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期探索】淡马镇

苏弋

淡马镇

1、淡马镇的晚餐

和所有的小镇一样
淡马镇有自己的名字，有自己的黄昏
镇上最有标志性的建筑是镇口那座钟楼
据说是战争那会留下的
现在是保护文物，周围砌上一圈大理石柱子
新旧两重天
费了镇上一年的纳税钱

最热闹的时候来了
住楼房的，摆小摊的，外来的流浪者
此刻都以各种方式来解决一天最后的一餐
你可以听到锅盆瓦罐的声音
但是各种食物的味道搅在一起
真不那么好闻
“汤来了”那一定是茶楼二大爷的晚餐
紫菜里漂着黄黄的蛋花
这里是山区，离海远着呢
他的小儿子一年要出山好几次
买新鲜的紫菜
其实大爷每次也不喝几口
看着就高兴

晚餐过后，群山淹没小镇的夜晚
一天积余的罪恶很快隐入瓦片
从茶楼的走廊可以清晰地看到钟楼的轮廓
二大爷摊开掌心
一枚磨得铮亮的小海螺
要不是战争，他会有很多很多的小海螺
这是后话
也是二大爷拒绝说出真相的部分

2、水，和水的预言

茶楼每天的水，是儿孙们到山里担回来的泉水
以前二大爷用的水桶废弃在屋角
只有他们知道二大爷在淡马镇的过往
孙辈们更像是看护一只老牛的标本一样爱护他们
二大爷坐在藤椅上
听着水开的声音，任凭那些蒸汽
把自己一点一点模糊

二大爷很珍惜水，他的儿孙们也是
每次儿孙们担水回来，二大爷都要看一遍水才入缸
说不上什么原因，他就是喜欢
他还喜欢在一只破瓦罐里种上向日葵的种子
等他们喝够雨水
发芽以后再让他的儿媳移栽到院子里
只有他的家人承受这个怪习惯
虽然他早嗑不动瓜子

回忆多了，人就老了
比二大爷稍幼几岁的老人都知道茶楼的兴盛
战争结束，二大爷凭嘴皮子拉起茶楼架子
他的故事真多，方圆多少里地都有他的茶客
后来闹革命，文革那会有几次都差点扯旗
门楣也被砸了，还是奇迹般活下来
自从霓虹灯进了小镇，茶楼生意渐淡
儿孙们就经营别的物件填补生活
但千万别提让茶楼关门
二大爷会流泪
末了来一句：泪水和海水一样咸

3、向日葵的金色深入骨髓

提到向日葵，就必须提到淡马镇的女人
这里的气候适合向日葵
淡马镇的女人除了生孩子就是种向日葵
向日葵丰收之前那会
满山遍野的黄，止不住让人亢奋
女人们裹上各种颜色的头巾
为得是让自己的男人远远看到自己

二大爷一定也种过向日葵
那时候就靠着把山里的干货拿出去换粮
现在的瓦罐里只能种几颗了
到了向日葵丰收的时候
二大爷坐在茶楼上的时间就很长
山区成片的包给果农
周边的楼房也砌高了
能看到的黄色也少得可怜

二大爷不许孙子问奶奶
儿子们也不敢说
二大爷有一块红色的头巾在枕头底下
说是避邪
他不能告诉儿孙奶奶是被革委会主任
在快要丰收的向日葵地里强暴致死
他更不能透露为了保全茶楼
说奶奶是承受不住走资派的头衔深夜自杀

4、一半是书生，一半是匪

二大爷是淡马镇最长的老人
他的重孙都上学了
有人已经开始叫他老不死的
虽然他已经很少出门
但最近谈论他的人又多了起来
政府出面请他为钟楼题字
茶楼又热闹一阵子

儿孙们都不记得二大爷什么时候握过笔
就小孙子记得上小学因为字写得不好被爷爷罚跪
题字那天很隆重
茶楼张灯结彩，二大爷被梳洗整齐
镇上文化站的领导早早把笔墨桌椅布置好
小镇破天荒来了好几辆红旗
市长来了
市长的父亲和二大爷是黄埔同学

字题好了
拓成碑文立在钟楼前面
儿子们用车子拉二大爷去看过一次
那是他最后一次在小镇的街上出现
好像是一次有预谋的销声匿迹
再有消息的时候
二大爷的送葬队伍走出小镇
仅剩的几片向日葵，开得正艳

5、淡马镇

在没有修建过山隧道之前
淡马镇像是深山里的一个传说
野兽横行，匪类出没
这对于和部队失散又断了腿的二大爷来说
当时确实是个好地方

二大爷的葬礼还算体面
长长的队伍，比二大爷一生还长的样子
遗物里有好几枚勋章
之前没人见过
市长因为公务没亲自来，派人来了
据说断腿是为了救市长父亲

又是七月
二大爷安葬在零星的向日葵中
碑文：马全海，山东蓬莱人，排行老二
读过书，当过兵，种过地，开过茶楼
关于淡马镇，二大爷来没来过
他都叫淡马镇

海边边

先点亮。

这里有阳光

叙述得很稳健，是比较典型的叙事诗，我个人比较喜欢第三个。

苏弋

原帖由 海边边 于 2013-8-24 21:17 发表
先点亮。

嘿，还真亮，谢谢。

苏弋

原帖由 这里有阳光 于 2013-8-24 22:36 发表
叙述得很稳健，是比较典型的叙事诗，我个人比较喜欢第三个。

本来我可以写一篇小说，可是一个小时打不了那么多字，与其说忙，不如说懒

盆栽菩提

很丰盈的二大爷！

盆栽菩提

感觉棒极了，每个都可以是独立的，却又是那样紧密集结！

一头熊在歌唱

你不是不理我吗

我是小骗子

这几个好，都喜欢！

半夏

的确有意思，叙说的时候还可以精减些。
现在我认为，会写诗的人，回归最初那种很本真的情怀才能动人！

半夏

原帖由 心似海蓝蓝 于 2013-8-25 10:37 发表

感觉，兄台有点求全责备了吧

哈哈，看见好的诗我才会这样说话，蓝蓝兄台！

半夏

原帖由 心似海蓝蓝 于 2013-8-25 10:45 发表
其实，如果可以详读，会发现作者字里行间还隐藏了一些别的东西，跟主题关联不是很大，但是很有哲思……

我倒不认为和主题关联不大，淡马镇不只是一个地理上的小镇，就像我们不仅只是一个血肉之躯，还有精神和灵魂一样。

千朔

原帖由 心似海蓝蓝 于 2013-8-25 10:53 发表
推荐这一组精华，我真的很喜欢，呵呵~

提提这组作品，和这个意见

风居

求小说！

这里有阳光

原帖由 心似海蓝蓝 于 2013-8-25 10:53 发表
推荐这一组精华，我真的很喜欢，呵呵~

你的推荐有一定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