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父（1996年留念）

撒旦之吻

夸父

我奔跑了这么多年
踩过了公元  踏过了世纪
时间这条长长的史前爬虫
睁着太阳的眼睛来惑我

我看到了骷髅头上的皇冠
旧报纸载着的头条新闻
博物馆里的钱币
和小说中爱人的胸脯

我坐在一间小酒店里歇息  喝了半斤酒
用醉意涂抹着健康的颜色
一大片黄沙紧压着笠帽
又使桌上的饭菜发碜

我的刀插在鞘中  像喉咙里憋着一支危险的歌
欲望是一种充满浑浊微粒的空气  使头脑疏于思考  
或许  还会生大小不一的瘤子
瘤子的唯一好处  是会使人想起命运的旋律

此刻  该离开这条黄杨木做的板凳了
在我看来  北国和它一样硬  一样普通
我也和这小酒店一样  
茅草整齐  显得自信而不自量力

一个尘沙迷眼的好天气  催化着各种力量
像酱菜在陶盆中慢慢发酵
把一切交给噬啃的酵母菌吧
膨胀自己使之与长城比肩吧

我轻易地搬去了两座大山
只为了制造一条通往京城的大路
前面已没有什么险阻了
山海关在东边  玉门关在西边
它们是历史的两块伤疤
别掀它们  一掀一阵心疼

我只顾前进着  却不善于退却
或许这也是人生的致命伤
我希望用桃林来美化这些伤痕
于是就扔下了手中的拐杖
这是种哄孩子的方式
打一巴掌就抚摸他一下

可河水又漫开来  漫开来
河水最为寻常  恰似百姓
滋润你的口  又淹没你的船  
深入你  又把你包容  
孔子在说  逝者如斯夫
赫拉克利特在说  人不能踏进同一条河流

我劈开龙门山  
使它最大限度地服从我的意志
就像一种从古到今的希望
涛声平静地汇入海波
浮起了悠悠苍穹
我真想饮干这条河水
为的是让它能解释我的倦惑

悄闻水在浪下拍击着一块块船板
并剔着乞丐的尸骨  平民的尸骨  皇帝的尸骨
躁动的情绪  也凝结为滟滪古堆
这些礁石呆板地为死亡传达着号令

一阵回波轻挤着残破的船身
使之发出关节的嘎嘎声
似在积聚着某种冲刺的力量

如今  精神的水位在不断上涨
水文线就像一条泼刺的鱼
香溪消失了  滟滪堆不见了  
酆都城落入了江底

沉默的神女在哪里
那是一座固执的水泥雕像
我的心也成了一块实用的红砖
思想成了一片恼人的酸雨云

如今  我还常常去宾馆酒吧
用喜力啤酒洗自己的眼  洗自己的肺
我西装革履  在镜中  自己也大吃一惊
还模仿着诗人大抽香烟
仿佛在等待烟头把自己殉葬

就像稻草人  田中的稻草人
多么悠闲  多么舒畅  赛过秋季的清风

如今  我的手脚还算灵便
它们行动前必先征服我自己
我用酒精对抗它们  我用官能对抗它们
我用沉思对抗它们  我用文质彬彬对抗它们
就像屈原用离骚对抗着死亡
就像宋玉用风赋对抗着谵妄

但屈原死了  李白也死了
死了王勃  杜甫也死了
就像打自己巴掌的还是自己
手脚会引我走向虞渊

那里稻草人  穿上西装在到处演讲
并在八频道与总统辩论柴价

1996

风雨如磐

诠释得很有韵味，很周详。诗风舒展。
多少有一些荒诞主义的气息。
问好撒旦！

撒旦之吻

谢谢风兄的临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