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成寐者各有缘故（外二首）

焚帛

晚九点四十五分的十字街头

寒潮先我一步抵达十字街头
红灯也阻止不了这匹来自北方的狼
在大街上到处扑咬
一对恋人从我前面迅速穿越
斑马线，像两只寻找巢穴的小狐狸
慌里又慌张。街沿上
卖麻辣烫的夫妇耸肩缩脖
不停地来回踱步。他们不再吆喝
却也没有收拾家当逃遁的意思
一把用来遮风挡雨的广告伞
此刻在寒潮中发出如撕如裂的声音
与之应和的
K歌房肆无忌惮跑调的歌声
兀自宣泄着这个时代的张狂
和神经质
在皮影似的艳装女子贴附着窗玻璃
睇出烟熏的一瞥之时
马路对面，数十盏电单车前灯
在黑暗中不停攒动，发出
嘶哑的低吼——
这些裹得臃肿不堪的下夜班的乡村女子
大概只有到了家里
才会脱出一天的疲惫和酸痛吧
恍惚猜想之际
突然有锐声鸣笛的豪华车
在红绿灯的最后一闪之前疾驰而去
冰蓝色的远光锋刃般闪过
在我宿疾不愈的视网膜上
留下长达数秒的晕眩


2010.1.23

雨水

在一个泪腺干涸的人那里
雨水替代了她的眼泪
而黑夜，像一块隐秘之镜
淹没了她，和她肿胀如桃的眼睛

在一个怀藏怨恨的人那里
雨水成了诅咒她和被她诅咒的对象
庸常的雨之于她幻听的耳朵
充满诡异和嘲弄的意味

在一个沮丧的人那里
雨水丧失所有的美感：声音和形态
成为缠绕梦境的一团乱麻
一千只虚无之手试图理清这紊乱

在一个逃遁的人那里
雨水是他想象的琴声
他浸淫其中，不能自拔
他自囿于时间和空间的双重幽闭

有一天，一个人倾其所有
他的心终于像山谷一样空旷、打开
雨水落在其中，或落在其外
落在早晨，或落在黄昏，都只是雨水


2010.1.27

夜不成寐者各有缘故

其实夜不成寐者都另有缘故
无关乎檐雨的嘈嘈切切
檐雨的被埋怨
实在是因为它奉为乐事的坠跌
所制造的喧哗
每一记都砸在失眠者的神经

于是失意者平添烦忧
失恋者徒增懊恼
叙事者找不到节奏
抒情者自乱阵脚
所有痴于稻粱而不孝的人子啊
一律失魂落魄——

如我此时，在一片檐雨的喧哗中念及
下夜工的母亲瑟瑟前行的身影
和父亲从无聊的电视剧里
逸出窗外的隐忧的眼神

就只有用失眠来惩罚自己
直至午夜
透过终于清寂起来的檐雨
杳然传来一声熟悉的闩门声音


2010.1.31

千白羽

读来感觉语意之间还是平实了一些。问候。

焚帛

要的就是平实，不喜故作惊人语。谢谢阅评，新春愉快

匪石

回归朴拙，也是回归诗歌的一条重要的路。这几个虽看似浅显，却透出厚实。

焚帛

匪石知音也！当年我也曾追求“语不惊人死不休”，语言外在的东西整得很吓人，我管这种情况叫“语言的戾气”。

墨家

很多内容，很多观念，很杂，很多光点。这语言怎是平实，我读着有些目眩。焚帛的每一次探索都不同，都是新体验。

梧桐更细雨

欣赏，学习，问好！

焚帛

原帖由 墨家 于 2010-2-8 22:48 发表
很多内容，很多观念，很杂，很多光点。这语言怎是平实，我读着有些目眩。焚帛的每一次探索都不同，都是新体验。

墨家是过奖了，我只是一个还在不断成长的诗写者，与大家一样还在努力。有一位诗人曾经对我说，不要试图追求所谓成熟的风格，这与我主张的“随物赋形”有些相通之处。由“写什么”决定“怎么写”，这可能会让一些人嗤之以鼻，但管他呢，写东西只能“自作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