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诗《母语》

若缺

受制于一场自给自足的恐慌
我再次醒来，
屋外核桃树里的寄居客也醒来
普遍的黄杨桠
需要乌鸦的足迹压低其幻想
檐下黏土濡湿
率先留下古人糜醉的痕迹
昨夜的鱼骨和酸菜味
回荡在腹腔里
昨夜的呕吐让故乡一再失却水分
当我的语言击打到冷杉鳞片
局部眼花
造成泪光中
全然母亲的背影，
她的每一次伛偻都咳出语录
并附上一句：
“晚安！孩子。”

我对日渐流失的东西
动用了恻隐，
以为暮色还是她的
由此，
我饕餮了唐朝的那盘蕨菜
和方块豆腐
哭诉的
和我都仅一纸间隔
泛滥的
诸如海浪，麻雀，星群
都有理由被浇上：
恶水，垃圾，欲盖弥彰之名
被鞭策到底的
仍是剪径上的月光
那年，一群逼上梁山的汉字
砍断我内心的桥
此岸彼岸间的两个我
长久地对视，
并盘算清理掉对方的一切可能性

她不停置换姓名和躯体
从复姓到单姓
与七律和宋词的赛跑从未终止
倘若陶潜的菊花
走向当铺
倘若李贺的新笋被梨花床
普遍养殖。
那么躯体必然要与子宫
决裂。
她还置换了双亲

她找不到去年的那张脸了
掐断鸡冠染土漆门
金属氧化物篡夺汉砖的夜晚
她和我一起疼
郊外，
大果青冈脚趾下的慧根
轰然倒塌，
十月和大风歌是虚拟的
司马，李白，王阳明，大学士是虚拟的
奥登，博尔赫斯，斯宾诺莎都是虚拟的
他们在各自的手掌上，
繁殖阔叶的子民，妃嫔
痛经的玄思和数字

我在冰凌里，
仰望
榆树拒服西药
而村子的肚囊发狠地黑
尽头
是母亲蝉壳般嶙峋的脸
净土长默
我们也长默，
假使长默能让青衣
骤醒，
我们会不会掐掉遗址的电源
在现代器皿的胯下
鞍前马后。
我躲在隐忧后面的
直觉
应不短于一座断桥……

正是这次苏醒催促我老去
我的根系发炎了
要不，
就是世界缺乏明镜
脸皮和画报
残简和淫书
如何分明？
记得母亲教我识字，
她的异乡味轻轻地
跃上黄昏的枝头
花瓶，瓷器，通鉴都在暗处使力
整个秋天，
一群人中年丧母的消息
不胫而走。



附三点看法：我心中的好诗

1、从语言上来说。诗歌的语言应该拥有秉性，推陈性。并能够从这种秉性和推陈中体现时代的使命和担当。有些东西我们嚼了又嚼，大致也没有什么况味了。凡好诗，皆可从其血肉中窥见时代的胎记。大到诗歌结构构思，小到句法和选词，都应该具备当代汉诗的独特性和先锋性，传统的“歌颂体”和“抒情体”应该封进上个世纪了，在前人的背影里面玩弄“易容术”眼睛都会发霉。当然，现代诗坛的诗人们正在觉醒，最近读到许多让人耳目一新的诗歌，他们从母语出发，也让母语的父性得以嫡传和衍生。这无疑是可喜的。具体到人我就不说了，大家应该都很熟悉。

2、从诗歌的表意来说。如果把诗歌比作乐器，那么所谓的读懂和读透就是搞明白它有几个孔？几根弦？属于哪一类乐器？或者它演奏的是哪一首曲子？这一切诗人都给出“表白”的话，我想这正是拙劣之诗的表现，好诗就在于 “孔”和“弦”上面，它要演奏什么曲子呢？是《霓裳》？《广陵止息》？《阿帕拉契华尔兹 》？《欧塔妃 》？都有可能，那是读者各自的“指法”问题。魔术为何充满神奇在于“永远不要让观众知道你下一步想要干什么。”这是魔术师的守则之一，诗歌亦然。《石头记》之所以成为巨著，因为从中“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如果说读懂了，读透了，经学家道学家才子革命家一致看到《易》，那么它的伟大又体现在哪里呢？干脆说小说把《易》经易容算了。试图把意图和意义表达给读者的那应该叫说明文，不是诗歌。好诗应是把余地尽量留给读者，绝非单一的共鸣或感动，它还能引起读者用自己的思维“猜测”、“怀疑”、“思辨”……读者从这一过程中获取的东西才是诗歌的真正价值。我想大文豪鲁迅先生作文时大概也没有想到后人会给他的文章那么多释义，这些释义多数来自读者的“多情”或“见仁见智”（这是实话！），而正是这种文字所无法钉死的延展让这些作品永葆着生命力。

3、从诗歌的内核来说。没有内核的诗歌就像一具失魂的体魄，而好诗的内核不该受缚于传统诗歌的囹圄，它会像地心那样，用其引力主动承担载人载物的使命，关怀着人性人文，对历史和真相进行纵向思辨，对失落和流失的东西忧心忡忡，并以诗歌之实进行探测、思考、揭露、鞭打、提纯和启己启人。
     
     以上纯属是一己之见。我认为的好可能不具代表性和主流性，毕竟本人自身也只是个诗歌的门外汉，偶尔附庸风雅罢了。对于文学，对于诗歌，还是百家争鸣最好。不过一个时代如果以诗歌的形式空白，那将是诗人最大的耻辱。

[ 本帖最后由 若缺 于 2010-11-21 12:06 编辑 ]

十三瑾

来读好诗歌！想想奇特！语言利索！问好

温经天

来读

语言练达，质地紧密，有开阔和深入的呈现，思路和视野特别好，庄重而内燃的诗。

建议斑竹 亮 推

温经天

你的诗观 很成熟 ，赞同！

白希群

我坚持诗歌的多样性！应在继承上发展，就像我们不能只见塔尖，不见塔座！有些事情过尤不及...同意您的诗观，欣赏您的笔力！问好！

风雨如磐

匆忙之读。
读到了语感的沉厚以及诗风柔韧与坚实的合一。
至于诗歌的内蕴，可能会有不同的理解，也不可能是单一的，需要仔细地研读，单从题旨来论，关乎精神的传承，文化的潜移默化，微观上也涵括了诗歌的价值。
我仍然需要很认真地读上几遍。
即使单就诗歌的语言构成和内在结构，也印证了作者对诗歌的自我体认，因此这首诗歌无疑是值得品味的。
也是值得一亮的。
问候若缺！

风雨如磐

我还是将这首诗歌置顶，让大家一起欣赏，同时见仁见智地争议！

zlg

嗯，有了楼主的主张的模型了……

皖西北

如果受众需要把东西拿来切割、搜寻、请教，等芸芸方家指境后恍然未悟，诗歌是失败的。

皖西北

是在屏幕前编造出乎寻常的假帅，还是索性不写？

唐朝明月

这首内力充足，特别在语言的运用上推陈出新，具有很强的活力。先拜读了！

若缺

感谢大家来读，感谢版主和朋友们的评论
不管是褒是贬，若缺一律收下了
祝安！

梧桐更细雨

昨夜的鱼骨和酸菜味
回荡在腹腔里
昨夜的呕吐让故乡一再失却水分

他们在各自的手掌上，
繁殖阔叶的子民，妃嫔
痛经的玄思和数字

榆树拒服西药
而村子的肚囊发狠地黑
尽头
是母亲蝉壳般嶙峋的脸

欣赏的母语！

蟠龙申情

有几节好感人。

风雨如磐

读一首诗，是先从语言开始的，就像看一个人，首先看到的是他（她）的眼睛。
这一首的语言，给我一种惊艳的体验，正应了那句“语不惊人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