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牛

凤凰影子

    怀念我家的牯子牛。
       1982年我们老家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通俗说就是下放到户。分田分地分粮食，还分生产队的各种公共财物和牲畜，全部按人头分配到各家各户。我们家补了一百多块钱的差额后，分到了一头健壮的水牛牯子。听说这头牯子是我们生产队力气最大，脾气最好的一头牛，被我母亲抽签抽中了，好多人家都羡慕呢，我们一家人都很高兴。
    牯子牛牵回来当天，因刚下放到户，还没有来得及修建牛圈，当天因为高兴先用绳子牵系在院前的果树上。把它熟悉个遍，这头牯子牛，个儿不算高大，但长得健壮，长着一对结实有力的牛角，全身青黑色的毛。我们兄弟几人高兴的把牛从头看到脚，并商议着今后应该如何的喂养它，我们还觉得应该给它取个名字，我哥对我说：“你觉得给他取什么好呢？”我想了想说：它全身都是黑毛，要不就叫它“大黑”吧！我哥想想也觉得好，就说“好，就叫这个名字吧”，从此这头牛有了自己的名字。
    那时我们兄弟姐妹多，都还小，大哥和姐姐虽然大些，但还算不上成年劳动力，二哥三哥都还在上学，我妹妹五岁，我七岁还没去上学。父亲经常在外做点副业（我还小不知道他做什么，那时候还不叫做生意，只叫搞副业），家中的重担就压在母亲一个人身上。于是放牛的活便光荣的落在我的身上。白天把大黑赶着上山去放，晚上把它关在原先生产队集中的牛圏里，牛圏也是一家分了一间，各家关各家的牲口。
    自此我每天和牛儿朝夕相伴。早早吃过早饭后，与小伙伴们一道各自赶着自家的牛儿上山，早出晚归。春天山花烂漫绿树成荫，牛儿们成群结队的吃着青草不会走远，我们放牛的小伙伴们也有很多乐趣；到了夏天山上有很多野果可以吃，那是小伙伴们最开心的季节。傍晚牧归时，村头有个水塘，牛儿们总是争先恐后地冲到水塘里喝水泡澡半天，等到太阳落山了，才很不愿意的被我们往回赶。
    大黑吃口很好，不拣嘴，不挑草料，只要能吃的它都吃。也不偷嘴，我时常赶着它在田边地埂上放，它只专注吃埂上的草，不会象别的牛一样，稍不留神就偷吃田地里的庄稼。大黑只要不跟其它牛打架的时候，温顺听话。我只要拍拍它的脑袋，它就会意地低下头来，我就扶着它的角踩在它头上，从它肩膀上爬到背上骑着，大黑慢悠悠的走着，我也很是惬意。
    开始几天大黑跟在本村牛群里一起吃草，没遇到别的牛群，大黑也很合群，很象这群牛的领头。我感觉放牛是一件很轻松愉快的事。可好景不长，牯子牛天生好斗，不是大黑脾气不好，这是公牛的习性。见到别的公牛就不管红黑要冲上去跟对方斗个你死我活，不分胜负绝不罢休。这种时候我总是追不上它，更不敢上前去分隔开它们，只好请一同放牛的大人们上前去, 无论采取什么方式把打斗中的两头牛分隔开为止。
    有一天在山上听到远处有牛叫声，大黑抬起头竖直尾巴，用耳朵仔细听，突然“咹咹”的叫了几声，抬腿大步流星朝着有声音的方向冲去。我顺着声音追上去，看见大黑正与另一头公牛斗得不可开交。旁边放牧的人有的吆喝着，有的兴高采烈大嚷大叫的，反正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只见我们家大黑后脚蹬地，全身肌肉暴涨，几个回合就把对头牛打得连连后退，那后退的牛找了个机会，转身撒腿就跑。只见大黑拔腿就追，追出好远的树林里，几乎看不到了。各方放牛的大人们赶快手握木棍树枝紧追上去，用了好一阵才把两头牛分开，我们家大黑好象得理不饶牛，想趁胜追击，极不愿意的被赶回到我们的牛群里。
    秋天山上没什么草可以啃了，我们会放牧到村前收割后的稻田里或者小河边。有一次，遇上对面村子的一群牛，那群牛中好象也有一头公牛。大黑两脚三脚的冲到对方阵上，不分清红皂白就打斗起来。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我们远远的观战，这时才看清对方那头牛个儿高大，牛角又粗又长，形成一个很大的弧形，虽然不够壮实，但看上去气势比我们家的牯子牛威武。
    只见大黑全力以赴，全身心地投入战斗，不敢有半点松懈。对方那家伙倚仗着身高和角长，想以自己的优势压制着大黑，几次大黑用尽全力想把对手顶回去，但都没有成功，反而被对手压制得抬不起头来，对方长长的角好几次扣住大黑的脖子，险些扎进眼睛里。我经历了大黑几次打架，虽然没有前几次害怕了，但看到大黑就要吃亏，想请大人去把打斗中的牛分开，但这种阵势，谁也不敢上前去“劝架”。眼看大黑就要败下阵来，在这紧急关头，更危险的事情发生了，两头牛边斗边移动，这时已到了一处高坎悬崖边，下边是十几米深的小河，如果有哪头牛败退掉下悬崖，那后果不堪设想。而大黑此时正处于下风，背向悬崖，不断的被对手顶着向后退，只差几步就到悬崖边。此时的我吓得边哭边哇哇大叫，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大黑猛一用力，趁对手稍一迟疑之际抽身回头（此时身子转回到对手的身子一侧），同时猛力向对方的前肢挑去，只见高大的那头公牛打了个寒颤，向后一退，差点摔倒在地。可能是前腿受了伤，转身向外逃去，跑的不是那么利索。大黑稍一迟疑，拔脚就追。这时在旁边观战的人们才迅速的跑上前，用手中早已准备好的各种“武器”打开两头牛，我也用树枝参加打回大黑。大黑仍不甘心，好几次回头还想往对方冲去，还是被我们制止住了，这时我才发现，我们家大黑也受伤了，眼中布满血丝，有血从肩部流了下来，血模糊了大黑半个脖子，原来是肩上的皮被对方长长的角给划伤了几道口子。我又心疼的把大黑往回赶，给它治伤。


    第二年秋天我上小学了，不再有时间天天放牛。我们家的大黑可就可怜了，只好天天被关在牛圈里，吃些干草料，我每天下午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给大黑喂水、加草，就象给犯人放风似的。每到周六周天，我又继续去放牛，有时还顺便背些柴禾回家。
    春天一到，很快到了春耕栽秧的季度了。那年我父亲仍然在外做副业，反正很久才回来一趟，也没挣到钱。大哥也娶了媳妇分了家单干，我们家劳动力也吃紧，日子过的很紧张。全家人的生活负担全压在母亲她一个人身上，她整日操劳，白天在地里干活，晚上还要在煤油灯下为我们缝补衣服。很少见母亲有闲暇的时候，
    我们家的牛跟邻居家的牛组成一架犁耙耕种。某一天正好是周末，我们家平整了水田，使牛的人是领居牛的主人二叔。还请了村子里好多的婶婶姨姨嫂嫂们帮着栽秧苗（村民互助，相互换工，那时候不用付劳务费），我和三哥兄弟俩则帮着大人们做些轻巧的活儿，我负责赶牛三哥负责挑秧苗（把秧苗从秧田里挑到水田里）。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早上还有些太阳，我一早就赶着两头牛到了田里。二叔吆喝着牛在田里劳动着，这时候我没事在田边玩耍。等二叔犁完了田我又把牛儿赶回家。到了中午时分，天气开始阴沉沉的，逐渐下起小雨。天气虽然不好，但两条牛都很听话也很卖力，晌午过后不一会就把需要栽秧的最后一块田给平整好了，我把牛赶回各自的家。还给大黑喂了带煮熟的包谷粒的草料，给它喝足了水，看着大黑吃了个精光我才回到屋里吃晌午饭。

    我吃完晌午饭想去看看牛儿休息的怎么样，或者给它加点草料。刚走到牛圏门前头，没有象往常一样能见到大黑的身影，以为它吃饱喝足了躺在圈内反刍呢！伸头往圈里一看时，惊呆了。只见大黑四肢朝天，肚子圆鼓鼓的躺着，嘴角有些白沫，好象是死了。我吓得大哭起来，哭声引来了在休息的大人们，他们打开牛圈栏，上前去摸摸牛儿的鼻口，无不婉惜地说
大黑死了。
    我不太相信大黑会死，怎么好好的一头牛，说死就死了呢？前后才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怎么就死了呢，而且它又没生病，也没有什么征兆，这是什么原因，我一直以来百思不得其解。
    我和三哥赶到田边，哭着告诉我妈说大黑死了，我妈专注着栽秧苗没听清楚，不太相信地以为是我们跟她说玩笑。抬起头看我们哥俩六神无主的样子，突然明白了事情是真的，一下子恸哭起来，悲伤的样子至今印在我的脑海里，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母亲伤心绝望的样子。她手中还握着秧苗，已悲恸得连走出田埂的力气都没有了。身旁的人赶快扶住她，把她扶搀到田到埂上……
    我们兄弟俩搀扶着妈妈步履蹒跚地往家赶，回家的路不算远，但这一次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到家的，感觉是人生以来走得最沉重的一段路。我妈来到牛圈对着牛注视了许久，半天说了一句“快去请崔医生”（我们村里的赤脚兽医）就不省人事了……
    母亲躺在病床上半个月，开始几天不吃不喝，一下子失去了精神支柱，象某位亲人过世一样的悲恸……今天回想起来，才明白当时家境困难，家里唯一值钱的家产就是这头牛，牛没有了，以后的耕作怎么办？全家人的生活在那儿？
我很内疚，为什么那天不守在大黑身边，这样即使大黑出现病症，也可以及时叫来兽医给它治疗，这样也许大黑就不会死了。大黑死了以后，我们家境更困难了。从那以后，我们家好几年没再养牛，我也从那以后没放过牛了。以后的日子里，我经常梦到大黑的身影。
    怀念我家的牯子牛。

[ 本帖最后由 凤凰影子 于 2014-5-6 09:09 编辑 ]

盆栽菩提

牛是农家宝。
这个我们都深有体会。
影子兄好。

凤凰影子

谢谢菩提，我们70年代出来的人，说来可怜啊

奚秀琴

以前牛是农家之宝，现在牛价在提升
问好啦

符自然

现在我家的牛也随着土地换做其他用处，也没有了！真的好怀念小时候的家牛！

凤凰影子

原帖由 符自然 于 2014-5-8 00:31 发表
现在我家的牛也随着土地换做其他用处，也没有了！真的好怀念小时候的家牛！

人往往怀念那些旧时的时光，不管贫穷还是落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