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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人吗?"
我掏出香烟,表示否认.
"可以坐一坐吗?"
我给香烟点火,表示肯定.
"我们可以聊聊吗?"
我吸了一口,叹气,摇头,表示默许.
"在下名风,姓西,
出生证上姓东,工作证上姓南,
身份证上姓清,后来身份证弄丢了,
补办了一个,在那上面姓北.
你呢?"
"和它一样."我认真地吐烟圈,
"姓过水,也姓过旱.
有一段时间姓纸,
听起来很肤浅,
后来改姓香了.
再后来,它爱上许多人,当然包括我.
因为我是被最后爱上的,
每次接吻,我用嘴,它用过滤嘴.
它说,这样可以减少伤害."
"看来我们是一路货色,好说."
它松了一口气,我咳了个响嗽.
"依我看,你这嗽咳得很严重.
第一,你咳嗽,同时咳出三个喷嚏:
一个是诗经里的,
一个是第二性征里的,
一个是淋湿的鞭炮里的.
第二,它不是咳出来的,
是从打靶枪里打出来的,
打了三个十环,都没打出弹孔.
第三,这完全像魔术表演,
好比嘴巴在喷火,
火一着地,满地的破气球."
"没那么玄吧!" 我的食指掸了掸烟灰,
"只不过有些草,
长得太不像草,
居然比手大,
而且带着遗传性的尼古丁,
结果被连根拔起.
手语你懂吗?
我给你翻译一下:
让你绿过算便宜你了!
还想活出向日葵的几成金黄,你配吗?
记住,烟火,烟花,烟尘,烟云,烟雾,
和你一个老祖宗.
想姓小?可能吗?谁会批准?"
"我想我们应该换个话题."
它征求意见的口吻像奥巴马在非国大的讲话.
"我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
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
讲着讲着,小和尚插了一句:
师父,我知道了,
我们都是从这个故事里讲出来的.
怎么?没劲?那来个幽默:
有一个男人,业余爱好练倒立,
练上了瘾,
练到不倒立而行就会猝死."
我有些好奇,"那样不是难受?"
"但那小子说:
这样才能看到高尚的事物和时尚的风景.
比如水泥地,
热爱走婚制,迷恋怀孕,擅长一胞多胎;
比如与水泥地调情的影子,
动用陌生的指纹,分泌二手的漩涡.
比如裤裆下的天空,
和天空的裤裆,时高时低.
----还有裤裆管教不了的东西."
"怎么啦,不大感兴趣?谈谈哲学如何?"
"哲学?哲学个鸟!想当年,
马斯洛叫我到三楼去,
去见真正的自己,
我爬上去一看,
他妈的,整个就一平房设计.
还有佛洛伊德那个老东西,
逼我守了二十年废墟.
而且假传圣旨:废墟的内部,
有一个花园城市.叫我好好守在那儿.
尤其是没有人性的叔本华,
强行把我按入药罐.
我清楚地记得,在此之前,他吼了我一句:
限你两个小时之内,
拆下你的阳具.
最不是东西的是黑格尔,
说什么存在即合理.
我信了一次,信了一年,
整得我蹲监狱,
直到把光阴蹲成负数."
"还是谈你吧."
我一边说一边做深呼吸.
"我有什么好谈的!
不就一个没骨头的种.
不就一只蛹,
不断变态.
那时我变成蝴蝶,
一高兴,扇了扇翅膀,
落了个蝴蝶效应的罪名,被龙卷风,
施一场五马分尸的大刑.
今天,世界各地都有我,
再次证明,
我是零零碎碎地活着.
你说,这些虚无,可不可能拼凑一次?
像你,和你的亲人,
用不同的火车票不同的城市交通图,
拼土地,拼故乡.
拼凑的痕迹太显眼,
用工资条贴住就行了.
从天气预报里失踪,
做一幅狂草,
既放浪形骸,又安安静静.
你说说,这真的很难吗?"
"一点不难.
我想做梅花,他们就拿着斧头,把我劈作五瓣.
我觉得沉重,
他们就抽得我高速旋转.
(他们边抽边解释:
从科学的角度看,如此可以减少质量.)
我对岁月有意见,
太阳和月亮,
三秒之内,就被他们判了死缓.
我说路太多,
选择比驰骋更为艰苦,
他们就把所有的推土机开来帮我.
我恨自己不孝,
他们就派出多种疾病,去伺候我的母亲.
我和老婆关系紧张,
他们就召集柴米油盐,
组成家庭调解临时委员会.
我想写诗,
他们就分别引爆汶川和海地.
我视野狭隘,在于起点很低.
他们了解后,
火速送我上舍生崖.
作为水手,几十年划旱船,以筷子作桨,
他们过意不去,
就放出洪荒,使我成为岛国.
兄弟,真正难的并非这些,而是:
什么都没抓住,偏偏放不下."
"对此,我深有同感.
雨啊沙啊水啊什么的,
与我越亲近,越是与我无关.
我根本不想要,
也知道只能抓住一刹那,而我,
仍然要去抓,
并且为之疯狂.
疯狂到:
我亮出软肋,
他们安装避雷针.
我大声说话,
他们撑开屏蔽伞.
忍不住嚎啕痛哭的时候我厉声质问:
为什么我的泪水咸味淡尽?
为什么我痛哭,有人恐惧不安?
你呢?
你在你伟大的祖国辽阔地流浪,
是不是和他们一样:
一.极度崇拜并大肆修建障碍物,
成群结队地出入其中,栖息其中?
二.以障碍物为中心,
使开阔变得狭长,
以笔直构成回旋?
三.陷于一场阳光充足姹紫嫣红有始无终的迷惘,
灯红酒绿地声明:
发明了新方向?
为了你的祖国,
你虚度了多少年华?
为了你的故乡,
你爱过多少陌生的地方?
为了诗歌,
你做了多久的蒙面人?
是不是为了吃,
你毫无选择地吃,上气不接下气地吃,
吃得噎着,
一直吃到创口贴贴在嘴上?"
"在两根筷子之间,
我腾出一个客厅.
在两口饭之间,
我请了个假.
兄弟,我是为了方便和你聊天,
是怕一生的废话撑死我.
如果我死了,
你没有小提琴了,
你这个小提琴手会不会去的吧当歌手?
会不会演唱那首狼爱上羊?
如果我死了,
谁陪你,轮回地恨,恨到善良为止?"
"围围兄弟,让我做一回你!
坚决把自己围起来,
一次不行,再来一次.
会意字太难猜,进化成形声字:
形体在外,
声音在内.
一个人住一处很拥挤,
要安排两个单间.
无聊透顶了,在围城租个铺面,
开个茶楼,左手和右手下围棋."
"也好,交换角色,将心比心.
其实做你蛮不错的.
执一斜钩,钓花,钓鸟,
钓那一瓢傻乎乎的弱水.
没有祖国,视国界于无物.
交通法和交通规则,想怎么订就怎么订.
壁立千仞,借助它,正好可以站直.
高于旗杆的旗帜,通通取消.
路遇火的弃婴,小心呵护,养她成人.
空洞的东西,尽管当吹奏乐器使.
翻山越岭,不吟蜀道难,以抚摸的形式进行."
当我想说:
"风兄,雄鸡捎第三次口信了,
他们回收我的时刻到了,就聊到这里吧."
他已了无踪迹,
只有一副茶具在胸口.
那是一片落叶,
有着37.5度的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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