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之死

紫穗穗

很受伤，为一只孔雀之死。她在我记忆的水域，仅仅存活了12小时。

她留下的财富是13只小鱼仔和一则夭折的母亲梦想和我瞳孔里两行沉默无声的挽联。

我本不该为一只难产而亡的小鱼潸然落泪。只因多年来心口的陈伤积怨和“母亲”两字血肉相连、息息相关着。悉数沉思，几乎天下所有的母亲，都是无私且伟大的，她们超越了所有物种的局限，有一个共同温情、不可亵渎的神圣名讳“母亲”。

有人说：极端的美是摧毁性的。若这句话果真成立，它出现在哪里，都是一种不祥之兆。先生说：睡吧，睡吧，别哭了。其实她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它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她和我的缘分，不超过12个小时，或许在她的一生里，她将她人生中最辉煌、最庄重、最美好也最残忍的12个时辰，无偿且信任地交付给了我。我看到一个母亲，努力生养孩子的全过程，直到她再无力气生出她生命里最后的那只小鱼仔，这难产而夭折的过程，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先生说，她若不将这只夹在屁股上的小鱼仔生下来，一定会难产死去的，开始我还半信半疑，于是我一直努力地想要帮助她，我不时惊动“它”独立的水域，让她游动起来，并且把她放回水族箱，让她被她的同类阿哥哥们追逐着，用一切方式帮助她。但是这一切，似乎都徒劳无功。最后，她果真头部充血，在一种无声无息、哀婉悲凉的漂浮中，难产而离去。在她最后的时分，她尚有气息和回光返照之景。这时我小心地捞上她，她在我的手心里，已经不再用力挣扎，我用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拽下了那只夹在她屁股后面近两个小时的小鱼仔。然后，将那个几近透明、芝麻般柔弱的小东西，轻放在同样透明轻盈的小水缸里。我开始以为它不动不动，或许早已窒息。没想到两秒钟后，它居然开始游动起来。这个顽强的小生命，让我在感伤之余，有了些许的欣慰。这是她的第十四个孩子。她生下的十四个宝宝，仅夭折了一只。作为一个母亲，她的确死得其所，不枉此生吧。

一只不过几厘米身长的热带母孔雀鱼，被我于2011年5月29日凌晨2点4分，安葬在白瓷花盆。我用一张白白洁净的餐巾纸，给她做裹尸布和棺椁，我不忍心将一个用尽自己全部力气产下全部孩子的母亲，随手地遗弃在垃圾桶里。这样一个伟大的母亲，即便是自然界中最卑贱、柔弱的小生命，她依然应该获得我们人类由衷的敬重和哀戚的泪水。

我能给予的，仅此而已。我能做到的，也仅此而已。对于这只不幸且伟大的孔雀母亲来说，她的命已被死神拿去了，也就无所谓失去不失去了。而她的母亲称呼是完整与神圣的！！而我，一个无比热爱人世间各类小生命的小女子。一个长发飘飘的老女孩，她正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被时光之嘴慢慢蚕食的青春气息和无时无刻的母亲念想，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用文字、用诗歌、用声线，去完整地描述。我再想，是否每一个文字闪现、每一个音符的落下，都带着一个渴望成为母亲的女子，天空中最绚烂的开放，泥土中最恒久的沉默，海水里最孤绝的舞姿。她的三种姿态，无分彼此，等同于一次美丽的毁灭，美丽的消退，人世间许多无奈场景中——最凄凉的挥手。

告别吧，我、我们还有万物生灵，终究逃不了一个过程或无数个过程。譬如这次：诞生和死亡都沾满了血污，我逃不掉，孔雀也逃不掉。甚至我的诗歌和文字，情感和眼泪，同样逃不掉以死为背景，甜酸苦辣的无数个幸福或痛苦的过程。

我身在福中或心在苦水，不过一念、一瞬、一智慧。有人曾说：用终极的虚无淡化日常的苦难，用彻底的悲观净化尘世的哀伤。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智慧的感悟和棒喝，可以让我心安理得地向死亡致敬，安葬下一个和自己结缘不过12时辰的迷你小生命。她微不足道的出现，又悄无声息地离去，我是一个敏感且多情之人，我甘愿为爱受苦，也不愿意成为活体木头，成为一个任何痛楚都无法侵蚀的空躯壳。

你看，我的确会为一只孔雀长篇大论，我写下这些，并不是想说自己多么的善良和不幸，我仅仅只是，想利用文字告慰一下自己的心灵，并用这种独一无二的方式，纪念她，并向她致敬并告别。我移情自己不幸，以祭奠她“母亲”意义的完整。而我的残缺，将继续在人世间受苦，难成正果。聚散的确无常，我看了再多的生离死别的场景，依然无法做到全然放下，何必求，何必要；何必爱，何必恨；何必不忍，何必看破......或许我真的就是那只千百万回——扑火的飞蛾：“宁可绝望，也不要安慰！”

大爱之人，大痛苦！谁说不是呢。任何智慧也不能让我对痛苦彻底免疫，我比年少时，更加惧怕每一个让自己不得不接受的诀别时刻。今生，我的泪水流不干，不是因为我曾是水做的女人，而是因为，澄明的莲如我含苞的心，我的灵魂，始终在水里，以各种不同的形态，爱恋并爱怜着世间的万灵。

灯火已灭，白日降临。一个过程已然结束。

这刻骨铭心的告别过程，本该配有刻骨铭心的爱和忏悔，然而时间，时间之流会荡尽我今日刻骨铭心的记录和告别。这小小的悲剧，被我的文字和情绪放大了，我失去过我从未出生谋面过的孩子，但是今天，我却获得了一个补偿的机会，我要努力地做好一个母亲，虽然那仅仅是——十三只娇弱孔雀宝宝的人类妈妈，我依然觉得，这是一种神圣的赐福与给予。


穗穗2011年5月29日涂鸦于深圳彩田村

李显

怎么会这样？

我连坐沙发的心情都没有了

紫穗穗

罪过，或者抱歉啊，李兄。

让你在五月之末，如此阳光绚烂的时节，沾染上伤逝的气息。

而我向往的达观境界，总是和死亡面对面的游戏，我们都在观察对方，谁能更耐心点，长寿点哦。

问好！

李显

原帖由 紫穗穗 于 2011-5-29 13:16 发表
罪过，或者抱歉啊，李兄。

让你在五月之末，如此阳光绚烂的时节，沾染上伤逝的气息。

而我向往的达观境界，总是和死亡面对面的游戏，我们都在观察对方，谁能更耐心点，长寿点哦。

问好！

我们都在观察对方，谁能更耐心点，长寿点哦

紫穗穗

原帖由 李显 于 2011-5-29 13:17 发表

我们都在观察对方，谁能更耐心点，长寿点哦

一缕悠香

向逝去的生命敬礼！

一缕悠香

尊重生命热爱生命。

为你怜悯弱小生命之心之举而感动

半遮面

我不说话了

哑榴

生的伟大，死的淡然。为生而死，谓之不死！

一缕悠香

再读更是难过。

海鸥飞海上

母性的伟大或许就在于此——让自己的孩子幸福安康，自己生死全不顾。

木中巷

那是一种类似把伤口撕开让人读的感觉。
还是不要这样想，开心的生活，
这伤逝，让人痛呢。。

杨望远

这刻骨铭心的告别过程，本该配有刻骨铭心的爱和忏悔，然而时间，时间之流会荡尽我今日刻骨铭心的记录和告别。这小小的悲剧，被我的文字和情绪放大了，我失去过我从未出生谋面过的孩子，但是今天，我却获得了一个补偿的机会，我要努力地做好一个母亲，虽然那仅仅是——十三只娇弱孔雀宝宝的人类妈妈，我依然觉得，这是一种神圣的赐福与给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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