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洒落一地的菊花。。。

一缕悠香

人走了，也就是消失了，或是死了，人生也就走完了。
突然有些悲凉。彻骨的寒，并没有眼泪落下，对我来说很奇怪。

昨个儿下乡去看姨妈，路过村头大树下，看到一溜的老头们坐在大石凳上聊天，先是一愣，没看见外公，有些失望，缓过神来一丝哀伤掠过心房，外公已去世三年了。

往年不论春夏秋冬，外公会跟其它老头儿一起在这里或是纳凉或是晒太阳。老哥几个谈天论地，说个不停。

外公算是有学问的人，高小毕业，在村里是个文化人儿，小时候看过他代别人写过信，计过帐，每逢过年过节还要写对联福字什么的，贴在门上米缸上窗棱上鸡架上狗窝上猪圈旁灶台上。。反正红红火火的真有年味呢，不像现提起过年一点没意思，反倒有些失落，又长了一岁，到那边去的路又近些。


想想外公这小老头儿还真是挫折，听长辈们说外公的妈妈生了好多孩子，最后只剩外公跟他姐姐两人，而他姐姐也在出嫁后不久因病死掉了，为此，外公是独苗儿。可外公一只手天生长六个手指，不好娶妻，外公家是个大地主，他妈妈说，谁嫁进来要什么给什么，我外婆家不富裕就进门了，可外婆长的很漂，当时外公十四岁，外婆十七岁，外公淘气时他妈妈还打他屁股呢，[笑死我了]嘎嘎~~这么早就结婚了，外婆得到一大笔财产，外婆的妈妈嘴都拢不上了，我妈妈结婚时，外婆就用她的一件墨绿色柳叶花纹的旗袍做了一床被子真好看，如果那旗袍不毁了保存现在多美啊。


外公早前在日本人的厂子上班的，结识了日本人叫什么丸独子来的，这个小日本听外公说对他很好，什么都送他，我妈妈说小时候她的洋娃娃就是日本人送的，很大很逼真，后来让外婆扔进灶炕里烧了，嘎嘎~~我外婆革命老太太可牛了~~~还有妈妈满月日本人送的一对银盾，这个我看过，像盘子大小，上面有刻字，妈妈的名子就是这个小日本起的，难听俗落！


外公不知怎么就跟这个小日本这么好，家里做了好吃的也要喊上他，外婆就恨日本人，可是说了不算，还得给人家做饭烧酒，必恭必敬的，那个时代的女人没地位，要是现在门都没有，前天，医院就来个因他老公把朋友叫家里吃饭，她不高兴侍候，哈哈~~发生点磨擦，我滴妈呀~~更号二的个头，把酒桌掀了，那女人就用酒瓶子把他老公扎了。。。


你说我外公好好的中国人不交非交个小日本，出事了不，文化大革命还能饶了他吗！这罪遭的，比吃黄莲还苦，家被抄了，地被没收了，一屋子的字画古玩玩完了，按说红卫兵小将真厉害。


后来平反了，胆子也小了，从此不结交任人做朋友，只顾闷头种地，仿佛有干不完的活种不完的地，什么都不敢说，对了，他一直热衷的事情就是，悄悄的打理一个叫战东昌烈士的坟茔，小时候放假我们也扫过墓。这一干就是四十多年，公家要清理占地墓地，他又独自一人找到民政局把烈士的遗骨移到了辽沈战役烈士陵园安息，那个时候大会小会电视台广播电台军分区甚至中央首长都很重视呢，年年请外公做报告什么的，奇怪外公一点也不自闭了，反而畅所欲言。


外公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很精明打算，有偏有向，小时候吃东西总是不均匀的分给我们姐妹三人，他宠爱二妹妹，分食的时候就比我们多些，用称称葵花子称头上也高过我们，给我们六毛压岁钱，就给二妹妹一元。我们看在眼里，不敢作声，进城卖柴火也要把二妹妹带上，回来二妹妹总是美滋滋的对我们竟呗，说外公带她吃烧饼和馄饨了可好吃了，买双线袜子还偷偷穿上的，是啊，哈哈~~小时候我不听话很倔。

再后来，外公就干不动地里的活了，只打理自家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倒也自在，每天按时在村头跟人家闲聊，天南海北没有停止过，每次下乡路过村头我都要叫他一声回家，我有好吃的给他，他就颤微微的起身跟在我身后，逢人就说，这是我大外孙女你不识了吧，大姑娘了~~~想想外公这小老头怪着人喜爱的。

外公年青时很爱干净漂亮，西服领带的，听说琴棋书画什么都会，地里的活从来不干，家里有钱啊，公子少爷辈儿，妈妈说我外公有好多领带，后来让外婆都给孩子们当裤带使用了，外婆自从嫁过来就没闲着，整天介的地里屋里的全干，小时候放寒假在乡下，就看到外婆早早的起床升炉子做饭，不通风弄的屋子里都是烟，外公就大声的骂外婆，外婆先不做声，后来总是滴滴咕咕的表示不满，吃饭的时候也是站在地下给大伙盛饭什么的，吃完了一个人收拾一大堆碗筷，从没有怨言，晚上又要纳鞋底子缝缝补补到很晚。累的腰也直不起来了，外公从没说过心痛的话。


外公在他八十五岁时就不妙了，老年痴呆了，什么都拣，像什么书了本了笔了书包了，这些还好，后来竟发展到拾些脏东西，像什么袜子裤子皮鞋口罩烟头，有一次姨妈看到了，他还悄悄放到身后去了，不敢从大门拿进来，就从后院的窗子里扔进来，然后再从大门走进来，等到他去世整理时，天哪，外公后院竟成了大垃圾场，烧了大半天才烧完呢。


外公没让人荆手就去世了，摔了一跤就不行了，打了一个月点滴说什么都不打了，躺在炕上只三个月，就弥留了，姨妈们全都守在身边，最后一天吃不了东西了，很安祥的走了。。。。


尸体停在屋里，黄缎子盖着身体，穿着黑色的寿衣，长明灯在头前亮着，摆着他爱吃的食品，火葬场的工人用一口瑰红的盒子把他装进去盖上拉走了，儿孙们戴着孝带一路大声小声哭泣，黄色的菊花洒落一地，被风吹起又落下。。。。。


外公去世在三月五日雷锋纪念日，而我的外婆在这一百天以后也告别人世了。

说起我外婆话就更多了，她一生真是辛苦加辛酸，那个时候没有真正的爱情，都是家里作主，嫁给外公后就更累心了，家里家外一大堆事都是她拿主意，生了一大堆孩子不说，又做了一身的毛病，哪像现在啊，女人做月子怕风吹雨打的，吃这个那个的，像生金马驹似的，骄情的很。


我小时候出麻疹快不行了，外婆把我抱在怀里七天七夜，后来起死回生。这个永远不忘的，所以很愿意从乡下呆着，尤其夏天最好玩了，豆角儿黄瓜西红柿毛桃儿。。。可新鲜了，记得和外婆去摘毛桃儿，那满树的桃子真多啊，味道也不像现在玖堡桃水蜜桃那样甜，反正很有桃味儿，我站在树上摘了很多，装不小袋子了，就装在背心里，结果回来痒死了，外婆却没完没了的笑我。


大冬天我们都是穿外婆做的棉衣棉鞋棉裤，好像有做不完的活计，从老的一直做到小的，件件起早贪晚的，却活计很好，绣的花儿针角也极好，我学会了，要想我这么大岁数的人有几个还可以绣花呢，小孩儿我就会，哪天秀下给大家看。


外婆是个很会操持生计的人，家里被好打理的井井有条的，还养了猪鸡鸭狗，鸡下的蛋就到市场上去卖，有一次带上我，我拿一支笔为的是帮外婆算帐，可是没等我算完呢，她就心算出来了，弄的我很不好意思，嘎嘎~~


每逢过年，她都会把家里的被子全都拆洗，打将糊疆洗了，用棒棰敲打了，再一针针缝好了，新被子盖在身上哈哈像砂纸一样磨身，却很温暖。外婆的味道一直荡漾我很多年的梦乡。


等秋收过后罢园的时候，外婆就带上我去大地里捡豆子，天哪，整片大地被收割的一毛不剩，我跟外婆就很仔细很他细的捡落在土里的豆粒，一颗颗像我的眼泪，我不愿意去可又不敢不去，捡回来的豆粒，外婆就把它泡了磨小豆腐或是炒了吃，真好吃呢，外婆就说，看，劳动吃什么都是香的，可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偏带我去呢，一大堆的孩子都在玩呢！


精打细算的外婆把姨妈跟舅舅们都安上了家，又帮带大他们的孩子，也老了，外婆原先有一米六七以上，到后来不足一米五还佝偻着身子，关节炎折磨得她手指弯曲疼痛难耐，一大团的病症向她袭来，有事没事就吃扑热息痛[当下老年病患已吃扑热息痛上瘾了，这真的是个现象]，不是在吃药是在吃糖，我说她不听说这么大岁了无所谓。


嘎嘎~~~我可爱的外婆就是这样搞笑，她在年轻的时候上过扫盲班，认识两半字，为此经常在人前大声朗读，我想至今我错别字就受她老人家影响的啊，比如书上有句“毛主席是我们的大救星”，她就给我读成“毛主席是我们的大球星”再比如“可爱的大熊猫”她就给我读成“可爱的大能猫”，至今想起来还笑破肚皮啊。

外婆炖的土豆跟豆角也是好吃极了，都是放的猪油，也不像现在肉多菜少，嘿~那种大锅的味道真是好吃极了，烧的是柴火啊味正呢，小时候我最喜欢拉风匣烧火了，外婆常常在灶炕里扔一只包米或土豆，等饭好了包米跟土豆也好了，这个是在城市吃不上的，极品好吃。嘴上吃得黑乎乎的，香啊~~~


她把糜子面留到我们放假，给我们做“奶奶糕”白糖青丝玫瑰馅的，糯糯的，真是一绝呢，有点像回民的凉糕，但是那种滋味是不一样的。

等到快开学的时候，我外婆就送我们回城市，下了火车距家还有段路城的，处婆就握着我的手一直走到家里，半路走不动了，她就背着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夜里，白花花的月光照在路上，照在外婆的头发上，第二天我就觉得她的头发全白了。。。

总是想，人不会死的，长生不老的，我外婆也会的，我一天天长高她一天天变矮了，最后装进一个小盒子里就永远看不见她了。


------------------我亲爱的姥姥她走了---------------------
长明灯熄灭了
停放着我敬重姥姥的尸身
八十七岁的老人家 在十月的第六个日子里
燃尽最后一丝力气
撒手仁寰。。。。。。

深秋的院落一片潇凉
豆荚咧开了嘴 豆粒泪一样的轻落
樱桃蕃茄在枝头 哭红了脸折弯了腰
农家院里的生畜停止了一切吠叫。。。。。。

衷怨的唢呐吹响了
姥姥该上路了

殡仪馆玫红的棺箱里
姥姥的遗容并不安祥
微开的眼那是对家的眷恋
未合的嘴是有千言万语欲说

大门口那棵低垂的柳树下
那个捶被纳鞋的老太太 已不了
厨房里那个系着 粗布围裙的老太太
随着一缕青烟就要散了
姥姥不在了姥姥的家也没了

姥姥真的上路了
白色的孝带是儿孙对您的爱戴
红肿的双眼是生与死 离别的无奈
娇艳的黄菊为您 勤劳的一生开放开放
送葬的车啊请开的慢一些再慢一些
让姥姥的肉身在人世间多停留多停留。。。。。。

紫檀色的骨灰盒里
姥姥终于安息了
姥姥姥爷也团聚了。。。。。

一个人的生命就这样在 哭声中到来
一个人的死亡就这样在 哭声中终结

我最亲爱的姥姥她走了。。。。。。
2008年11月6日

一把火一点汽油就把我的外婆殓了，从此从此阴阳两相隔，那满地的黄菊，丝丝缕缕被风吹起又轻轻落下。。。。。
22011。9。10

[ 本帖最后由 一缕悠香 于 2011-9-14 19:16 编辑 ]

一缕悠香

谨以此文怀念我的姥姥姥爷

哑榴

那满地的黄菊，丝丝缕缕被风吹起又轻轻落下。。。。。

哑榴

深秋的院落一片潇凉
豆荚咧开了嘴 豆粒泪一样的轻落
樱桃蕃茄在枝头 哭红了脸折弯了腰
农家院里的生畜停止了一切吠叫。。。。。。

衷怨的唢呐吹响了
姥姥该上路了

一种深情感天，一曲悲歌动地！……

钓雪斋主

来听香香唠温馨的家常

哑榴

原帖由 钓雪斋主 于 2011-9-15 10:25 发表
来听香香唠温馨的家常

才想起来看咱家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