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中国最好的诗人

蒲秀彪

做中国最好的诗人

----说说陈傻子

    大概八年前，我在一家报刊亭买了一本诗歌刊物，拿回家静静地翻阅时，翻了近一大半，没看到我喜欢的诗，觉得失望。其因是所阅诗作除了一些歌功颂德、娇情乡愁、都市小资外，还意象晦涩，不知所云地玩弄着语言技巧。我当时在心里质问：现在的诗人们都在写这些诗？难道是“文以载道”的体制让本身属于灵魂、人性、语言的诗歌放不开手脚？还是自己的欣赏水平太差？诸多问题由然而生。

    心有不甘，既然杂志买来，本身薄薄的一本，再翻翻看。一路翻下去，一首叫《小鸡之死》的诗，一下子让我喜欢起来。



《小鸡之死》



这一百多只小鸡

是从一个摆地摊的

农妇那里没收来的

第一天这些金黄色的小鸡

还很精神

叽叽喳喳叫得很欢

第二天这些小鸡

叫得更急了

目光里面有些恐惧

第三天这些小鸡

叫声开始虚弱下来

在匾里面也不再跑来跑去

第四天这些小鸡

一个个也不叫了

全都闭上了眼睛

它们死了

全部活活的饿死了

当我把这一百多只小鸡

倒到垃圾箱里的时候

手心里全是汗

眼泪止不住流下来了



这是一名城管队员

跟我讲的真实的事情

我问他

那个农妇呢

他说

那个农妇怎么敢来呢

她怕罚款

要超过卖小鸡的价钱

    这是一首如平常说话的口语诗。虽然事过多年，我还能清晰地记得：诗中写的是一个城管没收了一挑街边卖的小鸡，由于卖鸡的小贩怕被罚款而没敢前来领取，摆放了几天，以致近百只鲜活跳跃的小鸡被集体活活饿死，最后被扔进了垃圾堆。这首诗，当时一下让我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这种几乎每天都在上演的生活中的寻常事，却被诗人一颗悲悯的心见证，呈现出来，打动了我。心中隐隐悲凉的同时，还牢牢地记住了写诗的人：陈傻子。

    由于找到了一丝快慰，之后的一段时间我还继续购着诗歌刊物，还在其中一期上看到过他的诗歌创作谈。再后的几年，就看不见他的诗和文字再在诗歌刊物上现身。后来的诗歌刊物，越来越难看到让人心动的好诗，加上报刊亭越来越没有文学的刊物出售，我也就不再购阅诗歌刊物。

    随着网络兴起，我把诗歌阅读从刊物转到了网上。每天在网上逛诗歌论坛、博客，看到大量的诗，觉得网络上不时出现一些诗，比刊物上的诗更能够打动我。让我心中不时为之大声称快。我当时就有一种感觉：网络时代，是诗歌刊物将走向衰亡的时代，体制对人们思想的控制将会越来越败下阵来，压抑的思想和语言即将喷射，诗的春天就要来临。

    当然，那只是个感。新诗的春天也没有如我所想的那样到来，中国新诗的百年，孤独还在继续。通过阅读得知，自上世纪80年代所谓的第三代诗人们兴起一个小小的高潮后，随着中国经济浪潮的来临，90年代以后诗越来越走向了边缘化。我赶上冷落的诗歌年月，不过这没能影响我对诗的热爱和阅读。

    而诗歌在网上的论坛立林，什么诗江湖，北京评论，赶路，橡皮写作，扬子鳄，诗歌报论坛，诗歌杂志论坛等等让人眼花缭乱。在网上各论坛看到不少我喜欢的诗，同时也看到了一些不喜欢的诗，但正是那一部分不受人喜欢的诗，又让诗人们增加了一份被世人的误解。一些诗歌的所谓流派论争更是一团乱麻。什么第一代，第二代，第三代；知识分子写作，民间写作，口语写作等；传统的，先锋的；还有什么非非主义，下半身，垃圾派，废话写作，物主义，学院派等；还出现犁花体，羊羔体等命名。什么文以载道，什么诗到语言止，什么言之无物，什么批判现实主义等等，纵说纷纭，给人一团乱麻的感觉。最后也没见着共同认可的新诗的统一标准。


    越是在这样的乱中，我越是觉得新诗是有趣和多元，说不上百花齐放，但也比一言堂相对自由，但不时也会出现论坛因涉政治语言而被关闭的情况，这让我感到所谓的网络也不过是在官方操控下的一个同样被打压的虚拟场合。同时感到一种普天之下皆王土的不自由，让一颗跳动的心，又重归于宁静与绝望，总想找以一片属于自己的净土，安静地去诗歌。

    在这样的情况下，遂想到曾经名刻在心的诗人陈傻子。特意在网上搜寻那一个叫陈傻子的诗人。百度一下，在一堆“傻子”中，找出了属于我要找的那一个。网上有许多关于他的消息：陈傻子，原江苏省篮球队运动员，后在江南大学做体育教师，又到无锡电视台做记录片节目编导，2002年7月离职，成为自由作家。出版诗集《嘴唇新生了》、《落日就像睾丸》，《陈傻子随笔》，连续多年数次入选不同出版社年度选本。著有长篇小说《江南杂种》。
    还在有关他的大量的信息中得知，他是一个进入中年的人，但从他的语言中看出他还有一颗跃动的年轻的诗心。2005年天涯开博，2007年新浪开博，从他的博客中，一路阅读下去，个人觉得他的诗的特点是：口语，身体在场。他的诗质量整齐，直抒胸臆，其中不乏与性有关的诗作更是让他的灵魂坦露无余。

而他身体力行的一系列牛逼行为，更是让我为之一震：

1、2003年退作家协会，写出檄文。

2、独自一人在中国大地上行走，每年走几个省，十几个城市。

3、独自一人编〈中国牛诗榜〉。

4、组织无锡“诗鸡毛”活动。

5、写出与孔庆东决斗书。

6、在中国首届网络精英论坛撕〈诗歌月刊〉。
    最近，他非正式出了一本诗集《挖掘机》，而且不送人，200元一本，除非他觉得足够牛逼可送之人，也许会送上一本。本人平时觉得自己算是牛逼的人，还没见过这么牛逼的人，光语言的牛逼无用，他是身体力行地在牛逼着自己，也正是他这样的身体力行打动了我，我从卡上给他转了200元之后，没过两天书就到了，上面飘逸地写着，陈傻子三个大字。

    书拿到的当天，近两百首诗就被我一口气扫完。也许是他的口语风格，正好适合了我的胃口，但却让我一边读，又一边有着无尽的思考与联想。能用平白如话的语言，写出让人思考和联想的诗句，那是要深厚的思想底气和对生活的彻悟。对于诗歌，我只有意会其中的感觉，却无法更好的言说其中的精妙。我只有将一些诗列出，让诗说话，三言两语的读后感，也不能解其中感觉。请看：


《挖掘机（第三个版本）》



我写挖掘机

因为我讨厌挖掘机

其实我还没有碰过挖掘机

如果哪一天我会开挖掘机

想开到中南海去

让那里的人也看看挖掘机



这是一首面对当下发话的力作，在这个专制而又无奈的年月，诗人一颗心没有闲着。有那么多地方在强拆，中南海们没有看见，诗人看见了，他还想中南海的决策们也看见。



《探头和探子》



有一个探头
就代表有一个
国家机器
看到探头
我总是想到那
躲在暗处偷窥的探子
探头和探子
是这个时代高产的
两样东西



诗的现实意义，不言而喻，但他却很艺术地说出了，这个让人窒息的时代。



《我想哭》



管党生在博客里说

浙江诗人谢君

用一千块买了他一本

《我所认为的贵族》

不知怎以的

我突然想哭

他不是买我的书

和我有鸟关系

可我还是想哭

一个写了

半辈子诗

缺少爱情

受了多少冷眼和讥讽

就凭诗歌就可以

走遍天下

找到朋友

在某些地方

我不也是这样吗



是的，知音说与知音听，在物欲横流的时代，孤独灵魂还有惺惺相惜，还不足以打动心灵吗？



《海棠花》



前天和宗来取火
看海棠花
今天又和城西
看海棠花
很想写一首
海棠花的诗
想来想去
只写下面三句
海棠花开了
我爱的人
还没有来



整个诗让我在语言中感觉到忧伤，特别是后三句，这是语言中的语言。



《我有多少个下午是在爬山中度过》



不记得了

人生有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每一次爬山

就度过了一个下午

是因为无处可去

也是因为可去的地方

都不想去

多少次我在山顶俯瞰城市

我就想

我要的城市不是这个样子

我要的祖国也不是这个样子

在山上

发一会呆

然后慢慢地下山

就像是在另外一个星球上

又来了人间



山顶是让人孤独的，上山又下是让人无奈的，一个理想主义者，有着时代的大孤独。



《人民喜欢不喜欢性呢看了我这首诗就知道了》



路边有一卖盗版碟片的

昨天我走过那里

想看看那里有什么文艺片

站那里翻的十多分钟里

有三个人买了碟片

从封面看我知道

是那种A片或者有人说的毛片

买片的三个人

一个是六十多模样的

一个是二十多模样的

还有一个是三十多岁的女的

我最后什么片子都没买

但他们买片子时脸上的那种神态

还是让我在路上想想就笑出来

人民喜欢不喜欢性呢

看我了这首诗就知道了



几千年的封建文化压抑，这不光是写性，是人性。



    近200首诗，却无法一一列出，但通过阅读，可以感受出其的一些系统思想：口语，立足当下的身体在场写作是他的一大艺术特点。从作品中不难看出诗人的一颗悲悯之心，敢于直面丑恶现实说出真话，用良知灵魂书写纯粹的人生，是一个特立独行的硬汉诗人，一个行走于民间为民主自由呐喊的诗人。“他是看透了世间的一位诗人。生命尚存，生活还得继续，所以他坚持写诗。”（秦风语）

    如果实在要在他的诗中说出美中不足的话，那就是他的部分诗过于着力反而伤了诗意，而诗也不是政治和性的代言，但这样的诗，在他的诗中，并不多见。

    本人觉得，牛人就是牛人，在《挖掘机》的自序里，他说要做“中国最好的诗人”，这不是空穴来风，从他近期贴在博客里的诗，可以看出，他的诗越来越好，一个年越中年的诗人，没有躺在成就上，且越写越好，在中国，这不是最好的诗人，是什么？

    而他自己在书的后记中说：“在写作上我永远是失败者，最想写的那一首，一直没有写出来。”也许是只缘身在此山中，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一首叫《落日就像睾丸》的诗，已经在网上迎得了广泛的好评：天才的想象涌动着生命的激情，可谓一首成功的代表作。



       《落日就像睾丸》

　　

　　    落日就像睾丸

　　　　挂在城市的西头

　　　　里面有无穷的精液

　　　　留待夜晚的喷射

　　　　有人神态疲惫埋头骑车

　　　　有人略作观赏便又忙于交谈

　　　　我被这落日感动

　　　　硕大　鲜红　壮美

　　　　我把它想象是一个男人的睾丸

　　　　最健壮的男人

　　　　永远不死的男人

　　　　才会有这样的睾丸

　　　　敢于让全世界来欣赏

　　　　我惊喜于我的想象

　　　　我觉得今天才是一个诗人

对岸是依人

问好!

对岸是依人

《落日就像睾丸》有冲动，但立意俗过了

对岸是依人

《小鸡之死》的确是一个难得的视点，非常动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