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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魂金灿灿:度量王久辛
章亚昕
长诗《香魂金灿灿》堪称诗人王久辛的代表作,而代表作就是度量诗人的重要尺度。评价诗人的分寸感离不开对于作品的深入解读,作为“中国玉树地震百日暨汶川大地震二周年祭”的诗作自然是庄严的解读对象。何况《题记》说这次写作似乎源于神圣的天意,更何况抒情主人公在《序》中面对人间的大悲痛,从而预示了作品与世界的共鸣!然而度量诗人的关键所在,却在于他将感情艺术化的努力。全诗以其16个章节构成8个抒情单元,形成匀称的艺术结构,这种章法上的成就颇具诗歌审美的文体学价值。
章法的灵魂,来自于立意的高度。人的花朵作为核心意象,让第一章和第二章可以开门见山,牢牢抓住读者的注意力。地震中生死转换于顷刻,哲理显耀于瞬间,犹如奇门遁甲以其遁去的过去开启了命运的八卦,于是诗人透过生命审视生活,遂成就了章法的八阵图。那是“圣香飘飘 萦绕圣界∕境界无边 香魂弥漫”的抒情基调;化为第一章的“呼唤”,化为第二章的“思念”,生命是野火烧不尽,何况春风又绿江南岸!面对亿万民众目光的焦点抒情主人公确认抒情的起点,进而道出了生命的真谛。
天机八卦炉,地理五行山,孙悟空脱困而出,《西游记》便有了叙事的力度。因此悲剧化八阵图为八卦阵——穷人与富人同消,少年与老年同去,恩人与仇人携手,平民与官员同趋;因此第三章“追问人生来要干什么”,第四章让“希望和正义”的旗帜高高飘扬,在这里,叙事的力度来自亿万民心的激荡,犹如大提琴的魅力来自那动人心弦的硕大共鸣箱。与人民对话,与历史对话,与良心对话,与人性对话,叙事的力度便转换为抒情的力度。那时经验的分享就提升为诗人对于命运的体验,及其对于生命的感悟。
第五章能离则逸,第六章能逆则奇,所谓章法并非八股的套路,而是在跌宕起伏中达到抒情的深度。当珠宝与玉石共碎,当茅屋与大厦共毁,在生活的反常中就展示了生命深刻的一面。大地震在刹那之间,抹平了恩爱冤仇,埋葬了利禄功名,洗尽了是非功过,淹没了成败得失,掩盖了忠奸黑白,天灾之后,生命的价值更加得以彰显。诗人联想到“大狱里的贪官”,重新推敲“我们活着的意义”;抒情主人公例举“死亡对财富的蔑视”,重申“人 生来是一样的∕都是血肉之躯”,进而由此抵达了诗意的深度。
从深度到长度,不是一个量的概念,而是一个涉及内容丰富性、文思复杂性的美学问题——第七章插入师生关系的情节,正好束以成体;第八章转向母女情怀,属于活以成趣(在这里,“体”指文体意识的强化与彰显,“趣”指审美知觉的生动与灵活)。当生命邂逅死亡之际,抒情主人公顿感茅塞顿开,更加深了自己对于得失顺逆的领会。犹如日本地震后无盐已经不再是关于女子的传奇,而教授成为满街打酱油的路人甲之后,悲剧中也有喜剧,幽默背后则是辛酸!感情体验的绵延,人生经验的累积,遂令诗意得以升华!
当死者成为沉默的群体,他们的悲剧就提供了新的虚构视角,诗人遂强化了抒情诗的强度。第九章说,“孩子们”留下“沉甸甸的书包”,呈现了“减负”的紧迫性——弱势群体因为死亡而被大众倾听。第十章说,“被灾区”竟然成为震后的闹剧,“被孤儿”竟然成为震后的悲剧——活在人群中的偏见,往往忽略了内心真实的感受,忽视了难以言说的心声。面对天灾,面对难民的我们,必须学会理解沉默。地震能否破坏愚昧的偏见?诗人要于无声处听惊雷!借助心灵的震撼,动摇世俗的陋习,诗意的力度便超凡脱俗,震撼人心……
有了诗思的力度,便自然形成作品中思想的广度。所以十一章张扬“尊重”,借助从属情节来丰富叙事线条;十二章强调“悲悯”,运用反思导致事件的链条可以强化叙事的反讽效果。事实上,是贪婪的功利心摧毁了纯真的家庭之爱,让地震成为寓言。一连串叙事事件的正面意义竟然被愚昧的行为扭曲了,原来有些追求已经背离了虔诚的道德范畴。于是,整个社会犹如广义的灾区!叙事的确定性和稳定性被打破之后,诗人让写实的形象变成了隐喻的意象。荒谬的戏剧性促使意义一再延伸,认知与联想发生共鸣,让读者为之动容。
个体与群体的对话,制约了叙事的速度。抒情主人公是大我中的小我,也是小我中的大我。他倾听死者的心声,呼唤大众的良知。所以,第十三章一开始就说:“此刻 我正陪伴着我的女儿∕做作业 已经是23点30分了∕但她仍在作业的深处∕拼命地泅泳 她那么渺小∕渺小得 与死难的孩子∕相差无几 然而∕却阴阳两界 天上人间”——诗人不仅关注以往的死者,更面对未来的主人,那正是第十四章的主题。过去、现在、未来,不同的事件相互嵌入,令叙事的速度充满了艺术魅力,让文思跌宕起伏,富于音乐感。
诗学的自觉,在于文体意识参与下,抒情主人公语言操控的精度。选择读者最关注的话题,提出自己最独特的心得,地震后的人生就补充了地震前的生存,从而令人沉浸其中。第十五章指出:“一位心理疾患者的 康复∕要比 重建一座城市∕还要 艰难”,那是人格重建的浩大工程;第十六章强调“自爱、自尊、自律”是人格力量的源泉,也是民族精神自我净化的起点。总而言之,善待别人,善待自己,重建灾区,也重建华夏民族精神,非但是抗震救灾的伟大事业,而且是“自爱、自尊、自律”的诗学精神。
多维度量,从中可见诗人王久辛的风度。在平安、快乐、健康的人生祝福背后,长诗的《跋》告诉读者:“好好活着”。直面生命本身,就是单纯、认真、负责的生活态度。此外种种,多为误区。长诗的价值,就这样展示了诗人的价值——近30年来,伴随社会的发展和生活的富足,财富的攀比和物的占有,甚至炫耀性的消费,都有意无意地变成了价值观念的时尚。只有在大灾难面前,我们才重新回到自身,重新审视追求的目标是否发生了偏移。
是的,共和国经历了前30年的精神论、后30年的物质论,以后的路怎么走?请关注王久辛的声音,请回味“香魂”之美!
·用诗歌建构民族精神
——论王久辛长诗《香魂金灿灿》的时代意义
熊 辉
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新诗在艺术上取得长足进步的同时却在相当程度上脱离了社会与时代,其自身的社会身份和承担品格逐渐萎缩。很多人据此提出重建中国新诗精神,主张诗歌应该兼顾生命意识和使命意识。这要求诗人淡化名利并抵致物质利益的巨大诱惑,创作出具有思想性和艺术性的作品,正确引导当前人文精神的价值取向。也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讲,王久辛先生最近创作的长诗《香魂金灿灿》 【见:人民文学出版社【中国诗歌】2011-第2期】具有非常深刻的时代意义,它表达了诗人对地震中死难同胞的哀思,引发了人们对生命意义的终极思考,是对民族精神和灵魂的有力鞭挞,寄予了诗人对中国未来的无限希望。
长诗通过地震后国人的反应颂扬了民族的大爱精神。大凡优秀的作品都是对某个特殊历史事件的书写和感发,王久辛先生的《香魂金灿灿》便是对最近两年在中国大地上连发的几次大地震的观照。诗歌长于抒情而弱于叙事,诗人没有“镜像”似地描写汶川和玉树地震的灾难现场,而是通过国人为死难同胞流下的无限泪水来引发读者对惨烈现场的想象,诗行间响彻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和对生命难以名状的叹许。但就是这一场场灾难让诗人领受到人具有灵魂的重要性,当他踏上那片遭遇浩劫的土地时,充满了无限伤痛的内心却被更为强大的“金灿灿的黄花”所散发出来的“奇香”包围着。这奇香实乃人们灵魂深处善良的味道,是中国人民在同胞面临巨大灾难时所表现出来的“大美”和“大善”,在灾难面前表现出来的本能情感证明了中国人是有灵魂的,它可以让生活充满香气并涂抹上圣洁的金黄,熏染出一片纯洁的人性天地。因为有了民族的大爱精神,诗人感觉到活着是多么美妙的事情,我们可以用心体验所有纯洁的欲望,那深情的一瞥、遥远而永恒的思念、让人想起便心升温暖的与自己有灵犀的人等等,都足以让我们对世界留恋往返。因为有了沉重的灾难,人性中光明的部分再次无意识地被激发和凸显,诗人得以体味到我们赖以生存的空间香气萦绕,圣洁无边,“即使雨过天晴/即使大地复归沉寂”,“那波澜壮阔/浩瀚无边的巨疼所包含的真情/也不会消失”。这种真挚而浩瀚的“赤情”让诗人为之震撼,他由此触摸到了人性美好的光芒,民族灵魂的“玉树”因为有了真善美的品格悄然茁壮而立。正是因为诗人从巨大的灾难中看到了中国人灵魂深处的善良和美丽,因此他希望并坚信中国的未来一定会祥云浮现,“圣香飘飘 萦绕净界/境界无边 香魂弥漫”。
长诗通过地震后同胞的死难表现出对生命意义的追问。诗人写大地震给人类带来的灾难,写地震中同胞的死亡以及生者对死者的悼念,目的是希望这场突如其来的“死亡”能够唤醒人们对生命意义的思考。死亡让财富变成了泥土,让拥有至高权力的人与普通大众平等,其意义绝非生命的终结或悲伤的开始,它直抵生命的本质,在谁也无法获得“死亡的赦免权”时让人意识到置身天地间的渺小,重新认识到人与人之间抱有自由、平等、民主和博爱是多么重要。存在主义大师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认为“死是此在的最本己的可能性”,我们只有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才会意识到自我存在的不可复制的价值,才会深入地思考存在的意义。而作为最富心灵性的文体,诗歌无疑形象地诠释了人的“此在”及其可能向度上的内涵,因此海德格尔推导出“有诗人,才有本真的安居”的结论。王久辛先生也正是从同胞的死亡出发,从生命面对灾难时显得如此轻薄和娇弱出发,对人活着的意义发出了追问,对人性中丑恶的欲望和贪婪给予了无情的嘲讽,希望“诚实”能够再造我们灵魂的居所。在地震中死去的小学生让诗人灵魂哀恸,他们纯洁的亡灵化作一串串直逼人心的问号,人活着或死亡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不能和自身、他人、自然以及社会和谐相处?诗人希望这些死去孩子纯洁的灵魂能够“唤回迷魂 促人猛醒/令人审视 人自身的生命”,他坚信人们为之流出的泪水必将转化成“拧不断的精神”力量,融化现有的愚昧和贪婪,支撑着我们民族坚实地迈向未来。
长诗通过地震中贪赃枉法的行为鞭挞了时代精神。地震让诗人领会到死亡意味着什么,也让诗人体认到活着的人应该怎样去度过自己的生命。贪赃枉法的人在死亡到来时必须和“权力狂想曲”说再见,再多的金钱和权势,再多的贪婪和欲望都会随死亡化为乌有,因此,人活着的意义不在于追逐名利,而在于踏踏实实地过好一分一秒。有灵魂的人才能留住“清茶的悠闲”、“三代同堂的欢乐”抑或“同学的聚会老友的重逢”,才会定格生命中一幅幅动人的画面并延长我们活着的时间。当四面八方伸出的援助之手也无法抚平母亲痛失儿女的心灵创伤时,诗人开始掂量死亡与金钱的关系,虽然后者可以让坍塌的楼房校舍得以重建,但在生命的天枰上,前者的重量远远大于后者,显示出诗人对金钱的淡漠和对生命的珍爱。再多的关爱其实也难以让幸存下来的孩子感到彻底的舒心,每个孩子对家的渴望是一般的奉献所不能给予的,哪怕被地震毁坏的家仅仅“是一日三餐的 庸俗情爱/是一年四季的上学放学/甚至是妈妈 斥责叫骂后的/担惊受怕 是爸爸睡着了/又醒来 翻箱倒柜/找到的一件并不时鲜的/花衬衫 那是/一个家庭所独有的 烟火/气息”。因此,对于受灾的难民而言,那些让自私贪婪的人蠢蠢欲动的救灾物质并不能解决他们内心失去家园的痛苦,他们真正需要的是“尊重”。在王久辛先生眼中,地震带来的灾难并非最大的灾难,因为“人格健康的人/无论多大的灾难/也不能将他击倒 而贪婪/与自私才是人类/最大的祸患”。因此,地震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灵魂的堕落和腐化,要拯救受灾的群众,除了拯救在地震中受伤的人群之外,更需要拯救那些受到贪婪自私之灾的人群。苦难并不需要人为地“命名”,很多人因为“灾区”的命名“故假灾难以营私才那么疯狂/故假灾民以贪婪才那么无耻”。王久辛在长诗中反复强调儿童心灵的纯洁,它是成年人尤其是那些具有贪婪和欲望的灵魂言行的反衬,表明诗人在内心深处呼唤每个人都复归儿童一样纯洁的灵魂,不再让欲望占据了心灵。
长诗通过地震中儿童的死难警醒人们关注儿童的成长和民族精神的未来。诗人面对孩子们的无辜死亡,内心强烈地抗拒着无法摆脱的沉重心思,他痛心于孩子们“至纯至洁至圣的梦/才刚刚伸开乳燕的 雏翅/便被蛮横地 攫夺了”。无法抚平的情感只要想到“生活/自有一份灵性的平淡与丰富/爱的博大与温暖”,便会坦然地去面对那些预期或突发的死亡。这实际上反映出诗人在内心强烈地抗拒着绝望,他对民族未来和理想的憧憬从未减弱,人性中闪光的东西也永远不会被地震湮埋,即使被肆意地践踏也会在地底下生出“状若彩蝶/形似花朵”的鲜活希望。而事实上,孩子纯洁的心灵在既定的规则和生活模式中常常遭受冷遇,他们的死亡让执掌“成规”的老师和家长悔恨万分,他们的希望也随之被埋葬。活着的孩子总是快乐的,但生活在重压之下并让童年异化的孩子却不比在地震中死去的孩子幸运多少。单纯美丽的孩子之死不仅让诗人对人生的意义作出了深入的思考,而且也对民族的未来产生了担忧,因此儿童的教育问题被诗人再三提及,他不希望活着的孩子在人为压力下失去美好的童年,长大后做“知识动物”或“金钱的奴隶”,他要让儿童自由自在地生活,领悟“温馨而又深挚的博爱”,让民族之魂灿烂飘香。更为重要的是,儿童在成长的过程中要预防的是人祸而不是天灾,在地震中丧生的人(尤其是儿童)引发了诗人长久的思考,他从这些逝去的纯洁灵魂中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它启示着生者正视自己的存在和价值。人类在关爱中一代一代地繁衍生息,父母可以在爱的层面上为孩子们撑起一片蓝天,但突发的灾难却会永远存在并会不期而至,所以我们要教会孩子们应对并承受灾难打击的能力。但年轻的一代更应该警醒的却不是自然灾害,是“人祸”,我们恨的不是大自然,而“恨私欲横流 贪念泛滥/恨假公济私 无法无天”。年轻人应该懂得吸纳祖先流传下来的优秀传统,勇敢地战胜自我欲念,“才配享受幸福/享受高贵的 人格尊严”。诗人认为儿童是社会的未来,是我们今天民族灵魂的“继任者”,但是今天的儿童却被父母过高的期望占据了身心,失去了与周围环境的交流和体验生活的能力,“而没有这浑然天成的穹籁/之涵养”,他们又怎么能理解悲悯情怀和真正的“大善”呢?他们将来又怎么能够延续一个民族特有的灵魂品性呢?因此,诗人由对孩子的关爱抒发了对民族未来的担忧,“香魂”的传承成为他情感延伸的落脚点。
长诗通过对灾区儿童现状的描写表现出重建民族精神的信心。经历了地震的幼小心灵虽然失去了亲人和家的温暖,但他们却在磨难中练就了坚强的品格,在他们眼中,世界依然美丽如初,“太阳东升大山巍峨小鸟飞天/楼群高矗飞机翺翔轮船劈波/自由……与想象齐飞”。而且就是这场灾难,让孩子们学会了“勤劳自强与自爱”,他们摒弃了都市乞丐和贪婪官吏的“白吃”作风,用潜意识行为赢得了人格和尊严。也正是因为这些孩子有了断然拒绝“施舍”的勇气,诗人相信灾区的重建“又获得了/辽远的地平线”。世界是彼此联系和通灵的,心灵的康复比一座城市的重建更有意义。面对死去的同胞和正在恢复的城镇建设,诗人心理涌生出对逝者的告慰和礼赞,因为这场灾难和无数同胞的死亡,诗人看到了人性的光芒,他眼前出现了旭日东升的朝气蓬勃的景象,所有亡故的灵魂包括儿童批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他们昭示着民族灵魂的崛起和超度。地震中亡灵的价值并非仅供后人哀悼和流泪,而是让生者清醒地认识到活着的意义,那便是在自尊、自爱和自律的“护佑”下,抛弃金钱和欲望的围困,带着一颗感恩的心,“好好活着”,“像真正的人那样安详勤恳”地活着,感受生活带来给我们的每一丝“凉意”和每一米“阳光”,让生命在平淡中充满幸福,让民族的灵魂在“风霜雨雪”的洗礼中充满“大美”和“大善”。闪光的精神是一个民族需要不断强化和补充的营养,灵魂的高尚可以战胜一切邪恶,可以在艰难困苦中让我们依然满怀希望和激情。灾区孩子的行为给了诗人无言的安慰,他相信凭着他们的自立和自强,民族灵魂的未来就会变得郁郁葱葱,“香魂”就会“漫向全国/漫向整个人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便指日可待。
王久辛先生的长诗创作具有明显的张扬人文精神的自觉意识,从《狂雪》到《大地夯歌》,从《致大海》到近期的《香魂金灿灿》都显示出他深重的社会焦虑感和责任感,也让我们看到了一位立意通过诗歌来建构民族精神的顽强“斗士”。愿王久辛的诗歌创作能坚守自己的理路,唱出我们这个伟大时代的最强音。 * 熊辉(1976—),男,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副教授,文学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博士后,研究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现代诗学研究。
·大“净界”中的人性劝诫与灵魂救赎 ——读王久辛长诗《香魂金灿灿》
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 颜培杰
当惊天动地的灾难夺走了万千生命,震伤了国人心灵之时,诗歌灵敏的嗅觉被唤醒,开赴心灵最前线,直面伤痛,讴歌真情,激励灵魂,担负起诗歌的社会责任,客观上传达着诗歌仍在的信息。当诗坛因灾而动,众声喧哗之时,诗人王久辛却只身深入灾区,默默地踏访,静静地思考,思考双重灾难、人性劝诫与灵魂救赎等深刻的问题。当灾难已去诗坛平静之时,诗人王久辛却带来了蕴蓄已久的千行长诗《香魂金灿灿》【见:人民文学出版社【中国诗歌】2011-第2期】,在“玉树地震百日暨汶川大地震2周年”之时,祭奠逝去的亡魂,抚慰受伤的灵魂,解剖迷狂的灵魂,呼唤灵魂的拯救。该部长诗超越一般灾难抒情诗“哭泣”与“赞颂”的传统套路,在关注灾区人民身心救助的同时,冷静思考世人的“精神灾难”与“精神拯救”,深情劝诫世人迷狂的精神疾弊,深度思索人类灵魂的救赎,显露出作为首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的王久辛,对鲁迅先生关注“国民性”劣根之批判思想的继承与传扬。主题上的宏大跨越与深度挖掘,使诗歌卓然独立于普通的“灾难抒情诗”之外,同时,又为诗人长期以来坚持的人性抒写模式添上了浓厚而辉煌的一笔。独树一帜、深刻犀利的主题和宏大缜密、浑然一体的叙述架构相结合,成为该诗最引人注目的特点。这一特点继承了王久辛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逐渐形成并日臻成熟的诗歌创作模式,即:在长诗的大框架下,展开对人性的深情劝诫与灵魂的深度救赎。
《香魂金灿灿》以对灾区儿童的关注为主线,由对灾区遇难的儿童、灾区幸存的儿童和灾区外的儿童三个群体的关注为三条支线,三线交织在一起展开叙述,而对人性、人格、灵魂的关注则是埋藏在这些线索之下及这些线索最终指向的深层意蕴。如诗歌第11小节,在深情抚慰灾区儿童的内心创伤后,诗人笔锋一转,转而拷问内心阴暗丑陋的“精神灾民”,对其进行心灵批判与殷切劝诫。诗人在人性层面上谈论“精神灾区”与“精神灾民”,直击人性中的丑陋、贪婪、阴暗面,指出这“才是人类最大的祸患”,并在预设未来场景的想象中,以灾难性的下场为警示,殷切劝诫世人:扼制人性中的贪婪丑陋面,否则将受到无尽的“灾难”永远的“煎熬”。
《香魂金灿灿》运用了大量的对比手法:将人生的“高贵”和“纯粹”与肉身包裹着的“丑恶”和“贪婪”进行对比;将珍贵的生命与权力欲、金钱欲等难填欲壑对比;将死亡的深刻本质与“欲壑渊薮”、“权力寻租”等丑恶事物对比;将灾区人民的身心苦难与“精神灾民”的“精神灾难”对比;将浑然天成的“童贞”与违反人性的教育弊端对比。诗人意图在种种善恶美丑的强烈对比中,用反面事物来告诫世人警醒,用正面事物来劝说世人回头,最终培养“自尊、自爱、自律”的健康向上的人格品质。
《香魂金灿灿》的叙述视野可谓宏大,从灾区人民尤其是灾区儿童的身心苦悲跨越到当前世人心灵所面临的精神“灾难”。前者体现诗人对时事的敏感反应,对当下社会生活的深情关注。诗人以其敏锐的眼光烛照到灾区儿童内心难以抚慰的创伤,在主题千篇一律的灾难诗中有所突破,这已属难能可贵。后者的引入,则弥补了时事诗就事论事、影响短暂的缺撼。诗中所体现出的直击世人内心精神“灾难”的勇气和敢于以诗歌的方式承担灵魂陶冶的使命感,使得每个读者在阅读该诗时,都能反观自己,引起共鸣,有所触动。
阅读《香魂金灿灿》时,读者肯定会注意到每一节都反复出现的两行诗句:“圣香飘飘萦绕净界/境界无边香魂弥漫”。这两行诗句看似普通,实则包蕴着丰富的内容与有趣的形式:“香”指诗中所出现的黄花的“奇香”,也暗指“香魂”。“圣”,指神圣、圣洁,是对“奇香”与“香魂”的修饰。这种“香”以轻盈飘扬的姿态,在“净界”——诗人所企望的清净世界里飘散开来。这第一行诗句的叙述顺序是从“香”到“界”。再看第二行诗句,紧接上面的“净界”(清净的世界),引出“境界”——物质与精神层面的高级状态,意指人类高贵向上的理想生存状态,在这样的境界里,人类圣洁的灵魂——“香魂”才能生生不息,发扬光大,“弥漫”开来。这第二行诗句的叙述顺序是从“界”到“香”。简简单单两行十六个字,意蕴的表达却如此丰富,形式的构成(香—界—界—香)也具备回环往复之美。“窥一斑以见全豹”,以上两行诗句所体现出的艺术构思之独特品质,能大致体现整首诗的主要艺术特色。可大致概括为:在千余行的长诗里融入丰富的意蕴,多层诗歌意蕴逐层推进又相互连结,多重艺术手法叠加使用又彼此辉映,产生形式与内容上的回环往复之感,使得整首长诗浑然一体,似乎一座巍峨的高山或巨碑,在祭奠因灾逝去的亡灵,又似乎一部黄钟大吕,在高奏灵魂拯救的神曲。
《香魂金灿灿》继承了王久辛重视使用多种艺术表现手法的创作品格。有些诗节借用线条与色彩来展开叙述,有些诗节营造音乐的效果渲染情感。更突出的特点是,诗人通篇借用嗅觉——“奇香”来贯穿全诗,埋设一条若隐若现,伏脉千里的抒情线索,既起到连结全诗的作用,又营造心灵冥思的玄秘意境。
王久辛很注意修辞的锤炼,综合运用排比、对仗、反复等修辞手法,使得该首长诗在局部上结构整饬,富有形式上的美感,在整体上自由灵活,富有自然天成的动感。尤其要指出的是,每节诗后反复出现的两行诗句“圣香飘飘萦绕净界/境界无边香魂弥漫”就如一部交响曲中的主旋律一样,在意蕴旁逸斜出、多层交杂的神奇演绎中,牢牢把握住了情感表达的主线。
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王久辛一直以旺盛的精力与才气在忘我地探索属于自己的诗歌创作道路。在以长诗《狂雪》获得首届“鲁迅文学奖”后,仍然笔耕不辍,不断进行审美的创造。在新世纪初的几年时间里相继创作了《大地夯歌》和《致大海》等重量级作品,每部作品都表现出某种穿越的品质,每部作品一问世也都取得不小的轰动效应。王久辛以全部的才华创作的长诗《香魂金灿灿》又让我们看到了诗人对自我的继承与超越:在继承业已精熟的艺术创作品格的基础上,又呈现出诗人艺术视野的新拓展,即从原来相对固定的“军人视野”,拓展到关注人类灵魂拯救的“普世视野”。在这相对沉寂的当代诗坛上,尤其在长诗创作领域,王久辛以如此忘我的探索和丰厚的创作成就,足以向世人宣告其当代长诗创作第一人的存在。
·对生命本质的极限考量
——读王久辛长诗《香魂金灿灿》
暨南大学文学院博士后 惠雁冰
90年代以来,随着社会历史的变迁,诗歌确认现实的意识渐趋微弱,拒绝人生问责的游戏话语与虚造个体精神乐园的梦呓抒情几成创作大势。这种状况至少造成了两个方面的恶果,一则导致诗歌自觉放弃了直面现实的冲动,二则加速了诗歌对纯粹内宇宙的龟缩。尽管在汶川、玉树地震之后,诗坛相继出现了颇有作为的“苦难诗潮”,也随之出现了对现实世界有限度的理性沉吟。但真正能从苦难出发,以此来廓开对生命流程本身的价值性拷问,并能以“生死”意义的极限高度果敢剥开灵与肉、物象与本质的内在关系,以此来拆毁世俗性假象,重建具有人文意义的精神图景的作品微乎其微。相反,空洞的抒情,浮泛的泪水,混杂着表层摩挲的感性抚慰,与丝毫不悬系整体性关爱的大爱无疆式的浪漫基调踏歌而来。
在此,我们无意指摘任何一种充满良心的举动,这种举动的背后始终涌泛着人性本身的柔媚光影。问题是,当苦难如飓风一样强悍袭来,当鲜活的生命瞬间成为静止的影像,当亲情在一念之间空如烟云,当幸存的孩子在花团锦簇的新家园面前茫然无措时,具有精神响箭传统的诗歌何以来描述这大爱所不能企及的人生边界?当慷慨的捐助淡化了自然层面上的种种阴影,盘桓在无数落难生命周围的有形或无形的苦难又该如何消除?或者说,当关爱仅仅成为物欲社会的一种轻薄饰物时,爱的久远与永恒又由谁来言说?在这个意义上而言,苦难面前,诗人何为?绝不是一个轻描淡写的话题,它考量的是诗人阅览生命的深层维度,以及诗歌这种智力结构所能包蕴的全部意义质素与多重价值空间。
王久辛显然具有这样的胆识与力度,这位自长诗《狂雪》之后异常引人关注的军旅诗人,在抒情长诗《香魂金灿灿》【见:人民文学出版社【中国诗歌】2011-第2期】中,以他一贯坚守的现实主义锋锐,以捋尽浮华、直抵生命本质的大胆诘问,不但响亮地回答了商业化时代中“人应该如何生,路应该怎样行”的贺敬之式命题,而且通过对汶川、玉树的苦难记述深度阐释了现代中国“是生,还是死”的哈姆雷特式困惑。更为重要的是,王久辛以他军人般的炽热与痛思交织的抒情对日趋颓靡的自由主义价值观表达了决不妥协的意志。在这个意义上说,长诗《香魂金灿灿》绝不仅仅是一曲哀怨的安魂曲,而是饱含着伤感与反思的时代备忘录,挥斥着激昂与沉静的人性审判录,洋溢着热血与忧郁的价值考量录。其所激荡的深层意义远远超出了诗歌所能反映的意象世界,而其中有关为当代国民生命塑形的价值观方面的扣问,使这部长诗不仅为新诗的社会容量提供了一种有益的尝试,同时也为当代社会架构的和谐图式给予了意味深长的阐释。在人文精神日益式微,主流价值观渐趋窘迫的今天,王久辛的诗歌显示出其强烈的现实干预性与时代召唤力,这种“干预”与“召唤”恰恰是当下文学创作最缺乏的一种精神基因,也是文学始终不能被时代遗忘的最基本的一种审美品格。
莫道乱花迷人眼,雄阔自有大风歌。理性而言,文学的“幸”与“不幸”本不构成逻辑意义上的背反,是否边缘化也不能一味从社会转型方面狭隘求证。如果能自觉聆听生活潮汛,深刻廓清现实迷局,独富创建性的经营美感空间的话,文学又何以能被时代所拒斥?文学又何以能被大众所冷落?看来,真正拯救文学命运的只能是文学自身。如此来看,王久辛的诗歌创作又可以为当下文坛提供一种颇有意味的审美镜像。
·评王久辛长诗《香魂金灿灿》 ——读王久辛长诗《香魂金灿灿》
钱韧韧
诗从真情开始,她涉及存在之真,关乎生死。这生与死,本来是极其平常的,但又是较为庄严的一件事情。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走,“你本是土,仍归于土”,这本身没有多少值得怀疑的。但是,有一些生,有一些死,却是那么的刻骨铭心,令人牵肠挂肚,甚至于生死与共,比如天灾地震的降临。最近,王久辛的千行长诗《香魂金灿灿——中国玉树地震百日暨汶川大地震2周年祭》【见:人民文学出版社【中国诗歌】2011-第2期】就是这样一篇对生与死进行追问的长篇巨制。 存在的追问 当面临生死悬于一瞬的自然灾害——地震时,有些人陷入了慌乱和迷惘,有些人却在思索着宇宙、自然和人生等主题,譬如王久辛。生,我们已经无法自我选择,我们生来被抛到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就像是大地上的过客一般,如海德格尔所说的“在世界中存在”。雅思贝尔斯曾言:“我来了,却不知自己来自何方;我活着,却不知自己是谁;我正在死亡,却不知自己死于何时;我走了,却不知自己走向何方;我感到惊讶的是,自己竟如此快活。”人在世界中对存在的终极追问始终没有停止过,王久辛的笔下也存在如此富有哲理性的诗句:“死亡/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最不想告别的 热恋/必须告别 意味着/堆金如山的 美梦/必须中断 意味着/一览众山小 登临绝顶的/权力狂想曲 必须再见/当然 更是永别/是心如刀绞的 痛疼/是你掏出 赤胆忠心/都换不来的”死亡意味着什么?生死别离,抛却世间的一切。当逝者已也,生者必须存活下去,带着对亡人的追祭,带着对生命、存在和宇宙的叩问。我们知道,凡是伟大的诗作,都融进关乎人自身存在的思考,关于人类共同的情感,这样才会融入经典之河,且荡气回肠。王久辛就是这样追问:“它从死亡开始 从地狱开始/从灵魂的居所开始/追问人 追问人活着/与死掉的 区别/追问人生来要干什么”人在这个世界中存在,以何种姿态存在,生来要干什么,并且能干什么?诗人一直在清醒地思索着存在的本质与意义。 那么,人是有灵魂的吗?诗人接着触及到了这个问题,这似乎就是“圣香飘飘 萦绕净界/境界无边 香魂弥漫”了。人,怎么可以没有灵魂?没有灵魂,又怎么理解,这弥天的奇香和金灿灿的思念?“那是亡魂酿就的奇香/那是精魄化成的奇香/那奇香涌入花须花根花茎花枝/涌入花叶花瓣花蕊花盘 香/金灿灿的香 金灿灿的思念/在怒放挥洒 在飘舞弥漫/香 香啊……”生者思念的是死者的香魂,金灿灿的思想或许只是那些有灵魂的人才可得,没有灵魂的人是不配也不会有这样的存在体验的!在诗人看来,金灿灿的思念就是生者对死者的思念,是人对鬼的思念,是人对魂的思念,是对自我存在的呼唤与祷告。在生者与死者之间存在着一道天然的相思,这使得他们好像还没有分开,恍惚间仍在一起谈笑自若。叩在灵魂深处的词语就这样自然生发:“一闪 一闪的思念啊/多么辽阔 又多么永恒/仿佛近在咫尺 却又远在天边/灵犀相通的人 即使偶尔想起/也会颊现赧颜 而此时此刻/那骸骨的 思念/却天地相隔 阴阳两界/遥远如深渊 真切似刀剜/一如那滂沱的泪水”当血肉之躯尽数掩埋,泪水滂沱过后,较为理智的行为不是陷入痛苦或茫然的浑浑噩噩之中,而是进行沉思,深刻的沉思。地震以它瞬间毁灭的姿态告诉人类,人是渺小的,无论帝王英雄,还是乞丐末寇,在死亡面前都是同样的微不足道。死是唯一关切个体肉身存在的,是时候该想想这个问题了:
它逼着我们 从死亡开始 正视灵魂 正视我们的肉身 包裹着的欲望 以及 欲望内部 丑恶的 种种贪婪 正视 我们的人生 蕴含着的 高贵 与纯粹 正是死亡使一切原形毕露,它蔑视财富,挑战权力,直抵本质。地震所造成的生死离别,使人们切身体验到生与死的刺痛感和沉重感。在死亡面前,一切勾心斗角及追名逐利都显得是那么的可悲与低矮、丑恶与拙劣,生命存在的本真在此彰显。诗人王久辛所做的存在追问不亚于哲学本身,甚至要有所超越。死亡给人的存在带来一道光亮,它可以刺痛灵魂的深处,烛照人性的幽微。因此,长诗《香魂金灿灿》就比一般的抒情之作多了些本质的沉思,显得更为厚重而深刻。在这里,我们看不到任何口号式的政治抒情诗的影子,譬如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那种鼓着腮帮子吹喇叭的腔调已经消失了,代之以这样的诗风:它深沉而有韵致,具备一股恢弘之势,既充满佛家悲天悯人的救世情怀,又满载着对存在的追问与哲思。
真情的涌动
地震来了,生死一隔,一切都应该放到这个天平上来衡量。诗人王久辛以气势磅礴的语言追问了人性的本质和存在的意义。这一切都离不开本真的生命姿态,即顺其自然,怀有大善大美。在长诗《香魂金灿灿》中,我们见不到丝毫轻浮、矫情或造作的词语。诗人舒展开饱含丘壑的胸臆,将人类涌动的真情、大爱无疆的泪水和健康自由的人性挥洒诗间。读者吟诵之时,无不为之动容万分。 在琐碎的日常生活中,人们似乎容易被外在的功名利禄所役使。我们无法否认的确有一部分人在世间蝇营狗苟的活着。然而,我始终相信“人之初,性本善”。譬如这次地震,“无法统计有多少亿人 流下了/多少亿串泪水 也无法度量/有多少亿人 撕心裂肺地痛疼/是一个多么巨大的 痛疼/我知道泪水就是泪水 而痛疼/就是欲说不能的 痛疼”从汶川青川北川到玉树,一次次巨大的灾难震惊了我们的头颅。在真情涌动的泪水面前,又有谁能怀疑这“撕心裂肺地疼痛”呢?“毫不相干的人为毫不相干的人/流泪 这可不是轻浮与矫情/而毫无沾亲带故的人为毫无/牵连相涉的人 痛疼/就更不是急功近利 不是/好大喜功 不是虚情假意/不是 强迫意志的命令/所能完成”诗人王久辛以一连串的否定句强调了大爱大善大美。地震在给予人心伤痛的同时,也唤起了人类原初的情感:“我知道 我摸到了/那光芒 但我无法形容/与描摹”这难以用词语形容的光芒就是“深挚动心的赤情浩瀚”。中华儿女众志成诚的血泪情在诗人笔下力透纸背。 当泪水和汗水抛撒在祖国的热土上时,人类已经在携手共建我们的家园了。这不仅需要栖居地的重建,更需要精神、德行之花的盛放啊!天灾地震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人祸。在王久辛看来,“像灾区的人民 未必是灾民//灾民 很可能远在灾区之外。”诗人不仅赞美人类的真情,同时也对某些丑恶进行了深刻地揭露和批判:“那厚颜卑微与猥琐无耻的/死磨硬缠 这些放弃了/高贵与尊严 放弃了/勤劳自强与自爱的 人们/比灾区的孩子 更矮小”警惕之言跃然纸上,真正的无家可归、无根漂泊的人其实未必在灾区,他们很可能沦落在对自我的约束中。人,有时候就是那么的脆弱:
蓦然间 我觉悟了 灾难背后的意义 明白了 一位心理疾患者的 康复 要比 重建一座城市 还要 艰难
对于失去家园和亲人的灾区人民来说,更为重要的是重拾对生活的信心。真正的灾难“就藏匿在我们的未来/藏匿在我们最阴暗的 心灵”。诗人清醒地意识到,贪婪与自私是人类最大的祸患。因此他更相信“人格健康的人/无论多大的灾难/也不能将他击倒”。在天灾地震与人祸面前,心灵的焦灼与困顿,比一切灾难都更为恐惧。面临自然的咆哮,我们无法控制这未知的世界,但是却可以摒弃贪婪、自私等丑恶的欲念,树立健全的人格,顽强地奋勇抗争。海明威曾说过,一个人并不是生来要给打败的,你尽可以把他消灭掉,可就是打不败他。虽然“愚昧还在/贪婪还在甚至丑陋也还在/但希望和正义 已两次/在那下降的国旗上 飘扬……”。王久辛比谁都清楚人性的弱点,他也不会因此就陷入盲目与偏激。他看见了希望和正义,触到了那无法形容与描摹的光芒,贴近了每一位中华儿女的赤子之心:
勇敢是勇敢的血液 对懦弱 血液的 决战 只有战胜自己 让勇敢的血液 从心脏 出发 流遍我们周身的 每一根 毛细 血管 人啊 才配享受幸福 享受高贵的 人格尊严…… 这种哲理性的诗句在长诗《香魂金灿灿》中处处可见。诗人饱含诚挚的真情,却又不陷入泪水的泛滥之中,而是将情感与理性巧妙地融合灌溉在诗行间,令读者觉得那金灿灿的香气扑面袭来。此诗不落前人窠臼,处处可见诗思的蜿蜒潜行。对于长诗而言,故事的嵌入和情感的把握尤为重要,诗人高明的地方就在于,他不是人云亦云地刻录事件,也没有陷入语词的喧哗和焦躁之中,而是另辟蹊径,追溯存在之思和情感之真。长诗句句涤荡人心,声声催人警醒。这也是王久辛近年来诗艺不断提高的见证。
孩子的嘶唤
在阅读中,我们会不经意地发现,孩子在长诗中占有一定比重。众所周知,孩子是最纯真无邪的,他们寄托着祖国的希望和未来。诗人写道:“我知道 为什么/有那么多老师 想起/自已的学生 就会痛哭失声/有那么多家长 想起自已的/孩子 就会泪流满面/愧疚 与亏欠太多”这愧疚和亏欠的到底是什么呢?在长诗《香魂金灿灿》中,王久辛认为孩子应该有他们本真的存在,拥有自己纯粹的生命和烂漫的童年。诗人痛斥那种将无边的梦想强加到孩子童年上的做法,认为这是人类贪婪本性的继任,因此他呼唤真正的人的精神所在,并为“真正的人”而歌唱。 “救救孩子”的呼声,自鲁迅开始就一直断断续续地在人类的上空长鸣,只是没有多少人听得见罢了。在王久辛的诗中,孩子的嘶唤再一次让我们痛彻心扉,这难道还不够令人震惊的吗?! 我在静穆中冥想着 孩子们的 痛疼 又在冥想中 体验了 孩子们 孤立无援的 挣扎 与嘶唤 那是憋闷窒息的痛疼之极 那是猝死之巨裂的身心之爆炸 那是一峰峰 生命之浪的 淤积 澎湃 又轰然跌入 死之深渊的 孩子们啊 他们 正在成长 他们 至纯至洁至圣的梦 才刚刚伸开乳燕的 雏翅 便被蛮横地 攫夺了
这是对生命的渴望和嘶唤啊!地震打开一个缺口,瞬间吞噬了一切,连同那些不能承受之重,连同尚未来得及经历的新鲜生活。死神狰狞的面孔盯住了孩子脆弱的身躯,甚至将他们“孤立无缘的/挣扎 与嘶唤”一起袭过生命的彼岸。诗人甚至痛恨“那跨海越洋 捐来的钱”,因为这一切都无法将猝死的生命救赎!他将孩童比作鸟儿,反问道:“一只鸟儿/一只被砸死的 鸟儿/你如何去施法 做场/让它活灵活鲜地/重 现 ”诗人似乎不愿将这残酷的死亡气息继续蔓延,因此他情愿相信有金灿灿的香魂,那些解脱了孩子已化作香花,在故乡伸出“状若彩蝶”“形似花朵”的“金灿灿的小手”。在世人的关爱下,逝者已也,幸存的孩童也得到了妥善的安置。而这一切都还不够。譬如失去亲人的孤儿,他们不得不接受爱的沉重,他们不得不被认为是孤儿,不得不亏欠那些雪中送炭的人们……他们渴望真正的家,“那是一日三餐的 庸俗情爱/是一年四季的 上学放学/甚至是妈妈 斥责叫骂后的/担惊受怕 是爸爸睡着了/又醒来 翻箱倒柜/找到的 一件并不时鲜的/花 衬 衫 ”诗人王久辛在深刻理解他们的同时,清醒地意识到要恢复孩子健康的人格,让爱、尊重和真正的人的精神灌溉受伤的心灵。
在诗人看来,孩子的嘶唤不仅是就逝者而言,更是针对幸存者。王久辛不希望那些孩子被成人的思想所污染,被成人的理性所规训,被人类的贪婪所诱导,被“非人”的牢笼所幽禁,所以他又怎能不为孩子们呼唤那真正的人之精神所在呢?孩子的生命是宝贵的,而成长阶段所必经的体验更是宝贵的,是不适合被任何人以何种理由所剥夺的。因此诗人埋怨那些疯狂的家长,“把自已都实现不了的 梦想/庞大无边的梦想/璀璨多姿的梦想/贪婪地强加在 孩子的童年”孩子不能是人类贪婪本性的继任啊!如果活着就意味着有永远做不完的作业,各种巧立名目的补习班以及百分之七十的高度近视,那么某些有形或无形的光环所造就的就是:一半天堂,一半地狱,唯独不知这人世间的所在!王久辛也由此联想到自己的孩子,“已经是23点30分了/但她仍在作业的深处/拼命地泅游 她那么渺小”诗人不忍心他们的童年被剥夺,认为孩子瘦弱的躯体不能承受人类的欲望之重。他们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童真自在,有属于自己的自然亲在,失去了这种本真的生命体验,孩子们“就永远不会知道 什么是/----悲悯 更不会理解/真正的 大善……”而“死亡 当然/绝对 是不幸的/我知道 但没有童年/少年 青年的孩子/不亦同样 不幸”所以,诗人想象着孩子的嘶唤,要“呼喊减压”,“还我童年”:
那无声无言的 嘶吼 如横陈 竖立的 大海 每一滴 海水 都是一个幼小灵魂的 嚎叫
人类贪婪的本性不能在孩子身上延续下去了,他们应该感觉到愧疚和亏欠。是时候摒弃金钱权力的贪欲盈心了!诗人更因整个人类生命的绵延要求警惕“生来 就藏匿在/我们的骨肉之中”的人祸。王久辛将理性的思索倾倒在众人心上,让他们看到了真正的人的精神:“我们活着 是娇艳的花/死了 还是娇艳的花”诗人将孩子看作金灿灿的鲜花,是“香魂的弥漫”,更是人格的“起根发苗”。两位地震孤儿果断地举动,也让我们看到了希望,“使灾区的重建/又获得了/一条/辽远的 地平线 ”同时,“那亿万人撕心裂肺的/痛疼吧 那痛疼/必将 转换成力量/那力量 必将变成/拧不断的精神 是的”如果,孩子的嘶唤足以让人们警醒,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了。 王久辛的《香魂金灿灿》贯穿了存在的追问、真情的涌动和孩子的嘶唤等主题,在众多相关的地震诗中脱颖而出。长诗结构整饬,除了序跋外,另有16诗节。序中以泪水为始,却“哀而不伤”,将死难者的灵魂寄托在“金灿灿的黄花/和 黄花喷放的奇香”。同时,每一诗节都以“圣香飘飘 萦绕净界/境界无边 香魂弥漫……”作结,营造出如“威尔第 竭尽心力/谱就的<<安魂曲>>”般神圣庄严的效果。在跋中,诗人再次重申了有关生命的主题,以朴素的语言道出活着的真谛,“好好活着 像真正的/人/那样 安祥勤恳/忘我地创造着 生活着”,且摒弃一切权力物欲,学会自尊、自爱、自律……此诗之所以气势恢宏、境界开阔,更多是因为来自死亡临界点的话语,在“题记”中有这样的片断:“(罗马皇帝马可·奥勒留·安东尼)从宝座上站起,目含慈祥,怜爱地指着我,平仄有韵地说:‘由于你有可能在此刻辞世,那么,相应地调节你的每一行为和思想吧。’我怔了片刻,应道:‘您肯定吗?’他恳挚地说:‘快去把你要说的话写出来吧。’”其后,诗人才思泉涌,挥笔泼墨,既携有对逝者的哀思,又饱含理性的念想,实现了诗艺的高超灵妙。个人以为,《香魂金灿灿》将在诗歌史上占据重要位置,它不会因为时过境迁就裹挟在经典之外,反而会因为时光的锤炼,更加熠熠生辉。虽然此诗仍存在部分词与物之间的裂隙、个别诗节的不够精炼等问题,然而瑕不掩瑜,我对诗人王久辛一直有着很深的期待!
·为死难者安魂 为生存者加钢
——读王久辛长诗《香魂金灿灿》
厚夫
举世震惊的“汶川大地震”过去已经两年多了,今年发生的“玉树地震”也已经过去百日之多了。从当初的天地动容、举国同悲,到今天的歌舞升平才只是短短的几百天,时间这块抹布似乎已经抹平了人们心中的创伤,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有的人追名逐利,有的人醉生梦死,有的人挥霍青春……就在许多人沉迷于这种消费化、享乐化的文化氛围之时,有位诗人站出来呐喊:不要忘记“汶川大地震”、“玉树地震”中永远逝去的九万亡灵!这位诗人就是当代著名军旅诗人王久辛。王久辛在这两场大地震后,数次深入灾区采访,目击了一桩桩大自然乱法之后的惨烈景象,他用饱蘸着泪与血的笔墨,为死去的九万条生命安魂。于是,他用狂野如瀑的语言,一口气写下千行长诗《香魂金灿灿——中国玉树地震百日暨汶川大地震二周年祭》【见:人民文学出版社【中国诗歌】2011-第2期】。
读罢此诗,我的灵魂为之震颤、涤荡,久久不能平静。我以为这首直面死亡、逼视灵魂的长诗,至少有这样一些突出的特点:
首先,这首长诗是悼念地震死难同胞的安魂曲。这两场我国新世纪以来最大的自然灾难发生后,以抗震救灾为题材的诗歌数以千万计,它们大都抒发中华民族在大灾大难面前,团结一心、战胜灾难的坚强决心。这些诗歌,对于释放情绪、凝聚人心均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就这两场灾难发生后,军旅诗人王久辛也冲锋在先,战斗在前,用自己的方式拯救着生命。就在玉树地震百日暨汶川大地震二周年之际,他心头涌动的激情又一次喷涌而出,他又一次突破了自己,创作了这首主体部分有十六节之多、外加“序”与“跋”的悼念地震死难同胞的长诗。与诗人以往的诗歌相比,这首诗歌的诗风有了一种明显的变化,安静了许多,肃穆了许多。这首诗不是怆天恸地的恣意,而是在理智中表现力量;不是长歌当哭的悲怆,而是沉思中表现出深邃。他在诗歌中用“香魂”这个奇伟的意象来祭悼亡灵,这是诗歌意象上的创造性突破。他以“香魂”来串联全诗,点化主题。而每一节之后的“圣香飘飘 萦绕净界/境界无边 香魂弥漫”的重复性咏唱,是擂出重鼓的余音,是沉思之后的升华,有效地构成了诗歌的和声美。我的理解,这首长诗在形式上本身就是一首旋律低沉、节奏有力的交响乐,具有了“安魂曲”的抒情特征。
其次,这首长诗也是诗人思考人类生与死宏大主题的哲思诗。有生命的存在,就有生与死的事件,这是天地万物的基本规律,谁也无法抗拒。认识到生是生命的偶然、死是生命的必然归宿的时候,“向死而生”也就成为古今中外人们所必须面对的命题。唐代诗人李白曾发出“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的慨叹;宋代文学家欧阳修亦有“死生,天地之常理,畏者不可以苟急,贪者不可以苟得也”的长吁。在中国当代作家中,站立在生死两极之间,用散文化的方式拷问灵魂最为真诚者莫过于史铁生。史铁生早在青年之时,就因下肢瘫痪而终日与轮椅为伴,他对人的生与死有了大彻大悟的认识,因而其文章也拥有了生命的深度与质量。而王久辛的这首长诗,应该说是用诗歌化的方式,直面死亡、逼视灵魂的一种思考形式。就在当下的诸多诗人在世俗人生中抒发个人小志之时,有着理想操守的浪漫主义诗人王久辛,却不断地穿行在地震灾区,在目睹着这两场大自然的劫难后,死亡已经是他心中挥之不去的存在,他必须用诗歌的方式超度亡灵、安顿灵魂。因此,这首长诗不光是安魂曲,更是书写生死观的哲思诗。诗人对生与死、生的意义、死的归宿等人类必须正视的问题,进行了诗歌式的阐释。诗人这样吟道:“人生来是一样的/都是血肉之躯 且人格/平等 都要吃饭/睡觉 都要孝敬父母……”、“在死亡面前一律平等 包括林肯/他以锻铸平等的律吕著名/也同样没有 死亡的赦免权……”是的,死亡是对人间一切世俗秩序的颠覆,生存在现世中贪婪成性的人们又有何意义呢?诗人不断抨击现世社会的种种丑恶,抨击物欲横流对于圣洁精神的污染。诗人发出了人们应在“自尊、自爱、自律”中享受生命,“活着是多么的好啊活着/并且感受着在天和地之间/迎着旭日或迎着夕阳/信步的感觉 是多么的好啊……”这是一种道德重建,也是一种生命的重构。诗人给越来越注重娱乐化与消费化的人们开出的药方,就是精神的自律,就是在精神中加钢。
悲怆之诗易为,哲思之诗难作,而抒写生死观的诗歌则更是难上加难。我以为,诗人王久辛不断挑战自我诗歌创作的极限,向新的高度挺进,这本身就是一种壮举。就冲着这一点,我们也应当对他表达由衷的敬意!
·从死亡开始,正视灵魂 ——读王久辛长诗《香魂金灿灿》
张德明
王久辛的长诗《香魂金灿灿》【见:人民文学出版社【中国诗歌】2011-第2期】是直面地震、反思灾难的最新力作。诗歌将汶川与玉树地震合二为一,既对灾难给亿万同胞造成的巨大摧残和严重伤害寄予了深切同情,又仰仗9万亡灵,深度叩问现实与人生,呼唤真实人格的回归,把对人的精神的关爱和对民族前途的担忧推向了极致的境界。这是一首东方的《安魂曲》,它有着幽深的意境和感人肺腑的力量,是一阕让每个读者阅读之后都能躬身自省、心生共鸣的长篇抒情乐章。
地震无情,人间有爱。汶川与玉树两次强烈地震,刹那之间夺取了数以万计的同胞可贵的生命,这种惨烈的现实无疑会给国人带来无限的伤悲和巨大的痛楚,也引发了中国诗人以诗的形式来表达悲戚之情、寄予沉痛哀思的写作热潮。作为地震诗,《香魂金灿灿》也生动描画了灾情发生后国人同悲的感人场面,将亿万串泪水汇聚成的切切哀悼、包含着的无限真情艺术地彰显。不过,与其他一些地震诗相比,《香魂金灿灿》又显示出独具特色的一面。诗人并没有停留于表面的哀号和悲哭之中,也没有极力铺陈和渲染令人目不忍睹的种种灾难场面,而是以地震这一重大的历史事件为契机,借助9万亡灵顿然消逝的巨大悲情来唤醒幸存的人们重新思考生命的意义,并对当下中国社会现实加以深度的审视和理性的追问。“从死亡开始/正视灵魂”,或许正是诗人创作《香魂金灿灿》一诗的最直接诱因,通过死亡这一独特的生命现象来返观活着的意义,来诊断当代社会的病源,由此构成了这首诗基本的逻辑起点。不言而喻,死亡意味着人的生命的终结,一个人无论生前如何显耀通达,如何不可一世,死亡都会将这一切一笔勾销。也就是说,只有死亡才能蔑视世间的一切,也只有死亡的威逼才能劝慰人们回归人的本性,回到生活本身。因此,一个真正热爱生命的人应该学会从死亡的视角上回望生存,从而深刻地领悟生之大义,有力地把持自我心灵。因为只有在死亡这样的极致性生命向度上思考人生,才能更清楚地洞见到生活的本意和生命的实质。也许是9万亡灵给了诗人足够的精神支撑,王久辛在创作《香魂金灿灿》时,选择了从死亡出发抵达生存的逆向思维方式,站在死亡的视点上,诗歌不仅更为真切地烛照出当代人的生活面影,提醒人们珍惜有限的生命时光,不要为世俗的观念所左右,还对当代社会中私欲极度膨胀、拜金主义大行其道、道义和良知正面临严峻考验的不正常现象发出了大声的叱问,进行了有力的批判。诗人指出,9万同胞的生命不能白白地逝去,如果他们的死亡还没有教会我们活着的人们努力与愚昧、贪婪和丑陋作彻底的斗争,并用心灵坚定地捍卫真诚、道义和善美,那么他们的灵魂是难以安息的。
“从死亡开始/正视灵魂”,站在死亡的特定视角上,诗人不仅引领我们正确地思考生命的价值和意义,还对灾后重建的重大工程提出了自我的思考。中华民族有史以来就是一个重情义、讲友爱的民族,因此对于物质生活日益富裕的当代中国而言,举全国之力来重建汶川与玉树这两个灾区,让灾区人民从废墟中重新站立起来,这并非难事。不过,我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当代中国在物质文明飞速发展的同时,精神文明的建设还显得十分薄弱,人们的道德水准和精神境界亟需要得到有效的提升。《香魂金灿灿》一诗从特定的角度揭示出灾后重建的复杂性和艰巨性,尤其指出大灾之后对于人们的精神重建,更显得任重而道远。诗人告诉人们,灾后的精神重建,不只是包括对于那些经历了亲人离世、目睹了死亡惨象的人们内心深处那种浓重的死亡阴影的驱除,更包括对那些丧失了道德约束和伦理底线的人们所患有的精神疾病的疗治。同胞的死亡固然是一件令人悲痛的事,也理应被幸存者视作反刍自我和社会的思想矿藏。如果现实中的人们,在经历了同胞死亡的沉重打击之后,全都学会了自尊、自爱、自律,不再为欲望的魔杖所驱遣,深明大义,通晓礼节,形成求真向善的社会文化环境,那该多好!这也正是《香魂金灿灿》一诗借助9万亡灵的“香魂”,而对中华民族的精神重建所寄予的殷切期望。
·斯人独憔悴 ——读王久辛大型纪念长诗《香魂金灿灿》
付黛佳
自公元二〇〇八年五月十二日的那场国难——汶川大地震至今,已经过去两年了,与此同时今年四月的青海玉树地震也迎来了百日祭……或许很多人都已经渐渐淡忘了那些曾经以铺天盖地之势出现的地震诗歌。灾难过去了,我们也开始渐渐恢复了平静,生者只有不永远至于苦难的记忆之中,才能有勇气继续前行。
今日在此重提灾难并非是为了唤起对于死的沉痛和关于生的感慨,而是意识到:民众的文学、苦难的文学,必然不会忽略和忘记这样一次波澜壮阔的诗歌潮流。在此,我们暂且放下对灾难深沉的敬畏、放下不休的喋喋争吵,来站在这样一个诗歌的立场上,从纯文学的研究角度不难发现:诗歌,在这次灾难中处境是困厄的,它不仅仅在内容上饱含灾难的书写,诗歌自己本身也在经历着深刻的质疑、冷峻的审视和严酷的诘难。也即是说,诗歌从面临这场灾难的那一刻起就已陷入了多重的困境当中。然而,当我们转换一个视角,站在诗歌的立场来看待 “地震诗歌(两年前的汶川地震与百日前的玉树地震)”的作为和处境,就会发现:诗歌,未尝不是与我们一起———经受着一场深刻的苦难。
自古以来都有“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之说。无论是两年前的汶川地震还是百日前青海玉树地震发生后,诗歌经历了骤然兴起,又经历了慢慢沉淀。在这样一段兴起至沉淀的过程中,在这样一段灾难骤发至逐渐平息的过程中,诗歌所发挥的作用是不可否认的。当我们站在受难者的立场上,就促使我们必须肯定诗歌在灾难面前的行动与作用。中国人以各种方式表达着内心的悲痛,表达着对灾区人民的牵挂。诗歌,成为运用得最多的一种方式。
事实上,当我们面对这样一场大灾难,尤其是去纪念这场灾难的时候,很多诗人不愿意去写诗,迫使诗歌陷入了“被拒”与 “被迎”的处境。一方面,有大量的人认为写诗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迫切需要,是抒发悲痛、表达哀思途径;但是另一方面也有很多人心生隐忧而且刻意回避,在大灾难面前,在生灵涂炭的现实面前,他们认为写诗是一种“轻浮”的行为,甚至是“轻佻犯贱”的行径。他们宁愿选择一种规避诗歌的姿态,而将眼神和精力转投入灾难本身。当很多人得知发生巨大灾难时,内心顿时积郁了汹涌的情感,他们迫切地渴望表达、倾诉积压在心中的感受,纷纷写下了发自内心的诗篇,这个时侯诗歌成了人们最直接最痛彻的倾诉内心和表达情感的文学载体。写诗成为了一种发自内心的迫切需要,而这种需要正是由诗歌本身的特点所决定的,诗总是发为先声,诗歌也往往成为最快捷的抒发胸臆的文学体裁。
当代著名诗人、首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王久辛在中国玉树地震百日暨汶川大地震两周年祭创作出长诗《香魂金灿灿》【见:人民文学出版社【中国诗歌】2011-第2期】。作为一位杰出的军旅抒情诗人,长诗《香魂金灿灿》以细腻传神的笔致,发掘与捕捉出特有的美,品鉴地陷天不塌中昂然挺立的民族精神。对于王久辛而言,他一直认为,理想和信仰能够点燃人们奋斗的激情,是一个民族发展的根本推动力,文学因而应该在张扬民族理想和精神信仰的基础上重塑民族形象。即使是在以经济建设为时代主旋律的今天,我们也必须清醒地认识到,人文精神同样扮演着重要角色。可以想象,在一个忽视甚至摒弃人文精神的社会里,拜金主义会把人蜕变成奸商,功利主义会把人变成“单向度的人”,文化虚无主义会拦截历史之河并把现实风化成沙漠。正因如此,诗人应具有朝向历史深处及民族未来的深邃眼光,理清诗歌作为建构人文精神的主要形式与理应坚守的文化立场和精神底线。因此,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情境下创作出了这组地震纪念长诗。
当我们坐下来细细品读王久辛的长诗《香魂金灿灿》时,不难发现,整部诗作充满爱心、关怀,充满温暖的人性的光辉,与过去见到的那些冷冰冰、血淋淋的作品形成明显的差异:
我被大雾弥漫的奇香 包围 那一粒粒的香指 抚摸着 我的脸庞 我感受到了 遇难同胞的深情厚谊 我参悟到了 死难同胞的 千言万语 那金黄的奇香 似在感叹:人间多么好啊
如果说过去的一些作品是把生命的压抑、苦难切割成一块块的,以警醒麻木的生命,那么,王久辛的作品则是把受难的心灵、生命复合为一个个鲜活的整体,从鲜活的孩童的视角出发,使“人”的形象更加明显、突出:
我深信 即使九泉下的孩子 已化作了泥土 泥土 那呐喊 也会和他们的血液 一起生根 和他们的骨肉 一起发芽 开花
在语言表达上贴近读者,采用了日常口语,但又非常注意诗的文体特征,采用了多种艺术手段,尤其是采取了“你们”“我们”的表达方式,仿佛与读者谈心、交流,因而比较容易为人接受。该作品注重音乐性,适合对突如其来的灾难所带给人们不可捉摸的精神的抒写,也适合阅读和朗诵:
我发现 世界 果然 是一个整体 而时间与空间 果然 密切相连 你看不见的 它存在 你进不去的 它存在 你无法和古人 对话 也无法和未来 攀谈 但是 有人可以 有物质 可以作证 有心灵 可以感应 甚至 还有诗人 那个天才——但丁 他写出了万世不朽的诗篇
有人曾经这样说过:人类在灾难面前,目睹世界末日的景象。只有两种人看到了世界的纯粹,那就是诗人和孩子。王久辛的这组长诗在很多方面都是对过去诗歌艺术经验的一次有效回归,使那些被我们曾经放弃、批评甚至唾弃的艺术元素、艺术手段、艺术精神集中焕发出新的活力与价值,是对诗歌艺术探索的一次全面反思,那些点点滴滴的艺术经验在新的现实面前,集中体现出自身独特的诗学意义。比如关注现实、关怀民生、思考生命等等。因为,它们道出了中国人共同的悲伤、祈祷以及战胜大灾的信念。基于此,这也可能是诗歌艺术探索重新出发、重新获得生机的契机,只要我们的诗人认真思考与总结,他们定能从中发现新的力量与方向。也再一次让热爱诗歌的后辈们感动于诗歌前辈的使命担当。
·文艺作品应是精神抚慰剂
——王久辛长诗《香魂金灿灿》引发读者内心“强震”
■记者 李晶 实习生刘曼 肖媛媛
西安籍著名诗人王久辛曾以《狂雪》捧得了首届鲁迅文学奖,20年后的7月24日,他的新作、气势磅礴的长诗《香魂金灿灿》以大版面刊发在【见:人民文学出版社【中国诗歌】2011-第2期】上,酣畅淋漓的气势和积蓄其中的精神能量引发读者内心的“强震”。文学博士后、教授熊辉在博客上撰文称《香魂金灿灿》有深刻的时代意义,将引发人们对生命终极意义的思考。昨天,王久辛在接受采访时满怀激情地称,在大灾害来临时诗歌等文学作品应该是“精神抚慰剂”,期待自己的诗歌能如《安魂曲》般去抚慰受难的灵魂。
油菜花开触发灵感
王久辛介绍,在汶川大地震发生后,自己曾先后两次进入灾区。失去双亲的孩子的哭声、失去幼子的父母悲伤的眼神和失去家园人们的心痛……这些一一刻在了自己心里,在胸中激流涌动、不吐不快,想以自己擅长的诗歌语言来告慰那些在震灾中死去同胞的魂灵。”王久辛说:“今年的4月,我怀揣着基本成形的诗稿再次踏上了汶川这片土地。那时,看到遍地的油菜花开得正盛。刹那间,自己的灵感如电光火石般闪现了,对,这首在胸中激荡的长诗就应该叫《香魂金灿灿》。本打算在今年的5月12日为纪念汶川大地震两周年发表,没想到4月14日玉树又发生了7.1级地震。我将情绪归拢,对诗歌再次情感注入,到了6月初这首1200行的长诗就有了它自己的生命。”
跳出伤感理性思索
《香魂金灿灿》轻叙事重抒情,跳出伤感运用理性思维去思考,去探究人生的意义和生命的价值。“汶川地震和玉树地震等大的灾难是我们的国殇,是一种对我们生命的尊严的一种掠夺。幸存者不仅是为自己活着,更是为了死者而活。所以,我们必须活得有尊严、有责任。我想以《香魂金灿灿》去抚慰那些死者的灵魂,通过对直接或间接受难者及现今社会上的一些腐败分子、因为金钱迷失了自我的人等多种角度去审视人性,去抚慰受伤者。”在采访中,王久辛反复强调的是诗人、文艺工作者的社会责任,他说“诗人、作家以及其他的文学创作者应该对于社会的发展变化有十分敏感的神经,用自己的文学形式把这一变化表现出来,体现自己的社会责任感。这也就是我诗歌创作一直遵守的原则。”
期望作品是抚慰剂
王久辛认为,在当今社会,一些人被金钱所控制,在现实的洪流中逐渐失了自我、信仰和方向,成了唯“物”主义者,一切向“钱”看;而当地震或其他大灾难爆发的一刻,再多的金钱也买不回“一分、一秒、甚至一刹那”的生命,面对死亡时金钱显得苍白无力;也只有在死亡面前,所有人是平等的;也只有在死亡面前,我们才懂得应该去尊重生命。所以,王久辛甚至有些感激“死亡、敬畏死亡”,感激死亡告诉了我们生命的意义。他在诗的末尾写道,“我想告诉他们\敬爱的\亡灵\许多人都明白了\我们\必须替你们——死难的同胞们\好好活着\像真正的\人\那样\安详勤恳\忘我地创造着生活\是的\活着\就很幸福啊。王久辛说,期望这首诗歌能引发人们对生命终极意义的思考;期望它能如“抚慰剂”般去抚慰那些脆弱、受伤的心灵。灾难后物质上的重建实际上并不难,但是要人的精神真正从灾后的心灵废墟中站起来却很困难。
发【西安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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