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组诗一百首：为了这一天

格木

献诗百首：为了这一天（写在雨默生日之际）
作者：格木

第一章 永不生锈的记忆
1

为了这一天
数着白雾，从早晨到夜晚
在星辰降生的地方刻你古老的姓氏
黑皮肤和大眼睛
像城堡里出生森林里长大的小公主
不管是精灵还是受难的天使
我都把你想象成童话，或者传奇

2

然后，所有空旷的地方
都有你忧伤的身影蒹葭般出现
水的涟漪是你的百褶裙，荡漾着
千百年来第一次如花的梦靥
你驾着南瓜马车周游世界
将西南边陲的番红花插在鬓角上
可是，你启程的时候，一定把什么东西遗忘了

3

如果你遗忘了它
我会为你保存记忆，然后
制成大红灯笼挂在我冬天的门上
宿缘的雪离你出生的日子不远了
你将柴门打开，将窗子也打开
看看那条河，还有那座沉默的桥上
两岸之间都有优雅的白鸟飞过

4

它们的翅膀天生如此有力
而且舞动风就像在水中那样自如
那里是它们的家，就像是天空
是你翱翔的宫殿和草原，如果我
苍老而弯曲的弓箭把你射落
或者将你不止一次射落的时候
希望你的啼鸣不是哀伤


5
那一定是一段白雪般的旅程
你上车时从不回头注意我的眼睛
他期冀着你将粉红色的手短暂离别
并没什么，你只是到海边去一趟
学习捕鱼并记录它们的种族、数量
还有建筑茅屋在沙滩上，你的脚
站在被浪花打湿的黑色礁石上
你迎风而立的时候，不是面向大海

6

而是将你的内心向大海敞开
远远地看你就像父亲或者兄长
其实更想将恋人般的胸怀为你敞开
带着沙砾般堆叠般的痛楚和急促
把喜悦的潮水一次次涌到你孤单的脚下
有时，你的眼里会出现两只不同的海鸥
一只冲上九天的云霄，一只落进深渊的海底
你的泪从云端降落，然后海水低低地，哭泣

7

这是最后一次，站在两千里之外的江南水岸
沉默着向雨的方向凝视良久
我选择了山林成为芳草和坟墓
我的气质也必然有山的险峻和孤苦
如此，无法再游离，而是和大地长在一起
骨头只是白粉，没有闪耀富贵的宝石
没有森林之王的绿冠送你，我只是
将灌木丛一样燃烧着的寂寞，浅浅地诉说

8

请原谅我，或者再一次爱我
非从世俗那里得到，只为下一次眩晕
在云端的殿房与你相遇，喝酒与唱歌
闭着眼睛将句子琼浆玉液一般流出
然后继续沉默，看你和小烟一道
从我的衣襟中拿走风，拿走雨
我庆幸自己隔着山与雪来爱过你们

9

这是唯一能想到的烛火了
不为燃烧，它处女般被启封
就为了隔着一段白银的距离流泪
它划破十个手指才送来疼痛和欢乐
从不同方向，你的二十一岁
都是风从烧焦的土地上唤醒海洋
在生命的祭坛上，供着永不生锈的，记忆

10

愿你和烟台那边的海神一起生活
愿你听到蚌蛤哭泣的时候，就
想想我的眼睛。无论从你的口中
喊出什么词语，或者
你将背影像海边的小房子那样留下
或者诉说你的爱，与人生的意义
我保证会像渔夫谛听海洋
像海鸥在沙滩停留

第二章  生命的礁石
11

想起少年，裸体的太阳和我
交相辉映的两个大男孩，一个是心脏
一个是眼睛。在创造万物的间隙里
我的出生并未给世界带来光明
看着黑色的蓖麻种子长大
玻璃和透明的尖刀
将我像石雕一样刻下两个字
一个是爱，一个是心

12

生命的大河，马上就会汹涌的出现
带来烧焦的木船和大鱼
我们驾驶它就像是阅读母亲的姓名
在她日渐干瘪的乳房上开花
左边的是东方的太阳，右边
则是还未沦落在腹腔中的苦痛
我们沿着碎片行驶，直到彼岸花在彼岸盛开
月亮的脸庞，映照千万个母亲的泪眼       

13

哦，我在渤海湾的麦地上醒着
我们身边是新鲜的庄稼和皂角
还有鞘翅目昆虫像我前世的幻化
远处，我们的房子和牛羊
家将炊烟送到比河流更远的地方
土地上所有的呼唤都让我们大早醒来
然后是耕田与播种，放牧
并让阳光把你的眼睛，晒的更黑

14

这里，靠近棱形的盐粒，水的中央
那海洋上面的岛屿、盐碱地
就像是祖辈手中的硬茧，以及斑驳的肌肤
它们悬浮、死亡后，遗留下村子
你是村子里最爱红色的女孩
推着石碾将童年的小泥人一日日养大
你们都是从玩具开始，嘴里含着盐粒
长大后，奔向村子北面的海

15

破船泊在浅湾里就像是一种衰亡
等着修葺，给它换骨头，换牙齿
重要的是换一个会打渔的渔夫
然后海风从幽蓝的空中，那里
西伯利亚的雪到达这里时，已经是
杨柳晓岸，麦苗青青
你脚踝上还沾着麦穗的芒刺
就有水手在水面上招呼你同去
你怀中的茨维塔耶娃诗集才刚刚打开

16

塔尔堡最南边的树林中间
盛开着六月忧伤的薰衣草
高大而冷漠的白杨迎着
从北海飞来的大鸟而张开所有的羽翼
这是她奉献出的尽可能多的翅膀了
夏夜清凉，年迈的祖母循声开门
你拥抱她们，然后去厨房里找吃的
没有告诉她们的是，你已经尝试恋爱
一阵懊恼的情绪，在祖母滚烫的摇椅上
你深深吮吸，南边树林里
花香鸟语落在坟墓一隅，静寂、生动

17

雨中的葬礼上，火焰的棺木
带走父亲疲惫的灵魂
焦土上的种子呻吟，命运像一页
崭新的书籍在颤抖的手中打开
所有的店铺开门，圆形的花圈
让我们双脚如此不安，仿佛土地上
为我们的生命而连接了闪电和雷鸣
在一种新的震荡里，我们流着泪祈祷

18

旅程使生命进入更虚幻的网中
每隔着一个孔洞，填写的词语都充满着敌意
面对自己，有时把握，有时放弃
树在雨中驾驭着弯腰的姿势
你随着幻想之力而询问内心
无论站在任何一个角度
都与幸福、挣扎那些东西有关
因此起步的时候，每天喊着为自己加油
然后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你的脚印

19

那些枯死在日记中的片段，并未真的
就此消失。你的生活
只是换了另一种更加高明的方式叙述
除了偶尔忧伤，你多半更加自信
每一次
星盏的光芒从高处映射你海洋的眼睛
生命的礁石发出阵阵哗响
你地道的乡土发音充满磁性
有人在你的娇柔里，写下青春、幻想、愿望

20

你的名字是我特别爱想到的一个字眼
仿佛是房子或者自由
那么，总有一天
在更深密的人群中将你识别
只需要合适的季节出现
遗忘，实际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其实记住，更容易学会分享内心
只要成熟的日子来了，你芳香四溢
如同母亲怀中，滔滔之水

第三章        痛苦的风声
21

在为自己感到愤懑的时候
需要你的歌声或者花冠
挽救我，只需要一个音符
子规鸟发出的啼鸣
多像我用堕落将自己的身体雕刻
多想在活着的时候看着自己的坟墓造成
一场细雨，一片落花
你是妹妹，爱过我的妹妹
你是没有形体的烟造就的
你们安放我在幽静的栖息之地
我却未对生命提供些什么

22

脸色呈现出一种纯洁
对玫瑰和处女保持敬畏
除了海洋是梦想之外
脉管里注入的更是些缄默
安静的守着光阴
听你皮鞋的敲击声，那走近的节律
像孩子发出的——
一种幻想

23

房间里摆满着你买的拼图
还有洗干净的衣服，打碎的化妆瓶
幽香的夏季令人身体轻盈
每一颗饱满的汗珠都被激情占据
这就是活着
而且青春就在生命的中央
安静从容，纵使起些波澜
那也是湖水向着岸边的青草打着招呼

24

因为那种痛苦
并不仅仅是为我们自己
我看到捕鱼器不和谐的放进河水
岸堤被一种破坏的力量缩短
很多风景勉强出现
鸽子只是在后花园里臃肿飞起
每个人从我的忧虑中匆匆而过
我就不想撒谎
因为这些诗行是如此痛苦的出现

25

这一生以来我无所作为
看天体运转，思维最多飞出百里之地
想着抛开一切出去逃亡
那一天，暴虐的风声
就像是巨人的雷吼震动了我的心灵
我不顾一切的放弃了秋天
因为没有什么收获的庄稼
即便是湿淋淋的海水让我哑然失语
也希望你能理解这一切
但是泪水，是最不能交换的东西

26

有时候渴望有一个最亲的人出现
它就像年轻的太阳高悬我们的孤独之上
照耀我，有轻微的炙烤而不致命
无限大和无限小之间
无限遥远与无限接近
总会有一个接点诠释我们的存在
出生是最不能把握的事情
你手举着风铃长大，我想喊你妹妹
多么渴望，但是仍然是一片哑然

27

并非从一开始
炙热的胸口就为荒原而积累层层沟壑
原始的意志是近几年才出现在生活之中
仿佛有一种天命令我豁然而悟
是无惧生死
还是偏向于感性的表达
村庄萎靡，城市膨胀，道路为我
回到一个安居之所
提供了辉煌的车马和灿烂的理由

28

一次又一次
记忆中的疾患在我头顶降落
太阳将更多暗示通过这种方式让我思索
承受着这种美妙的灾难
一次又一次，开始审判自己
身上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从父亲的骨灰中多么不可思议地站起
诗歌和悼词充满着优美的韵律
提前写进了死亡的春夜
然而除了死者已矣
除了星辰的冷光和大地的回暖

29

我们是多么相似的两个动物
毁灭和善良同时存在
门呀！是什么样的安静锁在了里面
是什么样的轻烟？
什么样的手？眼睛、嘴巴——
在决定这一切，在埋葬，在复生
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一场梦境
难道你和那些不会思考的人一样
麻木而佯装幸福，可我不要！

30

正如想象的那样
有一天我将变得又聋又哑
像干枯的柳叶漂在水面上离开这里
甚至还不如一根水草
它占据河床
在水中做出各种姿势
如果能狠狠地杀死它
让它的叹息随我而去
将两岸留给美好的人间

第四章        栖居何处
31

忽然，春天就开始歌唱了
然而欢乐的田野哪里去了
嗡嗡作响的蜜蜂毗邻我的痛楚附近
天气暖的时候
一群小飞虫让我们议论半天
我发誓没有像俗常的人们那样厌倦它们
你也有有你的欢乐吧
当波状的云从你的眼睛里闪耀
每一个日子
都为了收积花香而缓缓流淌

32

但还是不要想这些吧
如果这些都是些虚幻的
只在童年和诗人手中存在
你是否还会依靠自己
演奏那些天籁之音
倾听大地上的欢歌与哀歌
每当你在黑暗中害怕的时候
你就去倾听，从眼前的虚幻中
总有些真实的喜悦如蜜般流出

33

我想再一次踏上旅途
像当初那样义无反顾
不停地移动，血液穿梭于季节
有一种澎湃的悲壮
有一种不死的梦想
妹妹
我要你像白鸽那样飞在天空上
从蓝色的黎明中，举起翅膀

34

请求为你的降临下一场雨
湿透土地，并在我的额头上
留下伤痕那样美的印迹
请求你的背影出现在早上
茁壮的野菊花盛开在尘埃上面
我们没有过错
我们只有悲欢

35

我们环顾四周
担忧自己身处荒野
害怕一个人在冷雨中走在落叶上
怕不小心将自己的影子踩痛
怕眼前的美景瞬间远离
然而真的是这样
它发生了，我们的身体晃动
在小路上的阴影中瑟瑟发抖

36

事先就梦想过你这样柔软的手
所有的女儿都是这样在水上舞蹈
那水中的骨骼羞于表达
一看就知道，朦胧的光亮中
你的额头像一轮满月
这一段无比悠长的时辰啊
凝视你，使你勇气倍增

37

潍河里的鱼群将要到达
在你默不作声的手指间
它们游弋，把你的温柔当做家园
你手中的鲜草亮丽
短暂的犹豫后
在彼此的肉体中停留
你们啊，时常为对方而感到甜蜜

38

无论是远是近
我们的灯盏亮如明月
或在安宁处拥抱天堂
或在迷蒙的荒野中流离失所
而我们的钟声为谁而鸣
人们问我栖居何处
神要你
听这钟声的余音永不破裂

39

我们会倾听到果园的尽头
朦胧之中
感觉肌肤像树叶、枝干、树皮
当归的声音急急切切
敲打甚于蚕丝般的雨声
你的轮廓为此湿润
细密的情绪从你的唇上溢出
我正准备回应你一道光芒
我正抬起清洗干净的面孔

40

有时候
想把你独断专行的安置在一个地方
听从消失的祭坛中发出的谕旨
那也是我殷切的期望
我担心水分和血被某种坏的东西稀释
你要听任自己的身体自然的变白
这是一个过程
并不是任何贪婪的手都可以触摸

第五章  有力的呼唤
41

我觉得
时常进入一种意念的世界里呆着
是无害的。挖掘自己
像把自己交给头上三尺的神灵来审判
有时，这里也是空虚和黑的世界
有婴儿的温度涨满空气和风
你不需要把心事说出
然后力量就悄悄地出现
我们无须再为别人担忧
只要冬天守着火炉，诗歌像木柴一样投进去

42

当充分的准备后
离奋斗的目标还有一段距离，犹如
北斗七星以完美的几何形状孤垂苍穹
在强烈的错觉的暗示下
奔向荣耀的墓碑的路上
又不小心提到死亡的字眼时
我觉得生是一桩伟大的事
而活，则迷幻而多彩

43

哦，不，请不要丢下那些
艰难的生长在心灵的间隙里的药草
苦闷的灵魂正依靠着它们的汁液保持清醒
再有那么一天，越来越多的恐惧加诸满身
也别让似是而非的垂死的虫蛾
当做灵魂的替身，你啊，多么年轻
冲出去，逃离，呼吸新鲜的玫瑰的尖刺
宁愿被阳光割破血管
也别让阴霾的气息把你埋葬

44

还剩下多少人在追求这些不靠谱的东西
它是一个理想的词汇。动听，也许并不实用
但我要沿着两条铁轨为你送来
我祈求暗物质产生更多的意念
为你单纯的手臂增加树那样的力量
是的，那些藏匿不露的隐士就在周遭
那不眠的，富于耐心的绿色血管的力量
你需要它，答应我，从现在开始冥想

45

请原谅我的刻薄，某个时候
我要求你站在生命的高度上
在宇宙间，轻轻地转一下身子
就着星辰的微光透视你的余生
再过二十年，或者三十年
骨朽的岁月撵上来，你气喘吁吁
一切忘记，只有眼前的异象
你变成昏庸无力的人
那时，你还能识别今天的我吗

46

曾细心地观察过鸟类的生活
粪便星罗棋布，散落无章，在早晨的树林
所有的生命年轻，雄性的啼鸣
像孩子的口哨声清亮。天空都无法惊动它们的内心
盼望着生命有一次美丽的滑翔
按照人类的意志飞升，翅膀那么轻
需要多大的勇气？举起，再飞到远方——

47

有时候嫉妒你们的好运
不敢靠近是你们光芒万丈
只有在诗歌中用尽所有能够想出的词汇
赞颂你，更多是为了掩饰羡慕之情
一生都在徒然的燃烧
激情从身体内消亡
我这样哀叹了，在你的土地上

48

是不是过于生硬？
热烈的表达令你恐慌，扭过头去
佯装看不见这一切
“信任我吧！”一种恳求的语调
暗红色的悲伤弥漫

“我只要你如常走动，
在可能的时候学会放弃。”
守着一种圣洁的情绪
一片锐利的阴影与你隔离

49

有时也会放纵
鸟巢从树的高处滑落
卵中的人向着草地跳动
而空空的巢窠，向上张开
空洞如饥饿的大碗

所有的树枝低垂
茫然地，失去信念的支撑
终于，在双肩之中
啜泣，像是一阵阵梦呓

50

庄稼拔节的声音响起
夏天是你生命中间最贞洁的那一部分
有湖泊，有柳叶，有一把桨橹和孤单的木划子
一阵风就能把你载到萨加旅程上面
出走时天光未亮
除了对着庄稼地吸了吸鼻子
你面无表情，忍着夺眶的泪水离开


第六章        自然与童话51

每当夜幕来袭
月光洒满青青的草地
独步于无林小径
石上的异香哚然有声

对于眼前的美景
何时不再忽略
一一询问，珍拾在深蓝的心底
快听暗处那翼翼的响动
大地微酣，似有无限祝福

52

小河蜿蜒，智者赤足
断萍浮草一一离去
水中的幽石兀自隐身
鸟鸣清澈于天际
鱼驰两岸误入了浅滩

每次到来定有个缘由
兴尽而返未必不再衷情
我的双耳啊，已聆听了教诲
满当当地激越之情啊
唯有效仿万物才肯止息

53

小美人鱼长大了
时常到沙滩上来玩耍
头枕着礁石睡着
红色小蟹在她肩上跳舞
海面上升起宁静的月光
贝壳船从珊瑚城中驶来
水浪像柔滑的被絮
这样的梦境持续到黎明
娇红的太阳赶着四匹马车即将驰来
沙滩上除了流泪的礁石
就是远处传来的阵阵歌声

54

水手的成人仪式结束
趁清晨大地还在酣睡
涨满了船帆，去捉梦中的美人鱼
三千根人间的丝线织就了一张大网
在她时常出没的海域
如果不能用手中的苹果交换她的爱情
手中的大网就毫不迟疑的向她抛去

55

这一切都是你的
在无限敞开的想象力中
于你躺卧之时
蓝色的海高悬

把你的索求告诉我
及一切能够倾诉的对象
从那里获得
希望和绿色的串珠

56

琉璃之夜隐去
海水以大无畏的爱
亲吻每一块陆地
在那里，你尝试过整夜停留
只为聆听大海深处传来的琴声

57

让我做你的一块泥巴吧
随你怎么搓揉
用海水造就我的血
用礁石铸我的骨
甚至失去双腿
只有一条流泪的鱼尾
向着海洋深处游去

58

我听到阿狄丽娜的呼喊了
此时我病痛缠身，茫然等待
自从上一次在这里分开
你坐上木舟渡河而去
我还未及将夏天的芒果放在你的手中

59

余生要在一枚死亡的贝壳中隐身
甚至可以想象出老去的样子
不为在海水中洗白年轻的黑发
连翻身也要借助海浪的一波柔力
长眠之时我用海洋的眼睛醒着
除了天空和飞行的鸟类
还有爱情是可以让我继续仰望的东西

60

当然，希望那样的悲伤今生与你无缘
即便尝试着分离自己的青春
也要在自然的温暖怀抱中走向另一个童话
我深信成长永远是普遍的真理
而悲伤或者欢乐则是生命共有的乐符


第七章  生命的属性
61

它缓慢生长着，一层薄薄地铁器
隐匿在我们体内
渐渐成为剑、矛、匕首和弓箭的形状
它们挑动我们成为战士和将军
只有诗人歌颂它
是因为它以太阳的雌性
被一层汗渍包裹在农夫手里

62

也是一种木质的器具
比如大床、方桌、圆凳、菜厨或者镜框等生活中实用的事物
在早晨的光晕中一遍遍擦亮
人类的气息使它
拥有一种新的光亮
在不断的磕磕碰碰中
成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

63

水像我们至死不渝的恋人
常常是为了占有
而羞辱她，遗弃她，玷污她，乃至毫不怜惜地毁灭她
只有她真的离开时
便丑态毕露的恳求她，膜拜她，祈求她

水是最不怕脏
也永远保持自身纯洁的物质
正因如此，谁亵渎她
谁就会出现诸多缺水的症状

64

全身都是轻的
发管之内一片空地，肌肉啊，那虚幻的水
那骨骼悬浮，令我们飘向空中
就连脚板也留有一寸余地
我们从来都没扎实的呆在任何一个地方
除了盐粒，除了药渣
簌簌，簌簌地落
不过这份游荡是人的迁徙
绝不是魂魄的梦离

65

是火那样吗？
红色的，灿烂的，温暖的
另一面，多像我们陷入魔性时
狰狞的，疯狂的，吞噬的
不过，我们不担忧啊
任它嚣张狂妄，即便给它一个野心
它又能烧透我们的母亲，还是
就已疲倦了的、死亡了的泥土？
真能彻底的烧死这一切才好呢
重新长出我的胳臂时
我看它顺眼，喜爱，就像水中
长出根须的完美肉体

66

沉默的死东西
除了死人进去，活的动物出来
然后
植物带着子宫在后花园里肆无忌惮的
开花。开大朵的、甜艳艳的花
引来虫子和会飞的，还有折枝的手
手啊！多么稀奇古怪的工具
多么会抚摸异性的手，还会掘坟造墓
在土中
挖掘
从脚下踩住的牛粪，再往下，里面一点
黄灿灿的金子啊，从土中
像一个幻想中的情节呕出

68

我提倡你去以旅行的方式活着：
从轻盈的飞开始
选择合适的风声
在它出现时进行

要所有的贼风和妖风
先学会尊重我们高贵的头颅
那是万物所没有的
一个多好听的名词：有重量，有热量，有纯粹的思想和脑浆

没有翅膀也不要紧
我们可以允许一切事物
从我们身体四周堂而皇之的经过

69

一种无形的压迫
奴役着我们，驱策或者鞭笞
从早上醒来它就存在
像父亲母亲那样轻声地唤
醒醒，醒醒
看，它把我们每个人都当做了孩子
日子一旦上紧了发条
我们就顾不得埋怨
父亲母亲啊
就是这样匆匆忙忙的生下了我们

70

呼吸昂贵，生活不可信
从里到外都是商品
每一个行为
都是货币流通的环节
不敢愤怒，不敢忧郁，不敢得意忘形，不敢贫穷守志
但有了它
你可以奸淫掳掠，掩饰恶行
粉饰盛世与太平
在精心打造的房子里
我们享受自然死亡的快感
空洞的高潮使得人类抽搐

第八章  自由的舞蹈
70

我是从南边来的
流浪在山崖边——
从粗糙的花瓣上出生
带着一只眼睛，两只眼睛，无数只眼睛
每一只眼睛里都有柔软的肢体
有山的，有水的，有树的，有草的，也有人——
红通通的人，端坐在大光明境中
十指变换，学着佛的样子打坐
打坐的样子多么奥妙
只因我是从南边来的
流浪在山崖边
从死亡的花瓣上出生

71

叶子要翻身了
从夜梦中陷落进去
从男人女人留下的狭小缝隙中
像温婉的体香溢出

蓬松发酵的身体开始酝酿风波
一场又一场风波最终成为灾殃
曼妙的痛苦就是舞蹈
最终风暴席卷了我们
谢幕，然后是没有语言的
告别

72

我往所有的空杯里倒水
不止是杯子
只要是空槽凹陷之处：玻璃瓶，陶盆，面碗，烟灰缸
甚至是鞋子、竹篮、连枕套、避孕套、老人死去时留下的棉帽子
一律不放过，只为
满足我病态的渴念
我实在太怕渴，我不愿干燥的活着
我盼望雨下满整整二十四个小时
在我结结巴巴的时候，我口吃，紧张
都是因为我渴，喝原始的水
用原始的器具盛水，不停的收集水
让我的身体满满当当，哪怕水性杨花也在所不惜
我必须要使每一个活的细胞滋润，水要
像我最爱的女人那样
从头到脚的流遍我的全身

73

有一天
也许，我们每个人都变得放荡
像虫子赤身裸体的爬行于任何叶子身上
一种本能的驱使
不再装模作样的活着
把领带、领结、领花那样可恶的绅士配饰统统扔掉
扔掉的东西就扔掉了
捡回来可以是垃圾，也可以是古董，更可以是个无聊的念想
念想当年我们淫荡无比的时候
找不到哭的墙角落，一种毁灭般的情绪杀出
一门心思想死——又下意识的想复活
可是，那一页完结，成为记忆深刻的东西
它体现了我们爬行于嫩叶上的欢乐
也体现了跌落泥巴路上时的无助和丑陋

74

撕裂的风声，在疼痛中摇头
从每一截身体上
制造理想和漩涡
当长长的海岸线拉开
在短命不绝衰的宣誓中
歌唱，是唯一能做的事
无数只白色的鸟儿钻进云层
那是我们能够到达的最高音了
却没有在人间
引起回响，甚至连风声
及疼痛，都悄无声息地回到原来的位置

75

你身后的丛林
多像你低头时造成的阴影
我想那是美的
静寂连着静寂
我看不到
你心底里即将发生的任何动作

76

有一幕场景被命运锁定
半夜于怦怦作响的门内
一个闪光的人躺着
肢体上戴着细小的锁链
而乱发
则像刚刚解放的自由书
摊开在对称的两肩
然后等着
一种熟悉而恐惧的气息降临

77

踏上阁楼去的梯角正在
拐弯走向一个隐秘的窗口
一小片星空于惆怅中被重新打量
接着是
房间里唯一一盆绿色植物
在一种缺水般的不安里
被一块极具重量的阴影浇灌

78

当房间只剩下空荡的两个人影
像从墙壁上下来的一对鸽子
还有惊慌，在闷声不响的桌子上摆下
平面的雕塑，生性风流的花束，然后有
一种火红的风声遽然烧起
凭空消失的幻觉移动
恢复到原来的对视状态
她的手颤抖，一时找不到安放的地方

79

围绕着园子看到近处的树
有只出生不久的虫子被发现
暴露行踪后，经常藉着各种借口
查看虫子的生死，和自身的秘密
终于，有闪光的液体
像两颗坠下的星星
无声无息的
落进死虫的墓穴

80

洗干净的衣服还可以再穿一次
然后换下它就像是一种告别
每一块磨损的痕迹
现在已经被抚摸，有了新的温度

鞋子像
从地面上紧托住我们的手掌
将我们从坎坷的地方
轻轻地，在暗地里托举

第九章 不可言说的生命
81

找一处停泊的地方
找到后，将身上的巨木卸下
然后船载着鱼骨离开
在鱼骨上拿刺刺伤自己的人
正在河水的中央痛苦的裸身
他朝着河流的隐密之地游去
直到身上的水花
像透明的衣服滑落
他身上的每一块崛起
正在制造成另一种象征

82

沿着隐秘的树干的中间
又一条通道被打开
像两个对称的子宫
然后各种卵体的东西进入
生成河流和湖泊
成为一个人的领地
他驾着一个国，及威仪
还有黑漆漆的儿子
离开。从此他被尊崇，被服从
得到了今生的至高荣誉

83

一刹那间
河流被制造出来，陆地
也被一种新的统治霸占
身体成为悬浮的空间
再也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开始被瓜分
在一种甜蜜的屈从中
不知不觉间完成某种交换

84

女人的肩膀躺下时
土地以少有的温柔与她平行
沿着稀有的谷底和山峰
一切多么娇俏，汁嫩的
像是刚从上帝手中造出

眼中的辉芒被她占据
从光线的关闭中
那潮水般的面孔涌出
像是初次航行的小舟得胜归来

85
有时邪恶的本能
使肉体在熊熊的火焰中扭曲
一种焦糊的气味弥漫
仿佛进入胶着的战争里面
敌人一方面在卫护她
一方面又无情的蹂躏她
这是多么悖逆的逻辑啊
可是如此契合，好像天生造就

86

落地的雪
如果不是为了融化
就不会到达我们的掌心
而且冬天最冷的时候
心底的热流像炭火般疯狂燃起
它等待着融化
将隐瞒在童话中的山露出本原的面目
余下的事情
交给春天的歌唱来打理

89

身体内的峭壁
忽然就失去了陡立的悬念
被上帝发作的洪水淹没
之后
男人的船在水面漂浮
也像是俯冲，或者飞翔
完全不能控制这一切了
完全的
被一种命运的力量掩埋在深渊

90

身体，是多么的不可信任
不但能骗过隔墙而行的陌生人
还能骗过自己纠察的眼睛
即便恋人
用神奇的手一遍遍抚摸，触碰
都在一种表象的迷醉中
失去贞操，或者
比贞操更贵一些的，内心

第十章        缓慢地降落
91

在一切大自然的有形物体中
将弯曲生长的手臂
以信仰的姿态张开
迎接淋湿我们满身毛发的雨水
迎接一轮又一轮
从巨大的云层中诞生出的
雷电、理想和未知的敬畏

92

多么庞杂，不可收拾的空中
弥漫春天最轻浮的花絮
还有思想的鳞片，经不断地
燃烧，死亡
经过不同形状的手，刀片或者梳子
纷纷坠落成另一个
城市中被盲目模仿和戏弄的对象

于是
从不同角落，纷纷出动的
人流，像子弹射伤我们灵魂
像我们最亲的兄弟还有姐妹
突然之间
突然之间
变成了某种掠夺

93

如果你的一生只养过一株花
不管是什么
是白色的水仙，粉色的海棠，还是呱呱直叫的
喇叭花，牵牛花
都要将她们像女儿一般养着
说，这是天使，这是阿罗汉
是光明在我这里留下香味和形体
这是生命的沼泽地里盛开的
是最接近神性的，那个
前世修行的自己

94
有一种声音
像午夜的驼铃从沙漠中响起
直到近前
看清那是前世的流浪者还在路上
多么偶然，于是拥抱
又不敢惊扰
任那苍凉的铃声消失
仿佛我们还在梦中犹豫

95

快要结束了
也快要离开了
还没有答案，决定一件事情需要
做三天三夜的梦
白天，要梦到狮子和老虎，镜头里出现爪子
晚上，要梦到草地和包裹，要神秘
不能打开的神秘才是致命的忧伤
久久地，于这神秘中
宁愿被这梦中的爪子一把掐住我们的咽喉
发现醒来，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96

我们的下一个航班
马上要在南北两极间开辟新的航线
前所未有的冰雪
多么宽阔，开朗
虽然冻结了四十五亿年有一点点久远
可是旅程一旦有了起飞的蓝天
降落，就是下一刻的事
随时，你都能接到冰雪之外的讯息
那里，几十亿年的暗码
供你破译一生

97

坚持最后一抹邪恶的微笑
然后
壮士把剑，以狼啸那样热烈的尖利之音
为自己送行
绝不为谋杀任何一个人类而动武
而是去将前生遗留的坟墓
那些腐烂无用的尸骨打扫、斩断、抛于红尘之外
将爱情和廉价的政治信仰；将制度以内作假的证明、证书
将华丽而充满谎言的言词；将虚假的资本，权威人士和专家
统统剔除，统统地，像消灭罪证一样消灭的不留痕迹
一切
只为了于完美的荒野中，生存

98

我近乎病态的喜欢某些词语
说出它们使我顽疾痊愈
我摇动自己的身体就像是在风中航行
我打开自己的内心如同独享美酒佳酿
可是举杯啊
我的手，却不在自己手中
我仰天大笑
可是我的天空已经支离破碎
我想最好还是逃之夭夭
像战败的魔怪钻进不见天日的密林
可是从哗啦作响的密林里却有一种阴笑
四面八方的声音杀我如诛一丑类
哪里逃？？？
哪里逃！！！

99

我多么不情愿到达任何一个终点
每一次到达都要面对撕心裂肺的死亡
疼痛不是让我恐惧的东西
我怕疼痛是因为怕痛的不够巧妙
怕死亡是怕死去的过程不够痛快
可是，可是——
在永恒的过程中摇曳，像漫漫的海底
鲨鱼嘴中的绝望，我会在一瞬间因崩溃而落进一个虚无
但愿从你的胸膛里能听到我想听的那个声音
让美妙，从痛快的流淌中
给我做佛理的说教，那波罗蜜汩汩流淌
除了双手合十，我又懂些个人间的什么

100

我用了两天两夜的时间写诗
也用了两天两夜的时间生病
我生病时，精神百倍，却疼痛难忍
我写诗是我致病的缘由，也是我自救的良药
我眼看着两个日夜的光阴匆匆而过
我眼看着自己的泪水对着空白的墙壁流淌
我不断的在自己的身体里生下痛苦的儿子
一个男人生出的，一个男人哺育的，然后一个男人谋杀的
生的激情像暴雪一般从大地喷涌
死的苦痛像四野荒寂无一凭靠之地
我想迈过自己活着的尸体走向祭坛、讲台、或者未曾造好的墓碑之前
大声的说话、朗读，读给天地间万木萧疏的冬天
读给儿子活泼乱跳的小女孩一样的春天
读给我爱过的每一个女人和我喜欢的孩子
我只想说我没有正正经经的给过他们一个谎言
也没有原原本本的告诉过他们我的内心
我如此善于隐藏是因为我是被追杀的逃犯
我如此疯癫无忌是因为我觉得生无可恋
正是因为我不再属于自身，而只有拼命顽强的苟活
不为诗歌，只为已成往事的痛苦流年。

格木写于长沙刷把
2011-1-12 凌晨3:10

[ 本帖最后由 格木 于 2011-1-28 17:33 编辑 ]

踏破皮鞋

皮鞋就先遵命置顶了
读后感以后再说
学习，问好

踏破皮鞋

还要说明一点：
这次是感觉格木求批若渴，诗心良苦，并不是因为版主身份
好像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下不为例吧

[ 本帖最后由 踏破皮鞋 于 2011-1-12 04:22 编辑 ]

半遮面

NND! 老牛, 真是比我速度还快, 我才写到81. 搞不过你, 太多了, 一天看5个哈

半遮面

本来还想在你面前显摆一下, 被你捷足先登了, 撤.......

咏清

一天一百首！比顾城的一天八十多首还要多，辛苦了，哈哈！

咏清

错了，你的是两天一百首。

果果儿

厉害啊，亲自崇拜~~~

梧桐更细雨

整理诗歌思路，没有固定的风格，四处激荡，摇摆，甚至故意颠倒性的进行了某些颠覆性的尝试，

支持！
辛苦了！问候格木！

木中巷

木，既然知道这种发诗方式会让人没有什么看下去的欲望，为什么偷懒~~~~~
抗议一下，这么长想认真看，也难，这不就亏欠自己的贴子了吗~
必竟屏幕跟书有是有区别的~
太影响效果了。
你分三次都没读完，晕~~~~

木中巷

前面10首，大多是情趣的情所致，情调的情感所浸染，自我的进入很深。
可见你敏锐而且细腻的感受能力，而某种感情的况味在这里让人遐想、触动
这无形中照耀中诗歌的纯度与浸染力。
抛开后面不说，这10首，仍是自我一些 ，你纠结于某种自我的情绪~

渔郎

真能写，高产啊

半遮面

原帖由 木中巷 于 2011-1-12 16:43 发表
前面10首，大多是情趣的情所致，情调的情感所浸染，自我的进入很深。
可见你敏锐而且细腻的感受能力，而某种感情的况味在这里让人遐想、触动
这无形中照耀中诗歌的纯度与浸染力。
抛开后面不说，这10首，仍是自我 ...

最后一句, 说道我心里了, 我想这个家伙, 肯定不承认

半遮面

怎么感觉后面的比前面的精彩(中间的还没看)?最后散发开了, 这场病生得好

格木

原帖由 踏破皮鞋 于 2011-1-12 04:15 发表
皮鞋就先遵命置顶了
读后感以后再说
学习，问好

谢谢皮鞋大哥，有点过意不去，觉得不妥。还是撤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