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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水] 扯蛋派小说《离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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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2 21: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

       太阳已经西下多时。
       天空中一条大蟒蛇形状的紫红的云彩,这时已经消亡;从高山上压过来的黑云,控制了人们的头顶,头发,和脑内部的大海,伴随而来的撕人心肝裂人肺腑的冬风,把这个名叫天升我裁的酒店的旗幡撕得猎猎作响。
       横在酒店外面的一条国道,也像大蟒蛇一样,扭来扭去,扭向南,扭向北,扭向能扭到的疆域;田野荒芜,杂草萎靡,房屋暗淡,连往来于国道上的人们大多数像患了什么绝症似的,一脸的或者苍白,或者萎靡,或者猥亵,或者傲慢,或者卑怯,或者卑鄙……
       酒店离大殷天朝的京都不很近,也不很远,就是品完五斤关外白酒的功夫,因此京城无论发生了什么大事小事什么丑事美事,从京城来的酒鬼们都会在酒店里一面喝酒一面大侃特侃,当作是额外的下酒菜。所以,酒店老板虽然不会打五笔字,不会使用拼音,不会使用电脑上网,但对京城里的正经事,不正经的事,还是很知道一些的,遇到没去过京城的客人时,可以尽情地眉飞色舞地添油加醋地侃上一通,活跃活跃这阴沉的阴险的不阴不阳的空气。
       今天不知怎的,晚饭时间已过了多时,酒店里还是不见一个客人,这情形使老板渐渐地生了烦恼,呆坐在一张酒桌旁,不知道做什么好,突然间外面传来了歌声:
       挨刀的地呦挨刀的天
       赤裸裸掠夺俺活命钱
       哥流汗水一把把,把把都是草民身上血
       ……
       老板知道那是陕北民歌的调子,在砍啦鸥开里他不知道唱过多少回了,立刻像个被激活的电子邮箱,弹了起来,弹出了大门,拉长脖子向歌声传来之处张望。只见路北面的极远处,有两个黑点正朝着酒店方向移动,歌声也还在飘过来——
       妹呀,我前半生流(啊)后半生流
       流一江血汗向东吼
       吼天吼地呀白白吼,妹当小三丢下哥哥的手(呕)
       ……
       两个黑点移动的速度很快,转眼间便看清了是一胖一瘦的两个青年;老板暗暗琢磨,他们会不会就是江湖上令无数武林人物闻风丧胆的赏善罚恶二使,会不会来请自己上侠客岛喝腊八粥……
       妹(啊)……呀,我前半生流(啊)后半生生流
       流一江血汗向东吼
       吼天吼地呀白白吼,妹当小三丢下哥哥的手(呕)
       妹呀……
       曲子唱完时,胖子和瘦子已经站在老板的前面。老板急忙同他们打招呼——
       “二位兄弟好!你们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赏善罚恶二使吧,可惜鄙人只喜欢喝山西老陈醋,没有喝腊八粥的嗜好,恐怕要扫二位的兴了……”
       “放屁!”瘦子简单地说了两字,便住了口。
       “我们是叶老鬼扯蛋派门下的三代弟子,”胖子慢慢腾腾地说道。“什么赏善罚恶二使,别老跟着新闻媒体瞎学,——尽胡说八道。”
       “见谅见谅……是的是的,原来是三袋弟子,离九袋长老远了些,不过没关系,面包会有的,布袋也会有的……”
       “放屁!”瘦子简单地说了两字,便住了口。
       “又胡说八道,哪来的布袋,当我们是丐帮弟子还是布袋和尚。”胖子瘦子的眼睛同时像闪电似的钉在老板的眼球上,胖子一面说。“还不快去准备些酒菜,我们刚才唱歌消耗了一些内力,要喝些酒来补充一下。”
       老板被四只眼睛钉得立即萎缩了三个酒碗的高度,眼睛也更混沌了,立即很恭敬地把胖子瘦子让进了酒店,等他们落座且点了菜谱后,便赶忙叫獐头鼠目的店小二吩咐厨房去准备。
       渐渐地,天已经全黑了。酒店的灯启动了一张苍白的老脸皮,向酒店内酒店外可持续地播散着苍白而有杀伤力的光芒。冬风却像个怨妇似的,在旷野上凄厉地呜咽着,哀嚎着,倾诉着。……
       “老板,请过来说话。”胖子放下酒碗,招了招手,说。
       “二位兄弟,我们用的决不是地沟油!”老板小跑着奔了过去,连忙分辨道。“肉也决不是人肉。我是听说过孙二娘卖人肉包子,姜小白吃过易牙的儿子,军委主席殷辛——就是纣爷,吃过九侯爷的肉酱和鄂侯爷的肉泥,省委书记姬昌喝过自己儿子的肉羹,江东省的官员吃过婴儿的肉……本店卖的是天下最最纯粹的野猪肉……。”老板一开口便说了一大通,并且好像显得有点惋惜,还有些不平之意。“但是,野猪野熊野人野虎野豹等,也越来越少了,因为后羿的箭法神奇得太混蛋了,每天都要被他射死很多,其他人射到的总是太少,而且他们家实在是太浪费太暴殄天物,吃熊只吃四个掌,吃野猪只吃四个腿……。”
       “啰嗦!”瘦子简单地说了两个字,便住了口。
       “叫你来问个话,怎么我们还没说呢,你就啰啰嗦嗦地吐了一大堆。”胖子也有些不高兴,说。
       “见谅见谅……请说请说。”老板拱拱手,温顺地说道。
       “这里,地处京都要道,”胖子看着老板的眼睛,缓缓地说。“近来可曾听到一些关于血刀门的传闻,——我们兄弟二人奉了祖师之命,出来探查此事,可是许多人都不敢谈及血刀门的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有有有。”老板急忙回答。“听从京都来的客人说,血刀老祖已经复出,现在已经当上了京都百万雄师的总教练,比当年的林冲杨志威风八面得多了。血刀老祖的徒弟们,有些留在部队任职,有些去了什么强拆办什么强征办:都学有所成,学有所用,学有所拆。——切九侯爷和鄂侯爷的肉时,殷辛主席就是只信任血刀门的刀法,才派他们去切的,其他的武林门派可就没那个比天还要大的福气了。”
       “原来如此。”瘦子说了四个字,便住了口,比刚才多说了两字。
       “你还听到些什么传闻?”胖子拿起酒碗,一口就喝干了,平静地说。
       “有有有……还很多呢。”老板经常和来往的客人侃,嘴巴是越来越利索,也喜欢侃,用来打发这无聊又无味的日子,兴致勃勃地说。“当年殷辛主席为了什么开放,在故宫——听说比米国白宫还豪华——让男男女女在足球场上玩裸奔游戏,圆满完成了天下第一裸的伟大壮举之后,歌舞厅和娼妓就像割倒稻子后的蚂蚱一样,全部快快乐乐地兴高采烈地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地跳出来了,而且越来越他妈的兴旺发达。娼妓业是他妈的兴旺发达了,却把我们的纯酒店行业弄得越来越他妈的萧条了,鄙人因此受到老婆的责骂也就越来越多;她说现在是娼妓兴国娼妓救国的好时代,我们酒店也应该搞一搞创新:应该在孙二娘卖人肉包子人肉饺子的基础上,再增加五陪项目——陪吃,陪喝,陪睡,陪哭,陪笑。鄙人想,似乎好像也何尝……”
       “扯蛋。”瘦子说了两个字,便住了口。
       “别老是说你的酒店,说说其他的。”胖子倒满酒,一面说。

[ 本帖最后由 叶生 于 2013-8-2 21:5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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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谅见谅。那我再说说殷辛主席,”老板嘴里说着,又拱了拱手。“省委书记姬昌因为对肉酱肉泥的事叹了一口气,被省委大院的警卫告了一状,结果不是被殷辛主席关进有理监狱了吗。姬书记的骨灰级部下闳夭太颠散宜生他们,冥思苦想用尽脑浆机关算尽,终于折腾到了江浙美女八十九名,骊戎国红鬃毛黄金眼的宝马八十九辆,手掌又大又嫩的老狗熊八十九匹,四川五粮液八十九桶,贵州茅台八十九桶,熊猫香烟八百九十件,大中华香烟八百九十件等等等等,名贵之物名贵之人整整装了一个火车专列,全部献给了殷辛主席。”老板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献了那些宝贝,才把姬书记救出了监狱。听说姬书记出狱后,还向殷辛主席建议,说:‘把炮格之刑废除了吧。’殷辛主席竟然答应了,兴高采烈地说:‘看在你一火车礼物的薄面上,我把炮格之刑废除了,从今天开始改用碾刑。’……”
       风从窗口蹿了进来,把灯苍白的老脸皮吓得摇来晃去,躲躲闪闪,挤眉弄眼,老板急忙跑过去,关上窗子,顺便拖了匹椅子过来,骑在上面。
       “听说正是姬书记的那些礼物,惹出了很大很大的祸事。”老板左右扭了扭半枯不枯的头颅,把一口痰吐在地上,又说。“现在全国都在大传特传呢。有的传,殷辛主席的叔叔比干说,姬书记献来的江浙美女他也要分一份,至少要十五名,其他的礼物多多少少也应该分给他一点。有的传,殷辛主席的另一个叔叔箕子说,那一车礼物他也要分一份,美女至少要二十名,茅台十桶,五粮液八桶,其他的礼物多多少少也应该分给他一点。有的传,殷辛主席的哥哥殷启说,一车礼物一个人独吞是不对的,他应该也有一份的,美女至少要二十五名,茅台十五桶,五粮液十五桶,大中华香烟一百件,——因为他的酒量比箕子叔叔大,烟瘾在整个家族里又出了名,——而其他的礼物多多少少也应该分给他一点。”老板又把一口痰吐在地上。“听说殷辛主席的态度是很大方的;他说,都是殷家的家产,都在那儿放着呢,想喝酒,想吸烟,想骑马,共喝共吸共骑就是了。——你们听听,多么大肚,都能装下喜马拉雅山了。——但是,殷辛主席又说,至于美女的事,是绝对不能共的,因为共妻的事如果传扬出去,会有损殷家的名誉,还说不能让殷家的中央成为草民们的笑柄……”
       “后来呢?”胖子仰头喝干了一碗酒,问道。
       “听说后来就打架了。”老板又把一口痰吐在地上,一面说。“几个叔侄打了一架,家庭开始不和了。听说比干被打掉了一个门牙,箕子被打得鼻孔流血,殷启的下身被踢了三脚,而殷辛主席毫发无损,因为故宫的警卫部队该出手时早就出手了,不该出手时也早就出手了。被打伤了的,听说在京都人民医院住了十五天,但不能算因公受伤,费用自己负责,也不能请病假,住院的天数用公务员的公休假来充抵……”
       “瞎扯。”瘦子说了两个字,便住了口。
       “这不是扯蛋吗。”胖子钉着老板的眼睛,说。“比干、箕子和殷启三人都是大殷朝有名的德才兼备的干部,怎么能胡乱往他们身上泼污水呢?”
       “听说现在全国网上网下都这么传的,”老板避开胖子的目光,很以为然地说。“叔叔为抢侄儿的美女,哥哥为抢弟弟的美女,而大打出手,这事在全国都传遍了的,而且都成全国的笑柄了。人人都在骂比干、箕子和殷启三人很无耻,很不要脸……”
       “这都是老例了。”胖子盯住酒碗,说。“想杀人,就先给他罩上一个名目,最后是屠夫有功,死者该死。”胖子钉着酒碗,陷入了深思,脸色显得似乎有些悲愤。
       “哦,还有呢,”老板见他们都不说话,便说道。“我们村也发生了怪事。嫁在我们村的一个女人,听说是四川唐门石万嗔的弟子,专门研制毒药,为了那毒药,对两个亲生女儿不闻不问,不管不顾,还把她们天天锁在家里,锁了七天后,——就是前天,——两个女儿已经饿死了;好像那女人的老公是青城派的弟子,这段时间不知道什么缘故正好不在家。 ” 老板又把一口痰吐在地上。“我们村的一个男人,娶了老婆后生了一个儿子;他的儿子大约两岁时,他却跟丈母娘同居,结果把老婆气得服毒自杀了。你们说,现在他的儿子对他的丈母娘是应该叫外婆呢,还是应该叫妈?……我们村的阿Q,不是偷尼姑的萝卜,就是摸小尼姑的头……”
       “扯蛋。”瘦子说了两个字,便住了口。
       “这世界真他妈的混蛋!”胖子拿起酒碗,一口喝干了,愤怒地说。“别扯了,结账!我们也该回总部复命了。”
       老板立刻到柜台上算账,然后收了钱,恭恭敬敬地把胖子瘦子送到了门外,并且目送他们渐渐地远去。胖子瘦子已经消失了,但他们离去时留下的歌声还在又漆黑又滑腻又翻白眼的空气中游来荡去——
       挨刀的地呦挨刀的天
       赤裸裸掠夺俺活命钱
       哥流汗水一把把,把把都是草民身上血
       妹呀,我前半生流(啊)后半生流
       流一江血汗向东吼
       吼天吼地呀白白吼,妹当小三丢下哥哥的手(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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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天一黑,京都里立刻变成了灯光的海洋,歌声的海洋,所有的歌舞厅夜总会的招牌都在黑暗里变得精神抖擞,容光焕发,春风满面,春光荡漾:满城一片歌舞升平太平盛世的大好景象。
       有一个人的景象却似乎不怎么好,这人就是殷启,家族里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作蚊子。整整一个下午,蚊子都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走去走来,走来走去地反复折腾,直到天黑还不歇息。家里工作人员,——保姆,司机,家庭教师,武术教练等等,——都不敢打扰他,都在电脑房里上网聊天,玩游戏,种菜,偷菜。
       蚊子折腾了半天,首先不明白的是,都是骨肉相连的兄弟,小时候那么亲密无间,但自从开放以后,怎么渐渐地变了。他自从长大以后,就一直洁身自好,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工作;尊老爱幼,救危济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在单位同事和朋友堆里的口碑都是很好的。现在呢,网上网下都成了人们的笑柄,什么跟亲兄弟争夺财物,争夺美女……许多乱七八糟的恶名都往他身上贴。
       其次,蚊子也是习武的,但他学的是武当派的太极拳,太极剑,绵掌,——那还是在一次出差之际,在黄鹤楼上机缘巧合地遇到了武当派的殷六侠和他的小媳妇杨不悔,因为谈得很投缘,殷六侠又看在同是姓殷的情分上,才传了他一些武当派的功夫,——这些都是正大光明的功夫,与邪魔外道沾不上边。先前,社会上传的还只是争夺财物和美女之类的话,现在已经把《葵花宝典》都跟自己扯上关系了;社会上都在疯传自己为了练《葵花宝典》,早已经自宫了,变成太监了,有辱殷家的门风,太对不起殷家的列祖列宗。这些谣言,到底是谁弄的?前几天,新闻发言人不是还强调“不信谣,不传谣”吗?中统局长恶来这人,早就因为说话黑白颠倒,说是为非,说非为是,已经成为赫赫有名的人物了,他的嫌疑应该最大。但是,没有老二的默许,他敢这么干么,——看来,还是与老二有关。
       第三,机枪叔叔和饼干叔叔,——蚊子和他的兄弟小时候就是这么叫箕子和比干的,显得亲切,——从小到大,一直很关心很疼爱蚊子和他的兄弟殷辛,现在的流言蜚语如何又把他们俩都搭进去了呢。机枪叔叔胆小也怕惹麻烦,行事处处谨慎,但也可以称得上鞠躬尽瘁,而且擅长内家功夫桃花岛的劈空掌;饼干叔叔心思敏捷,办事利索,为政府和殷家立下了许多汗马功劳,所学的天山剑法至今都很少遇到过对手。现在除了到处流传与侄儿小辈争夺财物美女之外,还把《辟邪剑法》都往他们身上扯,说他们俩每晚三更半夜之时偷偷躲在密室里苦练《辟邪剑谱》上的武功。看来为了要毁掉他们叔侄三人的清白,那些家伙已经把最卑鄙无耻的手段都用上了,并且正在倾巢而出不遗余力,全心全意在为毁他人的清白服务。
       然而,要想阻止这些谣言的继续漫延和扩散,蚊子直到现在也没有想出一个好的法子来。现在比较冷静一点的方法,就是找老二好好谈一谈,兄弟俩坐下来面对面地谈,寻求解决问题的途径,那样应该会好一些吧。
       “甲木!”他拖长了声音,叫道。“把飞机领过来。”——他的飞机是一匹大白雕,政府专门给他派发的交通工具,可以飞,可以走:很方便。
       一会儿,一个三角眼的男人出来了,左肩上站着大白雕,只见他伸出右手,抓着白雕的腿把白雕放在蚊子面前,然后恭敬地站在一边。
       “我有事去找老二商量,你们在家要注意防火防盗防小三。”
       “喳!首长。”
       蚊子把白雕牵到石桌帝,慢慢地爬上石桌,慢慢地爬上白雕的背,说了一句“雕兄走吧,到故宫”,一人一雕便出发了。
       蚊子不让白雕飞,是要顺路买三十个鸡屁股;他知道老二从小就嗜好吃鸡屁股,到现在也没改变。通往故宫的街道上,白雕一摇一晃,他也一晃一摇,摇摇晃晃地,到了“鸡天下”烤鸡店买了鸡屁股,又继续向故宫进发。买鸡屁股时,似乎隐隐约约听到周围游荡着的人在他背后说“人妖”,“无耻”之类的话,而且是很蔑视的语气;他没有去理会,知道跟这些平民百姓计较不出什么结果来,所以干脆闭上眼睛,一摇一晃地,继续向故宫驶去。大约走了吃二十个鸡屁股的时间,便到达故宫的大门口,并向警卫说明了来意。警卫打了个电话,通完话,便请他把白雕留在门口,——有专门停放交通工具的车库,——还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地检查了一番,说是今天接到新命令,对入宫者必须恭行天摸,然后才能进去。
       蚊子对新命令并不惊讶,好像意料之中似的,慢慢腾腾地向里面走去。向左拐了三次,向右拐了六次,经过了九个酒湖,花去了大约吃十个鸡屁股的时间,就到达了家族里议事专用的房子门口;门匾上是鬼哭体写的大大的“黍离”两字。门是开着的,他便向里面走去。
       “大哥好,这么急,有什么要紧的事么?”殷辛早已在里面等候了,并且坐在右边的矮桌旁,见他来了,便若无其事但又很恭敬地说。这些桌子都是专门设计的,想喝酒时就把酒碗放在指定的位置,按下倒酒的按钮,桌子上就会冒出一个管子,自行往酒碗里灌酒,觉得可以停止时,按相应的按钮,管子就会停止灌酒,然后慢慢地缩回到桌子的内部;喝茶喝水喝饮料,都是一样的操作。
       “这是给你带的下酒菜。”蚊子说着,将一包鸡屁股放在殷辛前面的桌子上,再走到殷辛对面的一张矮桌旁坐下。“老二,关于我和两个叔叔的名誉的事,你知道么?”蚊子慢慢地倒了一碗茶,等殷辛的回答。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离开过故宫了,足不出宫,并且也没有上网,”殷辛一手抓着鸡屁股啃,一手抓着酒碗,若无其事地说。“天天就在足球场上欣赏男男女女裸奔的体育活动,并不知道你们的事。要不……明天我找总书记费中或者局长恶来问一问。”
       “老二,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么?”蚊子吞了一口绿气,平静地说。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骗你是小狗。”殷辛把啃完肉的鸡屁股往盘子里一丢,手往餐巾上抹了几抹,又喝了一口酒,淡淡地说。“昨晚费仁营长买的鸡屁股可没今晚的好吃,大哥待会告诉我地址,明天我叫人去买。我现在是不出宫,不上网,不看报,不看杂志:我是不是消息太闭塞了?”殷辛津津有味地啃着第二个鸡屁股,不时的端起酒碗喝。
       “你小时候是个有远大理想的孩子,”蚊子放下手里的茶碗,好象在回忆着什么,轻轻地说。“记得有一年的春节,家族里多么热闹,四五十人,——大人小孩,男男女女,高高矮矮,——都聚集在二十五米长、十五米宽的大石桌周围,一边喝着血淋淋的法国葡萄酒路易十三,吃团员饭,喝团圆酒,啃团圆肉,气氛是多么的欢乐融洽……”
       “好像有这回事。”殷辛啃了一口鸡屁股,说。“就是远大理想的事,好像有点模糊。”
       “一点也不模糊,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时,你才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个头还没饭桌高呢。”蚊子端起茶碗,吞了三口绿气,认真地说。“大家正在兴致勃勃地说话时,老二你突然爬到桌子上,说要向大家宣布长大以后的理想,大家也突然安静了,静静地听着;然后,你大声地说:‘我的伟大理想就是,让天下人每天都有鸡屁股吃!甚至每顿饭都有鸡屁股吃!甚至连早点都有鸡屁股吃!”蚊子喝吞下一口绿气,接着说。“大家听完后,安静了大约吃一个鸡屁股的时间,然后就开始激烈地鼓掌,为了你的伟大理想而激烈地鼓掌,而且整整鼓了大约吃十个鸡屁股的时间的掌。并且,第二天,除了你以外,整个家族的人手掌都肿了,肿得像卤猪蹄似的。”……

[ 本帖最后由 叶生 于 2013-8-2 22:0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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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2 21:54 | 显示全部楼层
屋顶上的大红灯,源源不断吐下一波又一波的鲜红的光亮,把酒染得鲜红,把茶染得紫红,整个房间都沉浸在鲜红的浪潮之中。
       “你执意要修宪,”这时,殷辛已经啃完了第十五个鸡屁股,蚊子继续说着。“我知道宪法不能随意修改,可是我虽然没有举手,但也没有妨碍你的行动呀。”蚊子已经吞下五碗的绿气了,还在说。“你根据个别代表的提案,穿插进去第八十九条。其中,第一款:要求鸡必须增大放屁的响声,必须提升屁的高度,要像雷霆万钧一样高,一样响,要像闪电一样明亮;符合标准者,可以申请免除下蛋附加费,并且可以申请免除扯蛋税,否则以刁鸡或者钉子鸡的罪名进行严打。我明知道这样规定,有违鸡道,但是并没有去阻挠新法的实施呀。”
       “这个我知道。”殷辛继续啃鸡屁股,一面说。“我知道大哥还是一如既往地很疼我很爱我,我心里是很感激的:真的。”
       “其中,第二款:要求狗必须增大狗屁的射程,必须不低于三十年的距离,”蚊子略略侧了侧身子,灌满了茶碗,说。“放狗屁时必须精确制导一屁中敌,而且把目标炸得越臭越好,最好是臭得一塌糊涂。符合标准者,每一发狗屁奖励五毛,而且给他颁发故宫炮兵英雄十字勋章,否则以刁狗或者钉子狗的罪名进行严打。”蚊子又吞下一口绿气,慢慢地说。“我明知道这样规定,有违狗道,但是并没有去阻挠新法的实施呀。”
       “这个我也知道。”殷辛继续啃鸡屁股,一面说。“我知道大哥还是一如既往地很疼我很爱我,我心里是很感激的:真的。”
       “对贪污腐败分子的死刑,已经名存实亡。”蚊子抬起头,看着似乎在不断膨胀的大红灯,说。“炮格之刑是废除了,可又增加了碾刑;碾过秀才,碾过农民,碾过市民。这些,我都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但是并没有骂过你呀。”
       此时,殷辛已经在啃第二十一个鸡屁股,正用餐巾纸擦嘴巴上的油,手里抓着酒碗,一边吃,一边擦,一边喝,似乎是顾不上说话。所以,蚊子继续说道——
       “李逵打过老虎,武松打过老虎,萧峰打过老虎,可是你一直不服他们,每天都在练习徒手打老虎的功夫,死老虎都堆积如山了;虎肉又不吃,虎筋虎骨也不拿去炼制药材,多么可惜。”
    “…………”
       “老二,现在的风气是不是变了?李斯、庞涓、凌退思、万震山、混沌、梼杌、饕餮、穷奇和丁春秋九人如何被评为全国的道德模范了,——因为妒忌贤能,李斯害死了他兰陵大学的同学韩非子,庞涓把他鬼谷大学的同学孙膑弄成了残废;为了得到梁元帝留下的金银财宝,市长凌退思把自己的女儿给活埋了,万震山和两个师弟一起把师父逼死了;混沌掩义隐贼好行凶恶,梼杌凶顽成性不可教训,饕餮善夺老者弱者之财物,穷奇毁信恶忠崇饰恶言,丁春秋因杀人不眨眼臭名昭著,——而且居然当上了代表,到底是让他们代表正义还是邪恶?这是不是有点那个了?”
       “…………”
       “三岁时,你一拳只能打死一匹老虎;时间过得真快,你看,现在你一拳打出去,就像天打雷劈千刀万剐似的,——九匹老虎的心脏都同时被震碎了,……下一次华山论剑,如果你国事不是太忙,大哥就帮你去报名……”
       “…………”
       “你是不是应该换一换口味,鸡屁股都吃了几十年了,你还是那么喜欢吃……圣人常常教导我们,给鸡留一点屁股,以后我们才能有蛋可扯。圣人的话,我们是不是应该听上一听呢。”
       “…………”
       “…………”
       看见殷辛不说话,正在表情严肃地喝酒吃鸡屁股,蚊子也就住了口,慢慢地吞下贼绿贼绿的热气。屋子里布满了喝酒的声音,吃鸡屁股的声音,吞贼绿贼绿的声音,大红灯发光的声音……
       “真是香死人了!”殷辛吃完了最后一个鸡屁股,感慨地说。“大哥对我的疼爱,简直没法形容。上午,机枪叔叔来这里谈事情时,没有带鸡屁股;下午,饼干叔叔来这里谈事情时,也没有带鸡屁股,——他们也许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疼爱我爱我了。”
       “怎么会呢。”蚊子似乎有点疲倦了,简短地说。
       “我现在要去观赏今晚精心设计好的与时俱进的裸奔了,大哥要不要一起去?”殷辛站起来,把碗里的酒一口喝干了,兴致勃勃地,但很恭敬地说。“我知道大哥还是一如既往地很疼我很爱我,我心里是很感激的:真的。”
       “我也该回去了,你自己去赏吧。”蚊子站起身,两手抹了抹肚子,说。
       “那……大哥先请。”殷辛很恭敬地说。
       蚊子依旧平静地向门外走去;兄弟俩一前一后走出房子,然后蚊子走向故宫的大门,殷辛走向进行裸奔游戏的足球场。
       离开鬼哭体,蚊子向右拐了三次,向左拐了六次,经过了九个酒湖,花去了大约吃十个鸡屁股的时间,到达了故宫大门。然后,照例被恭行天摸一番,才领出白雕,慢慢地爬上雕背,摇摇晃晃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走,蚊子一路摇摇晃晃地思考着今晚商谈的情境,感觉到好像有点不对劲,但是哪儿不对劲,又让人说不出来;因为,殷辛恭敬的时候显得太恭敬了,淡然地喝酒吃鸡屁股的时候显得太淡然了,满不在乎的时候显得太满不在乎了。要是在以前,如果家里人提到他的毛病或者缺点,他会拿出一套又一套的理论跟人辩论,直到别人再也找不出反驳的依据为止,可是今晚他只是恭敬地回答,认真地吃鸡屁股,认真地喝酒……
       此时已经越过了零点。几十年以前,在这个时候,只有鬼才暗夜里蹿来蹿去,而现在的街道已经变得车来车往,鸟来鸟往,人声车声此起彼伏:人已经把鬼的夜市霸占了。
       离开故宫大约吃完十八个鸡屁股的距离时,蚊子突然觉得全身都在发冷,深入骨髓的冷,这种感觉是几十年来的第一次。而且,眼前,甚至周围的一切仿佛被施了魔法似的,正在幻化着,渐渐地,渐渐地,全部变成了鸡屁股,正在慢慢地向他包围过来……。猛然之间,蚊子清醒了,精神一抖,接着又一擞,然后拍拍白雕的脊背,说了一句“雕兄起飞,去明霞岛”,接着白雕“唧嗷”一声,便向摇晃着的似乎立刻就要倒塌的夜空射去……

[ 本帖最后由 叶生 于 2013-8-2 22:0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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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2 21:54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一座绵延几十里的大山,在阳光阴毒地照射下,显得更加郁郁葱葱,蓬蓬勃勃;一条长长的白云像密密麻麻的利斧一样砍在半山腰,把大山砍得有点神秘兮兮,有点神经兮兮。
       在山脚,树林中间的草地上,一个约有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在练剑;那剑光,忽而快,忽而慢,快时身形如鬼魅,慢时手中之剑又如微风中轻摇的柳枝:这少年正是扯蛋老祖叶生的徒孙白驹。出现在天升我裁酒店的胖子和瘦子,是曹野扯的徒弟,胖子名叫黑胖,瘦子名叫白瘦,年纪都比白驹大;白驹是叶小猴的徒弟。他这次下山的任务本来是到京都搭救关在监狱里的比干,可是比干不肯跟他走,说是要以自己的死来唤醒那些已经变得比猪还蠢的民众,还请他把在监狱里创作的诗稿交给叶生,留作纪念;他没法子,只好离开了京都,然后赶往湘江边的凤凰台酒楼与师父叶小猴会合,顺便一路打听微子殷启的消息。
       到现在,白驹已经奔跑了七天七夜,刚刚越过了旁边的天残山;想到离凤凰台酒楼已经不远,便决定在山脚歇息一会,也让他的小车——红色大野猪补充些食物。他练的剑法,是去年叶生闭关三个月后新悟出的“伯兮剑法”;这套剑法与其他门派的剑法很不相同,讲究的是以客犯主,以嫩胜老,以迟胜急,但精要所在依旧是意在剑先,料敌机先。整套剑法,从伯兮朅兮、邦之杰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到愿言思伯、使我心痗的十六式剑法,他已经练得滚瓜烂熟,也忘得干干净净,现在所使出的只是剑意,已非剑招了。
       吃饱喝足,练完剑后,精神已经恢复,白驹打了一声呼哨,树林里立刻跑出一匹大野猪,站在他的面前。只见那野猪,身高超过一米,体长约有两米,毛色是一片火红,而且在周围绿草绿树的映衬下,可谓神气十足,威风凛凛。他足尖一点,飞上了猪背,手掌在猪背上一拍,一人一猪便向林外疾驰而去。
       转眼间已经奔驰了十多里;前面是一个村庄,只见一个老女人正在路边号啕大哭。白驹立刻让野猪放慢了脚步,在老女人旁边停了下来,并且飞身落地,关心地问道——
       “老奶奶,是谁欺负您老人家?”
       “就是那些挨千刀的京都干部,他们把俺家的鸡全部抢走了。”老女人停止了号啕,看了他一眼,回答道。
       “他们为什么抢您老人家的鸡?”白驹说。
       “谁知道!”老女人恨恨地说。“六个光头一进家门,就说他们是京都来出差的干部,现在肚子饿了,要征用俺家的鸡去填肚子。家里养的三条狗,好像跟他们是一伙的,只知道摇头摆尾,点头哈腰,——养来养去,倒养成了一群白眼狼。”
       “哦,那您老人家为什么不养老虎不养狮子,偏偏要去养些鸡呢?”白驹好像很惋惜的样子,说。
       “养老虎养狮子,俺也想过呀。”老女人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说。“可是,养鸡是京都大力提倡的事业,说是只有鸡才能振兴家园,否则俺早就去就养老虎狮子了。”
       “哦。征鸡费呢?”白驹说。
       “一分钱也没给就拿走了。”老女人抹了抹自己的小腿,像是有些愤怒,说。“每人还踢了俺一脚,说俺竟然敢阻止他们征用鸡,简直是个刁民。”又说,“俺可是解放前走过来的人,这世道人心怎么跟夏履癸当总统时一模一样呢。活来活去,咋又活回到解放前了呢?”
       “那您老人家今后怎么办?”白驹说,似乎不相信,然而还是信了。
       “没了鸡,俺家要振兴,要自强不息,肯定是没指望了。”老女人沮丧地说。“事到如今,俺家只能继续过贫穷落后家园沦丧还要白白挨打的苦日子了。”
       “他们是往哪个方向去的?我去帮您老人家出口恶气。”白驹凛然地说道。
       “他们就是往村子北边那个方向去的,”老女人手指朝北边一伸,气愤地说。“那里有一片草地,旁边又有干净的溪水,肯定是到那里烧烤去了;离开的时间也不长,估计正在烤着呢。”
       “好!您老人家安心地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白驹嘴里说着,一面飞身上猪,急匆匆地向老女人指示的方向奔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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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2 21:54 | 显示全部楼层
“举起手来!缴枪不杀!”
       却说六个干部——六条光头——正在专心致志地盯着火架上的鸡,等着烤鸡一熟,便要痛痛快快地啃上一啃;突然间冒出来一个声音,把他们都吓了一跳,都在想,谁这么大胆,竟敢阻拦本大爷啃鸡,来扫本大爷的兴?朝声音传来之处一看,原来是个小孩子,背上负着一柄木剑,正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们呢。光头甲慢慢腾腾地站起来,走到白驹旁边,说——
       “我们没有枪,缴不了。我们只有刀,血刀!知道不?”
       “血刀有啥了不起,照样缴过来。”白驹大眼一瞪,浓眉也一瞪,说。“除了知道白吃白喝白拿,你们还能知道什么。”
       “这是谁家的孩子?人小,口气倒是不小。”光头乙也站起来,傲慢地说。“大爷吃她的喝她的拿她的,那叫看得起她。”
       “白吃白喝白拿的,反而有理,真是扯蛋。”白驹瞪了光头乙一眼,很不高兴地说。
       “要说扯,我们也只是扯鸡,跟扯蛋沾不上边。”光头丙说,一面耐心地盯着火架上的烤鸡。
       “海陆空二炮四军总管殷辛大元帅就嗜好吃鸡,我们上上下下都跟着他学,你又能咋地。”光头丁此时也是一心一意地关心火架上的鸡,头也不回,说。“全国各地到处都是鸡,我们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喜欢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这叫做‘吃鸡报国’。你这小屁孩,能听得懂吗?”
       “快滚回家去,否则连你也一起烤吃了。”光头甲挥舞着手中的血刀,恶狠狠地说;显然,他压根就没把这个小孩放在眼里。
       白驹知道再说下去也没用,因为这些人横行霸道是家常便饭,根本不明白什么是道理,于是身子向上一冲,腾空向光头甲扑过去,随着“啪”的一声响,光头甲的左臂上已经中了一拳,同时右手抽出了背上的木剑,向光头甲的头部刺出了一剑。
       光头甲大怒,不过反应也很快,侧身一闪,随即便挥刀砍向白驹的腰部。其他五个先是一愣,接着都拔出血刀,在一旁观看,想看看光头甲如何收拾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孩。白驹的目光非常敏锐,只要光头甲的右手一动,便知道他刀势的去向,立刻抢先一步攻向他破绽的所在之处。只一会儿功夫,已逼得光头甲手忙脚乱,上蹿下跳,身上中剑之处是血迹斑斑。光头乙光头丙光头丁立刻抢了上去,加入战圈,变成了四人围攻之势。白驹好像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用的只是平常的剑法,不过是展开瞒天过海轻功,在四人夹攻的刀光中间穿过来穿过去,一面细心琢磨四人的招式,再过了一会儿,便已了然于胸。只见光头丙刀锋一斜,向白驹的左肩砍来,白驹身形一缩,从光头丙的手臂下冲出去,同时剑尖向后立刻在光头的委阳穴上一刺,光头丙的右腿便已无法动弹了。白驹足尖一点,向右向上斜冲,同时在空中转过身体,剑尖一指,已经刺中从左边砍来的光头乙的小海穴;手掌一翻,一招菊花掌中的喃喃负手,迅速拍在他的肩井穴上,只听得“啊呀”一声,光头乙的刀已经落地,身子也倒在了地上。
       到了这时,光头戊光头己见势头不对,也加入了战圈。白驹趁着光头丙右脚麻木行动迟缓之机,在避开其他四个光头的攻击时,立刻刺中了他的肩贞穴,内力一催动,便封了他的穴道。而光头甲斗到现在已经是狂性大发,像一条条疯狗似的,急红了眼睛,把刀抡得狂风暴雨一般,向白驹身上乱砍乱劈;另外三个光头也是越砍越狠,恨不得立刻把白驹砍死,然后放在火架上烤了吃了。
       白驹越打越显得轻松自如,像一片带刀的菊叶,在刀光剑影里悠哉游哉地飘来飘去,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忽前忽后。四个光头是一面“汪汪”大叫,一面追赶着白驹的身影。白驹暗想,这四个光头已经砍疯了,不顾性命地乱砍,而时间如果耽搁久了,那个老人家会以为他只是个说瞎话的孩子,是在忽悠她而已,所以现在必须尽快解决剩下的这四条疯狗,让他们乖乖地拿出大洋来赔偿给老人家;想到这里,白驹右手一抖,便是一招“其雨其雨”,眨眼之间同时刺中四条疯狗的神门穴,接着飞起无影腿,迅速踢倒了四条疯狗,只听得“啊哟……劈里啪啦……啊哟……”几声,四把血刀都落在地上,四条疯狗也倒在地上。白驹若无其事地站着,六个人的眼睛里却都显出惊异的神色,而且还带着一丝丝的恐惧。白驹看着或躺或坐的几条狗,神情严肃地说——
       “乖乖地把征鸡补偿金交出来,免得再吃苦头。”
       “我们交……我们交!……”光头乙急忙回答;他早就退出了打斗,也亲眼见到了白驹收拾同伙的全部过程,心里明白这小子实在是不好惹,反正身上有的是大洋,而且现在交出去的,等到一回京都,再向单位翻倍报销就是了,何必再挨眼前这个小魔头的揍。于是,他站起来,耷拉着脑袋,走到火架旁边的石头前,拿起一个老虎皮制作的皮夹,很利索地掏出一包大洋,又回到白驹面前。
       “先数数,到底是多少?”白驹抬头望着天,说。
       “是是是……”光头乙一连声的回答,然后认真地开始数。“总共是六百大洋:每只鸡一百大洋。”他说完,把大洋递给白驹。
       “太少了。你当这是解放前呀?”白驹依然抬头望着天,没有去接,说。“每只至少补偿三百大洋,否则免谈。”
       “是是是……”光头乙一连声的回答。“现在的鸡都很珍贵,都成教育界文化界文学界的宝贝疙瘩了;包养的更珍贵,更宝贝疙瘩。……”
       “少废话!”白驹钉了光头乙一眼,说。
       其他几条疯狗乖乖地坐在地上,谁也不敢插嘴,都显得很沮丧,心里觉得今天是交上了倒霉运,白白挨了一顿打,还得破财消灾。光头乙不敢再讲价钱,又急忙去皮夹里拿足了一千八百大洋的数目,赶快交给了白驹,然后乖乖在退到一边站着。
       “今天只是给你们一点小小的惩罚,以后再让我碰到你们干这种鸡事,我剥了你们的皮抽了你们的筋。”
       白驹一面说,一面飞身上了野猪的背,向着来路急驰而去。

[ 本帖最后由 叶生 于 2013-8-2 22:0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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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2 21:55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乌云遮蔽着天空。
       旷野上,到处都是坟墓,有新的,旧的,高的,矮的,肥的,瘦的,香的,臭的。
       坟墓之间的一片草地上,燃烧着一堆火,火上有放着一个铁架子,铁架上挂着两只“吱吱”冒着油的狗,——是烤狗宴。火光时而跳舞,时而跳神,时而嫣然地笑。离火堆不远处,是条清澈如镜的溪水,正在叮咚叮咚地练习跑步,有时也会施展一下轻功,向天上一冲,或者一刺,然后又轻飘飘落回地面。
       火堆旁边的一座大坟墓之上,一位端庄秀丽的少女正在一边弹琴,一边唱着美妙的小曲:“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火堆周围的人是叶生,叶生邀请来的钟馗、忽悠老祖鱼郎、不戒大和尚,还有叶生的小徒弟叶小猴和他的徒弟白驹,还有曹野扯的徒弟黑胖和白瘦,——曹野扯专门去打探殷启的下落,不在场,——还有正在唱小曲的特邀嘉宾女鬼林四娘;她是地府著名古琴演奏家、歌唱家、诗鬼,今年刚被阎王爷授予少将军衔。
       原来白驹帮助老女人拿回征鸡费后,老女人非常地感激他,要给他一笔辛苦费呢,可是他坚决不要。老女人没办法,最后决定把家里养的三条狗,——白眼狼;按老女人的话说,这几条狗跟带路党也差不了多少,——赠送给他,让他拿去宰了吃。白驹没办法,就接受了,但也没有白拿,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管着呢,虽然人家执意要白送,最后依旧硬是留下了三百大洋,算是向老女人买了三条白眼狼,所以就有了今天的这顿烤狗宴。叶小猴知道师父喜欢吃烤狗肉,一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就立即打电话通知,并且带着白驹离开了凤凰台酒楼,找到了这个坟墓林立的依山傍水的好地点,等候其他人的到来。
       叶生早就知道鱼郎在钓鱼岛上钓千年神龟时,无意间钓到了一件宝贝屠龙刀,——有一点鱼郎是蒙在鼓里的,就是:其实那只是屠龙刀蓄谋已久的鬼胎,因为她早就暗恋上了鱼郎,患上了相思病,而且为了鱼郎,已经望穿了三次江水,望穿了六次汉水,望穿了九次秋水,害得整个东海都相思成灾了;自从传染上了相思病,整个东海的鱼虾便日日以泪洗面,部分不谙世故的年轻貌美的鱼虾已经为此离开了水面,跑到陆地上壮烈地殉情了;这次,屠龙刀眉飞色舞地去亲吻鱼钩,就是故意让鱼郎把她抱回家的,——正好是宰杀狗的好家伙,便向莫家村打了个借条把他借来了,让他专门负责杀狗和料理烧烤的相关事务。在通知雪山飞狐时,雪山飞狐说有急事要办,不能参加烤狗宴,叶生便用布袋装了一条狗,用电子邮件给他发送过去了,剩下的两条都宰了,与朋友们和徒弟和徒孙们一起烤吃,一起享乐。
       现在,狗已烤熟,大家便一边喝酒吃肉,一边闲聊,一边听女鬼林四娘弹琴唱歌;这时,已经唱到:“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坎坎伐辐兮,置之河之侧兮,河水清且直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亿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特兮?彼君子兮,不素食兮!……”
       叶生手上拿着几页纸,——白驹从京城那里拿到的比干遗留下来的诗稿,——边喝酒,边看上面的内容。有一首诗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他看得入了迷,白驹把一大块狗肉放在他的前面,他也没注意到;又有一首是:“血雨当年染尽春,天已晕晕,人已晕晕;梅花暗落笑儿孙,歌傻乎乎,舞傻乎乎。回首惊心响马驱,成也车轮,败也车轮;凄风旷野鬼如云,新鬼悲摧,旧鬼悲摧。”下一首的调子与这首是一模一样的:“如画江山狗逐虾,大狗汪汪,小狗汪汪;往来雅客颈如鸭,雄也鸭鸭,雌也鸭鸭。会聚一堂分个瓜,举手呱呱,放手呱呱;意满心足散伙啦,肥也乌拉,瘦也乌拉。”……其中的一首,只有两句: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
       钟馗、不戒大和尚、鱼郎三人一面吃肉喝酒,一面探讨武学,同时也解答叶小猴问到一些武功方面的问题。白驹年纪小,对屠龙刀很好奇,便一会儿吃肉喝酒,一会儿又走到屠龙刀旁边翻来翻去的看。
       “小白马,你过来。”叶生突然说道,并且向白驹招了招手;小白马是他对白驹亲切的称呼。
       “是,祖师爷。”白驹听到叫声,一面回答,一面走到叶生旁边,乖巧地坐下。“祖师爷,有什么事么?”
       “你说,在监狱里,还见到比干领导在墙上写了两行字。”叶生喝了一口酒,温和地说。“内容是什么?”
    这时,女鬼林四娘已经停止了弹唱,飘下大坟墓,同大家坐在一起边吃边聊;因为她不沾荤腥,就专门给她准备了一些野蘑菇,边烤边吃。
       “比干领导在墙上写的是:‘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白驹想了想,然后清晰地说,但这简单地两句诗,却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各人的骨髓里。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好悲壮的诗。”叶生轻声说道。

[ 本帖最后由 叶生 于 2013-8-3 21:0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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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2 21:55 | 显示全部楼层
“祖师爷,比干领导的遗稿里,有一句诗,”白驹趁热打铁地问道。“徒孙很不明白,就是‘所谓伊人’这句,‘伊人’难道是比干领导的爱人吗?”
       “这要因人而异。”叶生眼睛看着这个小徒孙,温和地说。“例如,伊人在辛弃疾眼里就是他的挥师北伐恢复中原的愿望,在秋瑾眼里就是推翻帝制建立民主共和国的理想,在红军战士眼里就是建立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国家梦,在黄继光眼里就是打败以米国为首的十七国联军的胜利凯旋之日……。”他喝了一口酒,又吃了一块狗肉。“在嫦娥眼里就是不再吃乌老鸦的炸酱面并且能吃到猪肉牛肉狗肉凤凰肉的好日子,在普通百姓的眼里就是有钱吃饭、有钱读书、有钱医病、有钱买房和有钱埋葬的美好生活,在莲香眼里就是不再做狐狸并且能转世为人的愿望,在海陆空二炮四军总管殷辛大元帅的眼里就是油嘴滑舌又香气横行的鸡屁股:这就是因人而异。”
       “那么,在比干领导的眼里应该是什么呢?”白驹仰起头,又问。
       其他人喝着酒吃着肉,小声地聊着天,一面听他们爷孙俩说话,当然女鬼林四娘就只能吃素菜野蘑菇,喝小溪里盛来的天然矿泉水了。
       “在他眼里,伊人就是他的国泰民安和百姓安居乐业的梦。”叶生很遗憾地说道。“现在,他的梦彻底破灭了,彻底死去了;一个没有梦的人,他还能继续生存下去吗?不能,所以他才没有跟你一起离开监狱。这一点,你师父派你上京时我就想到了,而没有阻拦你们,想的就是:尽人事,而听天命。”
       “哦。好在我们还能把他的诗稿保存下来了。”
       “那是诗歌中的上乘之作,肯定会留传于后世的。”
       …………
       天色已经微黑,坟墓间的鬼火也开始活动了,也就是要开始为鬼的生活奔波了;有红火,有绿火,有白火,有蓝火,都忙忙碌碌的。上班的准备着上班,打工的准备着打工,种菜的准备减种菜,砍柴的准备着砍柴,读书的准备着读书,教书的准备着教书,写作的准备着写作,卖肉的准备着卖肉……。这正是鬼们准备上班的时间,女鬼林四娘说今晚要到菊花诗社审核第三届悲摧诗大奖赛的稿子,所以提前回去了。
       溪水的叮咚声是最美的音乐,为狗肉增添着千年老不死的芳香,而狗肉已经彻底地被消灭了,只有那老不死的芳香还在跟叮咚眉来眼去地打情骂俏。
       吃了两条狗——白眼狼——的肉之后,空气里狗屁的含量减少了十亿分之二代,白眼狼之屁的含量减少了十亿分之零点王八,空气质量出现了小幅度回升,已经完完全全地适合人类勉勉强强半死半活嘻嘻哈哈的居住。至于旅游方面,世界级权威专家见到肥得流油的腚之后,建议:虽然空气里鸡屁的含量至今尚未达到设计的指标,但也不失为春节五一七一十一这几个假期的首选,并且还友情地提醒游客,出行时眼睛不要老是钉着眼前的屁股瞎折腾,以避免唤醒了正在梦里谈情说爱的食欲,况且你眼睛盯着的又不是鸡屁股;同时,到达目的地之后,必须收起一脸的死相,要装作自己是个活物:一切要顺乎自然。
       席上剩下的三坛状元红,不戒大和尚装满了随身带的两个大葫芦,鱼郎装了一葫芦,钟馗的小葫芦虽然小,却把剩下的酒全部装走了。然后,大家互相挥手道别,各自离去了。钟馗临走时还说,下次邀请两个老祖再去地府审鬼时,别忘记了给他再带几坛梨花酒,说是今年的鬼节他要宴请刘邦那小子,给那小子摆一个品梨花酒的鬼门宴。
       关于血刀门的复出,虽然在叶生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因为既然以鸡救国、以鸡报国的声音骑在其他声音的脖子上,那么其他发生的任何怪事是不必以为奇怪的。而微子殷启离开京都后的下落,大徒弟曹野扯至今也没发来任何信息,现在所得到的只是白驹沿途听到的一些传闻:有的说,他到明霞岛,——就是上古时期著名的文学家、思想家、政治家、军事家、武术家和黄河革命根据地创始人洪七公亲自命名的吃尿岛,——镇守祖国的南大门,是将功赎罪之举,是做了坏事之后内心有愧,可见与兄弟争夺财物争夺美女之事是存在的;有的说,他到了岛上之后,人和雕都水土不服,患了很严重的感冒,每天都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幸亏玉蜂精莲花公主见他们一人一鸟实在是可怜,便先用玉锋针替他们解毒,再从自家的仓库里拿出一坛上等的蜂蜜赠送给他们,他们喝了一个月的蜂蜜水,才得以痊愈;有的说,现在岛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孤魂野鬼似的,活该!因为大白雕突然思念乡下的爱妻,就打了个病退,提前解甲归田,回乡下的山上去了,现在正过着鸟耕鸟织逍遥快活的日子呢……
       现在,宴席散了;无边的旷野上,剩下阴气蓬勃的坟墓们,他们渐渐地暴露出血管通红两眼发烧的脸孔,嘴巴里相互说着皮开肉绽的语言,手上忙忙碌碌地做着头破血不流的事业。


2013年7月23日初稿
2013年7月25日修改稿
2013年7月26日修改稿
2013年7月27日修改稿
2013年7月28日修改稿
2013年8月2日修改稿

[ 本帖最后由 叶生 于 2013-8-2 22:0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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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2 22:1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回分成八次发帖,请大家多多的提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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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2 23:42 | 显示全部楼层
叶生,在整点泥石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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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3 11:25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这个扯蛋体偶稀饭。。
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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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3 11:30 | 显示全部楼层
叶帅
要向老清学习 慢慢挤,吊一下大家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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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3 12:3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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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3 12:3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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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3 21:10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渔郎 于 2013-8-2 23:42 发表
叶生,在整点泥石流来

招来泥石流,把水区弄混浊了,怕水民们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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