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诗《铁轨上的火车：收获方向，迷失自由》七首

李衔夏

《电能列车》

火车的火，早熄灭多年
却依然旺盛。旷野与平原，是巨大的平底锅
烹调我的热爱，胸中的大海一点一点升温
沸腾，熬出盐分。蚂蚁激动不已，在我圣洁的前额
跳踢踏舞，灵魂的酥麻感。没了火的火车
已甚少跟拐弯的轨道较真。不是植物，所以无根
所以遇风相随，却不摇摆。就像我，提前抵达苍老
遇见一面墙便泪流满面。憧憬棕榈树
与钥匙，向往静谧与止守，整日在孤岛来回奔跑


《纵贯线》

纵贯南北的列车线路
带着生猛、刚毅的活力。静静延伸
扎根在辽阔的土地。它有平躺的惬意
从白天到黑夜，无时无刻轰鸣
无时无刻风尘滚滚。它多想成为一个凡人
睡个安稳觉，做个甜美梦

穿越一切的勇气：高原、盆地、丘陵
江河、湖泊、海峡
沙漠、草原、雪山……哪怕热火朝天的村庄
某块饱浸汗水的麦田，哪怕繁华城市里
某栋生活过几代人的破楼

就像母亲的针线，缝补一张祖国的地图
游子触摸铁轨洋溢锈气的余温
它承载过多措不及防的音符，粗暴地
贯穿一群孤独的心房

我在生命的纵贯线上亦步亦趋
看不见牵扯的前方，每一个驿站都是奇迹
展平双臂，保持平衡。迎接
一列疾驰火车的怀抱，风的怀抱
不少诗人做过这件浪漫的事


《皮囊》

出发时行囊空空，脚步却沉重、缓慢
归来时收获满满
我像云彩一般轻盈、自在、梦幻。这薄薄的空囊
竟容纳下整片金秋的天色，一枚夕阳
镶嵌在红宝石的凹槽。葱山、静水、麦田
统统收割进来，几只小眼珠急转的田鼠
也迫不及待窜进袋内。清风、明月
把行囊鼓得浑圆，金光照亮它的肚子，好一只
喜庆的灯笼。装满异乡的景致
细长的地平线是袋口拉链，火车能在平原肆意驱驰
它饱含生命，火车的呼啸
是强劲怦动的心跳声。驮负如此偌大的背包
我的脊梁，却有如栽种了两根鸿雁的翎羽
渐渐长成雄壮的翅膀。当然
也有无法盛置的事物：比如一朵花的辽远的花香
比如一只蚂蚁所能攀爬的高度；比如你
流下的那颗瞬间无痕的泪珠


《石头女神》

穿红衣服的女人在软卧车厢里
来回漫步，穿红衣服的女人步入了
中年。她穿着鲜花的颜色
她本身就是一朵月季花。在月色朦胧
的季节，她把秋风的爱抚
演绎在腰肢。奔波劳碌的人们
靠坐在窄小的床边，默想风月之事
明目张胆，吸纳一波一波
涌过来的花香。列车也一轮一轮
有节奏地律动，床铺
充满了海浪澎湃的激情，一下一下
拍打着岸岩的心跳
灯光熄灭，沉睡的时刻到来
青春落幕，馥郁制造无眠
这个风韵犹存的老女人，皮肤
爬满青山的褶皱
和岁月的年轮。身体的溪流
渐渐枯竭，水做的女人
沾染过多男人的泥巴，糊成了
水泥：黑艳衣裳
保留青苔的丝滑，眼角残存
鱼尾的骨纹。燥烈车厢里
风干的石头也可以雕刻成
女神的塑像


《花蕊密道》

在桃花的一片翅膀上，针绣整个祖国的河山
在她润泽的蕊心，一颗露珠
珍藏春光的秘密。我亲睹了花香的形态
婀娜、妩媚。我试着顺从灵魂的目光，一步一步
探进蕊心的洞穴，幽深的桃花源
里面有泉水的叮咚声，一条缓慢向上的溪流
潜进这无风而荡漾的溪波里
我来到花托的部位，抚摸女皇的宝座，虔诚的碧绿
与朴素，烘衬着胭脂与口红的艳美
继续朝下，是狭窄、顺直、隐秘的河道。一阵轻风
引发地动山摇。艰难地深入，从枝到干
再到粗壮的茎，江面越来越开阔
夕光普照静谧的浪肌。江天相接的地平线上
一列冒着腾腾热烟的火车徐徐奔驰
向后飘移的青丝，牵扯着云朵状的风筝，拖动了
整片蓝天。最后，我抵达盘延交错的根部
伫立辽阔无垠的入海口，我的背影，孤独而沉默
我寻不着方向，却被自己的幸福所感动
重归熟悉的泥土，我可以在大地的怀拥里安睡
也可以在某个月色凝重的秋夜，一点一点
挖掘泥土的暗道，梦回百里故乡，满身泥泞和花香


《飞毯》

夜凉如水的山岗。我俯瞰一片暗黛的平原
遗忘回家。在辽阔的苍茫里
裹紧单薄的衣衫。一段流泪的蜡烛
在内心点燃。四野，山花盛开
香气是彩色的，这群自由的生命
存活在浓黑的背影中

一排萤火虫飞过，队列整齐。每一颗光亮里
都有人类的疲惫和喧闹
蛇行千里。在平原的视野中，缓慢笔直
轰鸣的声响，震动我脚下的岩石

这是一列穿越平坦穿越黑暗的火车
拖着镶嵌黄钻的长尾巴
蜗牛的速度，潮水暗涌的力量，拖着整块平原
奔跑。我端坐一张巨大的飞毯
驾驭东风，趾高气扬，做旷野之王


《月台》

月台上开满悲伤的素花
长满寥落的荒草，一撮一撮，挂满人类的露水
拥抱、深吻、转身、掩脸、挥手
每一个动作都轻拍空气的岸，制造出一阵一阵
初秋的风，初冬的雪

我倚坐长椅，故作慵懒。背包里
装载整片夜空的繁星。迎面的人，拖动沉重行李
和疲惫躯体。一丝僵硬的微笑也无从寻觅

我等待这一小片人造的平原，翻涌波浪
引领我抵达温暖海洋。而旁边铁轨
漫长的呼啸，刺耳的轰鸣
那些丧失自由的钢铁，化作箱子，化作轮子
化作游子，如愿地去往未知的远方

充满激情的感官盛宴，敦促我立起衣领
形成光滑墙壁。制服兽无情驱赶
以时间的理由。无预警的刀锋，切割采蜜的静默

月台是岸。世界上没有可以幸免侵蚀的礁岸
人潮终将淹没此地。月台亏欠每位过路者
一道明亮圆柔的月光
这夜空最孤独的神灵，终将把他们如棉的寂寞
如水的思念，一点一点吸摄干净


李衔夏博客：http://blog.sina.com.cn/lixianxia71

半遮面

来读，很多局部出彩，立意也好，但是声音拉得长了，可否收些起来（个感，不必介意）问好，明天来细品，问好

水滴水

月台是岸。世界上没有可以幸免侵蚀的礁岸

如面面所说的，不少出彩的句子；水水初读一回，第二首的整体感很好，先亮读，明日再复读，也希望大家多讨论交流，问好

李衔夏

问好两位斑斑。感谢。

剑客无剑

赞同面面的意见。梳理下会更好！整体厚实的。

李衔夏

问好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