遐思五丈塬

枉生

塬破败了。
        与我数年来心中所向往的塬相比，它是破败的。当然，我不是指它的建筑。
        等到看到它，它留在我心中与梦中的样子已经荡然无存。只能以破败二字形容。它的破败用悲凉是无以详尽的，任何欲说其详的尝试，比之这样的物换神移都过于飘浮。但它对于我来说仍是意蕴十足，像一个等待我多年的老友。
        已是黄昏时候，晚风在每一处残缺里萧萧穿过，起起伏伏，不绝如缕，连缀着古今不堪，不经的故事——却不对我说一个字。
        ——“谁能会登临意”？
        太阳落下去了，伴着古塬的影子蹒跚远去，空气里顿时升起历史的醇厚的霉味。
        放眼四望，被黄土高原四面埋伏的平川旷野，真是一派大好的战场，不打仗是万万可惜了这一脉阵势。
        遥想建兴十二年（公元二三四年），诸葛亮为克复中原，重兴汉室，六出祁山伐魏，就驻兵在我脚下踩着的五丈塬。我任脚下的步履随意游移，眼睛却定定地望着渭河北岸。
        北岸的景色，在我的脚步中，在渐深的暮色里，线条粗廓晦涩起来，苍茫地模糊了时空的界限……
两军交战，电闪雷鸣……
        多少英雄豪杰的鲜血浸染了这荒原平川，而蜀国丞相诸葛亮也于该年八月二十三日亡故于此。
        我觉得，诸葛亮的一双眼睛直到今天，还在不甘心地凝视着这一马平川，渭河之滨的关中平原。为什么五丈塬上这五侯祠里供奉的诸葛亮塑像，却有着一双多情的眼睛？
        朦胧中，我似乎见诸葛亮在秋夜的寒索中仰观天文，见星座相辅列衢，其中客星倍明，主星幽暗…他惊觫地低首回身，料知自己将不久人世。我似乎有看见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呼风风来，挥雨雨去的武侯，如何地运筹帷幄，于中秋之夜先布七盏大灯，而后外布七七四十九盏小灯，最后内布本命灯一盏。他祈禳北斗；若七日内主灯不灭，可增一纪之寿。他徘徊踱步，五天五夜不能成眠，至第六夜，见主灯仍然明亮，正在他以为大功告成，眉间泛起一丝喜色的时候，想不到被魏延一脚踩灭！我甚至看见惊恐和悔恨如何让魏延失尽颜色…..于是一颗赤色大星呼地裹起一柱狂飙，自东北流向西南，我听见它撕裂星空的轰鸣，三起三落后哀绝地坠入蜀营之内。当夜诸葛亮亡故五丈塬。
        我对三国故事并不感兴趣，使我诧异的是，伟圣如诸葛亮者，最终不也被这“想不到”所左右？竟然连“料事如神”的诸葛亮也会有“想不到”的时候？
        如此一想，心中顿生模糊的凄凉，不禁慨叹人对“命”的无奈。“命”于人可不就是永远不能破解的遗憾？！
        我始终不能明白，能通鬼神的诸葛亮怎么就没有想到在过一会儿，主灯就会被魏延一脚踩灭，竟然还能暗喜？
        看来，所谓的神，也不过是普通的人罢了。
        那么，也可以这么说，世上本没有鬼神，所谓神，也不过是被人膜拜的人罢了。
        置身层叠、莫测、往天际延伸而去的塬上，沉暮中，两岸的塬，越来越还原出它们旧日的威严，如帝王般稳坐在大地的宝座上。
        它们是否也有生命？
        那么，又何为生、何为命？
        它经历了这么多岁月，是否比以前更苍老、更寒碜、更不堪于眼睛的消遣？
        这些年来，只有泥泞依旧…..
        流淌的泉水依旧……
        泉声断断续续地在风中飘过来，像对我这样一个游客断断续续、支离破碎地暗示着什么。
        它到底暗示着什么呢？是否也对这塬，对这塬上的一切暗示这什么？究竟暗示着什么呢？不知道，不知道，知道的只有高山，只有流水。
        可是高山无言，流水亦无语。
       只有冷峭的，不断穿过历史的流水与清风，淡淡地吟唱着一首，从不可追溯的久远以来，就不曾断绝的，没有起伏的，单调的老歌。
        在江南阴骨的冷风里，我坐在那清山，绿水的塬上，倾听千年的风声、水声在塬上低哦长吟。

[ 本帖最后由 枉生 于 2013-4-6 16:12 编辑 ]

盆栽菩提

跟着楼主怀一下古。

枉生

问好菩提

盆栽菩提

明月曾经照古人！
如今连幽古情也变得奢侈了。

枉生

呵呵，照过古人的明月，咱也照照。
偶尔奢侈一下也是有必要的

杨望远

欣赏怀古的敢文，人算不如天算

枉生

呵呵，谢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