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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诗歌向母亲反哺——浅读兼葭无霜的组诗《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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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7 17: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用诗歌向母亲反哺——浅读兼葭无霜的组诗《母亲》

/高山松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飞禽和走兽尚且如此,何况人乎,何况诗人乎。尽管对于人类来说,任何反哺的举动都无法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但我们骨子里传承下来的反哺之情,却无时无刻不在我们内心深处骚动,搅得我们惶恐不安。对于一个诗人来说更是如此,于是诗人兼葭无霜便以自己独特的方式,用诗句向母亲反哺。不仅呈现了一个诗人纯粹而圣洁的内心世界,而且昭示了诗人饱满而宽广的情怀。

  兼葭无霜原名李鹏,与李鹏总理的名字一字不差,我们平常在开玩笑的时候总是戏称他为总理。李鹏是鄂州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湖北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比我小八岁,所以我经常称他为我的小兄弟。我们不仅是网络上的好友,在现实中也见过两次面,一次是鄂州太和红枫节,另外的一次是梁子湖采菱节,在这两次活动中,我们都作为搭档主持了活动的晚会,并且配合得相当默契。这种默契来自于兄弟之情,这种默契更来自于对诗歌的共同爱好,我们都把诗歌视为一份精神的寄托,我们都把诗歌视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因诗歌结缘,因诗歌结为知已,我想应该也是人生中的一大快事吧,虽及不上李白与汪伦,但也足以聊慰平生了。

  兼葭无霜的诗歌我读过不少,应该可以说达到了内心共鸣的默契,但当我读到他的这组《母亲》时,却让我有了一种不吐不快的冲动。这种冲动与其说是诗歌的震撼力和感染力,不如说是母亲的细节触动了我内心潜在的感恩情结,我们都不是英雄,但我们对母亲的感恩却有着惊人的相似。正因为兼葭无霜这组诗中的情感表达了我多年想说而没能说出口的感受,所以我把我的小兄弟当成了我内心的代言人,多年固守的堤坝一旦坍塌,决堤之水就会肆意泛滥。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份感激这份依恋便会愈加清晰,铁血男儿尚且有柔情似水的一面,何况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母亲是一个永恒的话题,也是我们内心不忍触碰的一道闸门,母亲又是一个常写常新的话题,每一次触及都会找到更多的亮点,在母亲面前,我们永远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兼葭无霜的这组《母亲》,正如一个孩子吸吮了母亲的乳汁,用几个不同的细节呈现了母亲更深层次的内涵。从整体来看,这组诗最大的特点就是虚实结合运用得非常灵巧,转承不露一点痕迹,细节的描述打动人心,生动的意象组合让诗意发挥得淋漓尽致,诗人以小见大营造出来的空间,更是让人流连忘返。在这组《母亲》的诗中,纳鞋线的母亲用一根鞋线把儿女与生活拉在了一起,灶膛里生火的母亲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儿女的行程,种庄稼的母亲种下的是最皎洁的月光,收晚稻的母亲收割的是自己的往事,插秧的母亲把自己插在了地里。作者用蒙太奇的手法,仅仅用五个场景就囊括了母亲辛苦操劳的一生,母亲浓缩的一生里,写满的全是为儿女的付出,这样的情景又岂是一个伟大能够形容。诗人清楚地知道,面对母亲的付出,再多的形容词也无法形容,再美的诗句也显得苍白无力,但我们总不能无动于衷,用诗歌向母亲反哺,只是表达一份心意,只为慰藉我们惶恐的一颗凡心。

  《母亲的纳鞋线又在雪夜响起》是本组诗的第一首,诗人从雪夜着手,从纳鞋线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切入,通过雪与火的碰撞,将母亲的柔情渗透到一针一线的细节中,升华出冬日里的暖阳。“纳鞋线在冬夜热气腾腾,像我哈出的气息/缠绕着母亲清瘦的手。庄稼歇息了/种过五谷的手却歇息不下来”,母亲的手为什么歇息不下来呢,因为母亲的孩子也是母亲的庄稼。母亲就是操劳的命,而这命运并不是别人强加给她的,心甘情愿的举动才会让这个冬夜热气腾腾。田里的庄稼歇息了,母亲却不能歇息,母亲还要为儿女纳一双保暖的鞋。我们都是穿着母亲纳的鞋走过来的,我们还将穿着母亲纳的鞋走得更远。“每个凹进的针眼里,仿佛是母亲/在她自留地中播种的小麦、玉米、高粱/母亲一针一针的,将黑夜纳成白天”,多么贴切的比喻,多么生动的意象。因为诗人相信母爱是神圣的,既能将黑夜纳成白天,也能将冬天纳成春天,母亲在针眼里播种,播下的却是明媚的春光。每一个针眼都是母亲的心思,每一条鞋线都是母亲的牵挂,无论儿女走得多远,母亲都能用一条鞋线加以连接。这便是诗人在最后一节,用一条实线和一条虚线将主题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母亲手中的线,一头拉着儿女,另一头拉着生活”,母亲手中的线就是一座桥梁,将儿女与生活拉到了一起。而这条纳鞋线就是贯穿全诗的线索,诗人紧紧抓住这条线索加以发散,通过诗意的联想,将冬夜与雪花,将黑夜与白天,将庄稼与温暖,将儿女与生活有机地融为一体,让读者穿过细密的针眼,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母亲操劳的场景,感受到了母亲带给我们的暖意。在实写中,我们看到了一幅定格的画,在虚写中,我们又感受到了来自生活的诗意,来自母亲崇高的情怀,诗歌的感染力也由此而生。诗读完了,而画面却在脑海里久久无法散去,而诗意却在回味中更加深刻,仿佛一条无形的鞋线,把我们的思绪拉到了母亲的怀抱。

  如果说纳鞋线拉出的是无尽的牵挂,那么在灶膛里生火的母亲,就用一粒火光,点燃了我们的生命之源,照亮了我们人生的行程。在组诗第二首,诗人用形象而充满诗意的语言,向母亲倾诉了在外流浪的艰辛和怀揣乡愁的孤独。相对于家乡来说,相对于母亲来说,漂泊在外的游子就像一棵落魄的草,就像一片掉在地上的黄叶,当黑暗被冻僵的时候,游子也会迷途。这时候,我们多么向往母亲生火的灶膛,家乡的灶膛就是母亲的怀抱,回归和靠近才是我们找到温暖的唯一途径。在这首诗中,母亲生火的灶膛既是一个实景,也是一个象征,既是一个具像,也是一个梦境,其中的诗意不需要过多地挖掘,诗人通过自然的呈现就能抓住读者的心,就能牵着读者的魂。因为这样的母亲,这样的灶膛,在我们这一代人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烙下了深深的印迹,诗歌的通感艺术也就在不经意间显现了出来。所谓通感便是将一个个体的体验上升到大众的感觉,让诗歌的旋律达到与作者的脉搏同频共振的艺术,有时一首诗歌为了找到通感,需要作者花费很大的功夫。但兼葭无霜作为一名高明的诗人,却能不露痕迹地用诗句引领着我们靠近母亲的灶膛,引领一片落叶找到自己的落点,引领冻僵的黑暗找到唯一的温暖。从这首诗中可以看出,诗人也有一颗孤独寂寞的心灵,独自承受的寒冷再多的衣衫也无法取暖,甚至在睡梦中也会伸手去抓灶膛里的一粒火光,去抓来自于家乡的一丝光明。这首诗的成功之处就在于,诗人抓住了灶膛这一个客观存在但又容易被我们忽视的具像,用自己的亲身体验加以拓展,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与读者的共鸣点。这个点就是灶膛里的火光,灶膛里的光明,以及来自灶膛的召唤,我们从这个点上仿佛看到了母亲站在家门口喊我们回家吃饭。

  在本组诗的第三首,诗人用的标题是《母亲是作物心中最皎洁的月光》,其实在诗人心里,母亲也是儿女心中最皎洁的月光,可谓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作物不仅需要阳光普照,也需要雨露滋润,而我们这些经常在暗夜中摸索的孩子,最令人感怀的还是母亲心中那轮最皎洁的月光。在诗人的笔下,母亲有一双粗糙的手,而正是这双粗糙的手,却能抚慰作物的焦虑,却能抚平儿女的创伤。“在母亲心中,十五的月亮最亮/因为这天她能收到儿女们的问候”,儿女们的问候也是一种能量,能够穿越时空,将母亲这轮月光充实得更加皎洁。无论我们身在何处,我们都能感受得到来自母亲的召唤,月光是无孔不入的,没有月光照不到的角落,母亲是无所不能的,随时都可以进入到儿女的梦境。诗人在这首诗中运用得最多的还是象征手法,通过作物的实体,比兴出儿女对母亲的依赖,比兴出母爱的巨大能量。“其实这些作物是怕孤独的/它们也像母亲的儿女,时刻需要母亲/始终如一的眼神,从高处倾泄而下/照着它们安祥地睡去”,这是这首诗的最后一节,诗人明里是在写作物对母亲的需求,实际上写的是儿女对母亲的依恋。母亲的爱从高处倾泄而下,照着作物们安详地睡去,也照着远方的游子安详地睡去,作物和儿女们如能安好,便是母亲的晴天。隐喻是这首小诗的主要特征,相对于明喻来说,隐喻更能启迪读者的思考,让读者很自然地把诗人的情感从隐喻的载体中抽象出来,与读者的感受达到天衣无缝的切合。与其说是母亲在用一双粗糙的手抚慰作物和儿女,倒不如说是作者用一支秃笔挑开了读者内心深处潜藏的渴望,读者渴望的是母亲那轮皎洁的月光,读者更加渴望诗人用诗意营造出来的这份温馨与安详的境界。

  当读到《母亲的晚稻不晚》这首诗的时候,母亲在地里收割早稻种植晚稻的情景一下子就跃到了我们眼前。在我的家乡,在我们小的时候,水稻都种早晚两茬,收获早稻种植晚稻的季节正是酷暑季节,记得在放暑假的时候,我也到地里去帮过忙。那种体验现在回忆起来尽管还很亲切,但在当时却真是难熬,但在这首小诗中,作者却用轻松的笔触,营造了一个自然温馨的情景,让我们感觉到母亲本就是属于大自然的,无论早稻还是晚稻都是母亲的孩子。“母亲还没洗净她的粗布衬衫/晚稻又赶过来拉扯母亲的衣角了”,作者就是通过这样诗意的描绘,呈现在读者眼前的却是一个时代的缩影。在当时的农村,计划生育政策没有这么严格,物质生活也没有这么丰富,母亲的孩子往往不止一个,安置好大的,又要照顾小的,这就注定了母亲的一生就是为儿女付出的一生。当母亲把两茬作物全部安置妥当,季节也到了冬季,当母亲把儿女们都拉扯成人,母亲也就进入了晚年,每当一想到这样的情景,我们的心就会隐隐作疼。这便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诗歌要立足当下,贴近地气吧,而在这首诗中,兼葭无霜显然把当时的生存和生活的大环境融入了诗中,让我们从母亲劳作的场景里看到了一个时代的剪影。“母亲的晚稻可不想再晚/如是她再次挥洒汗珠/将阳光从云层里牵出/就像牵着一头耕牛/去犁开田野的胸膛”,在诗歌的最后一节,诗人又通过诗意的手法,将晚霞比做耕牛,哪怕仅剩一点余热,也要犁开田野的胸膛。母亲的一生是操劳的一生,不仅要为庄稼操劳,还要与麻雀争食,到老了还要牵出残阳,犁开田野的胸膛。而相对于儿女来说,母亲不仅要扶养儿女长大,还要与命运抗争,最后一点余热也会毫无保留地为儿女付出。正因为这种付出是没有回报的,所以才显示出母爱的伟大。

  本组诗的最后一首,呈现的是母亲插秧时的情景,季节不等人,在布谷鸟的催促下,母亲把秧苗插进了地里,最终把自己也插进了地里。“我看到母亲瘦小的身子/像棵秧苗插在水田里”,这样的诗句读起来真让人心酸,为什么我的眼里噙满泪水,是因为这样的场景太过感人,是因为诗人营造的母爱太过深沉。我是尘土,必归于尘土,我们的母亲不一定会有如此深刻的感受,但母亲插秧的形象,母亲把自己插在水田里的场景,却是通过诗人的笔用身体向我们昭示人生的感悟。说实话,看到母亲在田里插秧,我们并不会产生太多的感慨,但这一场景一旦通过诗人的笔纪录下来,用诗意的语言加以升华后,就变成了一段传奇,诗歌不是万能的,但诗歌的魅力却是任何人都无法抵抗的。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我们可以不写诗,但生活中不能缺乏诗意,缺乏诗意的生活是多么苍白和单调。读了兼葭无霜的《母亲》这组诗后,我们的感觉更加真切,母亲的形象通过诗人诗意的升华,就显得更加清晰更加高大,母爱也显得更加宽广更加浓郁。通过这组诗,我们可以把母亲看成是诗歌的化身,也可以把诗歌看成是母亲的缩影,无论是在梦里还是在记忆深处,母亲的形象时刻都陪伴在我们左右,温暖着我们所剩无已的余生。

  掩卷闭目,母亲的形象却一直在眼前晃动,尽管对于诗歌来说,只适合感受和体会,但读了兼葭无霜的这组《母亲》后,我还是忍不住写下了以上那些话。仅仅只是读诗后的一点感受,根本算不上诗歌评论,即使牵强附会归于诗歌评论一类,也只能算是一点心意,聊表对诗人劳动成果的敬仰之情。不妥之处,还望诗人见谅。

附原作:《母亲(组诗)》

/兼葭无霜

《母亲的纳鞋线又在雪夜响起》

松鸦钻进黑色金属壳,写下几行鸟文
雪就开始下了。我从城市的喧嚣中
听到静若处子的雪在召唤母亲的双手

纳鞋线在冬夜热气腾腾,像我哈出的气息
缠绕着母亲清瘦的手。庄稼歇息了
种过五谷的手却歇息不下来

每个凹进的针眼里,仿佛是母亲
在她自留地中播种的小麦、玉米、高粱
母亲一针一针的,将黑夜纳成白天

母亲手中的纳鞋线,一头拉着柔软
另一头拉着坚硬。就像一头拉着儿女
另一头拉着生活,等待儿女开花结果

《母亲的温暖如灶膛里的火光》

像棵落魄的草,我的肌肤开始紧张
再多的衣衫也不能温暖
一颗怕冻的心
倒像一片掉在地上的黄叶
在风中
忽上忽下的,找不到一个落点

被冻僵的黑暗,尚且能找到一丝光明
而我,像个迷途的孩子
在睡梦中
拼命用手去抓紧一粒火光
靠近灶膛,是我找回温暖的唯一途径

《母亲是作物心中最皎洁的月光》

即使阳光是必须的,即使雨露是必须的
可作物也有饥饿的时候
它们像个刚刚出生的雉燕
伸出嫩黄的嘴,深情款款地
等待母亲那双粗糙的手

母亲的鼻子能认出作物们需要什么能量
馥郁的自然肥,离不开母亲调和
然后一口一口喂饱这些作物

在母亲心中,十五的月亮最亮
因为这天她能收到儿女们的问候
这时候,所有的作物都安静下来
敞开生长的耳朵,尽情地聆听
母亲在不远处传来的召唤

其实这些作物是怕孤独的
它们也像母亲的儿女,时刻需要母亲
始终如一的眼神,从高处倾泄而下
照着它们安祥地睡去

《母亲的晚稻不晚》

上一荐稻子的香味依然浓烈
阳光依然炙热
母亲还没洗净她的粗布衬衫
晚稻又赶过来拉扯母亲的衣角了

麻雀儿的小胃可不小
争着和母亲的镰刀比赛
看看那个跑得更快
这时候慵散的云走走停停
似乎想找一个码头歇歇  

母亲的晚稻可不想再晚
如是她再次挥洒汗珠
将阳光从云层里牵出
就像牵着一头耕牛
去犁开田野的胸膛

《母亲的身子如一棵秧苗》

当布谷鸟跳进母亲的胸膛
母亲的手就燥动不安
依然闪着光亮的鞭子在前方吆喝
母亲扶犁的手在中间
一只麻雀在母亲身后,蹦来跳去

母亲绾起的裤脚,看上去更加瘦小
岸上的桃花快要榭了
我看到母亲瘦小的身子
像棵秧苗插在水田里
这时的母亲像棵桃树开始盛开

2014.3.16

[ 本帖最后由 高山松 于 2014-4-16 09:2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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