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签

张勇 · 发表于 2014-6-19 19:46

老邓老婆要下石塘赶场，老邓在牛圈里喊：“莫忘了买牙签！”“嗯，嗯！”老邓老婆上牙敲着下牙，急匆匆地下了门前的石阶。石阶的末端连着弯延的公路。公路上有人等。
俗话说，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牙。也记不清何年何月，老邓的牙吃菜卡菜，吃肉卡肉，有了牙洞，有了缝隙。开始老邓歪着头，张开大嘴用手指甲在嘴里掏；后来用火柴棍撕成两瓣，在牙缝里捥来捅去。结果缝隙越来越大，牙洞也越来越深。肉渣和菜沫越卡越多，当然嘴也越来越臭。
第一受害人当属老婆。老婆嫌他嘴臭，拒绝亲她。更甚的是行房事也越来越少，老邓凭添了许多孤寂。
女儿女婿外孙也都是受害者。女儿在石塘给老邓买了一包牙签，是女婿掏的钱。机灵的外孙见老邓放下筷子，就跑去把那包牙签拿来，抽出一根牙签，递给老邓。“姥爷，打扫卫生！”老邓忙接着，说：“娃乖！”
从此，老邓离不开牙签了，经常衣服兜里都装着牙签，走到那儿掏到那儿。
邻居老马比老邓还大两岁。出门拿的不是牙签，拿的是喝水杯。听说一百多块哩！老马走到那儿喝到那儿，闲聊有人让座，下棋有人让位。老邓犯嘀咕，生气！凭啥？
这不，吃了早饭，石阶上只有老邓跟老马。老邓依然用牙签掏着牙，老马依然端着水杯，边走边饮茶。老邓打招呼：“老马，吃过饭了？”“吃了，吃了！”老马咧着嘴笑着应答。狗日的！一口白牙，齐齐整整，严丝合缝！忍不住，老邓凑上前。“老马，你的牙怎么这么好？跟我外孙的牙一样。”刚说完立刻感到不对忙改口：“对不起！我是说你的牙好！”老马举杯的手停在半空，用牛一样的眼睛狠狠地白了老邓一眼。“我儿子带我在城里包的瓷牙！花了好几百，当然好了！”瓷牙？老邓还是第一次听说。“那包金牙不是得上千了？”“懒得理你！”老马气呼呼地走了。老邓在背后嘻嘻地笑，但笑着笑着立刻停住了。
太阳当中还略偏东的时候，老邓老婆赶场回来了。老邓老婆刚上完最后一级石梯，就朝着牛圈的方向大喊：“老邓，牙签！”另一层意思，老邓快来帮我拎一下买的东西啊。一连喊了几声，老邓还是没出来。老家伙！那去了？
原来，老邓在房后劈柴。他故意把斧子举得老高，把声音弄得山响。老邓老婆找到他时，只见他衬衣袖挽得高高的，外套扔在高高的柴垛上，“呸呸！”地往手心里吐着唾液，早已是挥汗如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你发什么神经？劈好的柴够烧半年的了，还劈。真是老了老了闲得慌！”老邓老婆嗔怪道，一边将新买的一包牙签递给他。谁知，老邓二话没说，一把将牙签从老婆手里夺了过来，顺手“呼”一声就扔了出去。“干什么？”老邓老婆一下就提高了嗓音。半响，老邓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猫下腰找到那包牙签，装进了衣兜。
晚上，女儿女婿外孙都回来了。依旧是女儿女婿大包小包的，在城里的超市给老邓和老邓老婆买的老婆饼、水晶饼、泡椒凤爪、桂花蜂蜜等等。依旧是外孙还在石阶上就大声地呼叫：“姥爷！姥姥！”按平时，老邓早就高声答应着迎出门，把外孙抱在了怀里。可是今天老邓却稳坐在堂屋，一支长烟杆含在嘴里，冒烟一端超过了头。
“爸，还给你买了牙签。好几块钱，上面还印着是高级牙签哩！”女儿满脸堆笑，放下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先把牙签拿了出来递给老邓。老邓看都不看，只是狠劲儿敲打着烟锅。“我不要！臭就臭到底！我知道你们都嫌弃我。老了嘛，猪嫌狗不爱的我认了！”老邓云里雾里一顿牢骚，让一家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外孙更是摇晃着老邓的胳膊，直喊：“姥爷！姥爷！你那儿疼啊？”老邓摸着外孙的脑袋，眼里含着委屈的泪花。
日子过得真快！眼看着又要过年了。一天，老邓门前的公路上停了一辆小轿车。两声喇叭响，女婿和外孙从车上下来，顺着石阶来到了老邓的家门口。“姥爷！姥爷！”外孙象一只春天的小燕子。老邓和老邓老婆双双迎出门，女婿只是叫了一声：“爸、妈！”便不由分说将老邓拉上了车。老邓老婆自愿留守。她说有牛有猪都张着嘴哩！
十来天之后，也就是腊月二十九。老邓从城里回来了。还有女儿女婿外孙和笑呵呵迎出门的老邓老婆，簇拥着老邓，象众星捧月般，热热闹闹地踏上了门前的石阶。
早听见汽车喇叭声的老马，照样水杯不离手，从他家门里露出半个身子。“老邓！咋不在城里过年？舍不得你的猪窝啊？！”“哎！老马，你过来！来看看我们的全家福！”老邓边说话边让女婿把手中的一个大相框举起来，平端着拿给老马看。
“不错！不错！挺好的！”老马打着哈哈。老邓拽着老马的衣服“看仔细点儿！你看我，看我的嘴！”可不是，全家福中的老邓嘴咧得老大，有意无意地露着一排洁白的牙齿，灿烂地笑着。一下，老马恍然大悟。老马用手指点着老邓，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老邓“哈哈，哈哈” 地大笑。
老邓无需再用牙签了，老邓象老马一样也抱上了水杯。只是听老邓自己说他的杯子是在城里买的，女婿掏的钱，二百多块哩！

ke_ke_lingmeng · 发表于 2014-6-19 20:07

呵，挺有意思的小故事。其实这是许多人的心理状态。
语言风趣，行文如流水，赞

阿鹏 · 发表于 2014-6-20 12:03

语言有趣！

杨望远 · 发表于 2014-6-20 19:16

俗话说，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牙。也记不清何年何月，老邓的牙吃菜卡菜，吃肉卡肉，有了牙洞，有了缝隙。开始老邓歪着头，张开大嘴用手指甲在嘴里掏；后来用火柴棍撕成两瓣，在牙缝里捥来捅去。结果缝隙越来越大，牙洞也越来越深。肉渣和菜沫越卡越多，当然嘴也越来越臭。

很生动的文字,有生活味,堪称精品:

盆栽菩提 · 发表于 2014-6-20 22:35

小牙签已经相当于一面镜子的功能了，能照见许多东西。
这样写法也是盆所喜欢的。

盆栽菩提 · 发表于 2014-6-20 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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