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与赏析之别：谈诗文本的阅读批评方式方法

看山忘水

         阅读与赏析之别：谈诗文本的阅读批评方式

                                   ——从冲动的钻石诗佳作《昙花夜放图》 说开去
                     


       原作：
                                    昙花夜放图


　　　　　　　　　只有我，看见女鬼开出昙花

　　　　　　　　　一定是她想家了。
　　　　　　　　　她喜欢被亲人接走，
　　　　　　　　　可是，风一吹，她就走形了。可是，一有亮光
　　　　　　　　　她就没了
　　　　　　　　　敏感而迅速，一路上

　　　　　　　　　饿，就吃一块夜；渴，就饮一杯黑；差一点

　　　　　　　　　昙花
　　　　　　　　　就从黄泉开到了去年的三月份，唯有在午夜，暗中抢着开，
　　　　　　　　　偷着开，
　　　　　　　　　只开那么一小会儿，
　　　　　　　　　那么短命，
　　　　　　　　　就像她的爱情。

　　　　　　　　　她觉得，一生只开过那么一小会，不后悔
　　　　　　　　　她一定到过我的窗前
　　　　　　　　　我一睁眼

　　　　　　　　　她，连影子都没有。



       常有诗友问及诗歌评论的方法，本文试就本诗的不同阅读方法造成的结论差异，谈提高诗歌阅读欣赏水平的重要性，以这首《 昙花夜放图 》为例做具体解析范列，简要阐述下各种评论言说方式。希望对喜欢诗的朋友有所参考。

                                                    一、诗的传统方式阅读

       按照传统\通常\普通阅读习惯，先要找出《 昙花夜放图》这个诗文本的主题，即诗人写的是什么，然后是怎么样写的。前者解决思想性\内容，后一个则解决艺术性。《昙》这首诗的内容是什么呢？一个“情”字，情的渴望和叹惋，思想性大概是对虽爱情飘忽易逝，但真情永存不灭。这样看来本诗有“人鬼情未了”的味道。艺术性角度看，诗人以非常独特的“女鬼”为描写客体，以细腻感人、曼妙浪漫的大胆想象之笔，通过工笔描述女鬼在夜晚出现，孤独寂寞中寻觅爱情的尝试，且最终无果的悲剧，来抒发诗人内心对爱的感叹和情愫。以主题——写法的结构方式来看待这首诗，昙花这个意象在诗中的功能是比喻性描述“女鬼”，夜晚出现，美丽且鲜为人知，瞬间消失，比喻的主体和喻体非常切合，还有个象征性功能——爱情。这样看本诗是对爱情的赞美和执著，一生即便有一次短暂却真挚的爱情，死而无憾；如果至死未得，则夜夜来觅。爱情超越生命。似乎我们在这里看到了某种爱情价更高的情诗。这种阅读是有其道理的，一般认为诗歌是主情的，而情恰恰是内容部分，这样一个阅读核心轴就在阅读接受层面合情合理地确立了。
       这种传统的阅读习惯，无疑是散文的，或者说通用的，最为普遍和大众化的读诗方式；它的普及和广泛程度，及在我们文学阅读界的影响力，甚至许多诗人诗歌作者也乐于接受。对诗人和作者而言，这种阅读方式，直接导致传统的写作模式，前者是观念，后者是方法，怎样读诗——看待诗，同怎样写诗——对待诗，是一种诗歌观的两个侧面。
       这种阅读写作观对应唯物主义世界观。人是主体，世界（对象）是客体，诗写作是写作主体用独特的方式反映客体，从而抒发主体的思情。
       在唯物主义哲学大一统的中国，这种文学艺术观的绝对统治地位和具有极大普遍性，当然不难理解。


                                                      二、新批评等专业阅读

       诗是最富有个性和自由意志的文体，艺术的本质就是创新，提供新的审美体验。在自由诗的发展和探索中，主题——写法这种文学观受到极大的挑战，甚至发生了颠覆性革命。无论从诗歌创作实践和理论探索上，诗内容和形式的关系的重新认识都在进行着调整，诗歌阅读审美和写作价值观也随之变化。甚至内容成了形式部分，诗的目的在自身诗性展示，形式成为唯一目标；内容不过是某种艺术形式降生的契机。——这种阅读欣赏观念是发生在专业级诗人、理论家和评论家层面的，所以一般将这种诗歌观表述为专业性，以区分与传统的业余性\非诗性阅读。
       按专业赏析方式来评析《昙》情形则大为不同。当然所谓专业性解读，也有不同流派观点，下面以符号学、新批评重新阅读（赏析）本诗。
       新批评强调文本的客观性，解读几乎咬文嚼字，其合理性在于把握诗的本体，做“科学”的解析，新批评虽然强调艺术形式为要，却不反对释义，只是限定这种释义是文本“固有的”。——这种客观性，常常无视作者的本意，只关注文本自身。
       第一句：只有我，看见女鬼开出昙花。只有我，这三个字，说明本诗的哲学世界观是主观唯心主义倾向的。世界因我的存在而存在，与唯物主义物质第一性相反。看见是主观行为。女鬼开出昙花，结构上是主谓宾结构，但女鬼与昙花是互喻关系，或者我们可以将此句可以看作两个主体喻体颠倒的比喻性句子的遍体结构模式，理由是女鬼不可能开出昙花，这种情况不客观，是个问题\矛盾，而评论\赏析正是为解决文本矛盾对立的因素。结构上看，女鬼和昙花这两个符号的互相合并和分离运动，结构了全诗。诗人在写作中正是围绕这个问题展开的，从而完成了一次自圆其说的语言艺术化行为。——这种专业级看法，在本诗的创作中应该更切近实际情况。所以这种解读赏析方式认为更适于评论家与诗人对等交流，而标榜为诗的标准阅读。
      下句“一定是她想家了”。“一定”这个决绝的语气，更印证了本诗的主观唯心哲学观——如果我们对比下传统阅读对“思想性”的认识，可以看出这里有天壤之别。“她”这里是对昙花的拟人化描写，理由是“诗歌语言是悖论式的”，这里的“她”并不完全代表女鬼，而是一个能指符号，所指在昙花；而且，“她”与“家”相联系，“她”可能更深地指代作为意识投射的外界存在，“家”则代表作者的主体意识。（限于篇幅，一下细读从略）。
       我们可以看出两种阅读方式的巨大区别。其结论几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副本。


                                                   三、形式主义的极端阅读


       诗学对诗性的探求几乎到了令人吃惊的极端地步。例如俄国形式主义认为，诗句的特点在其造成对诗句本身的关注，以对抗习惯性文本阅读的内容（一般散文意义的至上和对形式的忽略。如本诗第一句，只有我，看见女鬼开出昙花。按照习惯性阅读的规定，这句应该是“女鬼深夜的出现像昙花开放”，但诗人要写成违反常规语法和心理的艺术逻辑，在主动为阅读设置障碍，让其关注反常性，停下来去琢磨文本自身。在欧美形式主义者看来，诗作为诗在于其纯粹诗性——纯诗，甚至有极端观点出现，认为诗应该是一串唯美的形式符号和音符。按照这种观点，我们可以再次颠覆，将本诗读成诗人对“宁静之美神秘存在”的揭示；诗人在这里以独特的方式描绘了夜晚的静寂——其节奏是极端缓慢的，显然作者有意为之，从全诗的节奏统一性可以看出。而这种几乎无声的音乐，正是通过作者创造的文本方式来展现的。其中的意蕴、分行、字词乃至标点出现，无不是为这种纯诗的音乐性和美的氛围而存在。
    当然还存在其它文艺思潮下的不同阅读批评方式，如女权主义，心理分析等。可以看出，我们当下对诗的阅读的分歧，主要体现在传统阅读创作观与新思潮下诗歌艺术观的争执。而诗歌的阅读存在分歧，应该可以理解，如果评论者了解各种思潮下解读方式的合理性，将减少无谓也永无结果的纷争。
    从诗建设的角度看，各我主张各种诗歌观和方法论同时在场。但从当下诗歌生态上看，传统的、普遍的阅读方式，无疑是值得警惕的，这种阅读模式几乎可以从小学、初中和高中语文课程中，甚至在任何文学性阅读中获得，而掌握更为专业的阅读方法，无疑需要更自觉的学习。以提高对各种诗文本的阅读和欣赏水平，同时也是提升创作能力的一个途径。当然，写诗读诗不需要学习多深知识等等降低艺术难度和门槛的观点看法，在我们这个懒汉和无知者居多的诗歌场应和者还是很多的。学原本是润才之用，偏偏有知识会损害诗感的谬论，这不是“学而不思则罔”的情况么。对理论和知识的审视，是以占有知识为前提的，绝非以无知贬低知识。
    按照意识形态文艺观，可以给出一个以评论者为主体的判断：本诗非常优秀，符合我（评论主体）的诗歌价值判断。

       最后补充一个相关问题：评论者和作者究竟应该选择那种诗学观点和评论方法。个人的看法是全面了解，综合使用，除非你特别忠实\倾向于某种观点和方法。全面掌握的好处除了避免少见多怪的狭隘性，也可以针对不同风格写法的诗作灵活运用各种方法，避免经常发生的用某种固定的观点理论去评说另一种观点风格的作品，如同拿牛经相马，当然最大的好处是加深对诗的理解和认识。如果说以前知识垄断状况下，我们被动地处于业余地位，而讲话语权让位与专家，现在网络和知识传播途径的扩展，突破了学院围墙，任何喜欢诗的人都享有大体同等的知识资源。延伸这个问题，学院派并不代表某种知识见识优势，民间并不代表见识短浅，无知地自由写作，而是某种风格意义上的划分。我认为对诗歌爱好者而言，最大的好处在此（知识获得权）。弃之不学，弃之不用，很可惜。


                                                            2013.8.25。晚。

[ 本帖最后由 看山忘水 于 2013-9-1 08:3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