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怀旧：村里人（组诗）

黄仲金

怀旧：村里人（组诗）
●黄仲金
1、巡堰的人刘光付
在靠挣工分养活自已和家人的年代
别人必须起早摸黑
他却不必早出晚归，但却得出工
锄头是他的武器，堰沟是他的战场
他每天都在队里的堰沟上巡逻
就象军人巡逻在边防线
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工作
他用不着和其它劳动力一样
去犁田，去打坝，去挑大粪
去抬木料，去拉大车
靠力气来挣那点果腹的粮食
他的身体有病，非常的虚弱
早上一起床，整个寨子都能听到
他别具一格的咳嗽声
有时，咳得让他直不起腰来
但也是这个咳嗽，使他赢得了
巡堰这份轻松的活计
这也是他不成为村里闲人的理由
保证全队堰沟的畅通
是他的职责和义务
所以他每天都要走很远的路
说是很远，但他却走不出村子
他只能是在弯弯曲曲地
蜿蜒的堰沟上绕圈
邻居的垃圾常常倒在他的门前
他的邻居和他同性不同宗
儿孙满堂，有权有势
胡作非为，仗势欺人
以这样的人为邻有些难以相处
但日子总得过下去
当然令他愤怒的还不止这些
但他无法去和邻居理论
本来他是继希望于女儿
长大以后为他争一口气，不想
老年得子的他，等女儿到十二岁
她却一场大病，离开了人间
这使他几乎到了绝望的地步
之后，他和多病的婆娘
吵吵闹闹地过着日子
刘光付是一个不怕蛇的人
在我们小孩子的眼中
也算一个值得可敬的英雄
蛇常常出没于水沟堰渠
那里是它们的乐土
刘光付是这些地方的常客
所以难免冤家路窄地碰在一起
他那把不大也不小的锄头
不知有多少条蛇在它的下面丧生
他也是村里唯一敢吃蛇的人
虽说，村里人常常
饿得吃树根
却没有人去打蛇的主意
村里人总认为
只有最懒的人才去打蛇吃
在一个炎热的夏天，我看见
刘光付扛着一根腐朽的水槽
一条蛇就盘在水槽的尖上
这时候的刘光付却浑然不觉
蛇却没有伤害他，这是他的幸运
而我却为他捏了一把汗
包产到户，却使刘光付失了业
堰沟已分到了各家各户看管
这使他感到手足无措，六神无主
之后的不久，他也就因病而终了
村里的堰沟上
再已没有了他咳嗽的身影
  2、  二表公
         
他拄着拐杖吃力地走出了门
岁月已把他雕刻成了老态龙钟
在屋檐边上一根向阳的木棒上
他坐下来，喘了一口气
然后卷上一只旱烟狠命地吸了两口
叭，口痰便吐下了地
布满老蚕的手拔了一下烟灰
一张一翕的嘴继续吸烟
暖烘烘的太阳
从晴朗的天空中普照下来
张家院子的矛草房舍
更加地简陋和原始
他脱下充满油渍的衣服
露出布满瘦骨和皱纹的上身
并不停地用手抓搔
被太阳晒暖的皮肉
小路上叽叽喳喳的小学生
放学后充满活力地回了家
二表公吃力地站起来拄上拐杖
缓缓地回到自已黑洞洞的小屋
  
3、 最后一位生产队长
作为一个生产队长，他一字不识
长久的风湿病，使他
走起路来有点儿跛
但他的精神依然很饱满
天刚发亮，或许还处于黎明前的黑
全村的人便听见了他在广播里的声音
“起床啦”，接着是一首一年四季
不变的歌曲《边疆的泉水清又纯》
只放一遍，把我们的心听得痒痒的
这标志着一天艰苦的劳动就要开始
多年以后，听到这首歌
我都会条件似的想起，该出工了
在我们这个川西南的小山区
外面的世界已经很精彩了
但我们却什么也不知道
这里是一个挣工分吃饭的世外桃园
天还没有亮明，寒冷的冬天那一丝丝的风
吹得衣衫单薄的社员颤抖不已
他们的脑袋紧缩在衣领里
双手相互交叉，抱在衣袖里
一声哨响，这是出工的命令
它源自于他胡子下面的嘴巴
全队的社员都向生产队里的保管室涌来
他们拿着锄头钉耙，象一次农民暴动
没有人拖儿带女，儿女们都被反锁在
各家的屋子里，任由他们的哭闹
只有吃奶的婴儿，背在各自母亲的背上
他们的一天，离不开乳汁的喂养
他象一个指挥战斗的总指挥
先讲生产的形势，后讲安全
最后把全队的一百多个劳动力分解
挑粪薅草或打柴，各行其事
他也开始了
他一天的工作
巡视，看是否有
偷懒的人
四十多岁的他，无儿无女
他从离本村一百多公里的地方
抱养了一个女儿
后来，他的养女成了我的小学同学
在普遍缺乏营养的年代，他的养女
长得很健壮，个头比我们高
经常对我们这些营养不良的同学
吼一喝二的，象她的养父对社员一样
盛夏，已开始莅临我们这个小山村
青青的草，翠绿的树
微风吹起的林涛
山野，出现了一片片绿色的生机
这是一个繁忙的季节
社员们头顶着烈日劳动着
没有休息的时间
就是抽一支烟也需要忙里偷闲
妇女给孩子喂奶的时间还是要给的
也有人趁喂奶的机会多乘一会凉的
虽然有人反感，但也无法
在整个村子，谁家没有七儿八女呢
有的妇女趁劳动的间隙
为自家的猪捞一些猪食
如被他发现，便会强行没收
晚上开会，点名批评
如此这般，他在那个年代
成了公社一个有名的人物
在村里人眼里，他是
一个权力的象征，八面威风
包干到户，他失去了往日的权力
他感到很恼火，无所适从
但也没有办法，毕竟
扣工分的年代已经过去
他家的包产地常常需要左邻右舍的帮助
从来只做劳动管理的他
已不习惯于自已劳动
所以他的地里通常收成不好
一次他和邻居的吵架
专横的脾气再一次暴发
他砍掉了邻居的
几十棵芭蕉树，拒不悔过
恰逢全国第一次严打
他被送进了监狱
他是全村唯一的一个先进人物
也是全村唯一的一个坐监狱的人
【 黄仲金，已在《星星诗刊》、原《诗歌报月刊》、《书法导报》发表诗歌、黑白诗画、散文、书法二百余件，曾获原《诗歌报月刊》举办的“1993--1994年度中国当代跨世纪实力诗人集结评奖”铜奖。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攀枝花市书法家协会会员。】

雨做的云

读了,怀旧的味道人物刻画得很生动,这种叙事诗有点像白开水,是沸腾过后冷却下来的记忆,淡淡的,可以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