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又一年【2011新年献诗】

冀星霖

一年又一年【2011新年献诗】

1

作保守打算，官不过九品，不买福利彩票
即刻从股市抽身返回人间，40年的工资就能买一套房
夹层下的车库留出停放林肯加长车的地盘
以水泥伪造石拱桥，两步长，横跨花园小沟

娶一个中石化的姑娘做媳妇，五官端正
咱不美容、不隆胸瘦身，和山楂树一样
简单、快乐。运动短装，每天凌晨一起沿河滨公园
自助环跑，呼吸纯天然氧气。退休再活三十年

“当你老了”，将几颗树桩一样的牙根拨掉
装满仿真齿，啃青苹果，从嘴角吐出乌黑的果仁
出示老年证，出入AAA级以上景区，拍摄山水和人群

百合花比睡莲更娇艳，白色的浪儿，在风中蠕动
粉红的是雨云。记忆中有一场暴雨，电光、霹雳
我们不再叽叽哝哝，用最大的声音喊出“我爱你！”

2

老虎屈居食肉目猫科，暂时属于受保护动物
下一次庚寅，我们还要虚渡六十年。今年杀猫过年
它的目光犀利，死前会有凄厉的嘶叫。送鸡肉铺宰杀
即刻远去菜场，买一大袋除腥的生姜和大葱

郊游应当经过水域，半坡上不一定有古迹
树荫里，溪水漫流，陈年腐叶间冒出清澈的泡泡
近郊湖水富营养化藻变，水面漂荡饲料与畜粪的味道
除夕晚餐上的红烧鲤鱼，生前说不清是富裕或窘迫

年货市场上飞扬着金黄色内裤，比手机广告更给力
老虎与树木关系暧昧，西洋学说的注释满纸荒谬
天文望远镜里，观测不到春联横批的“紫气东来”

政府大厦的礼花毕竟压制了新城首富院落的呼啸
不然，会有许多人分不清方向，胡乱仰望
夜空硝烟弥漫，男人们大多会刻意嗅一嗅这种气味

3

乌鸦敌视春天，啄食不到田间五谷，哇哇乱叫
和早些年侵入的异族一样，语句没有韵律
恨不得也放把火烧了桃花园子，乌烟瘴气
将白云熏脏。乌鸦还想吃蛆虫，诅咒春天漫长

山歌里的幸福，留不住乡下妹子，结伴进城打工
利用业余时间，三年函授弄一张大学文凭
燕子不进城，飞回住过的村庄，旧亲戚如果搬走
就挑最老的屋檐筑巢，等儿女长成，北方应当暖和了

水泊梁山早已开发，门票一再上涨。不必了！桃花
美酒，一张麻将桌，降价普洱茶，同样义结金兰
做资深的拆迁钉子户，精通方针政策，动口不动手

梨花慢慢开放，比冰雪更白嫩，从冬天到夏天
桃花将枝条穿过梨树间，白里透红，暗香颦颦
在风中摇曳，不管人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4

我能认出最早的祖坟，葬于史书标榜的康乾盛世
其时，关外满人将旗子插遍北京城。长辫子男人
难解三寸金莲的风情。耄耋之际，老祖宗倚着篱笆墙
狼豪斗笔，临一贴“快雪时晴”，荣辱澹然

天下暴政都是被逼出来的，一般只戮杀叛逆。不然
王会笑眯眯站在人民中间。富足的群众一起口诛笔伐
衅事生乱的书生。谁说“清风不识字”？君不见
《康熙字典》、《四库全书》，洋洋乎！叹为观止

我赞美飞机！让窃国者灰飞烟灭。老百姓买20元保险
飞来，又飞去。我不赞成专家海选，希望重修科举
3小时乘机赶考，写八股诳说繁荣，兴许碰上清官赏识

我设想的受命演说，重视国计民生双赢：大幅度提升
油价及其税收，激活国道潜力，倡导低炭经济
追求绿色GDP，共建社会和谐，促进全球可持续发展

5

鱼真的会飞！当河床完全裸露，小鱼跟着大鱼飞走
河底衍泥挟带沙粒，不同品牌的鞋底印戳混杂
比步行街地毯广告更拥挤。鹅卵石披着破败的水草
我用橡皮一再摩擦，却难辨认它们的纹理和色泽

河道上的茅草阒然成行，在热浪中向着河床倾斜
瓦蓝的天穹下，油竹一脸蜡黄，末梢卷曲
伸向河道中心。那一棵老桑树驼背了，远远地
有斗笠和蓑衣蔽体。好一帘磻溪垂钓的水墨国画！

良田稗草枯萎，蚱蜢光着膀子在拃宽的裂隙间蹦跳
柏油路旁临时救灾水塘里灰尘漂浮。我不敢伸手去洗
难说不一会儿就有人舀起一碗尽数喝下

城中心广场捐资仪式盛大开幕，“感谢企业送水！”
其间，歌舞升平。大领导带头，小领导宣谕：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将物资捐到更需要的地方去！”

6

宝贝儿！加油！拉稳索道，再向上，就抵达山顶
“了不起！两岁就能攀登。”再勇敢些！顺坡地滑下
我就在山脚，宝贝儿！我会双手接住你。仿佛另一世
读破五车书，琴棋书画，不吃含有三聚氰胺的奶粉

全国人民都脱盲了，爷爷奶奶向老年大学请假一周
和我一起护送你，宝贝儿！升考比奥数简单百倍
沉着应试，做完后查错补遗。今年一放假我们就起飞
火地岛冲浪，不爬富士山，远远避开北朝和南韩

高校毕业人才比震区的蚂蚁更慌张，精美的求职简历
一大袋资格认证复印件，面试场上的唐突。宝贝儿！
我看见你的笑容，比没投进垃圾桶的广告传单更难堪

再用两年时间，同时专精GRE、GMAT、LSAT测试
重新做回一百年前的青年，打着领带去求真。倡导
商学与法制，Saying Good-bye to Cambridge Again

7

怀抱六弦琴，年迈的歌手坐在广场石阶上，头发错乱
半遮一对凹陷的眼廓。我朝着大海的方向高声喊：
“我要夺取彼岸城关的美人！”他即刻站起身来
啊！美人！太阳正从奥林匹斯山的雪峰升起

他的胡须蜷曲、金黄，间或柔弱分岔。对远逝的青春
肃然起敬！晨曦中，他的手背皱褶如浪，指给我远方：
海妖妩媚的歌声、沙尘暴中的蜃楼、雪崩俯冲的呐喊
他还将凶悍的敌人与城墙下陷入苦战的兄弟并称英雄

大河两岸，芳草与荆棘混生，绵延千里，偶尔想家
我拦截草原上另一种方言的牧人，索取羊皮酒袋
他们赤脚狩猎，信口谣传：酒的滋味与阳光一样熙和

在一个梦中，我大约是年轻的吉尔伽美什，月光王子
亲手雕刻劈腿美人圣像。当纸鸢攻陷空中花园
我手持族纛，迎迓浊浪，另一只手搂着女人的腰肢

8

我也号令全城的女人捧着镜子出列，她们手臂圆润
吊兰裙子掩没脚踝，一再拂去沙滩脚印。女孩子们！
将太阳反光射向敌舰，不管桅杆上是卐字或者骷髅旗
燃烧吧！红色三角巾、黑色独眼罩、朗姆酒和大弯刀

翻越雅典学院围墙，周游列国的路上，我发现太阳
时远时近，用筹算圆周率的小棍重修浑天仪。孔明灯
悬起龙头大船，俯视台风海啸，栖落加拉帕戈斯群岛
椰树疏影间，鹅毛笔点蘸章鱼墨，书写《物种起源》

真正的神仙住在人间，布衣，素面，指甲下残留泥垢
的那个邻居，他的名字闪烁：莱布尼茨、门捷列夫
或目光犀利的玛丽•居里博士，一位瘦比黄花的女子

如果举世良莠不分，我情愿再次起步，尝尽百草
我更渴望混迹炼金术士之间，重新发明水晶球
分解星光，E=mc2，开启一滴水的智慧和潜力

9

最喜爱的装扮中，你碎发齐眉，浅色头发像它乡瀑布
我是适应温带气候的企鹅，向上钻，又滑落沉渊
我们是浪花，是蓝色Internet的水珠飞溅，不撞龙门
对聊视频里，隐隐约约，你的脸同薄纸一样暗自蠕动

如果等不到你上线的VIP铃声，我会转身仇视窗外
模拟恶毒的眼神，激活西风，西风吹吹吹
梨花飘零，枫叶凌秋霜，苹果落，不管砸在谁的头上
西风吹过三巡，不见你上线，我的电脑准会掉线蓝屏

我还进行人肉搜索，让你更完整，在我的内心曝光
同名纵火者完全可以排除，HIV携带者也不是你
你一宅女，毋庸置疑，兴许就是传说中的SOHOmm

你的电话是真的，清凌凌，同溪水叩击石头一样
我的网盘只备份你的电子礼物，纵然不是同城网友
可以再做一个艰难的决定，让我们的接触更亲密一些

10

亲亲的祖国，我找不到你的怀抱，放不稳一张书桌
万里长城万里狼烟，推倒土墙的白马小将流离失所
我的剑已沉陷枯井，青蓝的陶瓦掩面。竹笤扫路
一地桃花瓣，两行楚篆，文字所及，都是我的异乡

离家太远的人，理所当然会被戕害在自家的澡堂
此生若借，我的名字是家谱栆树根旁的三只黑蚂蚁
兄弟！请不要夤夜醒来，不要轻易点数天上的星辰
再暗淡一些，我就会流泪：祖国，坐落黑黢黢的窗外

在窗外，大风刮过碣石，美人见血而醉，修指轻扣
社稷龙脉受震龟裂：否极泰来，六爻蠢蠢欲动
风生水起，披挂黄金甲，推着红衣大炮进出凯旋门

远隔万水千山，我会等不到九九八十一天，笑面归来
一条江，一个海峡，却让我们相峙百年。在你的山谷
我收集秋雁落羽，重绘河图与洛书，左手对弈右手

11

和我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女孩子，每月交来50元钱
共享我的宽带资源，我每次都会注视她白皙的牙齿
没有齐眉的刘海整齐。钱上残留着一丝她的余温
“我们合资去玩？”她盯着纸币背面的布达拉宫问

“我裸婚不过三个月，我的新娘不穿婚纱也很漂亮。”
“等她出差我俩就走，我正好没拖拍，天天得空”
“如果我得空也行。”我敷衍一声，转回到自己房间
“靠！君子成人之美，妹陪哥去看博客里的格桑花。”

袅娜的格桑花，红朴朴的脸庞，从未离开过高原
我安居盆地许多年，电脑挤在老婆梳妆台上
镜子里对坐一副黝黑的面孔，总感觉是个陌生人

有时偷偷贴上美白面膜，裂缝处露出眼睛和嘴巴
假如世界上没有枪炮，我肯定苦练武功，杀富济贫
当厌倦了江湖，金盆洗手，就和格桑花厮守到老

12

我一厢情愿地膜拜月亮，奉作女神，设置为桌面墙纸
在壁画一角，望见她，就是见到最亲的故人
每次中秋，我愿长跪山岗，不忏悔，也不乞求神赐
却无法接受白天灰蒙蒙的月牙，冷眼窥视个人隐私

我还相信月亮是文人伪造的星球，抚慰灵魂的创伤
在九十九次网络游戏中磨炼、晋级，PK强劲的BOSS
我获得更完整的自然力量。这种比喻让人惭愧
曾放弃过的努力和期待，都抵不过中大奖的心情迫切

在佛前，我不敢胡思乱想。世代相袭，烧过数万柱香
如果在十字架下偷香窃玉，忏悔却能求得上帝的宽恕
我私下认证，释迦牟尼与耶和华是同一IP的马甲

神马都是浮云！在天上跑。新闻联播说出的旧事
没有天气预报的推测真实。我更愿意信仰四个字：
“新年快乐”！娃娃穿新衣，一年又一年

冀星霖
二〇一〇年十二月二十四——三十一日

宫之白云

我更愿意信仰四个字：
“新年快乐”！
我也愿意信仰。。并祝福：“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