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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岁月磋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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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8 23: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岁月磋砣

  他抬起头看见的,永永远远是这一片小天地。日月星辰,独来独往。18岁到22岁到27岁。只有到春节,才休息几天,春节过后,便回到油腻的工作中,与孤独,迷茫,哀愁,彷徨作伴。少年的激情渐渐冷却。平时话语越来越少,对人笑时,笑容仿佛是来自忧郁。他自嘲“表情木然,目光呆滞”。一边是唉声叹气,孤僻忧郁,一边是脾气暴躁,咬牙切齿。善良的父母,一辈子简单平凡,含辛茹苦,期望儿子能帮助家里减清负担!几年后攒些钱,盖房娶妻生子。但儿子却倔强地相信自己的追求,激动地说,他需要快乐,朋友,富有朝气,还有自由飞翔。老人逢人便自豪地谈起小吃生意,谈过去的艰辛历程,接着谈到儿子,总是先叹声气,将脸上自豪的表情换成失望和无奈。孤僻,懒惰,脾气坏,这就是所有人眼中的他。花样年华在他同老人的争辩不休中一去不回了。在他心中,老人曾高大魁梧;现在却佝偻驼背,糊涂愚昧。不是“有钱才会快乐,没钱会快乐吗?钱才是最要的。”就是“你运气不好,做什么都要靠运气,运气好做什么都成,运气不好,做什么都不成。”不是“大家都是这么过日子。”就是“这就是命。”儿子在年少轻狂的年代遇到不少挫折,这些都被老人拿来调侃。他厌倦了争吵,同老人也不再说话,他累了,心中无限空虚,疲惫不堪,远眺世界却没有了迈出去的勇气。他以为退却忍耐,一切将宁静详和。耳畔有老人不屑的声音,眼前有老人嘲弄的神情;还有,那来自心灵深处的呼唤。他常常独自溜出去,不是上网,就是在灯火辉煌中走走停停。“阿明又跑去玩了,”老人发现儿子不在店里,便囔起来。——“他在后面喝酒快活呢?”老人又轻蔑地说道。“后面”是指店铺右侧的一小块凉爽空地。他边喝酒边带着耳机听音乐,月色朦胧,夜醉了。


过了十点,这座名为“莲花山庄”的住宅区里,渐渐行人稀少。几个杂货店外和公寓楼下还有人在打麻将,中央参天的高楼仍亮着许多灯火。——小吃店里热气蒸腾,阿明搬了两张桌子摆在店外面,清闲无事。——这时,一阵高亢激昂的音阶猛然跃起,跳过人们的头顶,穿花度柳,去叫醒风静的夜。有个店铺外很快聚了许多人。那是一个门面以卖港货为掩饰,而店里店外安置了四五张麻将桌,仅仅外面橱窗上摆着几瓶产自香港的风油精和润滑油,烟气腾腾。


保安一副流氓痞子的神气,迈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步伐,挤入人群中,擦亮眼睛盼望一场干戈,并不着急干涉。两个男人在为十块钱的输赢争执。其中一个四十岁左右,在什么机关里当什么差,穿背心,短裤,趿拖鞋;一个年纪轻轻,在房地产中介上班,穿白衬衣和黑西裤,皮鞋永远保持油亮,当他将身体摇得激昂愤慨,小小的棕色休闲包就在腰际一晃一晃。两个人在店外的走道上和路上摆开阵势,隔着矮树篱交锋:恐吓的言辞,激昂的手势,横飞的口沫。看到对方拿手机说叫兄弟们,另外一个也要约朋邀友。旁边在劝架的女人四十岁左右,是老板娘。没多久,麻将桌收起关门。围观的人也都散尽。保安朝美发店外赌大小的几个人走去。吵架的两个人,最后也各奔东西。


美发店先关了门,接着是水果店;然后,楼下过道里打麻将的几个人也散了。只剩一家便利店通宵达旦,还有这家小吃店彻夜不眠。此时,坐在柜台前的老人,在点钱之前,先拿食指碰下舌尖沾湿。点完零碎的纸币,再点盒里的印币,铿锵有声。——泳池右侧的绿树草坪微风中睡去,高楼上零星灯火,——阿明坐在门外,想起一件挥之不去的往事,内心波涛汹涌。——电视在播放内战电影,已经看过“一百单八次”了。老人在生意清淡时便放战争电影的DVD影牒,说是“借点十大元帅的运气”。不论躺着,坐着,站着,他似乎都准备张开嘴打瞌睡;但从早到晚,从晚到早,又总见他在忙碌。一副半睡半醒的样子,眼睛浮肿。醒来常发现衣服裤子多出一两个烟孔,老人烟瘾很大。醒后最先想到的事,是到柜台前坐下点钱。——夜色悄悄,钱币铿锵作响。刚才,女儿来电话,问候父母,提起自己的家庭情况,还有刚满月的儿子“胖呼呼的很可爱。”对弟弟只问了一句:“他在不在店里?”——阿明盯着静的夜色,里面有他18岁的一件往事。


——18岁的夜空下,已经12点多。“我回去睡觉了。”阿明头也不回,朝住所走去。第二天,他没来上班。给他打电话也无人接听。到了中午,店里挤满吃饭的客人。两个可怜的老人手忙脚乱,骂骂咧咧。

                                                   



  广州的街道上,车来人往,行色匆匆。在汽车人海中有太多太多,擦肩而过的缘份,一晃而过的面孔。不久,缤纷的夜色降临,行在灯红酒绿中,人们逐渐放慢脚步,眼神迷离。有一家叫“金色年华”的足浴休闲中心霓虹闪烁。两个月前,在二楼的休息室里,阿娇穿上蓝色工作服,这是她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她是中学同学丽丽介绍过来的,丽丽的穿着跟阿娇不同,打扮妖艳,涂红擦粉。二三十个年轻女孩中,还有几个十八九岁的男服务员。


  ——她们坐在电视机前。丽丽吸了口烟,然后,用湖南话说道:“我喜欢把男人追到手,玩腻了,再甩掉,我喜欢看到别人痛苦的样子。”——


  夜晚,顾客比白天多。负责接待的几个男女部长热情洋溢,满面笑容。叫周红的女部长,长相青春靓丽。


——电视机前,丽丽抽着烟。今天,她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了。“谁对我恶,我就对谁恶。”对阿娇说完这句话,在青烟迷雾中,丽丽目光如炬。——


常常有顾客一脸猥琐地对周部长讲些无聊的笑话。这时,周部长便呵呵笑着,以显得这位顾客说话多么风趣。


  ——电视机前,丽丽在阿娇耳边絮絮叨叨。这一次,丽丽鼻青脸肿,用抱怨的语汽询问道:“为什么每次被抛弃被伤害的总是我?”——


  两个月后,阿娇离开“金色年华”,进了一家服装厂。


  高楼林立的背后,掩藏着旧房陋巷。从热闹的小巷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子,最后一幢房的一楼,住的全是福建人,吵吵闹闹地讲一口听不懂的福建话。笑呵呵的汤老板,头发油光亮滑,蓄着唇髭。手下有一个师傅小张和三个工人,其中两个是新招的,一个叫小兵,一个叫阿明。全都年少,小张年龄最大,也不过22岁。住所里其他人是来找店铺开小吃的,暂时在这里吃和住。有人很快就找到店铺走了,有人则住上好几个月,汤老板不免扯着粗哑的嗓门催促道:“我听说,桂田那很热闹,行人很多,到那里看看有没店铺嘛!”。他们找到店铺后便在汤老板这儿拿货。他们抽烟打牌的时候,小伙子们都去睡觉,他们睡觉的时候,隔壁铁门紧闭的作坊里,轻轻振荡着机器的轰隆声,这时是半夜3点钟。


  作坊里为小吃店供应面条,饺皮,和云吞皮。一斤斤装好,在大厅的桌子上排成队形。师傅小张单独在一间房里操作一台绞面机,一个四川的小伙子从大塑料盆往机器里,舀和好的面粉。对面房间,小兵和阿明负责剪切和包装,嘻嘻哈哈,正聊到师傅小张和“老四川”。他们刚来时,小张总对他们指手画脚;现在,他们都不愿搭理小张,有人敲门,小张叫破嗓门也没人应,只好自己去开;需要人帮忙舀面粉,只有“老四川”勉强听从。后来,小张改变了态度,笑呵呵的,一脸奸诈。


  机器停了,小张站在门外透出的灯光中抽烟,从头到脚一身面粉,仅穿条内裤;三个小伙子,也是一身白雪,自己的旧衣服算是工作服,脸上写的是快乐。在住所与对面的房子之间隔开一小方空地,四点多,对面房子一楼的灯亮了。十来个女的陆陆续续回来,讲湖南话。后来,饭做好了,她们一个个端着饭,到门外,蹲着,站着,坐着。这时,小张说:“她们是辣妹子,吃饭可以没菜,但不能没辣椒。”然后,他开始用下流话谈起女人来。她们很快吃完饭。不久,灯熄了。


   六点多,三个小伙子,洗完澡换了衣服,往缚在车后的筐里装好货,骑单车出发了。十点多便送完货。到午后二点上班,四点多送货,回来已将近6点,就这样一天两趟。青春快乐的夜色,属于这些年轻人。


  干完上午的活,白雪皑皑的四个人坐在门外休息时,听着下面的谈话。


  “你们下个月不租了?”说话的老头是房东。
  一个男的说:“我老婆怀孕,搬到离工作地点近些的地方比较方便。”
  “你们要提前一个月说呀!合同上都写着呢?”
  “不好意思,昨天刚找到房子,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房子。”
  “你们说不租就不租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还要等别人来租,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我不是损失啦!合同上写着,不租的话,你们要提前一个月通知我”激动的老头边说边从环保袋里取合同。
   这时,男的身边的女的说:“合同签的是六个月,早就到期了,我们都住了两年多,大家又都这么熟了。”
   “合同上说不租了要提前一个月通知、、、、、、”
       “合同早就过期啦!、、、、、、、”
      “你们不租就得提前一个通知我,说不租就不租了,我的损失怎么办?”
       “提前半个月,或者提前十天就不行吗?一定要一个月,一天都不能少吗?”
       合同上说提前一个月那就得一个月、、、、、、两天前有人要租你们不说、、、、、、”
       “你也没跟我们说过两天前有人要租呀!”
        这时,男的又说道:“好好!行了!你别激动,你说怎么办?”
       “合同上说要提前一月通知、、、、、、”
        “你别激动、、、、、、你说怎么办?”
       “按合同——违约,押金退一半。”
       “行!没关系,大家和和气气的嘛!”
        这时,老头子将脸色调匀成和善的颜色,微笑道:
        “你们不租了,要提前、、、、、、半个月通知嘛!这都只剩几天了。”



                                                                


    房东姓吴,自称祖籍福州,十四岁来到广州,至今已有四十年,听他说曾做过“鞋厂厂长”,在别人面前也以“老厂长”自我介绍。后来,他将住了几十年的三层楼房出租,一家人搬进了新楼房。退休在家的老厂长,有空便往他那三层楼房走动走动。见路上的积水,便从杂物间拿扫帚;见纸团垃圾,便从杂物间拿扫帚和簸箕。如遇上不好的天气,就能在阴雨蒙蒙的屋檐下见到一个佝偻的身躯,手里握一柄雨伞,深情地望着老旧的楼房。汤老板遇见他,总是热情地与之搭讪,转过来是“老乡”,转过去又变成“老厂长”,听得老头子春风满面。汤老板的作坊里到处是残留的面粉,这让老吴厂长一肚子不高兴;后来,他在房租上加了五百块才使老头子脸上云消雾去。精打细算和善于经营在三十岁后为老头子攒了许多钱,同时也为他攒下不少家人的积怨。他对儿女并不慷慨,吝啬的老头尖着嘴讲了一通福建的方言土语,意思是抚养他们长大后,就得靠自己了,能事业有成当然最好;否则,碌碌无为一生,就算当爹的给再多钱也将挥霍一空。所以,他的老婆和儿女在提起他时,不是“心中只有钱。”就是“脑坏了,前段时间刚动过手术”;说话的同时,也没忘记指着自己的脑袋。


   二楼分隔成三间单房,有间房住着一对夫妻,有个两月大的女儿。他们签的租赁合同是五个月,一次性付清。住了两个月半时,他们要去别处作生意,想转租给一个朋友,朋友的老婆快生宝宝了,打算生下宝宝再回老家福建。于是,一个搬出去,一个搬进来。这对夫妻事先没有向房东通知一声,男的对朋友说:“没事,我会跟房东说。”今天,是这对夫妻补办婚宴的日子。下午,他醉熏熏回来,对朋友仍是一句:“没事,我会跟房东说。”。最后,终于通知了房东。老头子板着脸道:“我跟你说,小胡,你没有经过我同意,就让人搬进来,事先也没通知我,说明你都不尊重我。”小胡和另外几个人好话说尽,老头子仍然顽固不化:“你楼上的一家子是生孩子,在你之前租我房子的也是生孩子,你也是来生孩子,现在,你又带别人来生孩子,而你拍拍屁股走人。这种事我做怕了,我不想再做这种事了。”喝多的小胡不免火起,声音逐渐提高,另外几个人都回过头来劝他冷静。老头子也毫不示弱:“小胡,你住就行,但你转租给别人就不行。你们明天搬走,如果不搬,我会有办法。”


   这天夜里,老头子在床上辗转难眠,眼睛盯着四壁黑暗。


   他嘴里不停嘀咕:“——小胡要去深圳做生意,他对我说,这几天他就要搬出去。我那时想,他如果要我退他一部份房租,我就说,那不能退,你是住到四月二十五日,合同写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你不住了那是你的事,我钱还是照收。而这段时间房价涨了,房租也跟着涨,现在,那间房能租六百块,他要退房,我就把钱退给他,他要是转租给别人,就加两百,不然就让他们搬走。他们去别处找房子,一般要签一年的合同,至少半年,这对他们不划算。他们最多住两个多月,所以他们一定会同意。——”


   “老头子,快睡了。你不睡,别人还要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咧!”声音来自他左侧的老太婆。


    老头子将身体转向右侧。心想:“小胡的朋友今晚住在那里,我明早应该找他们谈谈。让他们总共再给我五百。”他坐起来,看看床头的时钟,才五点。他不时翻身起来看钟。等到六点,他换好衣服,出门往他那出租房走去。


   刚搬来的年轻夫妻,早早的就给房东的敲门声吵醒了。


   房东先将昨天的话重说一遍,又将晚上想好的话复述一遍,再转出最后要说的话,道:“你现在给我五百块钱。”


   “加房租可以呀,等今天小胡来,我们再重新签份合同,再把钱给你。”


   上面的谈话是在门外进行的。年经人费了一番周折才送走顽固的老头子。一个小时后,不祥的敲门声又响起:老头子是来问小胡什么时候来?


  “我刚通过电话,他中午过来。”


  这之后,老头子又来过三次,拿着扫帚和簸箕打扫地上的“灰尘”,因为,纸屑垃圾和原来的凌乱自从这对夫妻住进来,便不见踪影了。年轻人在房东身后微笑、点头和回应,跟着他又到厨房又进洗手间。


   中午,老头子和老太婆、女儿,还有小胡都到了。


   老头子说:“签半年合同”。后来让了一步:“签三个月”。最后,仍然保持原来的“两个月半。”合同是在一番争执、忽而气急败坏、忽而和言悦色中签的。瞒着老头子,他的老太婆私下退还了一百块。


   新房客也姓胡,于是,房东不用改变习惯的称呼,仍叫“小胡”。小胡在之后的一个月里,遇见过房东五次,忍受房东那假惺惺的客气和冗长的废话,也有五次。一回,在街上,小胡望见房东骑一部旧自行车驶来,便转过脸去,装作没看见。远远的,房东就在脸上挂起那副枯黄的笑容,见小胡没注意到他,又将准备好的几句客套话咽回去了。


   当房价再次上涨后的某一天。小胡在门外又遇见正在打扫卫生的房东。他不知道,老头子等他两个小时了。


   “我在把门口的路扫一扫。你老婆生了吗?哦!恭喜恭喜。生男生女?女孩也好,生男生女都一样。嗯!对,只要健康就好。以后,可以再生,下一个一定是男孩。一定是,我敢保证。孩子几号满月?二十一号。满月以后,你们就要回老家是吧!对,回老家休息休息。那你什么时候搬走跟我说一下。”


  这样的“遇见”不仅一次。


  “其实,我人是很好的,楼下的汤老板住了两年也舍不得搬走,大家关系都很好,他们住得很开心。你去问一下他们,他们都会说房东人很好。你这房间又宽又大,什么都有,有厨房,有洗澡间卫生间,有有有,闭路。如果有人来看房,你看你方便不方便。这样的话,我们就说好了,明天,我就把招租广告帖出去。那你什么时候搬走跟我说一下。”


  或者:


  “你那些煤气瓶,煤气灶,还有热水气,不要带走了,我都要,床我也要。你看多少钱?六百?五百,就五百,干脆一点。这样的话,我们说好了。那你看,能不能二十三号搬走。最迟二十五号,行不行,就二十五号。我们说好了。”


  在老厂长巧妙的手段和不断的打扰下,夫妇俩带着小宝宝搬走了。代价是,买下一张床和退还半个月(还有一个月)的房租。
         

                                                   



    一天旁晚,三人中阿明送货回的最晚。住所前的那块空地上,一伙人在打羽毛球,几个住对面的湖南妹,还有小兵和师傅小张,几个“白吃白住”的也靠在门边指指点点。其中两个是新来的:汤老板老婆的妹夫小蒋,和他(小蒋)老婆阿红,这是个身体略显臃肿的女人,眉毛拔净,上面很俗气地画一道眉线;已经看不出在她妙龄少女时代的长相身段;只有一次小蒋在众人当中赞了一句“我老婆生小孩前可漂亮咧!”。小蒋瘦小机灵,整天抽烟打牌喝酒,阿红则揽下了做饭的工作。阿明站在一旁看他们打球,没有参加。小张是其中最快乐的一个,晚饭期间话题不离那几个湖南妹,尤其对一个身材高挑漂亮的女孩特别有兴趣。她是那家小服装厂老板女儿,住在二楼,但是常常跟女工们一块儿玩。——“你把她追到手后,当她家的上门女婿,你岳父那么有钱,把厂交给你,以后你就是老板,吃香喝辣了。”——对于别人的戏谑,小张用笑声来敷衍。晚饭后,小张显得心神不宁,一边同别人胡扯玩笑,一边瞄着对面一楼的窗户。他想到对面去,又担心撞见肚子滚圆的服装厂老板。他踱到房间里,只有阿明在,他便拉上阿明做个伴。


    同阿明住处一样,她们的床也是双层,里外两间。她们在看书聊天,听收音机,个个热情随和。在外面的寝室里,阿明见到在打羽毛球时便注意到的一个女孩,胖嘟嘟的脸,垂到脖颈的黑发;嘴动时嘴边画出两道线条(就像蕾妮.齐薇格),显得乖巧可爱,比阿明矮点。里面的房间更宽敞,人也更多,小张遇到了他的“梦中情人”,他喜欢不穿上衣或上衣敞开着穿,在别人面前显露他那六块腹肌。而外面的寝室里,阿明和那个女孩聊着聊着,没有处处设防,没有谨慎小心,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她叫阿娇,17岁,是林姐介绍她进服装厂,在附近一幢楼内第二层,她后来领着阿明到厂里去过两次。厂里所有人都是湖南人,老板也是。漂亮的林姐睡上床,虽然已经结婚,有个两岁的男孩,但依然风韵无限,身边从不缺情人。还有一个做饭的阿姨,和阿娇关系很好,对阿明也热情,看着两个年轻人在一块,阿姨笑嘻嘻的,意味深长地眯着眼睛。在之后的日子里,阿明频繁地往阿娇这儿跑,一个似乎永远也说不完,一个好像永远也听不腻。小张也早已混熟了,服装厂老板的漂亮女儿只对他的献媚感兴趣,可惜对献媚的人不感兴趣。她一转身离开,小张便对几个结过婚的女人,讲起下流话,朝林姐暗送秋波。


   小兵和阿明都去睡了,客厅里围了一桌人在打牌,师傅也挤作一堆赌得挥汗如雨,把钱输给别人,又是预支,又是借钱,所有人都借了一圈,连附近小吃店也借了个遍,但往往总能借到钱。对于借钱的艺术,小张已然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他总是睡眠不足,眼睛充血,干完活便直接躺在作坊里的木板上。还经常因为货做不好而遭投诉,挨汤老板指责,这时,便拿小兵和阿明在他面前做榜样,扯着粗哑的嗓门道:“他们拿到工资就花在吃上面,买衣服,买DVD,CD机,买音响,天天穿新衣服,那些老板都说,从来没有见过送货的人穿这么新,还带墨镜,以前见到那些送货的工人可不是这样,穿得脏兮兮的。”——于是,心里对他们加倍憎恨,但仍旧嬉皮笑脸。有一次,看到阿明买了双新鞋,便夸起自己脚上穿的一双皮鞋,——“蜻蜓!名牌!花四百买的。”说时,伸出四个手指,指甲黑黑。“都穿了一两年也没坏。是真皮,让他们瞧瞧。”——“真的!”站在师傅身边的老张证明道,老张跟师傅同姓,都在这里白吃白住一年多了。小张还要请阿明试试,便脱下一只,没穿袜子。盛情难却之下,阿明把脚伸了进去,踩在小张的脚气和汗渍的泥泞里,小张问:“怎么样?”,答:“粘粘的,凉凉的。”名牌皮鞋是在旧鞋摊上花20元钱买的,那是被人丢弃,之后被鞋匠捡去,加工后又低价出卖。后来,阿明和阿娇在许多个七彩的夜晚,经常见到这样的街边鞋摊。小张身上穿的都有明码标价,这个一百四,那个二百五。.


   有一次打羽毛球,阿明有个球飞过围墙去了,墙那边是学校。几个湖南妹拿来梯子,阿明把球捡了回来,她们接了球却反复地问“没事吗?没有人看到吗?没碰到什么人吗?”。原来小张上次也将球打过墙去,捡到球后,正在翻墙的小张给学校的老师扯住一只脚,狠狠训斥了一顿才松手。在小张记忆中,这样的训斥发生在很多很多年前,当他被拉住一只脚以一种腾飞的姿势处于墙头之上,或许利用这特殊的片刻将遗忘的学生时代短短地回忆了一下。这一次,小张让她们别出声,等着看好戏,见阿明安然无恙,心里不免失望。阿明用责怪的眼神看了阿娇一眼,然后大家都笑开了。


   夜半的作坊里,别有一番情趣。小兵,阿明和“老四川”在举行唱歌比赛,手上没闲着,忙忙碌碌。不甘寂寞的师傅偶尔找个借口过来看看饺皮,凑个热闹。时而吵吵嘴,时而打打架。面粉飞舞,拳脚凌乱。事后大家又当作笑话开心一阵,还学会了几句四川话,不说“他妈的”而说一句什么“妈妈个马屁!”,当说到“好的,行,”时,不论对不对通不通,都说“要得”,而“不好,不行”就成了“要不得”。有一次“老四川”和小张吵架连家人都惊动了,一家人住在顶楼的天台上,老爸和二叔半夜跑到门外,那晚小张一定受了不小的惊,幸好两位长辈劝解劝解便回去了。“老四川”的漂亮姐姐偶尔回来看望父母和弟弟,她19岁,不知道是如何认识一个香港老板,在珠宝店上班。“一个月八千!”父母和弟弟都为姐姐感到骄傲。师傅小张突然在她面前腼腆起来,用词也突然压起韵来。从此以后,他对“老四川”称兄道弟。一晚,小张不幸撞见服装厂老板。当时,小张正在向他女儿大献殷勤。回头却见她爸叉腰站在门口,彬彬有礼的小张主动走去跟“未来岳父”打声招呼,同时,脑子里想:“是不是来个‘握手礼’,是伸左手呢,还是右手,好像是右手吧!”。脾气火爆的服装厂老板对待这位打引号的“女婿”只有一顿粗话,唾沫星子朝小张脸上飞来,叫他不要再去那儿。他回房里找阿明诉诉心情,之后又打牌输了钱。离开住所,他来到大街上,嘴里吐出迷迷离离的青烟,行在红橙黄绿的夜色中,眼神飘乎。一条条幽暗的小巷,闪烁一张张红唇粉脸,在等一个个孤独的灵魂前来释放心中的灰霾。他离开行人,遁入幽暗的小巷中。


  非典袭来,救护车常常从惶恐不安的人群中呼啸而过,在一户黯然的人家门口猛地停下。似乎连空气都患上了伤风感冒,沉闷压抑。此时,最畅销的是口罩和板蓝根。作坊里的人也尽量做好预防措施,一袋袋板蓝根装满抽屉。从口袋里捣出一把零钱来,里面也夹有几包板蓝根。汤老板已经高烧好几天了,躺在床上,天气炎热仍穿保暖内衣。阿明放在抽屉里的板蓝根都给他喝完了,不见好反而加重,又感冒又拉肚子。大家都离他远远的。他到哪里,哪里便溃不成军,四散逃窜。世界上,他最关心的是新闻和报纸上关于非典的最新报道,当他将自己的症状同非典的症状一对照,让他变得更虚弱。小张吓唬他:“坏了,老汤一定是得非典。”他自己也嘀咕:“坏了,坏了。”结果只是一场虚惊,汤老板是正常的发烧感冒。至于拉肚子,也许是因为吃了太多板蓝根。持续的炎热在一天晚上突然结束。路上点点滴滴,下雨了。天气预报说,今晚到明天,有雷阵雨。风携雨准时到来。辟辟叭叭为这座疲惫的城市洗去满面尘埃。作坊里的人都在为这场雨欢呼雀跃,只有小蒋老婆阿红一声不吭,嘟着嘴。小蒋围着她在劝:“不要这样了,先吃饭,不吃饭怎么行呢?”。阿红用沉默对抗,偶尔回一句是:“不要跟我说话”,或:“我不想理你。”外面是电闪雷鸣,怒不可遏的夜。阿红跑了出去;小蒋拿了把雨伞也跟了去。“你是不是神经病,下这么大雨。回去吧!”“我就是神经病!”小蒋跟着阿红,为她撑雨伞。“为了这个家,我这样做也是不得已。在这世界上,老实本份就会被人欺负,即使小小的权力都要你去争,你不去争就连小小的权力都没有,就算你争也未必能争到。有时需要手段。再说,我也不是抢,只是便宜一两万从你姐夫手里盘过来——”。阿红在一家川菜馆前停下;她始终一声不吭,小蒋正好与之对照。从屋檐上淌下的雨哗啦哗啦流向下水道,路上成了溪流。——突然一声“嘭”,离他们咫尺的地方掉下一袋垃圾。“是从哪里扔下来的?”“是那幢,是当兵的人!”“他妈的,当兵的这么没素质?”“他妈的,有本事给我滚出来。”两个人破口大骂,两颗心又回到了一起。


   整整一夜,雨在摇。
                                    







   一天中午,阿明送完货回到住处,见所有人议论纷纷;上午有十几个小混混来闹事。显然,有人想赶走汤老板,夺他的生意,这种事在行内屡见不鲜。小张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成了汤老板儿子阿苗的跟帮。阿苗中学刚毕业,不久前到广州。他们弄来两把水果摊上切西瓜用的长刀。小张拿着水果刀比比划划,嘴里放出吓人的字眼,像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之徒。午睡时还把刀垫在枕头下,“提高警惕!”。汤老板一脸忧虑,小蒋和阿红围在他身边出谋画策;他最后听从了小蒋夫妇,决定带阿苗回老家避避风头,这里则交给小蒋照料。小蒋宽慰姐夫道:“明天,我就从别处找两个厉害的家伙过来看守。”


   ——就在这伙小混混闹事的上午,阿明三个正骑着送货的单车穿街走巷。小张疲惫不堪,倒在作坊里呼呼大睡。突然闯进一伙小流氓,砸机器,砍面粉。小张连爬带滚跳起来,声音哆哆嗦嗦:“你们尽管砸,尽管砍,不关我的事,我只是给人打工的。”他们走后好久,坐在木板上的小张和穿在小张身上的破烂玩意,还不停打颤。


   作坊隔壁住着卖猪肉的人家,一个广东韶光的女孩给她这家亲戚带孩子。也是这个上午,她听见隔壁人声嘈杂,便往作坊这边探头探脑。小兵同她的关系非同寻常,常逗两岁的小男孩玩,假装很喜欢小孩,又抱又捏,接近韶光女孩才为实际目的,两人眉来眼去。韶光女孩将作坊里目睹的事情经过告诉小兵,小兵再告诉阿明。夜晚,在阿娇的寝室里,大家笑得人仰马翻。这晚,阿明邀阿娇逛街去。拐到屋后幽暗的过道,阿明突然站住,幽暗的光线也在他脸上停住。阿明盯着阿娇的眼睛,目光炯炯,向她的唇凑了过去。阿娇却羞涩地转过头,一个吻印在了脸上。灯火阑珊的夜色,川流不息的大街。阿明滔滔不绝,说不尽的梦想和憧憬。“你看,天上那颗最亮的星星,除了月亮,它是天上最亮的一颗,像颗宝石,多么明亮,多么寂静。”阿明指着城市的上空说。阿娇很少说话,点头,聆听,望着他的目光情意绵绵。


  中秋节到了。所有人都兴高采烈。餐桌上添了许多菜,杯里斟上了啤酒。小张抢着给每个人分发月饼。阿明人呢?不见他的踪影。


“呼啸山庄”


“堂吉诃德”


  “安娜、卡列尼娜”


  “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


  “舒拉和卓娅的姑事”


  “舒拉和卓娅”


  “我叫舒拉,”阿明说:“你叫卓娅。”


   “我叫卓娅,”阿娇说:“你叫舒拉。”


   舒拉和卓娅手拉着手,离开了图书馆。两个甜甜的孩子,一起逛商店,一起逛饰品店。


   在公交车上,舒拉戴一副墨镜;卓娅戴一副粉色的蛤蟆镜,火红色的假发高高耸起。


   ——车窗外,都市和人群在流逝,撒满甜甜的阳光。——


  摩天轮有童话般的爱情,旋转木马有玫瑰和茉莉的天真。


   ——车窗外,中山大学和广州大桥在流逝。——


   珠江河畔走过互不相识的身影,走过快乐的舒拉和卓娅。人们头顶上有风筝起舞,舒拉和卓娅头顶上缀满柠檬和橙子。


   ——车窗外,奶茶和冰淇淋的夜色在流逝——


   之后的两个月,汤老板和阿苗没有再回来。那伙闹事的人也没有再出现。小蒋拍了拍“两个历害的家伙”的肩膀,不无得意地说:“有这两头大象在,谁还敢来闹事!”。最近,悄声议论的话题是大伙的餐桌,老张不好意思说什么,只能挨近小张,耳畔私语。大伙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这让小张很得意,决定不负重望。再说,小蒋夫妇在一日三餐上的节俭“做得太过份了!”,他说:“我做了这么久了,还没涨过工资呢?这次,一定让他给我加两百!”可没想到,对方早就为他打好了底稿,夫妇俩仿佛口若悬河;威武的姿势还未摆好,正义的化身小张已经落荒而逃。小张不解的是,小蒋对他居然毫不在乎。不管怎样,餐桌上丰盛的景象再也没能重现。阿明去了城市的另一边,姐姐多年不见的一个同学热情地为他推荐了份工作。后来,阿明给阿娇打过两个电话。先把电话挂到巷口一家广东韶光人开的小卖部,电话里响起老板娘尖细的声音。然后,再由一个熟识的年轻人来到巷里,声音远远的:“阿娇,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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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兵,还有他们几个还好吗?”


  “小兵走了,汤老板把作坊转让给小蒋了,又来了几个新的,新来的人中有个小光头,天天追着韶光女孩和那小孩转…...


  “师傅还在吗?那次,师傅威胁说不干了。”


   “师傅还在,‘老四川’现在也升做师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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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了一星期,阿明给阿娇打了第二个电话。


  “喂!”


  “喂!你还好吗?你知道吗?汤老板和小蒋闹翻了,原来,上次闹事的那伙人是小蒋指使,是他找来两个人,假装替汤老板管理生意,又是他说服汤老板把作坊转让给他,现在他又以十五万转给别人,他转过来时,只花了七万--------------


  “阿娇!我回家了。”


  “回家了?”


  “嗯,我给骗了。”


   “怎么回事?”


   “传销----------


   我刚下车,在车站给你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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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以后还会跟我联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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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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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窗外,都市和人群在流逝,撒满甜甜的阳光。广州大道,中山大学,珠江两岸,熟悉的商店和街道,这一切藏在记忆深处许久许久。此刻,所有一切都沐在日光中。服装厂早已搬走,作坊的铁门紧闭,绞面机的嘈杂声仿佛还在一个遥远的世界隆隆作响。紧闭的窗户里,似乎还关着远去的欢声笑语。——他坐在门边的石凳上,脑海里浮现“辣妹子”们吃饭的情景,不禁笑了。他想起他和阿娇曾坐在石凳上,想起飞在婉转曲折的街巷里的单车,想起他最后说:“不知道!”。他坐了许久,徘徊了许久,在暮色渐浓中踢着地上的小石子。然后,抓起行囊,拐过屋后幽暗的过道,走进喧嚣的夜。


   在寂静的夜空中,月亮寂静地待在城市上方。离月亮不远处有颗最亮的星,它有时离月亮很近很近,有时很远很远,它们就这样离着长长短短的寂静对望着,发着奕奕清辉。
发表于 2011-6-9 19:21 | 显示全部楼层
在寂静的夜空中,月亮寂静地待在城市上方。离月亮不远处有颗最亮的星,它有时离月亮很近很近,有时很远很远,它们就这样离着长长短短的寂静对望着,发着奕奕清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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