的世界你也可来去自如
不喜欢呼和浩特中学
抽空就来霍格沃兹
这是你的特权，亲爱的
因为你将成为赫敏
在中国，唯一的朋友
因为：你有最好的耳朵！

●核桃
文/王笑风

核桃空自坚硬
我能记起的事
越来越少
猜谜的孩子手里攥着核桃
绕过我，绕过廊柱
像红色廊柱
凸起和凹陷的部分
都已抹平，来不及
吐出的核桃，也难以咽下
我等待一个人
就像等待
我的坍塌，或死亡
如果你来了
请在栗子堆里
找到核桃

●少年
文/王笑风

旧唱机
反复跳针
清亮之声
一下一下卡着
少年叫蒙蒙
不是同一个人
就这样过来了
将怎样过去
正午，他四下张望
连影子都没有
少年有青柠的味道
在草坪旁边，衣袂飘扬
身后的绿色越来越浓

●比喻
文/王笑风

十字架是种永恒
有人喜欢，一块软糖
我看到空盒子
铁盒子，坚硬，冰冷
气味慢慢消散
12段这样的记忆啊
仿佛为了收藏盒子
逐个倒掉残渣，孩子
不知情，他张开双臂
身体的一边，被阳光照亮
最美的十字架，信仰你
亲爱的，保佑我们，保佑我
我知道我的孩子是谁

●开花的少年
文/王笑风

孩子一落地
见风就长
摁也摁不住
抱不住也搂不住
所有小旗，向一边飘
9岁
就写《加速度》
他要快
我想慢
多呆在一起
每秒都变化，不可遏止
迅速长到16
越来越像，话渐少
偶尔见面，不可思议
看哪儿哪儿开花
幽蓝，炫黄，淡紫……
他上学走了，我还在琢磨
这神奇之事

●飞
文/王笑风

我俩一起
一前面儿
一后边儿
说的事
不想懂
心里飘着云
跟他说铁
铁的凉
铁的沉
冷水浇铁
我是我的心
他是他的
流的血一样
不能一样飞

●代替
文/王笑风

早晨起来了
洗脸刷牙
吃饭吃药
完了还想睡
经过昨天
有点累
多想给他自由
也这么过来
也苦过
什么样的天
就得有
什么样的飞
孩子，有的事
不能相互代替
我的病，你的
现在和未来

●午睡
文/王笑风

俩人躺着
一里屋一外屋
中间一大气泡
都拿它没办法
相互听见动静
呼吸长短不一
来回翻身
一会儿左一会儿右
一个渐渐入睡
一个睡着了
还有部分醒着
气泡此时裂开
出来一小人儿，它不是人
它是这房子里的妖精

●血
文/王笑风

神刺破指尖
他就是这旧世界
一滴新鲜的血
手修长，十指苍白
放哪儿，哪儿就亮起来
而所有女人
触手成灰
他是如此唯一，从未爱过
儿子是他
指尖的血

●成长
文/王笑风

他像座小钢炮
妈妈成了弹药库
胸腔已有窟窿
这个前后空空的人
在疾病里
慢慢睡过去
又一次次被唤醒
孩子啊，我喜欢你成长
你有耀眼的速度和爆发力
我有剩下的身体

●飞翔
文/王笑风

总有些固定的字
陪一个孩子
有的是玩具
扔来扔去
有的一下一下
打他的心脏
一哭就有更多的字
出现
蚂蚁乱窜
有了自己的鸟窝
不多的几个字
甚至是唯一的
字
鸟蛋一样
易于破碎

温经天

鲜活的生活气息，深情的舐犊之情！感人

核桃
文/王笑风

核桃空自坚硬
我能记起的事
越来越少
猜谜的孩子手里攥着核桃
绕过我，绕过廊柱
像红色廊柱
凸起和凹陷的部分
都已抹平，来不及
吐出的核桃，也难以咽下
我等待一个人
就像等待
我的坍塌，或死亡
如果你来了
请在栗子堆里
找到核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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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笑风

谢过经天！

墨家

很特别想象,前两首.后面平凡的生活总能带出诗情,深沉的感喟,浓郁的爱,字里行间都在感染人.欣赏

匪石

看似轻描淡写，却很大气、精当。
学习了！问好！

李嗣春

生活总能带出诗情,    说得好  写的朗朗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