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念是不能晃动的车轴

李明春

信念是不能晃动的车轴


李明春


       酒香不怕巷子深。相信有人会修理好晃动的车轴，像相信一种抵达决不让车轴晃动，那不是一种无谓的流失和消耗，那是一种自我救助的内力和信念的节省。
       从雪晶路到北口北口路，并没有多远的路程。有人给我推荐，北口有一个人自行车修理得好。像我相信没有偏离航线的巨轮，才会到达既定的彼岸。
       上了一个并不怎么陡峭的坡，来到修理自行车的地方，在北口十字路的西北角。一个简单的案子，凌乱地放着一些工具盒，工具和零件，还有黑色的轮胎，旁边是一辆油漆斑驳的紫红电动三轮车，车上放着一把收拢的淡绿的遮阳伞，也放着一些箱子和物件。只是没有修理自行车的人。问了一下坐在旁边的看似看着自行车修理摊子的妇人，回答是就在旁边。顺着她目光头颅转动的方向，向南一望，接着发现从一个买葵花籽的货摊的妇女群中走出了一位，戴着口罩，上着粉色的头巾，遮得有些严严实实的，穿一身黑衣服的女子，还拄着一副银亮的拐杖。
       一时的吃惊，在瞬间又被打消了，也只是尘埃落定，像一阵凉风吹过，只落下了几滴雨水。毕竟修理自行车的行当，女人也可以干。她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将倾斜着拐杖立在案子上，但不是很容易倒下的那种角度。慢慢地蹲下来，坐在一只有些发黑的小方凳子上，上面的坐垫暗淡着紫红。她艰难地蹲下来的时候，先是弯下身子，用左边的手，扶着左边的小腿，仿佛是把劲要使在小腿上。摇摇晃晃坐下的样子，像我自行车的中轴在晃动。可她的坚毅，立刻使得她坐得稳稳当当，像一阵小风刮过了一棵参天大树，有些无动于衷。她问了一下情况，我说是自行车的中轴有些晃动，花盘和链瓦摩擦着咣咣咣作响。
       她抓住脚踏子晃动了几下，确定了症结所在。她左手扶住自行车，微微倾斜了一下，只是让自行车的后轮子刚刚离开地面。她转动了脚踏子，确定了脚踏子和自行车轮子转动时，摩擦发出响声的原因所在。她娴熟而训练有素的动作，像一位专业医生，在给一位病人拍片子，要准确找到病灶所在，好对症下药。
       这时，我注意到，她粉红色的头巾，有些发白，像三月桃花落着的残红。我站在自行车旁边，就在她的眼前，而她始终在我的俯瞰和视线以内。我在她的修理进程中，随着她转动调换自行车从一侧到另一侧的意图，而帮她转动着自行车。她粗壮的手指，握起一把锤子，被有力的臂膀挥动着，在砸着大头销子。这些动作干净利落，像一阵大风吹落了那些耐不住炎热的黄叶。卸掉脚踏子，取出了中轴和珠子。那些隐藏的黑，一下子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是时间被磨损后，在承载中轴内空隙中的心灵污浊，油腻腻的。珠子掉在了地上，粘在中轴上的油腻污秽，被她用一只有些污浊的毛巾，擦去了。擦着近墨者黑，擦出了隐藏在中轴上磨砺的深深的一道道刻痕，仿佛时间是从中轴中的一道道暗河中悄然流走的，而在我们的原先如此光滑细腻的脸颊，留下了粗糙皲裂的痕迹。仿佛一生中无效转过的时间，都是被晃动的中轴，无可奈何，花落去的。也许，一辆自行车的中轴坏了，被换掉了，一个人的中轴线漂移了，也应该被重新划定。
        对比仔细地，选准了一只闪烁着银色金属光亮的中轴，她打开了一只黄色的塑料小盒子，里面是一种淡淡的紫红的油膏，像一种被风风雨雨漂洗后，紫红淡下去的刺梅花。像孩子们爱吃的果冻，像美好的愿望总是蕴藏着一种紫红，那是梦的颜色，淡淡是隔着罩着如雾如月的纱帘，在打量我们生存的这个神秘的世界，在憧憬着瑰丽的未来，在想象着锦上添花的远方。她用一把改锥，捣起一些，抹在了一只钢铁的碗子内，在给一只轴碗填珠子前。然后，把一只只珠子镶嵌了进去，像一粒粒雨珠，在紫红的刺玫花从中闪烁着晶莹。为了一种润滑，为了一种粘合，她就这样把碗子，珠子，通过紫红的黄油，和谐相融在了一起，像今天连接着昨天和明天，像现在是紫红的黄油，昨天是钢铁的碗子，明天是银亮的珠子。
       安装上了中轴，脚踏子和链盒盖子，她转动了脚踏子，不再有原来的晃动，不再有原来的摩擦响动。只因，对于那些响声的一再消除中，她不仅仅是在用她的耳朵，贴近了链瓦，像一位医生戴着听诊器，在听病人的脉搏和心跳，更重要的是，她在用心修理，用情修理，在一心一意，专心致志地解除病人的心头隐患，在治病救人，像是在救赎一个病入膏肓者迷惘的灵魂。
       我支付了并不昂贵的修理费用，悄无声息地满载而归。带着一种默默的感激，戴着一种真诚的认可，戴着一种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心满意足。骑上大病痊愈出院的自行车，转动着永不松动的属于我的自由时间，穿过车流，穿过属于这个世界的永不松动的转动和信念，劳动和创造，善良和美好。

杨望远

细节描写得很仔细

李明春

原帖由 杨望远 于 2013-7-17 23:17 发表
细节描写得很仔细

谢谢！！！

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