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名册》(组诗)

围围

《花名册》(组诗)

文/围围



1《石榴》  



圣诞即耶酥的大限——

节日的意义，旨在记录死期。

大红灯笼高高挂，

一个灯笼，对应一朵落花。

请注视这些灯笼，

风吹破了，可以窥见星球

窒息成水滴，水滴

浮肿成丧灯，丧灯燃着，

风，来回地吹，越吹越亮。



2《水仙》



我怕水仙甚于怕猛虎。

我怕的

不是它丧失泥土，而是

丧失泥土后进一步

丧失对泥土的追认。

它用这些养不活鱼的水

洗影子，我不怕，

它洗尽自己的大蒜脾气

与大蒜出身，我不怕。

我怕的是它的身子骨和根须

越长越娇嫩。我怕它

做了镜中花，自称水中仙。

更怕它的软弱顺着垂怜之梯

轻快上升，直达美的高度。





3《红景天》





什么是温暖？

它说：零下五十度以上。

白昼四十度夜晚零度，

你没有忽冷忽热的感受吗？

它说：我觉察到温泉

在冒小泡泡。

知道我即将问什么，

它预先给出答案：太阳把心晒黑

还是晒得更红，关键在

你与太阳的距离。如果太远

正常的结果是——闷死在氧气里。





4《苦情花》





风中的施粉刷刷来刷去，

刷着一个虚浮的

面容，像你

想从日历中看出某一幅肖像。

另一把施粉刷刷来刷去，

刷着另一个虚浮的

面容，像他

刷着画框，预测见面时刻。

一把从那边刷到这边，

一把从那里刷到这里，

背靠背，仍然在刷。当你们

眼睛省略掉刷这个动作，

你们脱口说出了——亲密。





5《麝香百合》





起初是一头香獐子，接着

是一群——掏出苦胆

纷纷挂在枝头，诏告流光：

它们的苦胆是香囊，

是雌性香獐子最重要的器官。

我来时，香獐子都死了，

早已腐烂成泥，只有香囊

已然打开，由于打开太多，

成为边角布料。

百合树下，碎布头洋洋洒洒，

我低着头，含着泪，尽量想象

婚礼上的彩纸屑，想象一个

穿婚纱的迟到者，一路赶来。





6《腊梅》





温柔乡，在雪的闺房。

知己，就是这个叫做雪的女孩。

与她相爱，和她成亲

生孩子，生一大窝的孩子。

如果不够，继续生。

让那些因为冬天

断子绝孙的，患上不育不孕的，

准备打一辈子单身的，

各领养一个，至少一个。





7《三色菊》





黄在外，红在内，绿在其中。

是黄转化为绿

绿转化为红？是红扩散成绿

绿扩散成黄？抑或是

红与黄，在前后护卫着绿？

三色菊的花瓣公开它的隐秘：

它是混血儿，有三种基因——

向日葵的，绿萝的，独叶草的。



8《黑色曼陀罗》



具有指引作用的芬芳很多

——对我有效，只有黑色曼陀罗。

它指引我用雾状的香气

揭开雾，用花状的标签

标识刑场，用微笑的黑暗

惊艳枝头，用高贵的剧毒

挽留探花者，用漂浮的景点

建筑佛堂，用祭奠过的光辉

打造诗歌奥运会的吉祥物。

它哈了一口气，说：

你做得很好，但不是最好。

一个合格的目击证人

必须具有零点零的视力。





9《野牡丹》





不野就是妃子，

在后宫琢磨天气，期盼宠幸，

穿几件花棉袄也不觉得多。

哪一天坐上皇后的宝座，

守活寡，就从哪一天开始。



不野就是富婆，

整日沉湎于富婆逻辑：

交出少女身，

留下少女身材，

衣衫单薄地炫耀。



不野，

风车灯就是风向仪了。





10《四季桂》





不需修剪枝条，圆

随随便便就长成了。哪些长长

哪些长短，从不事先安排。

就像过中秋，可以在

任意月份的任意一天，大可不必

听命于农历。有没有月饼

从天而降，关系不大，只要

随时可以掏出爆米花，只要用它

随时可以换一群插秧的人。





11《荷》





红点心，白点心，欣赏着这些

盘中餐，我魂附蜻蜓。

碧玉盘，何田田，盘子盖出的平房无墙

无门，风中有清凉油的味儿。

此间有一高人，用莲蓬的淋浴器

给石头洗澡，把石头

洗成一条鲤鱼。尔后对着淋浴器

朗诵《爱莲说》，朗诵到花之君之者也

淋浴器变成麦克风——这时

一只画舫穿过他的身体，他毫无察觉。





12《剑兰》



  

剑说话，通常的情况是闪着逼人的

蛇信子。但是也有例外，

有倾吐芬芳的时候。这使我观察到

剑的第三面，母性的一面：

它以父系氏族形象出现

意在巩固

内心的母系氏族。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

刃口，是女儿国的国门。

三生有幸啊，在那里，我闻到了剑香。





13《琼花》





八姐妹围在一个圆桌旁商量：

银器作坊，玉佩工厂，何时捐出去？

她们一致认为：通过捐赠

可以使肌肤变得滑嫩，性感更充分。

她们说了，只捐给那些

眼巴巴的人。是无家可归的，捐盘缠；

是无脸见江东父老的，

捐面子；如果是无疾而终的，要么

捐女儿身，要么

捐一个香润洁白的灵魂。





14《木棉》





一片叶子落下去，一树的叶子

落下去，与此同时，

一朵木棉叫起来，一树的木棉

叫起来：

我们是来为叶子接生的，也要

为叶子送终。

正好路过，我看见它们

拉引线，放香水炸弹，扯着嗓门高呼：

春——天——来——了！





15《菖蒲》





孤独的确切含义是

醒得最早，譬如门前这株菖蒲，

积雪未融百草酣睡，

它已经开始环顾四周了。

它环顾的时候，微微颤抖，

悲悯之色，夹杂着弃儿之容。

这时我想起字典上的解释，说它

有毒，整株都带着毒性。

我真想问它：每年的端午节，

你挨家挨户下药，究竟想毒死谁？





16《昙花》





活着，要像灵感，

活得像从来没有活过似的。

要分解漫长的快，

分解为——短促的慢。

为了恬静与闲散，

要一次次夭折，当然

在夭折时，不能暴露自己。

活着，没什么大不了的，

无非是蹑手蹑脚

故作镇定，到人间透透气。





17《月季》





谁又愿意开放呢？开放

与支付，毫无区别。

花容月貌，远远不够应付

月结。只有月月挣

月月支付，月月收回众多借据

之一。多么窘迫啊，

一瓣瓣

一朵朵地支付，似乎有意

拖延，似乎预见到

赊欠的日子，正在刷新。但是

我仍然要这样安慰：

幸好是月结，

不然你早就咽下了最后一口香气。





18《风信子》





不到春节

不现身，不从四面八方聚拢。

不到春节

不喜上眉头，不抱成团，不烘烤北风，

不摘下雪花，

不红，不白，不黄，不紫，也不蓝。

不到春节

不制造集体事件，不在室内风光，

不会对天涯海角不恭。

不到春节不会遇见报春花，

不会向小院的老树们嘘寒问暖，

不会扶着老树们又蹦又跳，

不到春节，风信子们，都像风。





19《风铃草》





时间的女儿，长得像时间。

换一种说法更准确：

风铃草是铜钟

亲生的。因而风铃草只说母语，只说

铜钟说过的话。只是

风铃草是女孩子，一味地矜持，对于

作为敏感词的花朵，

羞于说出它的意义。在这样的时刻

面对风铃草，也就是面对

反向的钟，我能做的

就是把它当做空杯，并斟满臆想。





20《矮牵牛》





在此我要纠正一个说法，

你的花冠不是喇叭，是漏斗，

漏色泽，漏花香，漏种子。比花冠高的

都漏下去。捻得出色泽花香

和种子的，他们知道：指肚上

有沙子的感觉。我也在捻，

我要把这片沃土变成文字的沙滩。

色泽，花香和种子，漏在这里

可以留下印迹。而不是

像现在，你吹喇叭，

它们从喇叭里吹出去，似有若无。

牛洪亮

我说我怎么不会写诗呢，还是水平不行我。学习了！

风雨如磐

问候围围。
这一组太多，我没读完。
读了前面几个，感觉这样的写作确实煞费苦心。
欣赏文字散射出来的那些灵动和寓意。
提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