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我们的生活

盆栽菩提

文\盆栽菩提

冬日的太阳在山尖欲走还留。老父亲将一捆稻草夹在腋下，走到我家的菜地里，顺手拔两棵葱。这是傍晚五点钟，西边的太阳一片血红。
回到家，父亲将稻草塞进牛栏，把葱放到屋角的菜篮，转身推着摩托车出了家门，出了村口。这是孩子放学的时候，我女儿今年四岁，她已经读了三年幼儿园，今年自己选择去了村小学的学前班。幼儿园有专车接送，学前班则无。父亲这是接我女儿去。村小学校距我们村子二公里远。在村口，满头白发的母亲一手抱着一捆柴草，一手牵着马儿，嘴里吆喝着两头大水牛往家里赶。晚霞中父亲的摩托车突突突的出村子，在母亲身旁稍微停一下。母亲对父亲道：“顺便到墟上买点瘦肉，孩子明日中午的菜没了。”学校规定每个孩子都自带中午伙食，安排专人蒸饭。父亲嗯了一声，摩托车在晚霞里远去。母亲好像很不放心，她对着父亲的背影喊：“别忘了啊，老头子。”                              
傍晚五点半。广东佛山。下班铃声响，我打了卡走出工厂。如果不加班，我就会直接回租屋。工厂和租屋的路程要走十五分钟左右，其中要穿过张槎一路。这条路这两年总是整改施工，总是尘土飞扬。过马路时我都戴着口罩。走路十多分钟的光景，我会不时抬头看看西边的天空，总是晚霞如血。那个血滴一般的太阳，此时在佛山的城楼后边，只剩下半张脸。我曾用手机抓拍过那壮美的瞬间，可惜手机像素不高，效果没有所见的真切。但这时候，我更多的会想起我的四岁的女儿，也许正在和邻居的伙伴们一起，翻山越岭赶回家------她有时候不在校门口等她的爷爷。           
晚上八点半。         
这时候的我或许加班，或许早就在网吧里看完了一部电影。我给家里打电话，父亲母亲的手机好多时候只打通一个，有的时候两个都打通了没人接。后一种情况较少，那是他们都串门去了手机都丢在家里。固定电话早在半年前就瘫痪了，据说给坏人摘了电缆，整个村子的电话机形同虚设。                     
更多的时候，二老已经吃了晚饭，正在看电视，电视机也是老掉牙了，彩色成了黑白。女儿此时或许坐在爷爷怀里，或者还坐在饭桌前，指着剩下的半碗饭，她说：“这个要奶奶喂。”              
此时父亲或者母亲的手机响了。      
通常是父亲接电话，但是父亲的话很少，说了两句他就说：“让你妈跟你说。”            
母亲一边给孩子喂饭一边和我说话。                  
我和母亲的话题，宛如山间的溪流，既有确定的方向，也有散漫的方式。多年以来，母亲甚至变成了父亲与儿子沟通的桥梁。在我小时候，我有什么事都是先向母亲开口，然后母亲再向父亲转达。就连学费的事，也是通过母亲，父亲才把钱给我。我询问家中的农事，问孩子的情况。母亲的话题却不仅仅是回答我，她除了和我说家里的也会说村里的，四叔五婶家的收成啦，邻居哪家娶媳妇哪家嫁女儿啦，亲戚们有什么新的事情啦。间或会说起某一位刚过世的老人，我和母亲一起感叹人世无常。我的潜意识里，母亲说的，其实就是父亲说的。父亲话少，但母亲知道他的心。几十年的风雨相随，他们的心是相通的，转而与我，他们的儿子，也是相通。与父亲的单独通话很少。在很久以前，我和父亲的沟通是写信。现在手机普及，我们都丢弃了传统的沟通方法。记得去年回家过年前，思绪着给父亲买双皮鞋。一时想不起他的鞋码，打他电话，他在田里劳作，不耐烦的说：“买什么买，不用。”最后还是通过母亲，知道了父亲要穿多大的鞋号。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是从与母亲的交流里，读懂我的父亲。                     
我和母亲的通话被中断是因为我女儿要和我说话，和她妈妈说话。她跟我说：“爸爸，我要买手表买单车。”还说，同伴之中谁有手表谁有单车。我提的的条件是等她学会写她的名字，她说：“我会写了，我还知道咱家人的名字。”我问她，“叔叔叫什么名字？”           
她回答了，回答正确。              
然后她问我：“爸爸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了。   
她重复了一次，正确。     
我让她说爷爷奶奶妈妈的名字。        
她连珠炮般：“爷爷叫梁爷爷奶奶叫梁奶奶妈妈叫梁妈妈。”      
刹那间，广东的，广西的，电话两头的人齐齐捧腹。      
之后的几次电话，女儿不大和我说话。好容易哄得她拿了手机，她第一句话是这样对她妈妈说的，“你骗我，为什么没有手表和单车。”我们跟她解释说过年才买给她，她就不吭声了。        
我跟母亲说把孩子宠成这样，长大后还得了。母亲却理直气壮：“就一个孙女，你让我咋样？不能像管教你们一样动辄操起笤帚打屁股吧，我可舍不得。”            
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是：老爸要翻新后屋再盖；弟弟老大不小了尚未成婚。母亲不放心，她总是什么都不放心。我毕业出来后的际遇惹得她暗地里抹了好多眼泪，直到我成了家方稍稍宽怀。我劝慰她宽心点，没有过不去的坎。我却仅能劝慰而已。我还能怎样呢？我不能侍奉他们，仍要他们操持这个家的一切。我不孝，因为我无能。           
往往聊到一个钟左右，话题似乎尽了。我听着头顶上空佛山机场来来往往的飞机轰鸣阵阵，从母亲的手机里传来邻居家的狗叫，我说：“妈，休息吧，挂了啊。”         
夜往深里去，我的心思被一些东西沉沉牵着，进入再一次的睡眠。                           
而第二天醒来，我依然走进打工的工厂，父亲仍然用摩托车载着女儿去上学，母亲则收拾农具，准备去地里去。                        
这就是我的生活，我们的生活。一头是外来工的身份，另一头是留守村庄的老人与儿童。              
我相信中国的大部分农村家庭都是如此。我们的无奈，我们的希望，乃至于种种际遇包括我们有别于我们祖先的诸多情感，都拜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所赐。

2010.10.28夜诺基亚6230手机码字2014.03.12佛山冷眼居整理

[ 本帖最后由 盆栽菩提 于 2014-3-12 22:37 编辑 ]

盆栽菩提

发个旧作。

花土

控制的很好的

盆栽菩提

原帖由 花土 于 2014-3-12 23:06 发表
控制的很好的

相当于照相机，那时的富余时间比现在还多，啥都写。

花土

我也长期用手机写作。不过我很少在下班后写，基本都是上班时间写的，比如现在，我就是一边上班，一边玩手机

盆栽菩提

原帖由 花土 于 2014-3-12 23:15 发表
我也长期用手机写作。不过我很少在下班后写，基本都是上班时间写的，比如现在，我就是一边上班，一边玩手机

我是见缝插针的玩儿。
上夜班挺累人的。

花土

我上班一般十个小时，但真正需要动手的时间只要一个小时不到。所以，有九个小时我是在枯坐的

ke_ke_lingmeng

其实这样的日子是很温馨的。

ke_ke_lingmeng

虽然在外头奔波劳累，起码还有一份牵挂与温暖。

ke_ke_lingmeng

而最好的生活还是侍奉父母左右，儿女绕膝的日子。
对于农村家庭来说，这样的日子是少之又少的。

ke_ke_lingmeng

确实是很大一部分农村家庭的写照。点32个赞。

ke_ke_lingmeng

原帖由 花土 于 2014-3-12 23:15 发表
我也长期用手机写作。不过我很少在下班后写，基本都是上班时间写的，比如现在，我就是一边上班，一边玩手机

谁能跟你一样哦，上班还有时间玩手机，俺一天都像个陀螺，转啊转啊

花土

原帖由 ke_ke_lingmeng 于 2014-3-12 23:35 发表


谁能跟你一样哦，上班还有时间玩手机，俺一天都像个陀螺，转啊转啊

没人管，不玩就没法工作了

盆栽菩提

原帖由 花土 于 2014-3-12 23:48 发表

没人管，不玩就没法工作了

我也想有这样的工作。

盆栽菩提

原帖由 ke_ke_lingmeng 于 2014-3-12 23:33 发表
确实是很大一部分农村家庭的写照。点32个赞。

见笑了。
多给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