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终于死了

唐重庆

——谨以此文纪念在这个现实社会中曾经挣扎过的灵魂
       道德已经没有家了，已经没有一点儿财产了。他一个人走着。
       突然，他发现一名2岁小女孩被车碾倒在地，躺在马路中央。他急忙过去抱她起来，但忘了自己没有一丝现实的力量，他只好大声呼喊“救救她”。又一辆车开过来，眼看就要碾过女孩的身体，他用身体挡住小女孩，车却穿过他的身体——仍然从小女孩身上碾过去。道德向路过的人群竭力呼喊：“救救她吧”。一个、两个、三个……路过的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道德很着急，他扭曲了自己的眼睛、鼻子和耳朵，把它们都变成嘴呼喊，可是十一个、十二个、十三个……直到第十九个，终于在车水马龙中把安静地躺着的小女孩抱起来了。
       小女孩没能活过来。道德的嗓子或者是喊哑了，或者是他再也不愿说话，他从此一直沉默。
       道德孤独地走着。他看见了土洞里一位光着上身的妇女苍白的脸。她被她的丈夫关在土洞里已经六年了，她还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当道德弯腰爬进土洞时，妇女对道德说“她想晒晒太阳”。道德没法扭开土洞门的锁，于是点燃了自己的手指，一根手指燃烧完，又接着点燃另一根手指……黄黄的弱弱的摇摆的火光像即将熄灭的太阳。当十根手指全部燃烧成灰烬的时候，土洞的门终于被人打开了！
       妇女早已失去行走能力，被两个人搀扶着出了土洞，当太阳照耀她时，她却用手挡住阳光。
       道德并没高兴起来，继续向前走。没多久，他听到了猎枪的枪声在山谷中回荡。道德赶过去时，已有六只猕猴翻了白眼、张着失去血色的嘴死在地上了，其中还有一只出生不久的小猕猴。道德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躯挡住猎枪枪口。枪声再次响起，道德的身上多了一个窟窿，鲜红的血流淌出来，身后的猕猴得以逃脱。偷猎者骂骂咧咧地又开了八枪，于是，道德的身上有九个窟窿在流血。
       偷猎者带着六只猕猴尸体走了。道德感觉自己的血流光了，但他感到欣慰：他的身体这次“实在”地挡下了子弹。
       时光轮回到了寒冷的冬季，太阳去了地球的另一面。在一个垃圾桶里，道德发现了五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躲在里面。他们又冷又饿，道德脱下自己所有的衣服给孩子们穿上，可不够。看着年幼的、衣衫褴褛的、浑身颤抖的孩子们，道德流泪了，这也给了他启示——道德剜出了自己的双眼。他的双眼真的变成了两颗火红的太阳！他把一颗挂在白天，一颗挂在夜晚。
       道德再也看不见世界了，他并不在意，他祈祷他的两颗太阳能一直照耀着孩子们，直到他们长大。
       道德接到了一位十五岁女孩的祈愿：愿她的父母对她不要有如此高的要求。她的父母要求她必须考进年级前三名，即使考了第四名也会被狠狠地责骂，甚至被打，这让她长期睡不着觉。事实上她目前确实做到了，从没考出前三名以外，而且经常考年级第一名，但她觉得生活很累，很没有意义。这个愿望那么强烈，道德隐隐感觉情况不妙，他急忙赶去，但还是晚了。女孩从八楼跳下来，心停止了跳动，和这个冬季一样冰冷。道德自责自己的迟到，他已经不会流泪了，他掏出自己火热的、有力跳动着的心，替换下女孩冰冷的、安静的心。奇迹出现了，女孩缓缓睁开了眼，看见她的父母从悲痛而泣转为喜极而泣。
       道德奄奄一息，似乎已经死了，人们把他扔进废弃的深入地下几百米的煤井里。
       不知过了多久，道德感觉周围有呻吟声，他循声爬过去，从声音判断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矿工，他为让将出世的孙子生活得好一些，接受了“煤老板”的邀请，下井挖煤，不想腰部以下被突然坍塌的煤层压住，无论怎样挣扎也摆脱不了这无比沉重的压迫。道德把身躯垫在矿工身旁，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奋力向上顶，让煤层的压力全部落在自己身上。老矿工感觉全身轻松了，慢慢爬了出来，向着他看不见却感觉得到的无边的光明爬去……
       道德从此埋在了那里。很久以后，他化成了一滩石油，也许石化成了一块煤——他依然在等待！等待被挖出！等待熊熊燃烧！等待化为烟云！等待化为虚无！

唐重庆

如果我们拯救一个在堕落边缘的人，温暖一个绝望的人，那好人就多了一个。

唐重庆

以此纪念广东的小悦悦、贵州的五个小男孩、初2012级跳楼自杀的女孩、我的小表叔、被盗杀的猕猴，还有活下来的山西的王晓翠（不知现在她情形如何）。在中国，不能让“无道德”成为自然的一部分。我越来越感受到，我们的社会已经没有了真诚的感谢，没有了真实的喜悦，也没有了真正的悲伤。道德是不需要化妆的，它是自然的。我希望人们在“莺莺燕燕”的时候，能给我们周围那些渴望的眼神和孤独的身影一些关注、关心和关怀。

杨望远

道德从此埋在了那里。很久以后，他化成了一滩石油，也许石化成了一块煤——他依然在等待！等待被挖出！等待熊熊燃烧！等待化为烟云！等待化为虚无


永远的悲剧

唐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