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三题

龙道炽

蒹葭


在一个秋天的早晨
携晓月之手
来到清水江边

那是我年轻时候
一个笨小孩
最快乐无忧的日子

江之两岸
芦苇丛丛
秋天的早晨
白露如霜

在这样的清晨
我期望一个苗家女子
出现在河之对岸

是谁家的女孩
身材如此姣好
江烟迷蒙
遮住了她的容颜


我仿佛看见她
溯流而上
出没在芦苇之中
只露出一只竹篮
和半截腰身

在河的这边
我默默跟着她走
等我抬头
她早已折转下游

本想打一个口哨
又恐坏了这清晨的景致
只好看江边芦草
柔柔地在对岸招摇

这就是我
一个笨小孩
一个家贫如洗的丑男孩
在一个白露如霜的早晨
第一次遭遇爱情

一无所知一无所有的我
折一支芦苇
终于读懂了
鱼的忧郁
风的低吟

当江雾散尽
露水早已晒干
芦花遍地
江水粉蓝

而女孩早已不见

我想
对岸也许根本就没有人
根本就没有女孩来过

我想
也许只是幻觉吧
朦胧的幻觉
让人如此沉醉

我想
如果真有女孩来过
那一定是烧炭老人
相依为命的哑女
一个在江边浣纱的女孩

这个酷爱唱歌的哑女
自从老人离开
就一直在清水江边
放牧她蓝色的幽思

幽思很幽
从她的九曲回肠出发
顺着江水和木排
一直漂流

去寻觅化作白云叛逃的
羊群
以及坠落江水的
桃花

唯我一人
坚守在清水江畔
一生一世
宛在水中央


月出


晚风是一只顽皮的小马
快乐地越过起伏的山冈

喧嚣了一天的侗寨安静下来
嬉闹了一天的山雀累坏了翅膀
谁家的屋檐
还有蝙蝠仍在飞翔

山上的杉木林静悄悄
像一排排站岗的卫兵
山下是刚刚收割的梯田
草垛间有狐狸闪电般的身影

月亮就是阿妹那张
涩涩的瓜子脸
芭蕉叶一样的手巾
就是那片遮羞的云

是晚风约我
是山月带我
越过杉林和梯田
来到阿妹的屋边

阿妹就在她家木屋
挂满苞谷棒子的廊门
真想从楼梯轻轻上去
从背后悄悄蒙住她的眼睛

但我不能
如果我去了
阿妹的阿爸和阿哥
一定不高兴

要在白天
吹吹木叶阿妹就知道是谁的声音
到了晚上
打打口哨就知有人在等

月亮已转过高高的山岭
月光下移来她轻悄的身影
灵动的身影与晚风牵手
在月光下格外迷人

我们穿过屋背越过丛林
来到如幻似梦的“花园”
行歌坐月
直到天明

分手时阿妹找回风中的头发
把一棵树抱得很紧很紧
草叶上有一滴闪亮的水露
分明是阿妹遗忘的泪珠

再过几天
阿妹就要出嫁了
阿妹生下来的丈夫
就是阿妹的表哥

今夜的月亮是最圆的月亮
今夜的“花园”是最美的花园
今夜的歌今夜的月
从此将成永远


伐木


在记忆的蛮荒
堆青叠翠的山岭
绿叶燃烧
鸟鸣嘤嘤

这是清水江畔
最茂密的森林
流火的七月
伐木丁丁

我和我的乡亲
手提板斧
腰系草绳
向大山深处前进

我们顺着树根
沿着旋转的年轮
把日子
细细搜寻

我们从山顶
下到江心
大捆的时光
被木排扎紧

一天的价值
就是一棵树苗
历经风雪
长成大树的路径

就是小妹从出生时起
阿爸阿妈就去栽树
到十八岁时就去砍树
卖钱陪嫁的过程

以歌养心以饭养身
靠山吃山栽树伐树
柴米油盐就从树上来
树根就命根

流火的七月
茂密的森林
清水江畔
又迎来一天的黎明

半只眼

这个酷爱唱歌的哑女？


昏过去几次啊我

半只眼

只看了蒹霞，为了贴近诗经绕了很大一个圈子，累

龙道炽

谢谢点评，欢迎交流。至于版主提到的“酷爱唱歌的哑女”一句，我想作以下理解，以供切磋：爱唱不等于能唱。爱唱而不能唱，这难道不是更深层次的渴望？再说，人人心中都有歌，爱唱歌，但不一定要唱出来，你说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