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

花土

每次回到家，都少不了要去老屋走走看看。
  老屋，赣南方言的意思不是指老房子，而是指村子里老一代的居住区。
  以前，大家做房子，都挤在一起做，一个村子几百户人家，你挨着我，我挨着你，连成一片，当然，也总会有那么几家散落在别处。
  我们村的老屋都是土胚房建筑，屋基用鹅卵石垒成，墙体用土砖砌，梁用杉木，瓦槽用杉板，瓦是灰瓦，时间长了会长青苔，有的人家还会在屋脊上摆一两只石狮子。
  从九十年代开始，兴起了平顶屋，每年都有人搬出老屋，另寻别处开基做屋，而新农村建设在我们村子里一直光打雷不下雨，这样，新起的平顶屋东边一家，西边一家，山脚一家，山腰一家，分散四处。现在，老屋只剩下一家人了，主人的名字叫紧生。
  紧生世代单传，只读了半年书，父亲早早去世，母亲也在紧生十二岁时去世了，不过还好，紧生在三十岁时成了家，娶的是老山区的一位寡妇，一只眼失明。
  紧生木讷少言，和村里人都不大来往，改革春风吹遍了大江南北，但紧生一直呆在村子里，种四五亩地，养几头畜生，另外还有几百棵果树，农闲时也不打小工。紧生有一口鱼塘，没事就割草，很多草鱼吃不完，烂在鱼塘里，每次放草，他都要先把烂草捞起来，扔在塘埂上。
  这几年，我去老屋的次数渐渐频繁，除了我，很少有人会去老屋。每次溜达过一圈之后，我就会拐到紧生家看看。紧生家还是七八十年代时的样子，家里只有一台康佳电视机，一台美的电饭煲，此外再也没有别的值钱的家当。以前，紧生还有一架永久单车，这几年也不见他骑了，大概是报废了。村民们赶集外出，都是骑摩托车，开小车子，而紧生则走路去，他也不走村道，而是绕道过河，走山间小路，熟悉的知道他是去赶集，不熟悉的以为他是去拗春笋。
  今年是政府土胚房改造补贴的最后一年，一户补贴一万五千元，紧生是特困户，可以补贴两万元。紧生也想争取这笔补贴，但做平顶屋的钱还差着老大一捆呢，一般，大家做屋，不够钱就找人借点，但紧生不知道向谁去借，他也好像从来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来到紧生家，发现没人在，喊了几声，也不见有人回应，正想转身去河边，却听到紧生屋后传来响动。绕到屋后，见紧生一家人正在挖的挖，挑的挑，开山破土。
  我问紧生，在干啥呐，紧生冲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想做几间屋子，我没有细想，又问，做屋你挖土来干什么啊。紧生不作声了，只顾继续挥舞着手里的铁镐，铁镐“叮”的一声，敲在一块卵石上，反弹了回来。呆立了半晌，我才会过意来，紧生是要开基做屋，为了省一笔钩机钱，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动手开基，这可是以前的做法，现在还有谁用人力去挖呀。
  我说，紧生，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深圳打工吧，一年也能做三几万的，家里做屋的事情就交给你老婆算了。紧生回答我说，不想去，我问为什么呢，紧生说没技术。我说，打工要什么技术啊，有一双手，吃客耐劳就行的。紧生停下来，看着我，不会吧，哪有这么简单的。我说，我在外面那么多年，难道不清楚吗，我还会骗你吗。紧生老婆在一边说，紧生，要不你就跟华华去，家里有我呢。紧生沉默了一支烟功夫，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往手心里啐了口吐沫，搓了搓，抓起铁镐，用劲猛挥，铁镐又磕在卵石上，几粒火星子四处乱窜。


2014.04.24花土

盆栽菩提

读了，心情有些复杂。
今天你暮色了很多，明天会继续暮色吗？

奚秀琴

恋恋故乡情，以小见大，值得深思

新疆高歌

:victory:

妙妙

有老屋牵扯出紧生。这是一个守旧的农民，却也因为守旧而安稳。

妙妙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花土

原帖由 盆栽菩提 于 2014-4-24 23:08 发表
读了，心情有些复杂。
今天你暮色了很多，明天会继续暮色吗？

盆友都99了，我跟

花土

原帖由 奚秀琴 于 2014-4-25 06:52 发表
恋恋故乡情，以小见大，值得深思

秀琴好，日暮乡关，令人唏嘘

花土

原帖由 新疆高歌 于 2014-4-25 10:38 发表
:victory:

高哥好

花土

原帖由 妙妙 于 2014-4-25 12:34 发表
有老屋牵扯出紧生。这是一个守旧的农民，却也因为守旧而安稳。

很多物是人非，紧生没变

花土

原帖由 妙妙 于 2014-4-25 12:34 发表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确实啊！问好妙妙，还有你的奥宝

盆栽菩提

每次回家，都要去老屋看看。在我们赣南，老屋指的是村里老一代的居住区。

我这样开头，如果不是按字数收稿酬的话。

盆栽菩提

紧生很有代表性呢。
这个选的落点很有眼光哦，就写法而言，比广东仔那个好。

花土

原帖由 盆栽菩提 于 2014-4-25 14:10 发表
每次回家，都要去老屋看看。在我们赣南，老屋指的是村里老一代的居住区。

我这样开头，如果不是按字数收稿酬的话。

这样有点不自然。

花土

原帖由 盆栽菩提 于 2014-4-25 14:15 发表
紧生很有代表性呢。
这个选的落点很有眼光哦，就写法而言，比广东仔那个好。

这篇比较耐心。那篇写仓促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