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报》论坛

 找回密码
 注册

扫一扫,访问微社区

搜索
热搜: 活动 交友 discuz
常见问题回答论坛建设基本法案《诗歌报月刊》在线阅读
查看: 2202|回复: 7

雷平阳诗歌选读,临屏之~~穗言穗语。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2-12-21 15: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雷平阳诗选36首

  杀狗的过程

  这应该是杀狗的  
  惟一方式。今天早上10点25分  
  在金鼎山农贸市场3单元  
  靠南的最后一个铺面前的空地上  
  一条狗依偎在主人的脚边,它抬着头  
  望着繁忙的交易区,偶尔,伸出  
  长长的舌头,舔一下主人的裤管  
  主人也用手抚摸着它的头  
  仿佛在为远行的孩子理顺衣领  
  可是,这温暖的场景并没有持续多久  
  主人将它的头揽进怀里  
  一张长长的刀叶就送进了  
  它的脖子。它叫着,脖子上  
  像系上了一条红领巾,迅速地  
  窜到了店铺旁的柴堆里……  
  主人向它招了招手,它又爬了回来  
  继续依偎在主人的脚边,身体  
  有些抖。主人又摸了摸它的头  
  仿佛为受伤的孩子,清洗疤痕  
  但是,这也是一瞬而逝的温情  
  主人的刀,再一次戳进了它的脖子  
  力道和位置,与前次毫无区别  
  它叫着,脖子上像插上了  
  一杆红颜色的小旗子,力不从心地  
  窜到了店铺旁的柴堆里  
  主人向他招了招手,它又爬了回来  
  ——如此重复了5次,它才死在  
  爬向主人的路上。它的血迹  
  让它体味到了消亡的魔力  
  11点20分,主人开始叫卖  
  因为等待,许多围观的人  
  还在谈论着它一次比一次减少  
  的抖,和它那痉挛的脊背  
  说它像一个回家奔丧的游子

穗言穗语:主人和狗,这个描述的过程,充满了血腥色彩。通过——人性的残忍和畜牲的忠诚,用小说的手法,镜头语言的细腻,重复5次的叙述过程,对比烘托了整个杀狗过程……

我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阅读感受,或许只有两个字——残忍。而围观的人,同样认同这种结果,因为狗的命运,是主人主宰的,而狗天性的忠诚,让它一次次的信任它的主人,而勇敢的一次次爬向死亡……诗歌结尾,某种意义上也指向了死亡的寓意——回家奔丧的游子。

读完,我忘记陈述诗歌的意义和能指,我唯一记住的是狗的忠诚,和人道里安然处之的漠视。 

  
  亲人
  
  我只爱我寄宿的云南,因为其它省
  我都不爱;我只爱云南的昭通市
  因为其它市我都不爱;我只爱昭通市的土城乡
  因为其它乡我都不爱……
  我的爱狭隘、偏执,像针尖上的蜂蜜
  假如有一天我再不能继续下去
  我会只爱我的亲人--这逐渐缩小的过程
  耗尽了我的青春和悲悯

穗言穗语:不错,我也爱我的亲人,我曾经说过,诗歌写作大于我的生命,是我一生的宗教。可是若真把诗歌和母亲放在一起,让我进行二选一的抉择时,我一定会忍痛舍弃诗歌,而选择~~陪伴着白发苍苍、一生坎坷、满身病痛的老母亲,陪她度过人生最后也最好的时光。

虽然我不会说,我只爱我的亲人。而作者雷平阳的选择,也是在只有一种选择的情况下,才说——我会只爱我的亲人。所以我愿意从他看似“狭隘”的爱里,觅见他内心坚定的意志。——他十分清楚自己要什么,未来该做什么,这是一个本真、性情且坦荡的男人。没有虚伪、粉饰。

就诗而言,这样的诗因为坦荡本真,所以趋向真实,但算不得上品。包括第一首诗,也可以如斯说。

  
  澜沧江在云南兰坪县境内的三十七条支流
  
  澜沧江由维西县向南流入兰坪县北甸乡  
  向南流1公里,东纳通甸河  
  又南流6公里,西纳德庆河  
  又南流4公里,东纳克卓河  
  又南流3公里,东纳中排河  
  南流3公里,西纳木瓜邑河  
  又南流2公里,西纳三角河  
  又南流8公里,西纳拉竹河  
  又南流4公里,东纳大竹菁河  
  又南流3公里,西纳老王河  
  又南流1公里,西纳黄柏河  
  又南流9公里,西纳罗松场河  
  又南流2公里,西纳布维河  
  又南流1公里,西纳弥罗岭河  
  又南流5公里,东纳玉龙河  
  又南流2公里,西纳铺肚河  
  又南流2公里,东纳连城河  
  又南流2公里,东纳清河  
  又南流1公里,西纳宝塔河  
  又南流2公里,西纳金满河  
  又南流2公里,东纳松柏河  
  又南流2公里,西纳拉古甸河  
  又南流3公里,西纳黄龙场河  
  又南流半公里,东纳南香炉河,西纳花坪河  
  又南流1公里,东纳木瓜河  
  又南流7公里,西纳干别河  
  又南流6公里,东纳腊铺河,西纳丰甸河  
  又南流3公里,西纳白寨子河  
  又南流1公里,西纳兔娥河  
  又南流4公里,西纳松澄河  
  又南流3公里,西纳瓦窑河,东纳核桃坪河  
  又南流48公里,澜沧江这条  
  一意向南的流水,流至火烧关  
  完成了在兰坪县境内130公里的流淌  
  向南流入了大理州云龙县

穗言穗语:我记得这首诗歌,曾经在诗界引起过一场辩论和争论。说心里话,这首诗的意义,在于创新,在于形式主义,结构主义的尝试。除此,我看不到更多的意义。有诗友言之——我若要知道这三十七条支流,我不如自己看地理杂志,好了。

这话并无虚言。那么所有曾经粉饰的赞美,都如同评论的油彩,可以在阅读中痛快的进行剥离和洗净了。这就是一首实验诗!
    
  
  底线   
  
  我一生也不会歌唱的东西  
  主要有以下这些:高大的拦河坝  
  把天空变黑的烟囱;说两句汉语  
  就要夹上一句外语的人  
  三个月就出栏、肝脏里充满激素的猪  
  乌鸦和杀人狂;铜块中紧锁的自由  
  毒品和毒药;喝文学之血的败类  
  蔑视大地和记忆的城邦  
  至亲至爱者的死亡;姐姐痛不欲生的爱情  
  ……我想,这是诗人的底线,我不会突破它

穗言穗语:嗯,读到这里,我才刚刚有一点兴奋。这个底线里,所包含的东西,有一些我还会去歌唱,只是我的歌唱是反讽式的表达和锥心刺骨的倾诉。

任何诗人,都该有底线,怎么填写内容,则是各自的伤痛、品性、阅历、素养等综合的反射了。这首诗歌,我喜欢,因为其中有些句子,瞬间就打动了我,尽管作者喜欢用肯定式的语气和语调,来陈述诗句,这或也和他的性格有关。

  
  三个灵魂
  
  第一个将被埋葬,厚厚的红土层中
  紧贴着大地之心,静静地安息
  第二个将继续留在家中
  和儿孙们生活在一起
  端坐于供桌上面的神龛,接受他们
  奠祭和敬畏;第三个,将怀着
  不死的乡愁,在祭司的指引下
  带上鸡羊、美酒和大米
  独自返回祖先居住的
  遥远的北方故里

穗言穗语:能把诗歌写得这么淋漓、硬气的诗人,还真不多,雷平阳算是一个。三个灵魂,一个与大地融为一体,这是一种魂有依托的暗喻,有根的人,必然站立于大地上。而第二个灵魂,则是生活中自然的躯体依存的凡俗灵魂。这第三个灵魂,是人类的寻根梦,永远怀着不死的乡愁,渴望能回归故里。

人有三魂,这三魂诗人,都已安顿的好好的了,剩下的事情,就是我们读者的眼睛,忍不住的回望和掩卷沉思了……他说完了,我们的三魂呢,是否也会如斯安排呢?!

  
  高速公路
  
  我想找一个地方,建一座房子
  东边最好有山,南边最好有水
  北边,应该有可以耕种的几亩地
  至于西边,必须有一条高速公路
  我哪儿都不想去了
  就想住在那儿,读几本书
  诗经,论语,聊斋;种几棵菜
  南瓜,白菜,豆荚;听几声鸟叫
  斑鸠,麻雀,画眉……
  如果真的闲下来,无所事事
  就让我坐在屋檐下,在寂静的水声中
  看路上飞速穿梭的车辆
  替我复述我一生高速奔波的苦楚

穗言穗语:晚上,就能在第一朗诵者诗会,见到其本人,我曾经读过一些雷平阳老师的诗歌,一些留下了印象,一些也如过眼云烟。应该说,我今天搜集资料,是一次正确的行为。

我读诗,从来不看名声和来头,更不看他/她获得了这个奖那个奖的。诗人的诗,唯有文本。我读,我悟,或有偏驳和误读,也都是我的一己之见。但是,面对诗歌,我们应该诚实。

前两首诗歌,我都在心里叫了一声好,那么这一首诗,我则要发声叫——好!雷平阳的诗歌,其实非常好懂,他不喜欢过多的修饰,也不喜欢混沌的意象,他喜欢直来直去,好像一个内心没有花花肠子的人。若跟你说事情,他会有一说一,有二谈二的实诚人。

所以他的诗,语言也是这般直白,但我要说,有时候它是直拳,能一击就中。我很稀罕这首诗的结尾,可以说前面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最后的四句话吧——这也是现实社会中,无奈的一种生存状态。快生活,高速公路上奔波的苦楚。而作者渴望的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似乎遥遥无期……

  
  存文学讲的故事
  
  张天寿,一个乡下放映员
  他养了只八哥。在夜晚人声鼎沸的
  哈尼族山寨,只要影片一停
  八哥就会对着扩音器
  喊上一声:“莫乱,换片啦!”
  张天寿和他的八哥
  走遍了莽莽苍苍的哀牢山
  八哥总在前面飞,碰到人,就说
  “今晚放电影,张天寿来啦!”
  有时,山上雾大,八哥撞到树上
  “边边,”张天寿就会在后面
  喊着八哥的名字说:“雾大,慢点飞。”
  八哥对影片的名字倒背如流
  边飞边喊《地道战》《红灯记》
  《沙家浜》……似人非人的口音
  顺着山脊,传得很远。主仆俩
  也藉此在阴冷的山中,为自己壮胆
  有一天,走在八哥后面的张天寿
  一脚踏空,与放映机一起
  落入了万丈深渊,他在空中
  大叫边边,可八哥一声也没听见
  先期到达哈尼寨的八哥
  在村口等了很久,一直没见到张天寿
  只好往回飞。大雾缝合了窟窿
  山谷严密得大风也难横穿……
  之后的很多年,哈尼山的小道上
  一直有一只八哥在飞去飞来
  它总是逢人就问:“你可见到张天寿?”
  问一个死人的下落,一些人
  不寒而栗,一些人向它眨白眼

穗言穗语:这只张天寿的八哥,很感人啊!我想大家读吧读吧,不需要我来说,这首诗歌的意义啊,能指啊等等的。他诗歌的语言,偏向小说语言的风格,而且简练、明澈。
  

  在日照
  
  我住在大海上
  每天,我都和大海一起,穿着一件
  又宽又大的蓝衣裳,怀揣一座座
  波涛加工厂,漫步在
  蔚蓝色天空的广场。从来没有
  如此奢华过,洗一次脸
  我用了一片汪洋

穗言穗语:这首小诗,真是一条漂亮的小穗子啊。今晚我就带着它吧,在众人的目光中,展览它去!

他有一颗汪洋的心,在日照!我也有一颗汪洋的心,在深圳的蜗居里……

  
  欢乐的蚂蚁
  
  在自己的梦中练习长跑
  它们首先穿过原野,之后,它们
  穿过了黑夜。那一段路,什么也看不见
  它们中的几位,还被草叶
  打断了肋骨。最后,它们才开始
  围着一座城市跑。绕着圈子。一支细小得
  可以省略的队伍,它们
  在自己的梦中练习长跑

穗言穗语:这可爱的蚂蚁啊,居然在梦里练习长跑,这让我想起自己即将出版的第二本诗集《我一直在奔跑》。其实,我们都在抵达的路上……

这一群欢乐的蚂蚁,不就是我们、你们或他们吗?!如此想来,还有什么障碍和黑夜,不能越过呢?!跑吧,如果这是欢乐的旅程,在梦里也罢,在现实中也好,这支细小的可以省略的队伍,也能震撼我们的眼睛和心灵的,因为它们也是我们啊!

有梦,就有未来,不是吗?!

  
  父亲的老虎
  
  有一天父亲意外地没有下地
  对于担惊受怕了一生的他来说
  这是一个奇迹。他整天都坐在草垛里
  对着墙上的裂缝练习射击
  甚至他还把枪口对准了
  母亲的背影。那时候,母亲正对着
  一棵砍不断的大树,小声哭泣
  那时候,一个錾磨人正踩着
  暖冬的第一场雪去敲我家的门
  而我正躲在窗台下,对着一盆清水
  试图用一把小刀,替一个叫芬的女人取痣
  那是一个妙不可言的日子
  我的父亲笨拙地调试着他的武器
  他想把枪膛里的死亡放出来
  却每次都只敢把死亡放进水里
  我的父亲,一个只敢用枪打水的人
  那天晚上,在招待錾磨人的家宴上
  喝得大醉,他说,那头困扰了
  他一生的老虎,正从他的梦中来临

穗言穗语:读到这一节——“我的父亲笨拙地调试着他的武器/他想把枪膛里的死亡放出来/却每次都只敢把死亡放进水里/我的父亲,一个只敢用枪打水的人”,不知道大家是什么感受,我的感受是,作者是一个好儿子,是一个懂得父亲的孝顺孩子。

一个有着猛虎天性的汉子,在真实的生活里,只能卑躬屈膝,压抑着自己的真实本性,他只能在梦里,想象自己是一头猛虎,可以杀死任何的入侵者……担惊受怕的一生,唯有醉中无畏啊……这里面,有许多未言的故事,是作者不想去表露的,是留给读者自己去填空和想象的。

很好,很好……

  
  母亲
  
  我见证了母亲一生的苍老。在我
  尚未出生之前,她就用姥姥的身躯
  担水,耕作,劈柴,顺应
  古老尘埃的循环。她从来就适应父亲
  父亲同样借用了爷爷衰败的躯体
  为生所累,总能看见
  一个潜伏的绝望者,从暗处
  向自己走来。当我长大成人
  知道了子宫的小
  乳房的大,心灵的苦
  我就更加怀疑自己的存在
  更加相信,当委屈的身体完成了
  一次次以乐致哀,也许存神
  在暗中,多给了母亲一个春天
  我的这堆骨血,我不知道,是它
  从母亲的体内自己跑出来,还是母亲
  以另一种方式,把自己的骨灰搁在世间
  那些年,母亲,你背着我下地
  你每弯一次腰,你的脊骨就把我的心抵痛
  让我满眼的泪,三十年后才流了出来
  母亲,三岁时我不知道你已没有
  一滴多余的乳汁;七岁时不知道
  你已用光了汗水;十八岁那年
  母亲,你送我到车站,我也不知道
  你之所以没哭,是因为你泪水全无
  你又一次把自己变成了我
  给我子宫,给我乳房
  在灵魂上为我变性
  母亲,就在昨夜,我看见你
  坐在老式的电视机前
  歪着头,睡着了
  样子像我那九个月大的儿子
  我祈盼这是一次轮回,让我也能用一生的
  爱和苦,把你养大成人

穗言穗语:写完了父亲,当然还有写写母亲。每一个人世间的母亲,都是同一称呼,也都是独一无二和伟大的。她养育了世间所有的孩子啊……

诗篇的第一句,就抓住了人心。看着亲人的老去,是幸福的事情,也是辛酸难过的事情。或许幸福本身就是带泪的微笑。这是一首情真意切的好诗,一字一泪,一句一心,是从肺腑里掏出的心跳和呼吸……

还是那句话,读吧读吧,你读到什么,眼睛里就流出什么……你感受到了血液的流淌,你就知道你真的活着,活着,而这生命是母亲的赐予,请记得读完此诗,给你在世的母亲打个电话,或回家吃一餐饭,抱抱她,给她洗一次脚,陪她多唠唠嗑……
 楼主| 发表于 2012-12-21 15:36 | 显示全部楼层
今天先读到这里~~未来再继续:)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2-12-21 15:37 | 显示全部楼层
光荣
  
  在蒙古大草原
  爱上一只蚂蚁,是一种心胸
  如果爱上成吉思汗
  则是一种光荣
  光荣之中,最令人
  绝望的那一种

穗言穗语:
  
  秋风辞
  
  有人在我的梦中,不停地绕圈
  苍茫的云南忽近忽远。那是令人赞叹的
  黄昏,落日的火,烧红了山峦
  我问绕圈人:“能否停下,让我在寒冷
  抵达之前,多收集几筐火焰?”
  他缄默不语,低着头,继续绕圈
  瘦弱的身体里,仿佛正在建设
  一座秘密的小电站
  
  听汤世杰先生讲
  
  一条河水从中间流过
  河水是中心,北边是河北
  南边是河南;一座山峰在中间矗立
  山峰是中心,东面是山东
  西面是山西;一个湖泊在中间
  荡漾,湖泊是中心,南侧是湖南
  北侧是湖北;云南在云的南端
  海南在海之南,云是心,海是心
  几千年前,“孔子过泰山侧”
  孔子也配不上泰山,这颗
  伟大的心脏,也只能跳动在
  泰山的侧面,泰山是中心
  孔子是郊外……他讲话的时候
  动了真情:“以前,大地才是中心
  村庄和城市,一直都是
  山河的郊外。”我当时就很冲动
  很想站起身来,弯腰向他致敬
  甘愿做他的郊外。还需要补充的一点是
  汤世杰先生在讲话中忆及归化寺
  ——“文革”期间,庙寺都被毁了
  一些虔诚的僧侣,把佛像
  安放在残垣断壁之间:信仰
  并没有因为废墟而改变

  
  战栗
  
  那个躲在玻璃后面数钱的人
  她是我乡下的穷亲戚。她在工地
  苦干了一年,月经提前中断
  返乡的日子一推再推
  为了领取不多的薪水,她哭过多少次
  哭着哭着,下垂的乳房
  就变成了秋风中的玉米棒子
  哭着哭着,就把城市泡在了泪水里
  哭着哭着,就想死在包工头的怀中
  哭着哭着啊,干起活计来
  就更加卖力,忘了自己也有生命
  你看,她现在的模样多么幸福
  手有些战栗,心有些战栗
  还以为这是恩赐,还以为别人
  看不见她在数钱,她在战栗
  嘘,好心人啊,请别惊动她
  让她好好战栗,最好能让
  安静的世界,只剩下她,在战栗
  
  昭通旅馆
  
  没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只要愿意
  那一年,许多人都敏锐地发现了我的疲惫
  他们劝我多休息,学会节制,应该
  用成长代替焦虑。楼梯的转角处
  我站了一下,一个扛着花椒箱的老人
  爬了上来,空气中弥漫着又麻又香的气味
  接着,是一个理发匠,背着一面
  肮脏的镜子,他向上攀登的一瞬
  我看见他把我带走了,包括一个
  17岁少年的青春……旅客很少
  木匠来自四川,人口贩子出自威宁
  惟一的例外是,有一个身份不明的人
  每天都坐在二楼的长椅上,往窗口往外看
  窗下是条小街,有几个老头在那儿
  以代人写信为生。这人说,他的老家
  在甘肃。那是我第一次遇到甘肃人
  沉默的人,萧条的人,天蓝色的夹克
  旧了,发白,显得有点小
  袖口上有一丝血迹。也许他的体内
  也压着一封信,旁边的邮局
  像他的身体一样结实
  我很少惊动他,一个亡命天涯的人
  他的身上一定裹着一层一敲就响的铁皮
  记得警察把他带走的那天,他用一双
  还残存着自由的手,扶着楼梯往下走
  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二十年了
  这些都一直没有被说出。相反
  在三楼最里面的一间,住着的一男一女
  屡屡被我提及:从二十年前开始
  那儿就响着做爱的声音,它的门
  时开时闭,像一个少年手淫者疲惫的眼睛

  
  虹山新村的压腿人
  
  晚上8点左右,他都准时
  在路边上压腿。像精准的时针
  强迫自己,刻板而准时地进行锻炼——
  有时他的腿搭在梧桐树上
  有时则翘起来,努力与路边的挡墙
  形成锐角。他已经习惯于把一条直腿
  一次次压弯,且还在命令自己
  “再低一点,再低一点……”
  事实上,他的腿在运动中
  已经变成了弧线,额头已经可以
  轻松地抵着鞋尖;如果再低一点
  就将出现一个身体的半圆……
  多少有些让人费解,这个压腿的人
  他穿着西服、系着领带,皮鞋闪亮
  醉心于反自然,却能把手中的
  一串闪电,压入腿内,让骨头变软
  我搬到这儿居住,已经三年多了
  每次见他,我都会多看他几眼
  仿佛我就是他体内躲着的
  那一次有着暴力倾向的运动员

  
  灌木丛
  
  我想把威信县的灌木都分出
  男女。男的系根白丝绸;女的涂上
  红油漆。我知道它们不交媾
  不以交媾的方式生儿育女
  但我还是想分,想让它们一针见血
  准确到位。假如这不是什么
  浩大的工程,我们就可以知道
  铺天盖地的孤独与寂静,有多少
  系上了白丝绸;有多少涂上了红油漆
  有多少从不惧怕,天空和大雾
  一再地压低;有多少,是男性
  有多少,是女性……

  
  卖麻雀肉的人
  
  卖菜人的脸色偶尔有明亮的
  衰枯的占了绝大多数。有一个人
  他来自闷热的红河峡谷
  黑色的脸膛,分泌着黑夜的水汁
  我一直都想知道,他成堆的麻雀
  从何而来,他的背后
  站着多少,在空中捉鸟的人
  但每一次他都伤着脸
  并转向黑处。他更愿意与卖瓜人
  共享寂静,也更愿意,把分散的
  麻雀的小小的尸体,用一根红线串起
  或者,出于礼貌,他会递一支
  红河牌香烟给我,交谈
  始终被他视为多余
  把这么多胸膛都破开了
  把这么多的飞行和叫鸣都终止了
  他的沉默,谁都无力反对
  现在,他只是一个量词
  死亡的香味,不分等级
  可以斤斤计较,讨价还价
  我没有劝诫他什么,反而觉得
  麻雀堆里,或许藏着
  我们共同的、共有的杀鸟技艺

  
  凉山在响
  
  红布马场坐落在炎山乡
  从那儿看牛栏江,牛栏江是一条
  细微的白线。没有江水
  波涛与河床;没有向下的力量
  想象中的巨人在赛跑
  提着石头的摇篮,许多石头
  被挤死在摇篮中
  蓝色的漩涡也只能在想象中
  被提及:一股水流
  与另一股水流相遇了
  三秒钟的搏杀,其中一股被截断
  它就像砍掉了头颅的死囚
  在刑场上,用四秒钟
  转出一个向内熄灭的圆圈
  仿佛戏剧里的消亡
  我去过红布马场,热血
  激荡的地方,如今一派荒凉
  堆积如山的马鞍子,精心雕镂的花纹
  手一碰,特丹和鹰就变成了灰
  掉出的几根铜条
  类似于鹰的骨头,但不是……
  都碎了,完整的只有时间的灰尘
  以及大地美学的哀伤和悲悯
  运铜的马,运铁的马,运盐的马
  它们与运送陶罐的马
  本来就存在本质的不同
  坐在红布马场,我眺望四川
  倾斜的山,那是大凉山
  云南全部的春风
  正向它吹去,我能听见
  它发出的一阵阵石头开裂的
  声响,持久回荡
  
  一阵风的葬礼
  
  空气主持,电光致悼辞
  云彩默哀,雷声修墓
  鸟翅传播美名
  送葬的队伍挤满了每一个空隙……
  我们身在昆明,哭出的声音
  却总是在北京响起
  仿佛我们都不是自己声音的主人

  
  怒江
  
  很多人歌颂过怒江
  用它的波涛平息内心的火
  用它两岸的山峰
  开辟身体的高度、宽度和长度
  他们都是优质的歌手
  喉咙里有着黄金的小号
  我是谁?江边的一个渔翁
  我只能这么写:“用一条江的鱼养家
  用一条江的水洗脸;用一条江
  劈开的山,掩埋一生的梦
  用一条江擦亮的天空,做镜子
  借以羞辱自己。我都以失败告终。”
  你们看吧,我衰老的身体
  浑身都是裂缝


  一头羊的孤单
  
  “举止平常,但又有着出尘的风度。”
  一头羊,它来到了山上
  这是一座静谧的山,没有弯曲
  只有一根孤线。那头羊
  它站在孤线的内侧
  孤线的外侧是空的
  为什么整整一座山上只有一头羊
  我的解释是:“因为有一点孤单
  必须安放在这座山上
  必须让这座山趋于圆满。”
  让它不致于混乱
  有人不喜欢这头羊
  有人反对这座山的弧线
  还有人讨厌言必称孤单
  一切都为时已晚
  这头羊也许代表不了这座山
  可它体现出了我们的孤单
  在平常之间,像一根弧线

  
  白色大坝
  
  我不是你要的那一种,头重脚轻
  语无伦次;一个美国佬曾经这样
  写蛇:“它们射进了土地。”
  我沿着澜沧江往北走,可我始终
  找不到射的感觉,这条柔软的大江
  它头重脚轻,语无伦次
  在经过漫湾的那一天,我看见白色的大坝
  它几乎高过了四周所有的山峰
  但在它的脚下,那些没有撤走的
  水电工人,他们守着生锈的钢模
  疲倦地往江水中投掷着石头
  
  当代妓女
  
  说起妓女,我的朋友老楷
  说,她们是一群这样的人:当她们
  不幸落网,随身的挂包里
  有六样涉案工具——身份证
  暂住证、避孕套、小圆镜
  口红和《文化苦旅》
  之后,诗人倪涛说起了一个诗友
  那人住在一座山上,山上的村庄
  像马孔多小镇。散淡寂寞的青年
  天高云淡的诗歌写手
  他创办的歌舞厅,手下美女如云
  其中一个名叫秋秋。秋秋毕业于美院
  解风情,常画画,一副副作品
  比一些画家的还接近人性
  更像人的手艺。诗人于是写道
  “伟大的妓女已经绝迹
  只有秋秋还在努力。”

  
  蚂蚁和蜘蛛
  
  无法说出蜘蛛的远方
  也看不见蚂蚁腹中的天堂
  我和它们,这些自生自灭的小灵魂
  一块儿生活在穷乡僻壤
  最碎小的步伐叫做沉寂、空寂、死寂
  最快捷的亡失称之为暴死和猝死
  它们走着的路,我用一只手就可以折断
  它们的葬身之所,我用一只脚掌
  就足以压塌任何一座美仑美奂的宫廷
  蛛蜘寄身于空中,是暂时的,虚妄的
  它们已被黑暗泡黑
  我和它们没有什么两样
  阳光也很难穿透。如果有欢乐
  比如让蜘蛛说出远方
  让蚂蚁拿出腹中的天堂
  让自己从血液中驱赶出一群
  自由的山峰,可我的左手又总是
  握着暴死的蜘蛛,右手总是捏着
  猝死的蚂蚁,像个暴徒

  
  河流
  
  被劈开的空气,在它走远之后
  才发出破碎的声音。它已经什么都不知道
  在它的身后,我们被黑夜所笼罩
  空气,是黑颜色的。作为惟一的亮色
  它曾经带给我们很多梦想
  我们都想像它一样:患有多动症
  而且能把所有的山峰劈成两半
  我相信所有的河流都是一支刀斧大军
  正如我相信在亡灵游荡之处,我是孤独的
  
  生活
  
  我始终跑不出自己的生活
  谁能跑出这落在地上的生活
  我就羡慕他;如果谁还能从埋在土里的
  生活中,跑出,我就会寂然一笑
  满脸成灰。已经39岁了
  我还幻想着有一天能登上
  一列陌生的火车,到不为人知的地方去
  把自己的骨头全拆下来
  洗干净了,再蒸一蒸
  ……已经尽力了,整整39年
  我都是一个清洁工
  一直都在生活的天空里,打扫灰尘
  
  快和慢
  
  只有贩毒的人是快的
  在这儿,其他都很慢
  最慢的是怒江
  只有吸毒的人是快的
  在这儿,其他都很慢
  最慢的是苍山
  
  只有死亡是快的
  在这儿,其他都很慢
  最慢的是活着
  在这儿,只有我的心是快的
  其他都很慢,最慢的
  是我的那些不能直呼其名的
  死去的乡亲,或他们还醒着的坟

  
  望乡台
  
  我想飞速穿过生的历程,直抵暮年
  执竹杖,左脚踢右脚,喘着粗气
  爬上土垒的望乡台
  那么多眼瞎了,彻底沉默了
  变成了土的亲戚
  他们在那儿等我
  但愿我的双脚没有踩痛他们
  但愿我的到来没有抢占谁的位置
  但愿我的年轻不会加剧
  他们的愁苦。如果返回故乡
  必须排队,我愿排在最后
  甘愿做最后一人
  充军到云南,几百年了
  也该回去了,每个人怀中的
  魂路图,最后一站:山西,洪洞

  
  背着母亲上高山
    
  背着母亲上高山,让她看看
  她困顿了一生的地盘。真的,那只是
  一块弹丸之地,在几株白杨树之间,
  河是小河,路是小路,屋是小屋
  命是小命。我是她的小儿子,小如虚空
  像一张蚂蚁的脸,承受不了最小的闪电
  我们站在高山之巅,顺着天空往下看
  母亲没找到她刚栽下的那些青菜
  我的焦虑则布满了白杨之外的空间
  没有边际的小,扩散着,像古老的时光
  一次次排练的恩怨,恒久而简单
    
  记忆
    
  我还能如此清晰地记起从前
  这真是奇迹:一个姓张的瞎子,在河流上
  练习飞翔;一个姓李的木匠,在屋顶上
  摹仿狼哭;一个货郎,姓刘,摇着手鼓
  在一个新寡的妇人屋后吞金自尽
  他们一齐埋伏在我的记忆之中
  这这真是奇迹,我的时间为他们倒流
  我的身躯因他们而裂开。那是从前
  我的寨子:云南,昭通,石头生崽
  处处都弥漫着生命的尘埃
  
  小学校
    
  去年的时候它已是废墟。我从那儿经过
  闻到了一股呛人的气味。那是夏天
  断墙上长满了紫云英;破损的一个个
  窗户上,有鸟粪,也有轻风在吹着
  雨痕斑斑的描红纸。有几根断梁
  倾靠着,朝天的端口长出了黑木耳
  仿佛孩子们欢笑声的结晶……也算是奇迹吧
  我画的一个板报还在,三十年了
  抄录的文字中,还弥漫着火药的气息
  而非童心!也许,我真是我小小的敌人
  一直潜伏下来,直到今日。不过
  我并不想责怪那些引领过我的思想
  都是废墟了,用不着落井下石……
    
  裸体
    
  每次去大理,我都跟人说我喜欢
  大理的风。它们是皮肤的故乡,是骨头的床
  从苍山那边吹过来,使我的皮肤和骨头,每次都
  一下子就失去了方向。大伙都知道,我是一个
  贪婪的人,有时还极为癫狂,所以
  2002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在大理古城
  对着风,我脱去了衣裳,裸着身体
  发誓要走到天亮。那时,我真的以为我可以
  这么一直走下去,从此失去了穿衣的愿望
  但是,尽管是深夜,街上没有一个行人
  我的皮肤和骨头也开始了幸福的吟唱
  我却突然害怕起来,才走了二十来米,就觉
  得四周全是目光,像些暗处飞来的刀锋
  命令我向虚无的世界举手投降
  得到好处的皮肤和骨头不知道情况有这么复杂
  皮肤上的毛孔已全部开放,骨头也第一次
  自己把自己掏空。它们都灵魂出窍了
  再不想妥贴地把自己安放在我身上
  风啊,大理的风啊,我却为什么
  总感到我不该这样?总以为脱去衣服的一瞬
  我已被刀锋刺中心脏?真的很无趣
  那晚,我只在风中裸体走了三十米
  便被自己将自己彻底阻挡。虚弱的自己
  虚幻的刀,一块儿目睹了自然之门的轰然关上
  剩下的夜,还在继续吹的风
  像一座堆满了黄金和自由的垃圾场

    
  晚秋白色
    
  山神的毛发白了,燕麦白了
  西凉山的秋天也跟着白了
  充军人的后裔,霜迹在脊梁上
  白了,像冷风的胚芽
  就要长大成冰凌
    
  抽我肋骨,凿一根笛子
  空我的胸膛,多一座粮仓
    
  都白了,爷爷和奶奶住在山上
  他们坟顶上的长草也白了
  一层白土盖着,他们活着
  像死者一样,白得彻底、荒凉
    
  都白了,倮伍家的小妹空身下楼
  高高山上,一盘月亮
  我这汉人,一个打工崽,空手返乡
  绕了一圈,眠于草垛旁
    
  都白了,笛孔里的血滴儿
  都白了,粮仓里的耗子骨
  在胡彬的长笛声中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12-12-21 15:38 | 显示全部楼层

附录,三篇文章:)

雷平阳


雷平阳,男,诗人,1966年秋生于云南昭通土城乡欧家营,1985年毕业于昭通师专中文系,现居昆明,供职于云南省文联。一级作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全国“四个一批”人才,云南有突出贡献专家、云南师范大学特聘教授。著有《风中的群山》、《天上攸乐》、《普洱茶记》、《云南黄昏的秩序》、《我的云南血统》、《雷平阳诗选》、《云南记》、《雷平阳散文选集》等作品集十余部。曾获昆明市“茶花奖”金奖,云南省政府奖一等奖、云南文化精品工程奖、《诗刊》华文青年诗人奖、人民文学诗歌奖、十月诗歌奖、华语文学大奖诗歌奖、鲁迅文学奖等奖项。



仿佛有永远的暮色——雷平阳其人其诗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2年07月02日07:48

霍俊明   

雷平阳出生于1966年。在我看来任何一个人的诗歌写作的“出处”或者“来路”是相当重要的,而雷平阳诗歌的“生发地”似乎从一开始就具有了某种极其强烈的“饥饿性”、命运感乃至宿命性。从1966年轰鸣的闷热的夏天开始他就在故乡昭通土城乡土城村的偏远地理与精神迷津中不断前进又不断身不由己地折返寻溯。当雷平阳出生于暗不见光的农舍,当这个村庄由“欧家营”改为“爱国村”,那么他多年之后是否想到这一切对他与诗歌的相遇意味着什么?这出生于1966年的沉暗的针尖也只有在多年之后才得以擦亮和现身。多年后,对于自然、故乡的命运性关联雷平阳将自己定位为一个“旁观者”。这个离群寡欢的欢乐和“饥饿”同在的“梦游者”确乎从少年时代开始就宿命性地以诗人的“非正常”性格冷静而无望地面对着身边和心灵中所有的遭际。雷平阳的诗歌仿佛永远的暮色一样令人在无边的苍茫中窥见人生的踪迹以及神的训谕。

  与雷平阳的相遇最早的记忆来自于多年前的额尔古纳。那时正是最为寒冷的冬天,气温已经是零下30多度。与雷平阳的第一次相遇就是从无边无际的寒冷草原开始的。深夜里我和雷平阳、沈浩波、小引等人用热酒来取暖。我们走在空无人烟的雪野上不得不时时跺脚来去除那无比真实的寒冷的眷顾。在莽莽的原始森林里,雷平阳在风中抖落的积雪中一次次按下相机的快门。这极其空旷的边陲草原被白雪所覆盖,而夜晚的璀璨星光却离诗人之心如此贴近。当雷平阳在酒桌上直起腰身,放开嗓子吼出“月亮出来亮汪汪”时,我从这位云南汉子沉暗的脸上第一次倾听到了如此陌生的“边陲”之音。此后在江苏连云港和北京再次相遇的时候,夜晚似乎一次次充满了烟草的气息。尽管在当下的时代“诗人”已经成了十足的被质疑的角色,但是对于听从了语言和良知律令的少数人来说我们应该怀有庆幸和敬畏。他们仍然是不可多得的时代幸存者,因为他们得以保留了黑夜里那抖动的渺渺的星辉。为了主持当时《滇池》的“诗手册”栏目我多次与雷平阳通话交谈,而几年来这个栏目已经产生了广泛的影响。

  尽管雷平阳的小说和散文写作已经为业内人士称道,但是我仍然愿意面对他的文字时将他还原为一个实实在在的“诗人”形象。尽管对于诗歌界来说雷平阳已经绝对不是一个陌生者,甚至从世俗(比如某某奖项)的角度来看他已经是一个有了诸多光环的人物。但是从诗人的精神境遇而言,一定程度上雷平阳仍然是时代高速旋转的聚光灯之外的“边缘者”。他的冷静、坚深和沉暗的面色却一起构成了这个时代启示录意义上的特殊性存在。我一直听到一种声音,说在云南这个“地盘”上雷平阳是于坚的“追随者”。我对此不以为然,甚至觉得这种“外行”或者“别有用心”的说辞太过于荒诞无稽。于坚和雷平阳都因为强烈的个人性诗歌精神而难以被相互消解和抵消。一定程度上,于坚“耳感”的缺陷使得他的诗歌的内在化的声响更为强大,细密而高亢的意象如涧瀑令人处于思想的轰鸣之中而难以招架。而雷平阳的诗歌似乎更为平朴地将语言和情志毫无痕迹地榫结起来,他诗歌内在的气息一次次验证了这个并不轻松的写作者的沉暗空间里冷冷的精神闪光。多年来在我的观感中雷平阳其人其诗都带有“一根筋”的性质,这来自于他的性格,也来自于他今天看来已经相当“老旧”的生存环境。而正是这种倔强、彷徨却未曾彻底迷茫的内心与诗歌的持守使得他的诗歌总于平常之处有撼人心魄的惊雷之声。他诗歌中总是有一种弥漫不散又沉沉坚固的“土气”。这种特有的味道让人踏实,也让那些被现代性和城市化时代所浸染的人们有恍如隔世之感,未免心生唏嘘。由于“旁观者”、“漫游者”和“土著”角色,雷平阳诗歌的语言在我看来更近于一种生长性的植物性的方式。它们的每一寸延伸或者弯曲都来自于环境的冷暖阴暗,都来自于每一寸心灵的惊悸与阵痛。当雷平阳每年一有闲暇就立刻奔向云南山林草木的时候,当他一次次在黄昏溶进大地的时候,在山巅俯瞰或仰面躺于草木之间面对遥远而切近的一切,他“云南血统”的复活与再生不能不是以巨大的尴尬、失落和无言为代价的。在此,诗歌成了致幻剂,也成了精神的安慰剂。面对着这些在加速度时代即将消逝和早已远逝之物,诗人内心的翻搅杂陈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这个对时代时时“后视”的写作者反倒是获得了同时代人少有的写作愿景和无比清晰的方向性。而那一个个从1966年即开始生长的精神的芒刺与针尖最终得以擦亮,被黑暗和隐忍一次次擦亮。这是一个对自己的精神地理抱有“写碑之心”的志撰者,这也是一个为灵魂寻找一丝亮光在寒夜侧身挤过窄门的漫游症者。更为可贵的是,尽管雷平阳的很多诗作都带有“云南”的关键词和地方性影像,但是他并不是一个观念性的写作者。雷平阳并不是一个抱有野心抒写“历史”的人,尽管他在诗歌中呈现的身份性是相当明确的,但是他建立某种诗歌世界秩序的努力是存在的。他诗歌的视点往往很低,而频生的细节、鲜活的意象和多少带有寓言性、叙事化的笔调印证了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观察者,一个不只是识于鸟兽草木之名的观察者。雷平阳在诗歌中同样懂得适度的“沉默”,这种沉默却会让更多的人不安或者反复去揣测。当下的中国诗歌单看起来个性十足,但是吊诡的则是整体性上一旦予以比较就相互抵消。在我看来雷平阳是一个保留了个体、家族和地方性知识的有着明显的“过敏史”的诗人。当一个诗人在笔尖和心间以及石灰水泥覆盖的草木间还在寻找失落的“神性”和“历史性”的痕迹的时候,我们不能不说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化血为墨迹的阵痛。在此,在与雷平阳每次沉默相对的时候,我更倾心于他的自足和沉静。而这种自足和沉静显然是他在奔跑了几千座大山、几千条河流以及几千个村落之后在极其痛苦的寻找中通过文字分娩之后渐渐释放的那一小部分的结果。

  雷平阳的诗歌是个人的诗歌,很难想象一首与“个人”无关的诗作是如何产生的。当雷平阳在深山林莽与激流石崖间一次次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他也得以在去除巨大的时代和心灵的浮尘之后还原了人和诗歌的最为直接也最为本源的相遇。多年来在雷平阳的诗歌中我很少听到矫情和伪饰的声音,而这正是一种有“根”的写作,也是有着活生生的体温的呼吸方式。但是这种诗人的“根性”却面临着时代巨大推土机的“无根”的挑战甚至惊惧。多年来我一直看到的雷平阳是一个别于他人的存在。这个差别来自于他在这个忙乱时代还时时葆有独立的精神禀赋。而当他一次次在现实的旋涡和历史诡谲的波澜中不断抽身,他就愈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沉滞。读雷平阳的诗歌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他个人的生活与家族记忆的闪烁斑点构成了寒冷夜色里的一个个冷冷的针尖。面对离奇的、荒诞的、难以置信的社会事件和热点现象,我觉得似乎中国已经进入了一个真正“寓言化”的时代。换言之,中国正在成为“寓言国”。而多年来雷平阳的诗歌一直带有着强烈的寓言性特征。而这些经过语言之根、文化之思、想象之力和命运之痛一起“虚拟”“再生”的寓言化景象则比现实中的那些景观原型更具有了持久的、震撼的、真实的力量和可以不断拓殖的创造性空间。正是在真实地域和想象空间的交织中,一个诗人在语言的空间和自身生命履历的轨迹上呈现出波诡云谲的气象与心象、梦呓与白日梦、现实与寓言。在昭通城、欧家营、滇南山等一个个精神坐标上,诗人看到了“方言”和一个个群落的母语以及携带的全息密码的难以挽回的消失。雷平阳在真正意义上从生命和语言的临界点出发,从血脉的根性出发所抒写的“滇南”边地,铺展开决绝但又犹疑的文化地理学上的“乡愁”。雷平阳近年来的诗歌写作在精神的自我挖掘、奔突和深度沉潜中发现了时代的宿疾,同时不可避免地担任了带有时下人所认为的“老旧”特征的近于孤独的“书写者”的形象。而在这一点上,雷平阳的诗歌恰恰是获得了最为先锋的成色与质素。我从来都不否认雷平阳诗歌的高蹈性的一面,但是雷平阳的意义恰恰是在于不断向下探询的姿势,天鹅绒般的监狱见证了他持续发着高烧的额头。雷平阳的诗歌声带既是喑哑的又是高亢的。而“滇南”在他的诗歌谱系中更多是作为连接历史与现实、家族与时代的一个背景或一个个窄仄而昏暗的通道。雷平阳的诗歌写作在不断印证着一个不断重复的时代话题,同时这也是一个时代的诗人所必须面对的难题。换言之我们都在谈论诗歌与时代、诗歌与现实的关联,而我们却时刻在漠视这些日常生活化的真实景观,但是它们都无不处于不断消逝和灭亡的边地。

  (霍俊明)


雷平阳和他的诗

文 / 烟奴溪


“发鸠之山,其上多拓木。有鸟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其名自狡。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东海。”这正是雷平阳在诗歌创作道路上的写照,他是一个苦行僧,如他自己所说,一个人只要是数十年如一日地做着一件事,大抵上是不会错的。

作为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如果让我用那少得可怜的一丁点人生经验去评价一个在生活的天空中将进打扫了四十年灰尘的诗人的诗,听起来有点滑稽,因此在这里我只想引借一些大师的透彻的思索和自己的一些阅读的感受来谈论一下雷平阳老师的诗。

在雷平阳的文字里,展现在眼前最多的意象大概是这些,“开裂的石头”、“河流”、“亲人”以及“死亡”。

石头仿佛就是他身体内部的事物,他对它的敏感是出于一种本能,他的一些代表性诗歌都像是由石头垒起来的,客观、厚重、固执。雷平阳的语言克制而有张力,这源于他对人性的静默的思考和理性的隐忍。他是这样形容自己的“石头的模样,泥巴的心肠,庄稼的品质。笑起来,厚厚的嘴唇像石头开裂;不笑的时候,嘴巴荒芜,鼻梁落满白霜。”他也这样形容过老人“如果动用修辞格,那就像一块周身凹凸,落了秋霜石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种修辞,感觉很好,把自己比作石头,是一种心胸,就像在蒙古草原上爱上蚂蚁。

很多时候,我都会觉得读雷平阳的诗是一种面对面的交流,他像是一个隐忍的倾诉者,沉默了很久,才会把他的思想向你娓娓道来,很简洁,但是可以刺痛你的灵魂。雷平阳是一个在我们身边静静的思考和沉默的人,我们不会注意到他,他却在注视着我们每一个人,例如那个昆明的早晨,一个平凡的早晨,那个手臂上有狮子的女孩成了他的猎物,那是一种平淡得让人能够想起早晨的文字,直白的叙述,每一个字都是他所亲眼看到的,他把眼前的景物呈现给别人看,把主动权交给别人,让读者思考,这样的例子很多,比如杀狗的过程,学府路的一景。

对于雷平阳的诗,最欣赏的还是亲人,他的爱狭隘、偏执,却让人叹为观止。也许,在他的内心深处,亲人才是他的全部,抛开一切可以抛开的,他只有亲人。这是一种勇气,他的亲人是幸福的,因为他们被一个诗人爱着。他对埋在土里的亲人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很厚重,甚至怕踩疼了他们,有时候,他能与他们对话。我知道这些亲人里包括了他的爷爷和姐姐,也知道这泥土里的分量。

诗人是玩的,玩味生活,写诗是闲人的事,而雷平阳是个例外。在他的很多诗里都透露了一种疲惫的状态,那是一种中年人对于生活的厌倦和无奈,这种疲惫我无法理解,但是可以感觉得到。很多时候,他都想闲下来,看看想看的书,做做想做的事,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但凡是文人,都会想有一个自己独处的空间,暂时逃离生活的束缚,去和自己的灵魂对话。

记得在《在日照》这首诗里,他说:“我住在大海上,每天,我和大海一起,穿着一件又宽又大的蓝衣裳,怀揣着一座座波涛加工厂,漫步在蔚蓝色天空的广场,从来没有如此奢华过,洗一次脸,我用了一片汪洋。”读着这首诗,我就感觉海风迎面扑来以及海面波涛轻伏的惊喜。那个时候的雷平阳,我能想象得到,他是快乐的,他的灵魂已经与大海融为一体,被海水撑得无限宽广。然而,在另一首诗里,他却只能这样写:“用一条江的鱼养家,用一条江的水洗脸,用一条江劈开的山,掩埋一生的梦,用一条江擦亮的天空,做镜子,借以羞辱自己。我都以失败告终。”不知为什么,读到《在日照》时我总能想起这首诗。而后,前者所带来的愉悦的感觉便会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眼旁观者的孤独感。在这首诗里,他屏弃了赞美,屏弃了所有英雄情结,面对汩汩而来的江水,他是低调的,淡定犹如一位披蓑垂钓的渔翁。“孤帆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意境便油然而出。

诗人的诗歌里更多的反映的是他本人的性格因素,看了他的文字,就会大抵上了解他这个人。在雷平阳的意识里,他相信一个家族是可以轮回的,因此他一出生便是苍老的,借用了爷爷的身,躯和奶奶的魂魄。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很厚重。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让自己承担起这份沉甸甸的家族史。然而,苍老的人总是让人敬重,因此雷平阳的话是有分量的,这也是《我的云南血统》给我的最深刻的感觉。

雷平阳是一个崇尚边缘的诗人,他常常以为来到了地球的边界,小区的围墙就是地球的城墙,路灯下的保安就是戍边的卫士,澜沧江的每一条支流就是地球的护城河。这让我想起了遥远的月亮。那个时候,如果地球上只有一个人,那么,那个人肯定是快乐的。

当他听到“以前,大地才是中心,村庄和城市,一直都是山河的郊外”时,他很激动,我也很激动,这是一种对大地的敬畏,一种只有身体里流淌着大地血液的人才有的情结。因为,大地才是源泉。因此,他会说,离开了城市,就像一个刑满释放的自由主义狂人,以奔跑的速度,扑向云南的山山水水。

在我的印象中,《归去来兮辞》恐怕是雷平阳写得最狂妄,最过瘾的一首诗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词来形容,也许只是我个人的感受。那些文字仿佛是一连串深夜里招魂人的魇语,让人觉察出隐秘的昭示。不可否认,这首诗让人眼前一亮。一个人活着粗糙,那么他的思考和文字将会细腻,想必雷平阳那天是饮酒了,才会如此平添了几分狂放和大气。不禁又想起了《秋风辞》,我的逻辑思维不强,我不知道怎样让它们之间有联系,但是,我就是想到了。我想到了在大地之上绕圈子的秋风,或许还夹杂着几片枯黄的落叶,应该是在傍晚,天黑之前,因为只有这样的填充色调才能够让它像一首诗。我不得不佩服雷平阳驾御文字的功力,他能让虚无的东西有了生命,并且用思想控制着他们。这让我想起了中风后左脑萎缩的爷爷,他总是在深夜里跟死去的人对话,有时候会令我很恐惧,但更多的时候,我会把它当作诗一样去聆听。

跟一个诗人在一起,有两种东西能震慑你,一种是眼神,另一种,就是文字。雷平阳的诗,有时候会复兴我对社会思考的能力,他的诗里蕴藏的很多东西,不是我没有感觉到,只是,不知道怎样表达。或许是这些文字已经达到了一篇文章的篇幅,所以我懒得再去动用思考,因为人是有惰性的,而文字是一种很伤脑筋的东西。一位师长曾经说,一个诗人,不管他处于什么样的生活状态,他的心终归是浪漫的。不管怎么说,雷平阳的文章我是喜欢的,也许是因为我的视线太狭隘,我觉得他是我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喜欢的作家,我会一如既往的读他的东西,一如既往的关注他。



雷平阳——用诗歌书写生命


2011-05-27 20:00:17  amey的日记

这篇文章是和一位老师一起采访的,算是合作完成,因为是为了某个大牌公司是需要,加入了很多关于公司理念本身的东西,但是还是觉得这篇文章真的很精彩,文章已经出版,发上了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看到,了解到,这段话写在这里算是前言……


雷平阳,著名作家、诗人,1966年生于云南昭通。现居昆明,任职于云南省文联。出版过专著散文集《风中的群山》《云南黄昏的秩序》和《画卷》、《普洱茶记》。

2004年5月获第二届华文青年诗歌奖。2005年11月获第三届"茅台杯"人民文学诗歌奖。2006年获中国青年作家批评家论坛2006年年度青年作家奖。2010年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2007—2009)(诗集《云南记》长江文艺出版社 2009年12月)。

2006年,他的第一本诗集《雷平阳诗选》出版,首印五千册,销售一空。 因为这本诗集,他获得“华语传媒2006年年度大奖”,组委会给他的授奖词是:“以一贯之地记录日常生活中凸起的部分,关怀细小事物对灵魂的微妙影响,并以赤子之心的温润,描绘了大地质朴的容颜以及他对生命正直的理解。雷平阳的写作,已经成为新一代诗人走向成熟的象征。”

2010年,汇集他的主要诗歌作品的《云南记》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发行,一经面世就在文坛引起轰动,许多人自发在论坛上进行热烈讨论。因为《云南记》,他获得了中国文学界最高奖项——第五届鲁迅文学奖。 鲁迅先生是雷平阳最崇拜的作家之一,他的道德力量、精神人格和继往开来的文学品质,奠定和护持了中国现代文学的尊严。当雷平阳获得以鲁迅的名字命名的文学奖,他想说的是:“谢谢,谢谢诗歌!” 评委会认为他是中国青年诗人的希望。

雷平阳,这个来自云南大地的儿子,在他的诗歌中和生命里无限缩小和放大着他的故乡。他在作品里以山水、密林、寺庙、虫鸣、父亲、墓地、疼痛和敬畏等等一些“关键词”塑造了一个苍凉的旷野,安顿着自己,安顿着自己的亲人,也安顿着所有正在远离故乡的人们。

雷平阳,这个生于60年代的诗人,正像全球通“做人生赢家”的理念一样,他倾听周围的声音,用诗歌表达自己的思想,以更广阔的视角审视着当下与未来,不断挑战自我,让自己人生的价值最大化的体现出来。他用诗歌书写生命,影响当代人,当之无愧地成为人生的赢家,他给这个年代的诗人下的定义是:“这个年代的诗人都还有什么文体比诗歌的叙事更古老,更有力量?还有什么文化比诗歌所提供的自由和想象,更辽阔,更有持续性?还有什么人比诗人更无法模拟,更孤独,更通灵? ”



小时候游过江借书看

    雷平阳出生于云南昭通一户普通人家,自小家里穷,买书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他最大的快乐就是,春节了,大人给两毛压岁钱,自己可以到新华书店买本连环画看。那时,一条河流把他所在的村庄一分为二,河的对面是乡卫生院,里面有一个医生家里有很多书。雷平阳就经常过河去借书。有一年,大水冲毁了桥,雷平阳推着一个木盆游过去借书,居然借到了一套《三国演义》,人民文学版的,分上中下三本。雷平阳至今记忆犹新。

   后来上了师专,家里不再给钱了,雷平阳就去图书馆当管理员,一面勤工俭学,一面刻苦读书。毕业后,雷平阳到云南盐津县委当秘书,刚工作时,每月工资40多块钱,也买不起多少书。于是他就想办法认识了县新华书店一个经理,一来新书,那个经理就会给他打电话,他立刻就赶过去,没钱就赊账,经理专门用一笔记本,登记雷平阳的“欠债”账目。雷平阳还自己花钱订了《中华读书报》、《世界文学》和《外国文学》等报刊,一看上面介绍新书,他都去找来读。对于从前读书如此辛苦,雷平阳写诗自嘲:“大胆文章拼命酒,坎坷生活断肠诗。”



渴望做一个像王维那样的人

   走上诗歌创作之路,对雷平阳来说纯属偶然。师专上学时,他读过不少诗,除中国古典诗歌外,叶芝的、博尔赫斯的诗,他都读过,早期对叶芝很佩服,他现在书柜里还放着叶芝的照片。当时学校举行征文比赛,他随手写了一篇献给母亲的诗,拿了二等奖,被学校文学社看中,拉他入社,后来还当上社长,从此踏上了诗歌这条路。

中国传统文化对雷平阳的影响颇大。他说“这是归属”。《酉阳杂俎》、《世说新语》、《夜航船》这些中国古代笔记文章,常常能激起他的创作冲动;半夜三更读王维的《山中与裴秀才书》,那种空灵的境界,能突然把雷平阳“唤醒”,他有一种强烈的渴望:“想做一个像王维那样的人。”当然西方的现代派诗歌他也看了不少,他的案头,就放着韩少功翻译的佩索阿的《惶然录》,他认为“那只是打开了我看世界的一些方法,给我的诗歌形式提供一些借鉴,但我的诗骨里,还是东方的、中国的”。



抄书和手写

   生活在当下的社会,雷平阳注定躲不过很多东西,但是也不去一味迎合,特别是网络。他在《生活》一诗中写道:“我始终跑不出自己的生活/谁能跑出这落在地上的生活,我就/羡慕他;如果谁还能从埋在土里的生活中/跑出,我会寂然一笑,满脸成灰……”雷平阳坦言自己对网络世界缺乏了解,也不会迎头赶上。网上发生的事情他一概不问,更没有写个博客什么的,尽管他的作品在网上广为流传。他说,人的一生,到不了的地方太多了,网络,也无非是现代生活的一部分,失之,不为过。如果非要探究其原因,雷平阳说,一个用汉语写作的人,面对美仑美奂的汉字,实在不忍心让机器写出。于是坚持手写,成为雷平阳写作的惯性。他常常用信件与朋友交流,毛笔、八行筏、墨、砚台、印章……他觉得这些适合自己。

   现在,雷平阳读书更多是“以抄为读”,他认为,抄书是很好的阅读,抄的过程,能让自己安静下来,祛除尘嚣,全身心感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内敛魅力。一本《杜工部集李太白集》是最常抄读的,当然,也抄《诗经》、王维诗等。他不用电脑、不上网,媒体约他写诗写文章,他用钢笔甚至毛笔,写完扫描,传真过去。



寄身于滇南山中

     近年来,雷平阳常常寄身于滇南山中,在一次次行走中完成对自己生活并热爱的云南的书写。对他来说,在风尘仆仆的行走中,可以不断测量大地的胸怀和灵魂的重量。他在诗歌中写道:“我只爱我寄宿的云南,因为其他省/我都不爱;我只爱云南的昭通市/因为其他市我都不爱;我只爱昭通市的土城乡/因为其他乡我都不爱/我的爱狭隘、偏执,像针尖上的蜂蜜/假如有一天我再不能继续下去/我会只爱我的亲人/这逐渐缩小的过程/耗尽了我的青春和悲悯。”雷平阳将云南视其为世界的灵魂。他认为,云南的天空住满神灵,让他知道敬畏;生活在这个有寺庙的地方并写作,他感到谦卑、知足并感恩。

     雷平阳植埋在心里的那种根深蒂固的乡情,不因为外界的任何变化而改变,他的这份执着、这份坚守、甚至这份顽固,却也正是他独树一帜,成为他自己原因。在全球通关于做人生赢家的理念阐述中,有这样一句话:“人生如何才能面面出色?不因为激情,就不懂得温情;不因为掌声,就听不到心声”。雷平阳不断遵从和倾听来自自己心灵的声音,他希望能看见一种以乡愁为核心的诗歌,它具有秋风与月亮的品质。他乐意成为一个茧人,缩身于乡愁。正是这样的诗歌,扎根故土,充满乡愁情结,感动了无数读者。很多人从雷平阳的文字中,感受到大地的体温和对自然、神灵的敬畏,还有深沉的悲悯情怀。殊不知这也是雷平阳正在沉淀的基因,当他走在云南的布朗山、南糯山、基诺山等地,从中找出“敬畏”、“良知”、“菩萨”之类的词条,他不断问自己:“是挽歌还是颂歌?是悲悯还是义务?”他意识到:有些流落山野的文明,再不记录,马上就没有了。于是他不再是单纯的歌者或诗人,而是对文化人类学,对山地人民的精神史,对环保,都怀有了一份使命和责任。



写作是灵肉的炼金术

   2011年刚过,雷平阳做了一件事,他带领云南众多作家聚在昆明文林街夏沫莲花酒吧,追思已故的作家史铁生。在这个不寻常的夜晚,雷平阳聊起史铁生对他的影响,并说:“这是对一个伟大灵魂的敬仰。他以一种卑贱的方式去表达崇高,对我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一个作家的死去,带走了很多个作家;而还活着的作家身上还有无数死去的作家存在着。”

   媒体称雷平阳为“草根诗人”,雷平阳觉得自己是一个缺少万丈雄心的写作者,多年来,自己所做的事,就是尽力的去记录触及自己灵肉的事件或自己的细碎的思想。写作,他视之为灵肉的炼金术。用雷平阳的话来说:“人们之所以看见我为低层人歌唱,乃是因为我一直生活在他们中间;人们之所以为我的某些诗句所打动,乃是因为我在尽可能的说出生活与情感的真相。”他只想让自己写下的汉字,干净、朴素,贴着土地,可成花草;搭上白云的船,可成雨滴;贴着心窝,可成血。

每一个时代,每一位作家或诗人,都在用文字记录自己的生活史以及这个时代的心灵史,无论是史铁生还是雷平阳,都在文字的高天厚土之间,寻找那些失落的或正在失落的词语,并借以构架他们灵肉的居住地,唤醒这个时代正在失落或消亡的精神,给民众提供一个严肃、纯粹的精神家园。这是我的理解,他们都是人生的赢家,赢在精神高度,赢在思想境界,赢在生命价值。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2-12-21 16:25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多啊。亲,他的诗有一些我还是很喜欢的。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2-12-21 20:14 | 显示全部楼层
又南流6公里,东纳腊铺河,西纳丰甸河  
  又南流3公里,西纳白寨子河  
  又南流1公里,西纳兔娥河  
  又南流4公里,西纳松澄河  
  又南流3公里,西纳瓦窑河,东纳核桃坪河  
  又南流48公里,澜沧江这条  
  一意向南的流水,流至火烧关  
  完成了在兰坪县境内130公里的流淌  
  向南流入了大理州云龙县

呵呵,山海经的口味。
学习大作和诗评

[ 本帖最后由 明朗-哥哥 于 2012-12-21 20:16 编辑 ]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2-12-22 12:49 | 显示全部楼层
提起来,大家读读。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12-12-22 12:58 | 显示全部楼层
顶上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关闭

站长推荐上一条 /1 下一条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诗歌报 ( 沪ICP备05009012号-2沪公网安备31011702001156号

GMT+8, 2025-11-7 00:02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