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锵低徊皆有心——赏析颜广明先生的诗歌

溪边芳草

铿锵低徊皆有心

——赏析颜广明先生的诗歌

作为笔友，认识颜广明先生已有一些时日，虽然彼此的交往不是很多，但这位中国作协分会会员、北京一家传媒集团的总编室主任给我们的感觉总是那么爽朗、宽厚、真诚，如一位可亲、可敬的兄长。每每读他的诗歌，我们常常会不知不觉地被打动、被感染，常常沉浸在他为我们营造的情感氛围中，和他一起朗笑，一起叹息，一起歌唱……我想这不仅是因为他的人格魅力，更主要的是他凭着对语言的理解和把握，用独特的情感抒写方式将自己对生命、对爱情、对人生的深思，用一种看似寻常却很智慧的方式呈现出来。正是这种不故作高深的“朴素与寻常”使他的诗歌更易被我们解读，正是这份 “智慧与真诚”使他的诗歌具有了特别的魅力！

一、情由心生，鲜明的主体情感特征
“情感是诗的天性中一个最主要的动力因素，没有感情就没有诗人，也没有诗歌。”作为一种摘要地反映生活精华的文学样式，诗歌不关注情节的完整，也不关注性格的刻画，却可以引起具有审美素养的读者接受与共鸣。这是因为它拓宽了人们对自身社会化情感的体验与理解，因此有人说：诗人是人类情感世界的探索者，是人类情感经验的表现者。颜广明先生就是这样一位诗人。翻开他的诗卷，透过那自然、质朴、清新的语言，我们很自然地就会感受到作者情思抒发的冲动，感受到字里行间跳动的情感脉搏。无论是叙事，还是写景，颜广明先生都倾注了自己的真情。可以这样说：每一首诗都是他用心吟唱出来的。因此他的诗歌也就具有了很鲜明的主体情感特征。
我们来欣赏他的一首诗——《吹奏月光》，仅题目就充满了诗情，充满了张力。月光是纯净的，朦胧的，婉约的，在常人看来只能用眼睛来欣赏，可作者的笔下的月光竟能吹奏。诗人以飞扬的动态意象，撩拨读者的情思，使读者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不知不觉跟着他的笔走进了诗中： “你从那节神奇的竹管里/放飞一群鸽子它们快活地扇动着翅膀飞向我/如同你美丽的眼睛/在我的梦中忽闪忽闪地眨着/亲爱的人 /我习惯了在风暴雨雪中飞翔  如同/你喜欢在忧郁沉静中吹奏月光/可你知道麽  今夜
/北方的天空隐隐荡来/缠绵清丽的歌/自我疲惫的心上缓缓流过/铁色的空气也温热起来/趁太阳还没有起床/我想  我也该小憩一会了 对吗/那么此刻  让我敛翅/让我梳理好凌乱不堪的羽毛/让我回过头来面向南方的你/让我血痕密布的双翼/在遥想中/任你含泪地爱抚 /让饥饿的嘴啄食你/撒向我的美丽的音符  和那些/一吟心颤的诗行 /让我轻轻呢喃着举起你的名字/饮下今夜的兴奋和激动/饮下你无限的温馨和柔情  然后/一头倒在流泪的诗行里 /沉——沉——睡——去—”
读罢，我们不禁会慨叹诗人的想象如此丰富，如此奇特：鸽子在竹管里放飞，歌声在心上缓缓流过，空气有了色彩，太阳有了生命……一切都是那么温馨，那么神奇，那么清丽，美得那么纯粹，几乎是纤尘不染，就如那如水的月光。作者为什么要刻意为我们营造这样的情境，为什么会有如此的神思呢？原来诗人抓住自然景观的特点，融入自己的真情实感和奇思妙想，使这种客观的自然之美带有强烈的个人主观色彩，从而具有独特的诗人个体的情感特征。透过这富有质感的语言，我们不难发现，他在歌颂美丽的爱情。那从竹管里飞出的是一羽羽思念，这思念就如那月光纯净，素馨，圣洁。它们带着欢乐，带着牵挂，从南方出发，飞抵北方的天空，抚慰疲惫的心灵，血液沸腾了，空气才会变成铁色，心中涌动的情感变成了一个个跳动的音符，化成了一首令人“心颤的诗行”。当诗人“轻轻呢喃着举起你的名字/饮下今夜的兴奋和激动/饮下你无限的温馨和柔情  然后/一头倒在流泪的诗行里 /沉——沉——睡——去—”的时候，我们也醉了。
诗歌是诗人将自己对社会、对生命的感悟用语言呈现出来的一种文学形式，语言只是表象，透过语言我们可以看到作者灵魂深处的光芒。从这首《吹奏月光》中我们不难看出，这位种过田、教过书、接受过再教育命运多桀的北方汉子虽然历经沧桑，可心中依然充满了爱，依然拥有那份可贵的真诚、善良，可以感觉到他情感触角的细腻与敏锐。
我们再来欣赏他的另一首诗《建筑工之死》：


黄昏
从高高的脚手架
掉
下
来
像一块失落的砖头
他反悔自己没有和吊塔握手

灵车的牙齿
啃着城市的胸脯
孩子上幼儿园去了
猎枪在墙上怒吼
太阳照样温柔

像摘一片树叶
把黑色的悲哀
轻 轻 摘 下
一支古老的乐曲
已由乐队
例行


吹奏

生活是多元的，不仅有鲜花朗月，也有风雨和苦痛。诗人没有回避现实，而是给予普通劳动者以更深切的同情和关注。那从高高的脚手架上陨落的生命深深地砸痛了诗人的心。他采用了特别的抒情方式，用文字再现了那触目惊心的一幕，让读者随着他一起震撼，一起扼腕。 “灵车的牙齿/啃着城市的胸脯”，也啃啮我们的心。当一支“一支古老的乐曲”响起的时候，黑色的悲哀在周遭弥漫。这生命陨落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作者用 “猎枪在墙上怒吼/太阳照样温柔”这样强烈的对比撞击着我们的心扉，让我们在伤痛之余跟着他一起深思。
与上首诗的婉约清丽相比，这首诗显得凝重、悲壮，从中我们不难看出，颜广明先生总是能根据具体的创作内容采用很恰当的抒情方式表达心中的情感，时而恢弘大气，激情如飞瀑奔流；时而婉转低回，如山泉缓缓流淌。无论采用哪种方式，都体现出一种可贵的“真”，所表达的情感都自然丰沛，都能感荡读者的心灵。
二、境由心造，拔俗多维的审美取向
“诗歌，作为语言的最高级形式，是对美的一种极致追求” 这种追求通常又是通过意象的选取及意境的营造达成的。这就要求诗人有敏锐的目光善于发现和捕捉生活中诗意的灵光，并能借助思想与想象对意象进行“匠心独运”，使它们充满感性魅力与意念力度，空灵、跳跃、新颖、奇绝，给读者的“眼睛”与“心灵”一种强烈的刺激乃至震惊。读颜广明先生的诗，在感受他语言的自然质朴，情感的真挚淋漓的同时，我们总能感受到一种别样的美，这种美时而雄浑壮丽，时而清新婉约，时而深沉隽永……这和他很注意意境的营造是分不开的。                                                     
“太阳爬上树梢的时候/有金黄的声音洒下来/这时刻  软软地靠在路边的树上/一种精神油然而生/鸟飞临/一只古典的鸟儿/从《诗经》的彼岸飞来/双翅扇动惊喜/站在岁月的枝头叫我的名字/我不懂鸟语/让我用诗与你对话/这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听一只鸟叫我的名字/你飞自南方的小城/为我衔来一个温暖的季节/我感到自己置身在春天的田野/双脚已深入泥土/与庄稼在默契中拔节生长/心跳如三月的风铃/和鸟儿的鸣叫汇到一起/这是两条流动的溪水/两根闪亮的琴弦/轻轻弹拨/就会飞出缤纷的花朵//花朵斟满温柔/使我想起你迷人的笑靥/渴望醉入花丛/是我此刻的心情  这样的时刻/听一只鸟叫我的名字/是一种幸福……”这是颜广明先生的另一首抒情诗《听一只鸟叫我的名字》，在这首诗中，“太阳”“鸟儿”“田野”“溪水”“花朵”都被作者赋予了崭新的内涵，通过这些意象的组合，诗人给我们呈现一幅色彩绚丽而又古朴优雅的画卷，置身于这幅画卷之中，沐浴三月的和风，聆听鸟儿的歌唱，感受两根心弦颤动所发出的乐音，一切都变得神奇而又美好。你看：琴弦上花儿幸福地绽放，每一朵都是迷人的笑靥，都斟满醉人的琼浆。诗人用动人的笔触描绘着他心中的幸福，歌唱着美好的爱情。虽是传统的爱情题材，可由于手法新颖、独特，各个意象间的跳跃、转换灵动、自然，将古老与现代，真实与想象很巧妙地对接,包孕着丰富的情感内容，创造出新奇美丽、超凡脱俗的艺术境界，成就了诗歌的美，从这立意高远、格调优雅的诗歌中我们看到了诗人对真善美的追求。
我们再来看看看颜广明先生的《童年》中的一段：“童年玩得很近/童年离得很远/我没有亲眼看见/你是怎样倒在那片雪地/倒在那狼群与血迹之中/倒在爷爷缺牙的故事里/但我想  你倒下的姿势一定很美……”与上面一首的空灵飘逸相比，这首显得较为内敛、深邃。开篇一句“童年玩得很近/童年离得很远/”给人以纵深感，从诗人眼中那似远非远、似近非近的童年，让我们感受到他对逝去的人及美好时光的怀念。紧接着，诗人用孩童和狼，雪地和血迹给我们以强烈的心灵震撼和视觉冲击，在惊愕于诗人这种大胆的表现手法的同时，这种被撕碎的美也激起我们内心的波澜，不知不觉地走进他的作品，和他一起悲悯，一起咏叹。
前苏联美学家斯托洛维奇指出：“人的审美关系历来是价值关系。”无论是安和、优雅的《从你心上拉过的线》，还是奔放、大气的《黎明号起航》，我们都能感受到诗人对色彩所具有的那份特殊的敏感与把握，他总能根据诗歌创作的需要恰当地运用它们，在不同的主题中赋予它们不同的情感、不同的内涵，或绚烂、或沉郁，或凝重，或灵秀、或精致，审美取向丰富多元，都体现诗人的智慧和文化修养，同时也体现了诗人对自然、社会、人性的综合感知与多维审视，一如他自己所说的“以生命的智慧和宗教般的虔诚建构一个奇异世界——神话般的诗的境界。”


三、思由心发，不留痕迹的理性升华

别林斯基论普希金的抒情诗时有这样一断论述：“真情”的诗人是思想的爱好者，他把它当作美丽的生命那样爱着，心里充满了它。他并不是以智慧、以理性、以感情，或者以任何一种心灵的本能来冥想它，他是以整个的全面的精神内容来对待它的。颜广明先生就是这样一位“真情”诗人。他深知自己不仅应该通过作品体现自己的精神力量和思想境界，而且应该超越个人的意识范围，深入到社会生活中去，去研究世态，研究万象，从中汲取丰富的营养，更好地用自己的笔鞭挞丑恶，讴歌善良美好的人或者事物，引领人们走向更美好的精神境界。
他在《太阳每天都是新的》中写道：“月亮落下去的时候/太阳就升起来/太阳每天都是新的/可新东西未必都好这是真理/现代的太阳落得越来越早/心太热者首先烧掉自己/早熟的果子红硕诱人却酸涩  让人遗憾/有些花儿开得总有点不合适宜……”诗的语言很是朴素，几乎没有什么鲜亮的词语，看不到刻意雕琢与修饰的痕迹，看不到思想与形式的分野，可就是这质朴的语言却充满了哲理，充满了思辨，从中我们可以感受到诗人庄重、深邃的思想。社会瞬息万变，生活每天都在变化，不断出现新的思潮，可这些思潮未必都是好的。有些人在追逐潮流的过程中涅槃了，有些人却迷失了自己。因此诗人才会说“新东西未必都好”这确实是真理。 显然这里的太阳已不是自然界的太阳，被诗人赋予了全新的含义，他是现代人的追求，太阳新了，太阳落得越来越早，这个社会也因为这变得有些浮躁，诗人才说 “心太热者首先烧掉自己”，才会感叹“有些花儿开得总有点不合适宜”。  全诗没有生硬的说教，没有死的形式，却充满真诚，给人以深刻的启迪。因为这是他用心写出来的，我们倾听的是他心灵的回声。这就是真诚的力量，唯有真诚的文字，才能让人读出感动；唯有生命的本真，才能抵达精神的高度。这就是诗歌的力量，它在锻炼着我们的情智，塑造着我们的灵魂。
颜广明的诗歌根植于中国传统抒情诗的沃土，汲取了西方抒情诗的长处，以其丰沛真挚的情感、空灵高远的意境、深刻丰富的内涵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每一首诗都是他心灵的歌唱，每一首诗都寄托了他对生活的爱、对真理的追求。

完稿于2010年8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