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死亡回归

圆圈娃娃

我又回来了。这不是我的意愿。就如同被强行推上过山车那样，“回来”不是我的意愿。一开始我有点迷糊，以为自己在做梦。毕竟，眼前的这番景象早已不复存在：即便是废墟也有属于它的残骸，但这些低矮的楼，成排栽种的梧桐，公共麻将桌——这过往的一切不该栩栩如生的复现在我眼前，除非我已经死了。

“我肯定正在死，”我想到，“回忆就是我的黄泉路。”但使劲掐腹部的赘肉时确实也会觉得疼。那么，我“回来”了，通过一种我难以解释的途径，回到一个消失的地方，一切看起来没变化，只是空荡荡如同被废弃的工厂。

道路最深处的那栋楼房的三楼里曾有一个被形容为“家”的地方，不大，五十多平方，床总是面向窗户摆着，供人自高处跌落。为了实现窗户的愿望，我自高处跌落。是怎么跌落的呢？那时我没有死去就是为了某一天再次回来——通过一种我难以解释的途径？当然，命运是不能被解释的，除了命运，不能被解释的事情还有很多。花盆架托起我，葡萄藤缠绕我，新翻的土地缓冲受伤的疼痛。而落地的时候我当然会哇哇大哭，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跌落的时候我丢了唯一的玩具：一张绣着鸳鸯的枕巾。一切丢失的事物总会以另一种形态再次出现，再次丢失，而我的一生只是不断寻找：从莲花到草帽，我寻找我不曾拥有也未曾存在过的一切。

楼房的背阴面是一面墙，墙角搁置着腐朽的木材，我总爱到那儿去探望木耳。有的时候成排的梧桐也无法垄断太阳，被浓荫遮蔽的道路闪耀着绿色的金斑。而木耳的世界依然阴凉，阴凉和阴暗也许只有一步之差，但它们是不同的。我和木耳一起从腐朽的木头中生长，虽然阴凉的世界里缺乏阳光，但我们的脸紧贴着黑色的腐土，颈项连着苔藓，来到这个世界这个角落。最令我欣喜的是，我们都不是人工培植的，不是特意为了被人吃掉（也许最终还是会被吃掉）而存活于世的。人不敢吃野木耳，因为怕它有毒。而我一直以为自己就是野木耳的同胞，一直以为。

我又回来了，而一切都和过去一模一样。难道我不该心中充满温暖，像一条被扔在阳光下的鱼那样？但“故土重游”的深情我却难以领会。世界太静了，消失的人带走了所有的声音，连树叶间都充满了风凝固的痕迹。曾经发生在这里的一切都如同镜头焦点外的人事物：知道它们存在过，被忽视，被收回，连影子也不留下。

我又回来了，但这不是我的意愿。因为，薄霜和土地散场的时候，我只是一个尚未出世的见证人。我什么也不想看见。

一缕悠香

我们从一出生就准备死亡。

一缕悠香

世界原本就是静的，喧哗只是个幻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