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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茨玛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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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16 12: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茨玛的一天



认识泽仁茨玛已经五年了。当年她十七岁。从遥远的藏东到拉萨来,是因为她喜欢舞蹈。
第一次见到她,是兄弟才桑的引荐。就算在藏区,她也是我认识的最美丽的女孩之一。
于是她叫我哥。每次见我的眼神是久久的凝视,透出的是雪山冰川一般的纯净。
八岁时学印度舞,跳了九年,所以有一天她请我到她所在的朗玛厅去看她演出。
远远地,化了妆的她在成群的客人里,专门为我献上了长长的白色哈达。并且请认识的服务员将我安排在朗玛厅最好的位置。
演出开始,她的舞蹈是当晚最精彩的;无论是印度还是藏舞,直到后来的藏地服饰表演。
她不说,但我知道那晚的舞蹈是因为我的在场。

两天后,她病了,并且病得很重。所以在工作之余,我会开上我的那辆破越野走上很远的路为她送药。
到西藏我是为殉葬的,她是寻亲情的。她跟我躺在同一张床上,我们讲彼此故乡的故事,哪怕流泪了,但绝不可有身体的碰触。我做到了,她也做到了。
生日到来的那天,我邀请了瑞士的、西班牙的、美国的、重庆的朋友一起点燃烛火,在温暖的藏炉边低颂生日快乐歌。
那晚,平生第一次我听到了纯粹的藏语民谣。并且是她爸爸自己编创的。歌词大意是:
河边两枚苍绿的核桃叶啊!
我们偶然碰触,却永生无法相拥------
十七岁的茨玛趴到我耳朵上悄声告知我,爸爸说了,这歌不允许唱给外人听。
然后是云南民歌《小河淌水》,在燃烧的炉火中,歌还未曾唱完,在座的所有人已经是泣声一片。



春节,泽仁茨玛电话告诉我要去芒康的男朋友家过年。那时候我也已经离开拉萨。
再一个月她说已经回到老家。病得不轻。
听到她沙哑的几乎说不出话的嗓音,我让她用蓝牙发给我她那时的照片。那个曾经天使一样的姑娘,居然枯槁的像截枯桩,脖颈处是层层的红斑。唯一我能做的就是将身上仅有的积蓄寄给她。
然后联系我拯救的过的房地产老板和国外的朋友帮助她。



去印度之前,茨玛告诉我说她回到了拉萨,在北京路上一家四川人开的酒店做迎宾。
远远地,打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就见到酒店门口哭泣的她。我深知,虽然未曾表述,她已经永远地将我当成她的亲哥哥。
于是她请了假,陪我在她所在的酒店吃饭,估计那晚她花费了整月的工资。
临别时,从小就跳印度舞,将舞蹈视作生命的她请我这个汉族的哥哥帮她从印度带些光盘。无从邀请,她庄重地站起来边舞边唱响她刚学的歌曲《故乡龚琼》,于是同样泪流满面的我,舞动双臂问她也是问自己,想家了吗?父亲的牦牛群丢失了吗?



在尼泊尔和印度的数月,跟国内无从联系。只是在印巴边界的杰伊瑟尔梅尔,跟当地的村民一起跳起民间印度舞时,会自然而然地想起那个叫茨玛的做了迎宾的姑娘,是否偷偷地在拉萨的雪地里踏响挚爱的舞步。
从德里到北京的六个多小时的航程,刚下飞机,收到的第一个短信是:哥哥,你死了吗?



当藏族的诗人朋友罗布、索南都说泽仁早就爱上我的时候,我只是浅浅一笑。爱就是感情?是帮助和关怀?是牵挂是曾经躺在同一张床上?
是回报和占有?
确切说:都不是,都不对。
为了生计,第一次回内地工作的我,接到的是茨玛这样的短信:“哥哥,我怀孕了并且是双胞胎。”
“爱他吗?”其实我感觉我问的是废话。
但出乎我意料的回答是不爱。
“不要了。”我想那一刻,我能做的,必须的答案,就是这个。之后的结局告诉我,这句话事实上帮助了她。



“哥,我真的要死了。爸爸昨天中午突然去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接到这样断断续续的电话我在上海。一时无语。听她继续哽咽叙说:“哥,什么是心肌梗塞,走着走着就倒了。”
从她所在的朗玛厅到老家要坐近十个小时的车子。问题是她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结果是,那时的我,穷困潦倒,没有一分钱寄给她。更不用说后来父亲的丧事和拉到上百公里的天葬费了。



两年后的今天,我来到了龚琼,一路上在想的是到茨玛父亲的坟地献上束鲜花。(是我糊涂了,天葬的人哪有坟地?)
无心浏览高原的秀色,在破烂的客车上颠簸到夜深十二时才到达她所工作的朗玛厅。依旧的泪水滔滔,依旧的拽过我笨重的行囊。卸了妆瘦弱的像只病猫,并且是一直在生病。
所在的朗玛厅是半死不活的生意。媚笑着陪客人跳锅庄的时候还是将我拉上舞台,那天使一样的舞步,那一生俱来的舞步还是让酒醉的客人投来异样的眼光。



“妹妹德吉要读大学了。”
路过长长的街道和玉米田,茨玛带着淡淡的伤感说。
“哥,到家后,你听听妹妹的歌,可好了,跟宋祖英一样的。”
无论怎样理解,我认为这是我见到的最美的最有感觉的家园。院外的核桃林,葡萄覆盖的篱笆门,一只叫多吉的藏獒和一直乱叫的的叫欢欢的狗。在浅浅的山沟中唯一的一处藏房。苹果、梨子满树硕果。一栋有四十年历史的黄色藏房。
近一个月没回家的茨玛带我走进父亲的房间:墙壁上的弦子,还有深刻的自己和妹妹的名字。
“爸爸是这里的乡长,弦子拉得可好了。还会自己写歌词,画画。我们好幸福,但那是以前。”说着,茨玛牵起我的手,翻起爸爸画得当年帮她洗头发的画,然后又牵着我来到房前的花坛边,扶起盛开的康乃馨花枝,露出父亲结合汉语古典诗词写就的歌词。那韵律,那喜悦就裸露着表现在我面前。弄得我疑惑他究竟是汉族还是藏族人。



妈妈茨仁娜西还是从女儿茨玛那里索了些钱到菜市场买了些包菜、和辣椒回来。而一起生活的外婆,还是将机器打制的酥油茶自己喝掉。偷偷地到厨房用手工在酥油茶桶为我打制了,碗面会浮起橘红色奶脂的酥油茶。然后不停息地摇动转经筒。一直微笑着代替她不会讲的汉语。
茨玛认真地换上在节日里才穿的藏装,在我的面前舞蹈起来。妹妹德吉回来之后,自然地唱响《仓央嘉措之歌》,然后是宋祖英的《好日子》,但德吉的前提是,她唱歌时所有的人都不能看她。(因为害羞)
歌声响起,闭紧眼睛的我深深懂得,她演绎的《好日子》比起宋祖英还要好上许多。并且她的藏语歌曲音域远远超过现在国内众多的一线歌手。
“爸爸去世前,没有留下任何的家产。生活费也要茨玛来支付?一直这样,永远这样吗?”
还很年轻的妈妈茨仁娜西,苦笑着,头也不抬地回答道:“能留下什么?为何留下?”
听到这样的回答,似乎我有种在亵渎她们的感觉。在这个国家不是所有的为官者都在寻思着贪污受贿。如果真的清廉一生,我们的媒体早就宣扬得铺天盖地了。问题是在这样一个家庭,藏地乡长的家庭,他的心态跟所有的村民一样平静,是自己的,永远是,不是自己的,绝无贪念。



“德吉不愿读大学了,她说我和妈妈为她付出太多了。她要打工赚钱回报我和妈妈,养家。本来在我们藏族长女是要招婿的。但妹妹求我嫁出去,过幸福生活,她在家招婿,心甘情愿!”
“哥,我怎么办?帮我找个好男人嫁了吧,不管是藏族还是汉族,如果能对藏族了解些,甚至喜欢我们的民族最好了。现在我真的好累好累!”
“唯一的,我在学谱曲作词,我要把我一生的故事唱出来,跳出来。我是为舞蹈而生的。这是我唯一的心愿。再不行我跟妹妹商量了。我们一起到活佛那里许愿,一生不嫁不爱!这世界不曾有过真实的爱。”

十一

过巴曲河上摇摇摆摆的铁索桥时,茨玛担心我会掉下去让我先过。用手紧紧抓住桥索。
路过舅母家门前的核桃树时,她比划着说,小时候,这树才这么大点。
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坡地说,哥,小时候,那里开满了野花。现在你看到的是泥石流。
舅母家的藏獒在狂叫的时候,她先进去按住它然后才请我进去。
舅母用机器打酥油茶招待我的时候,她就从炉边抱出酥油茶桶让舅母用手工打。
舅母将活佛赐给她的项结系到她脖颈上的时候,她解下来送给了我。

十二

当这一切都成为过去的时候,远在果洛的次仁央金因为要双腿截肢在找中医做最后的努力。近在羌塘草原的才桑兄弟换了个新女友。远在广州的心脏病晚期的小佳暑假打三份工赚她下个学期的高中学费。当我发短信问她死了没?她的回答是,已经累晕倒了三次。
此刻,我无法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作为人,我想就是因为这些精灵一样的,备受磨难又绝不屈服的人才使你我的人生有了意义,也才有了艺术的质地。
帮助或者关怀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在你的身边,在你锁闭的心空。有数只的蝴蝶撞向黑暗的幕布,你捡拾,那碎片一定有自己的体香。
我,她们,并不需要帮助,活着,是因为我们必须活着,没有要现在结束的理由。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d8416e50100sucq.html
发表于 2011-8-16 13:44 | 显示全部楼层
活着继续着,没有结束的理由,就必须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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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16 13:4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读老田浸满情汁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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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17 20:18 | 显示全部楼层
有很多话哽在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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