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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高考,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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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5 23: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现在做梦还偶尔出现高考的场景,最常见的梦境是终场铃响时还没做完题,心中惶惶然而惊醒。

我参加了两次高考,却并不是复读。第一次是在高二,是一种试验的性质,类似于大型演出的“彩排”、国足的“热身赛”或者小偷的“踩点”;第二次是高三,正式大考。第一次当然是失败的,分数我都没好意思去问。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做梦出现的高考,都是和第一次高考的经历密切相关。

那年,随着对自己前途的失望与人生目标的迷失,我浑浑噩噩地度过了自己的高中的第一个年头。相比于自己以往的辉煌,那时候我学习成绩严重下滑。高一学立体几何,我一窍不通。对化学中的“摩尔”也是糊里糊涂。到高二的时候,和大部分人猜测的一样,我选择了文科班。也许,潜意识里,选文科不是因为自己的语文成绩好,而是对化学科的逃避。

高二成绩也没有改变颓势,到了期中考试,我的成绩是班级里第25名,正好是全班的中间。这在我的以往的学习经历中是没有过的。

那时候我们学校的惯例是将学生的考试成绩按照高低排列,写在红纸上,贴在教室外面的墙面上。一般是贴的很高,顶着屋檐贴。一个是怕学生破坏,再一个是怕雨水淋湿。经过了半个学期,红纸变成了白纸,但黑字反而愈发显眼。直到下一次放榜覆盖。

可以想象,如果成绩排在最后一名,此公这半学期的日子是如何难捱。每天低头进入这个象征着耻辱的屋子,估计和进入地狱之门的感觉略同。于此,我常常想到水浒传里面的刺字一说,罪犯的头上刺字是最狠毒的一招,比现在的前科制度狠毒多了。估计老师们就是借鉴了北宋时候的刺字制度才得出此等高招。

我父亲到学校给我送东西,看到了此榜。当然,他的儿子也没有蹲到大队伍的末尾,如果真是如此,估计就要了他的命啦!然而,作为他的希望之星,一直的骄傲,所有的精神寄托,在高二的时候落到了中流的地步,无论如何,是不能接受的。此事有一比,农民种了一块麦子,选的好种子,上足了肥料,精耕细作,长势喜人,麦秆有筷子粗,麦穗稠密的撒一把“哈德门”都不能漏下去。和地邻一比,把邻居的麦子都比的像杂草似的。大家都眼睛红彤彤地盯着你的麦子,羡慕嫉妒恨,放一把火给你烧了的心都有。眼瞅着就到“麦秋”了,一场大风,给你吹倒伏了,一地铺的明晃晃地麦秆,扶都扶不起来,而邻居家的麦子因为稀而安然无恙。眼看一年的辛苦全瞎了,此时,你是什么心情?

我父亲虽然怒火中烧,但他毕竟经历过三年部队大熔炉的锻炼,当过十六年的民办老师,比起一般的粗俗之人自有高明之处。他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没有马上冲进教室,提拎着我的脖领子把我揪出来,一顿老拳,训斥三天,闭门思过。如果他是如此,估计培养出来的就是一个赵家洼的新农民了。当然此时也不会坐在电脑旁写出当初的高考经历——正是三夏大忙,干这事儿有点大逆不道的意思。

当然,我并没有歧视农民的意思,我身上的品质也不比任何农民优秀哪怕一星半点儿。而且,我自认为,我感受到的幸福指数也远远没有我那些在老家当农民的当年的伙伴儿那么高。有老杨《浣溪沙》为证:

官人出城心欲醉,

农夫田间耕播忙,

对羡卿家居苏杭。

话说当时,我父亲强压火气,调转自行车,回家去了。一路上,他老人家一直在盘算着如何给我算账,从暴打一顿一直到告我忤逆且断绝父子关系不等。

我尚懵然不知,只是奇怪家人为何不送钱粮来。到了周末,我就回家了。周六的晚上,家里没有馒头了,父亲就开始擀面条。

没有电,只在灶台上点了一盏油灯。父亲在案板上咕咚咕咚地切着面条,我坐在灶口烧火,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发现屋里的气氛有点沉闷。这时候,父亲开了口:

考试了?

嗯。

考的咋样?

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一句很有用的话,既可以表示你的成绩尚可,但也可以表示你在谦虚。在很多时候,这句话可以解除很多尴尬的窘迫。但无疑,在当时的场合,这句话所有的用处都荡然无存了,不,是所有的优越性都荡然无存了。它的唯一用处是终于引发了父亲满腔的怒火。他经过几天酝酿的循循善诱、胡萝卜加大棒、以身讲法、榜样示范等等三十六计的的教导谋略一瞬间化为乌有。

我还在低头思量如何搪塞过去,忽听“当”地一声响,把我惊得忙抬头看,只见我家的那把使用了多年的“张老二”菜刀罕见地钉在了案板上,刀身尚在轻微摇摆。我没有去看父亲的脸,他的极端的愤怒可以从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了解到了。

你还在这里糊弄我不是?啊!你考了全班二十五名,还说差不多,孩子乖,你说说,你说说,你考多少才是差的多啊?

我一下子崩溃了,全然不知道如何应对下面的态势。我只是低着头,忍受着巨大的耻辱和自责。

父亲没有打我,也没有继续斥责我。他也许明白,所有的斥责都无济于事。他蹲在地上,点了一支烟,闷头吸了起来。

灶洞里,刚刚还半死不活的火苗不识时宜地旺了起来,火苗噼噼啪啪地窜出老高。水很快就咕嘟咕嘟地开了。

父亲扔掉烟头,起身往锅里下面条。他下着面条,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虽然声音不高,但直到今天还仿佛新鲜得像刚出水的鱼儿,活蹦乱跳地在我的耳膜上震动——

小乖乖,你要是上不出来,你就等于把咱爷俩活埋了啊!

昨天看新闻,山东省2011高考报名58.7万 录取率超85%,我是1990年参加高考,当年全国参加高考人数283万人,录取人数61万,录取比率是22%。而作为人口大省的录取录取比率更地,大概不到15%。两相对比,不难看出,当年通过高考独木桥的险恶难度。



一刀惊魂,惊醒梦中人。

回到了学校,我看看玩笑如初的同学们,忽然就感觉自己和他们不一样了,一切都要改变了。我拟定了学习计划,其中核心的计划就是——提前参加高考。自此我开始了自己的高考之路。

因为高考的艰难,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复读是难免的事儿。所以,那时候有聪明人就想出了一招,为什么不提前一年就开始高考呢?所以,每年都有高二的同学参加高考,虽然考上大学的希望微乎其微,但至少得到了提前的锻炼与经验,为高三的冲刺打下好的基础。

不过,因为高考要交报名费,复习课程还要耽误学习新课,而且高三的课程要自己提前学习,当时高三还有语文两册、代数一册、平面解析几何一册、英语一册、政治常识一册需要学习,内容相当地多。正是由于以上原因,只有成绩很好的几个尖子生才会尝试提前高考,还有就是那些因为学籍问题而从高三退下的学生。一般的学生是不会考虑的,此举闹不好就是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

所以,我的行为有些惊世骇俗的味道了。

高考报名是在春节过后的事情,但这么一个计划是不可能瞒着别人的,因为你要看高三的课本。这是最明显的信号。

谁要参加高考,基本上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儿,一般是班内的第一名和第二名,第三名到第五名就有点自不量力的意思。所以,当别人发现我在看高三的课本时候,都惊奇地问我,你看这个干什么?

我笑笑说,看着玩儿呗!

对方就上下打量我半天,像是打量一个外星人似的,然后大惊小怪地说:你不会是要参加高考吧?

说实话,这话挺伤人的。为什么第一名参加高考就被默许,我就要承担这额外的刺激呢?不过,当时我年龄小,心底单纯,不但不感到自尊心受挫,反而有一种很自豪的荣誉感。面对这样的表情和反问,我一般是不置可否的笑笑,自顾看书去了。

此事迅速当笑料一般在班级里传开了。老师上课看我的目光都有点怪怪地,甚至于还有外班的同学到窗口指指点点地看我。不过此动静并未持续太久,并且有一件事儿多少扭转了这事儿的性质。

全省第一届中学生作文比赛开始了。

作文好,这是多年来对我的毋庸置疑的评价。而且,据说,参加比赛获得了一等奖还能高考加分,所以,参加比赛对我是必须的一件事情。当年的作文比赛有两个题目,一个是话说春天,一个是论勤能补拙。

我考虑了半晌,觉得都好写,也都不好写。或者说都不容易写出彩。第一个肯定是赞美性的散文,第二个是议论文。这样的题目,谁也写不跑题,谁也写不出花样儿来。我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写第二个,自认为多少还能写出点新意来。

那时候虽然小,也有了心眼,交上去的时候不早交,总是拖到最后一天再交,怕被别人偷看了去。截止日那天第一节课是语文,老师也姓杨,是一个古板而慈祥的老头。下课的时候,我把自己精心写在答卷纸上的作文交给了老师。

交上去的作文要通过老师的第一轮筛选的。第二节课,我猜想老师一定在选文章,那节课我心神不宁。一下课,我就一溜烟地跑到老师的办公室,趴在窗户外面偷窥。

老师正吸着烟,一张一张地看着作文,看完一张就放到一边,有几张被单独放在一边,一看就是被选中了的作文。正巧,我的作文被老师拿了起来,我心一下子提起来,屏着呼吸,一动不动地等老师看完,让我意外而心痛的是,老师摇摇头,把我的文章放到了那淘汰掉的大堆上。我顿时心里空了一样,转身回到了教室。

下面的一节课是历史,我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寻思半天,我忽然想起来同桌没来,他的试卷纸还没用。我就连忙翻出来他的那张纸,稍加思索,写上了《话说春天》的题目。

我写作文历来追求与众不同,这样才能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那么,如何能写出与众不同的春天?这让我绞尽脑汁,费劲心机。因为春天只能歌颂,怎么能别出心裁呢?

最后,我强迫自己写下了一个副标题“讨厌的春天”。我虽然不知道怎么写春天讨厌,但我必须这么写,不然就是死路一条。这个在战术上叫置之于死地而后生。

所谓“狗急跳墙,人急上梁”,一番挣扎,我最后好歹拼凑了三条春天的“可恶”之处,第一是挑起是非,说春天来了,姑娘们羡慕小伙子可以光起膀子,享受春风的吹拂;男人羡慕女人可以穿起漂亮的衣裙,展示女性的魅力;老人抱怨孩子们在春天可以到野外踏青,年轻人羡慕老人可以舒展筋骨,呆在公园里一天不用干什么,尽情享受休闲的生活等等。所谓正话反说,还是说春天让各个人群都得到美妙的时光。第二第三我都想不起来了,但大抵是如此路数。

没有时间打草稿了,我一边思索,一边在考卷纸上写着。无疑,这番全神贯注的表现和其他同学无精打采的神情截然不同。历史老师发现了异样,走到了我的身边,俯身看我的作文。

我心里咚咚咚地跳起来,担心老师发作起来。

历史老师姓田,是刚刚分配下来的大学生。田老师本来是学中文的,热情奔放,曾经在课堂上给我们唱过《马赛曲》。因为学校不缺语文老师,他不得不改教历史,但他的文学修养一直让他心有不甘。说实话,比起那些只知道念书本的老教师,他优秀多啦!

田老师看了我写出来的部分,微笑着颔首,然后回去继续讲课去了。

今天我还是特别感谢田老师还有其他的几个年轻老师,他们那一批青年老师给我们这一届学生带来了完全不同的东西,深深影响了我们这两届学生。我的足球爱好,围棋爱好,都是在那时候建立起了的。



首要的任务是突击学习高三的课程。语文基本上我不用怎么用功夫,基本功在那里。政治之类的也简单,主要是英语和数学。英语我就顾不上那么多了,主要是提高阅读能力,做习题。

我的精力主要放到数学上了。

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体验到了数学的乐趣。

我小时候不喜欢数学,虽然成绩并不差,但仅仅是学好而已,没有乐趣。到了初中,感觉数学过于简单,也没有产生感情。高一,立体几何是我的心病,一直没学好,有畏惧心理,彻底害怕了数学。也只有这学习立体解析几何的过程中,我才真正体味到了那种严谨的逻辑体系的完美与玄机。

天气渐渐热了,我们的学习也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我已经看完了所有的高三课程,开始进入总复习阶段。总复习是最麻烦的,要把从初一到高三所有的教材都找齐,然后一本一本地回顾。要说,还是要依赖初中打好的良好基础,我几乎没没怎么看初中的内容,直接从高一开始复习。这潜意识里,已经把每一门课看成一本小说,从第一集一直看到大结局。又像武功秘籍,从入门开始,一直研究到顶尖高手的地步。

到了麦子黄的时候,我已经完成了第一遍的复习了。

农村的孩子要放麦忙假,一般是半个月左右,回家帮家里干活。这对于我们几个来说,是很好的机会,不用按照课程表应付老师了。学生走完之后,我们索性把被子搬到了教室里,几张桌子一并,就是我们的床。一人占据一个角落,开始没日没夜地奋战了。

这十几天,简直是我最幸福的十几天。

我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不止,整个人成了一个大容器,怎么也装不满。所有的脑细胞都兴奋起来,拼命地吸收知识的养分。说实话,比起平时的混日子,说一天顶一年有点夸张,顶一个月真的一点儿也不过分。

还有一桩小插曲儿。

我这班里是年龄最小的,一般的同学比我大两三岁,大的比我有大六岁的。所以,当人家都这轰轰烈烈谈恋爱的时候,我还是一个懵懵懂懂、情窦未开的小孩儿。所以,我的学习能够集中精力,少有杂念。

老Z是从外面转过来的一个学生,年龄比我大不少。人精瘦,但脑瓜极其聪明。大家都叫老Z,是个尊称。老Z一来,毫不客气地把级部第一名揽入怀中,再不旁落。同时揽入怀中的,还有我们班的一个美女。

美女成绩一般,所以并没有与老Z比翼双飞的追求。但望“夫”成龙心切,天天来陪读。按说这也没啥,无奈天气炎热,衣服怎么也穿不住。几个男人在一起,一条裤头,甚至于全裸都是常事儿。美女一来,就不得不考虑到男女有别了。再怎么着,也得穿上背心短裤。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事情就怕开头,此美女一来,如同一个信号,另外两三个美女也接踵而至。顿时,教室内加入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氛——莺声燕语不绝于耳,胭脂香气四处飘荡。美女们像当年的上山下乡知识青年一样,同吃同住同劳动,只羡鸳鸯不羡仙。

按说,既然他们都不受影响(受不受影响我真不知道,猜测),我当然也应该不受。但其实不然,最受影响的是我。我以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对别人是否谈恋爱,怎么谈恋爱,一概不闻不问。而身边的谈恋爱的人,也都是地下工作,悄悄地进村,开枪地不要。所以本人的见识实在有限。这下可好了,直接在眼前上演爱情大片,躲都躲不了。而且,据我观察,这里面还不缺少爱情大片的基本元素——争风吃醋,简单说,是三女争二男。宽敞的教室里,一时间五彩缤纷,夺人心魂。

这对我专心复习可是大大地不利。

很难说我是什么心态,嫉妒?厌恶?羡慕?说不清楚,反正是很别扭。我学习时候心态再也静不下来了。

正好弹尽粮绝,我决定回家带点粮食和钱。

此次回家的经历,让我难以忘怀。更难以忘怀的,是我的父亲。

我难以忘怀的有两件事,一件是我的小学的一个同学因为正忙的时候去钓鱼,被他老爹打了一顿,结果服毒自杀了。另外一件以后更重要,以后再说。

先说让我父亲难忘的事儿。

当时,我家有八亩地。我哥哥在新疆,我妹妹才九岁,可以想象,我父亲几乎等于是一个人在耕种这八亩地。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尤其是麦收时节,常言说“麦忙如失火”,庄户人大人小孩个个蓬头垢面,连脸都顾不上洗一把。我父亲常常讲起一件心酸的事儿——一次,顶着一天星星回来,不小心失足摔到了路沟里面。天明的时候,有人下地干活,竟然发现父亲在沟底香甜的睡着,幸福地打着鼾,现在这件事成为父亲最难忘的记忆,无数次的向人讲起。

我回家的时候,正赶上这个时候。

你能想象得出当在场里打麦子的父亲远远望见我骑车从路上过去时,心里的欣慰之情——孩子懂事了,知道回来帮帮老子了。

他猜测我把自行车放到家里,一定会很快来到场里,分担那如山一样重的农活。

不过十分钟的样子,他就看到了让他一辈子都难以释怀的场景——那小子骑车带着半袋子粮食从原路飞驰而去,连停车过来问问麦收情况都没有。

这是我干过的最不厚道的一件事。

当然,如果找理由,还是很充分的——离高考不到一百天了,毕竟那是更大的事儿。但我也不得不承认,怕干活是更主要的原因。这种畏惧一直陪伴我很多年,一直到我到异乡工作,远远离开了赵家洼。

套用老父亲的话,让我干活,如同直接把我活埋了一般。

但不是不知道自责,我一点儿也不是不想到场里看看,但我也知道,看看不干活就走就更说不过去了。我是寄希望与悄悄回,悄悄走,不留痕迹,但没想到被眼尖的妹妹看见了,立即报告给了父亲,活活上演了一出《忤子传》。

真是惭愧。

快到学校的时候,我遇到了我的一个女同学。她惊奇地问我为什么还去学校,我说我在学校复习。她忽然想起来我要参加高考的事儿,说,你们几个都在那复习吗?

我说是。

她好奇地要跟我去去看看。我不知道什么心理,就答应了,和她一起去了教室。

当我们一起进入到教室的时候,你可以想象出其他几个人的惊讶的表情。他们肯定以为,这个女生和我一起来是我特意去找她来陪我的。他们没想到,我这个蔫不拉几的小毛孩子也有此等本事!



高考很快就到了眼前。

高考是县一中进行的。我第一个面临的是住宿问题。本来学校是统一住宿的,但要交住宿费。而且我们是二年级的学生,处于无人管理的状态,各找各的住处。

我父亲就找到了我的舅爷,他的二舅。

我舅爷原来在地区印刷厂工作,印刷系统自有熟人。他带着我找到了县印刷厂的一个工会主席,住到了他的印刷厂宿舍里。

这是一个大大的失误。

印刷厂日夜不停地工作,机器发出巨大的噪音。这噪音在白天还不甚刺耳,到了静悄悄的夜晚,尤其显得巨大而燥人。我的一夜就在这巨大的噪音里面度过了,基本上可以说一夜无眠。还好,我并没有迟到,上午第一门考了语文,我考的还算可以。中午时间长,我就回去休息了一会儿。

事情就出在这里。夜晚没休息好,我一挨床就睡的死死的,本来想着眯缝一会儿眼睛就起来,结果一觉睡到了三点半。

我在小说《女心如铁》中,详细描写了这一事故:

……(吕伟涛)头一天,因为紧张,天气又热,一夜没有睡着。天拂晓的时候好不容易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参加考试,过五关,斩六将,好不爽快。出了考场对天大笑三声: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恍惚中来到了维也纳金色大厅,和多明戈、帕瓦罗蒂世界著名男高音一起演唱,一曲《今夜无人入睡》,唱毕,听众掌声雷动。忽然一声霹雳响,把他从梦里惊醒,原来是大街上迎娶新娘的礼炮声。一看窗外火热的阳光,吕伟涛大叫不好,爬起来就往考场奔,到了地方,考场已经大门紧闭。好说歹说进了场,考试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状态了。

当我被外面的喧哗声惊醒,我一看二叔借过我带的海鸥表,已经是三点多了,就惊呼一声“遭了”,拔腿就往考场跑。这一跑,就把准考证落在了住处。

住的地方离考场不远,也就是几百米吧。半道上还遇到了我的一个堂兄,他一见我就热情地拉住我问我考试情况,我顾不上解释什么,说了句来不及了,就挣脱他的手跑走了,把他弄的一头雾水站在那里。

迟到了,又没有准考证,考官绝对有理由不让我进场考试。还幸亏正好我的初中的老师当了教育局领导,正好当主考,他还能认识当年的那个神童似的小孩儿,就及时给我开了绿灯,我才得以参加下午的考试。好在下午考的是政治,是我比较拿手的科目,我才得以匆匆忙忙在交卷铃声响起的时候写好最后一个标点。

说起来真滑稽,人的命运真是有趣,这位领导还见识了我小学升初中的丢准考证的经历。

那时候我跟着我二叔上学,考初中的时候,二婶给我煮了一书包鸡蛋。我二叔笑着说:就考一天,拿这么多鸡蛋干什么啊?净是累赘。轻装上阵才能考出好成绩。

二叔一语成谶,带的大包鸡蛋很快就给我带来了麻烦。到车上一挤,鸡蛋都碎了。要命的是,走的匆忙,二婶没有检查鸡蛋熟的程度,很多鸡蛋还是糖稀蛋黄,鸡蛋一破,黄灿灿的蛋黄就顺着书包缝隙流出来,弄的到处都是。

当然,这并不要命。

上午考语文,基本顺利。中午我还拿着钱第一次自己下馆子,要了一碗肉丝面,我的天,真是美味极了。可能是心理作用吧,我觉得那碗面是我平生吃过的最美的面了。

乐极生悲,老话说的有理。下午考数学,就出了大岔子。

说起来真奇怪,打预备铃的时候,我还把准考证紧紧地抓在手里,等我和一大群孩子一起到水井边喝了一顿凉水之后,我一口气跑到教室里,忽然发现手里空了——准考证不见了。

我连忙回到水井边去找,哪里还有准考证的影子?这时候开考铃声响起了,我不容多想,连忙跑回到考场,坐回到座位上。刚刚坐稳,主考官来查考场了。

此主考官就是教育局的那位领导,时任镇重点初中的校长。我一看主考官来了,自己桌位上空空如也,就慌忙拿了一张垫桌子的硬纸板盖住应该放准考证的位置。这个小聪明肯定是欲盖弥彰,主考官发现了我的举止,径直向我走来,掀开了我纸板,厉声问我:你的准考证呢?

我脸涨的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主考官一把拎起我,像拎着一只小狗小猫一样拎出了考场。往考场外面一丢,我哇地一声哭起来。这时候,考场外面的送考老师都围过来了,纷纷问,你是哪个学校的?

这时候我的老师也来了,连忙给主考官解释,这孩子不是别人,是杨某某老师的亲侄子,年龄很小,准考证丢了,绝对不是个替考的人。

我二叔在重点中学里面工作过,和这位主考官一起同事过,所以,很快我就得以进场考试了。不过,这位主考官在我进场时说了一句让我永远难忘的话:这样迷迷瞪瞪的,将来怎么能够考上大学?

不过,尽管经历如此波折,跳级跳到五年级的我还是在上千考生中以第五名的成绩被重点初中录取,这让这位校长对我刮目相看。

但我的第一次高考的经历让他的话再次得到验证。

还回来说那次高考。我感觉,所有的科目里面,最折磨人的是数学。

按照惯例数学有一道大题是立体几何,八分。我这这道题目上耗费了大量的时间,还是没有做出来,反而没了时间去做我拿手的立体解析几何的大题。这让我遗憾不已。吸取了这一教训,我第二年参加高考的时候直接放弃了这八分,连一眼都没看。

第一年的高考,就这样磕磕绊绊地过去了。

回想起来,第一年的高考的实战锻炼价值是巨大的。但更大的价值却在于,它让我经过了洗礼之后,整个人脱胎换骨一样,充满了斗志和自信。我进入高三之后,第一次考试就考了全班第一,级部第五,这放到一年之前,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想象的。并且,在参加1990年高考的时候,我考了全校的最高分,这些奇迹的创造绝对有赖于第一年的高考经历,再往前说,有赖于我父亲的石破天惊的一刀。
发表于 2014-6-6 00:34 | 显示全部楼层
回想起来,第一年的高考的实战锻炼价值是巨大的。但更大的价值却在于,它让我经过了洗礼之后,整个人脱胎换骨一样,充满了斗志和自信。我进入高三之后,第一次考试就考了全班第一,级部第五,这放到一年之前,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想象的。并且,在参加1990年高考的时候,我考了全校的最高分,这些奇迹的创造绝对有赖于第一年的高考经历,再往前说,有赖于我父亲的石破天惊的一刀。


不容易,对于有才气的人来说,压力就是动力: handsh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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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6 07:00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杨望远 于 2014-6-6 00:34 发表
回想起来,第一年的高考的实战锻炼价值是巨大的。但更大的价值却在于,它让我经过了洗礼之后,整个人脱胎换骨一样,充满了斗志和自信。我进入高三之后,第一次考试就考了全班第一,级部第五,这放到一年之前,是任何 ...

是啊,回首多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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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6 07:36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杨老师精彩文笔!真是一次阅读一次历史的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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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6 08:36 | 显示全部楼层
写得很好。唤起我们对高考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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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6 10:26 | 显示全部楼层
嘻嘻,我也参加过高考,没有那么紧张。因为我觉得高考只不过是一场游戏,主要的是还是融入于社会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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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6 11:22 | 显示全部楼层
写了那么多,太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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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7 18:4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寒冰0421 于 2014-6-6 07:36 发表
拜读杨老师精彩文笔!真是一次阅读一次历史的洗礼!

谢谢一起回味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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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7 18:4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奚秀琴 于 2014-6-6 10:26 发表
嘻嘻,我也参加过高考,没有那么紧张。因为我觉得高考只不过是一场游戏,主要的是还是融入于社会才重要。

是啊,我现在对儿子也是这么要求的。但时代不同,人的思想认识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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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7 18:45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江上往来人 于 2014-6-6 08:36 发表
写得很好。唤起我们对高考的回忆。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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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6-7 18:45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凤凰影子 于 2014-6-6 11:22 发表
写了那么多,太厉害了。

在这个文字成灾的时代,写的多是可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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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7 19:15 | 显示全部楼层
高考对我好像没什么感觉,只是像做完了一件比较重要的事似的。也许与我自己的性格有关。
我知道在很久以前,那是决定命运的重要时刻,特别是平乱后刚恢复的那几年-------------那时我还小,所知的都是来自一些文学作品,比如陆文夫那些人写的东西。我父亲是老三届。
现在大学太多了,环境变化也快,我想很多东西(物质的,精神的)都会随着时代慢慢变化的,高考也会变化。
所忧虑的是如何使家长,孩子拥有一颗平常心,正确面对一场场人生考试。那是我们的教育者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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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7 19:17 | 显示全部楼层
时值高考,不妨亮起大家读读。
当年我们是黑七月,现在是六月,该是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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