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树

王一舸

小桃树

喜欢拿着弹弓在微风轻轻的弹出弹子
明晃晃的弹子消逝在萋萋青草之中

喜欢听着远处列车轧过铁轨之声
喜欢树林间的沙沙婆娑喜欢将碟片击碎
一片片纷飞阳光如风

于是喜欢上了这种无聊的事
于是从现在开始，不和人们交流
拿着明晃晃的弹弓，开始恋物

把玩，端详，忽然狂喜，微笑
新煞煞的弹弓，静静的下午
听到四周的静寂，竹子就在我身边
就坐在落英缤纷的草地上，看着自己的书

本来，这一切可以永远
我只要停留在此时此刻，别无所求
但是恋物是如此没有止境
开始，看着自己好钢好型好皮筋的好金属弓
看着这个在禁弓禁弩禁汽枪之后又一次非城市恶意扩张为原因
而对北京城里及周边的小动物又一次定向清洗的凶器
开始觉得冷冰冰，开始
回忆小时候用树杈猴皮筋做的那个小玩意儿

——现在木头做的弹弓，也和现在的中国一样
从小屁孩子擦着鼻涕抹着袖口的小玩艺儿
像衙门派出所一样改头换面，与时俱进
精心的打磨精良的做工
名贵的料子，叹为观止的工艺水平
所谓的种种力学物理学等等等等
科学的现代的专家的学术的解释
更贴近人性的设计，更舒适的手感
漂亮的弹弓，不俗的养眼的个性的质感的功能的审美
上漆水磨简约繁琐自然人工张扬内敛
活像798里头卖给外国人的现代艺术品
由某些某些策展人带到各种各种眼球儿会上
炒出一个符合现代中国社会发展的价格来

这些让你目不暇接的玩意儿
在一夕之间如春风万里
如蛰伏地下的千万个知了
钻出来，脱去自己金黄色的中药外壳
声嘶力竭的发出夏天的嘶吼

我的心回不到以前，因为现在
因为我的心在泛滥恋物，泛滥人类的恋物
自己做一个桃木的弹弓吧，我跟自己说
一个辟邪消灾应春除秽的桃木
一个最适合作为弹弓功用材料的桃木
一个有着力学应力解释和千锤百炼实践证明的桃木
一个有着科学和艺术相统一的审美的桃木
一个可以是崭新也可以作为百年传家宝的桃木
我就需要桃木，锯子，钻头，各种目数的砂纸布
我要把这些一样儿一样儿想清楚
就像建设北京一样强有力的给桃木一个人为归属

竹子就这样笑着跟着我，看着我预备这个那个
就在那个春风吹醒，花朵的晚上
我怀揣着锯子，骑车带着竹子
去找那所谓合适的桃木

那是一片小桃树，停在路旁
繁花盛开在单调刺眼的路灯下
我停下来，在眼中的枝枝丫丫中
寻找那适合的枝杈下手
那些枝影横斜中夜花
只有这么近看才能发现有多漂亮
即使陈老莲的画也表现不出
那青春和生命的涌动
但是，那横出飞艳的枝杈和簇簇花朵
现在被摇撼，发抖，机械弹簧般的颤动
它们的根茎在被一根生疏的锯条
滋滋啦啦的锯着
一个刚出道的狼狗猎豹食肉动物
一个面对着手术台上一堆肠子肚子肛门解剖的实习医生
一个第一次受贿第一次贪赃枉法的我党干部
一个第一次和女人上床却遇到桃木一块的傻瓜
我左右摆弄，可怎么着也死活拾倒不了
眼前这个情况
小桃树在颤抖在痛苦在花枝滥颤
她的皮上留下的不是一个致命的细线
而是一片不规则好像要溃烂要扩大要感染的伤口
我看着旁边的竹子，她背对着路灯
我怕她看出我尴尬的表情，我的不娴熟
我不是三级木工，我不具备灵巧的手和心
于是我扭过头不再看她，我
将在下面的工作中体现我的成熟和专业
我的锯慢慢的成熟起来
慢慢的深入，慢慢的消磨之后
将那个生命的每一个血脉锯断
这时候，我抬起眼，看着竹子

忽然，我看到她的眼中含满了泪水
她在那么难过的看着小桃树，看着我

别再欺负小桃树了，你欺负了一个小桃树

我停住了锯，失空了以前行为的一切意义
我看着那个伤口之上的小桃树
那些一簇簇的花儿花朵和花苞花蕊花瓣
那些在春天中蕴含着生命的枝枝杈杈
我放大的眼睛看到那些血脉毛细血管那些青色的新芽
那些新的纤维新的皮下组织
我看到那个斜面的巨大创口
创口那么大，我从创口可以看到路上汽车的飞驰
创口那么大每一秒钟都在放大，变大
竹子在我身旁轻轻的哭着，我把锯放下

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暗示自己这一个创口不会有事
依然会长好，小桃树依然会枝繁叶茂
枝头花儿的生命力依然在延续，一切都会像以前一样
都会像以前一样，都会像以前一样
都会像以前一样，都会像以前一样
都会没事儿的，什么事儿也没有，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在以后的日子，我总会再跑到那里
看那棵小桃树，看它是否长好了
是不是和以前一眼
我会盯着那个伤口，死死的盯着
就好象要吃进我的脑子里
直到在一个月后的一天，这棵小桃树
连同这一片路边的桃树
全部被北京的规划清除，消失不见

2011，3，9

风雨如磐

描写细腻，场景展开纷繁。
从韵律上读，觉得散了一些，有散文感。
浅读，个见，直言，见谅。
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