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忆系列之二】抢水

盆栽菩提

文\盆栽菩提

“乡亲们，大家带水桶到村头来，解放军给咱们送水来了。”

那一年广西山区大旱，我们村的水池很快就干见底了。泥土裂开了缝儿，山上的树木没精打采，地里的作物逐渐枯萎。刚开始，人们还从塘里打水到地里抗旱，可是随着旱情逐步严重，别说抗旱了，人与牲畜的饮水都成了问题。我们村的人就利用晚上去隔壁村偷水。离我们村一公里外的窑庄有口深井，我们的人在半夜三更去打水。但是后来被发现了，两村人开打了一场，差点出了人命。水是偷不成的了，人们只得到更远的山里去，在山洞里去等那岩石上滴的水，往往滴上那么一天才有一小半桶，何况有更多的人排着队呢。为了水，人们真是想尽了一切办法。村东头的庞叔公，一家子投奔城里的亲戚去了，羡煞了整个村子的人。

那天傍晚，我和弟弟守在生病的母亲身旁，焦急且无助的望着妈妈。妈妈答应我们，本来要一起去爸爸工作的城里住上一段时间的，可是她突然病了。

黄昏的阳光从瓦屋的缝隙照进来，妈妈说：“要是有水，煮一碗姜糖水，妈喝了出身汗就好了。”

我说：“妈，我现在就煮去。”妈妈拉住我道：“孩子，不能啊，那点水还要用来煮晚饭呢。”

弟弟突然跳起来喊道：“妈，哥，你们听～～”。

是村长屋顶上的大喇叭响了。

“乡亲们，带水桶到村头来，解放军给咱送水来了。”

黄昏的村子突然热闹起来。一辆草绿色的解放牌汽车挺着个装满水的大肚子摇摇晃晃地进了我们村，一路卷起的尘雾经久不息。

伴随着村长在大喇叭里的喊声，村子的每一条巷腾起了一股股尘烟，整个村子充满着开心的音乐，奔跑声，狗叫声，小孩哭声，最美妙的是桶钩与扁担碰撞发出的咿呀咿呀声。村口的操场上，人们眼巴巴的包围着水车。

两个解放军站在高高的汽车上，一个握着手臂粗的水管，一个守在车厢的水阀开关前。开车的解放军和村长站在一起，村长激动地给解放军递烟。解放军一笑说：“抽我的吧。”村长颤抖着手接过解放军的烟，他舍不得抽，把烟夹在耳朵上。他想，这支烟能让他炫耀一番的。

解放军对村长说：“村长同志，请你维持秩序，我们好放水。”村长点点头，又哈哈腰，张开双臂对村人喊：“排好队，排好队。”

人们排成一条长龙。热闹的叽叽喳喳议论，每个人的脸上都长满兴奋。那年我十岁，弟弟六岁，兄弟俩抬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一样高的水桶也夹在人群中。我们前面的是我十八岁的表哥易文，他带了三个水桶。

解放军喊道：“开始装水了，乡亲们不要挤，先一家一桶。”人们一个挨一个的向水车移动，装了水的欢天喜地的回家，没装水的急切的望着水车，担心没轮到自己就没有水了。

轮到易文表哥了。他装了一桶，又准备装第二桶。解放军把水关了，说：

“老乡，你已经装了一桶了，请你让给后边的两个小朋友。”

易文表哥眉眼一瞪，大声说：“我剩下的两个桶，一桶是给五保户张大娘，一桶是给抗美援朝的英雄庞大伯的，他们一个老娘们一个打仗瞎了眼的。”

一边的村长凑上来对解放军说：“他说的是真的。”

易文表哥放心地装水。当他装满第三桶水一转身，立马火冒三丈。

易文表哥看到光棍汉李华德正在把他的第一桶水倒到他自个儿的桶里。易文表哥大喝一声：“李华德，你缺了德了。”随即一个虎步跨前，掌出如风，李华德不提防被击撞在地，整整一满桶水被泼到地上，看得我们心里那个疼哟！

李华德满面通红的从地上爬起，和易文表哥扭打在一起，拳来脚往，烟尘滚滚不亦乐乎。

混乱中我挤到水车前，我仰头对解放军说：“解放军叔叔，请给我们装水。”拿水管的解放军正在看易文表哥和李华德打架，从水管里奔涌而出的水喷了我一身。

在那个缺水干旱的年月里，我平生当众冲了一个淋漓的凉水澡，感谢解放军！

也正是我这个澡，让混乱的人群刹那间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有人大声疾呼：水，浪费了，洒到了孩子身上！这一声音如响雷，人们立即静了下来。

我觉得，整个时代也静了下来。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村里靠政府的帮助，大家伙又集了资，搞了提水工程。从三公里外的大山里，引来了清凉甘甜的山泉水，无论再多干旱的年头，这水，也足够养得了一村子人了。而光棍汉李华德，是我们村的抽水工。他的工资，就从村里每家每户的水表管理费里支出。对此村长有个生动的说头，“以水养水”。


2010.08.30于佛山-

阿鹏

盆栽：真能写，反正写这些东西阿鹏弱了些！

盆栽菩提

原帖由 阿鹏 于 2014-7-15 21:21 发表
盆栽：真能写，反正写这些东西阿鹏弱了些！

这些是旧年的练习，现在要这样写也写不出来的。阿鹏兄莫笑话哈。

杨望远

一滴一滴,是历史不曽远去的回声

盆栽菩提

原帖由 杨望远 于 2014-7-15 22:43 发表
一滴一滴,是历史不曽远去的回声

回杨老师：该部队是广西54264部队，不知道现在番号还在不在了。

凤凰影子

水是生命之源，不抢不行呐。

盆栽菩提

原帖由 凤凰影子 于 2014-7-16 10:11 发表
水是生命之源，不抢不行呐。

那是，没水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