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历险记》—— 一只小公鸡是怎样的

奴狸

N年前，我家的老屋。

         五月，杨花绕江啼晓鹰。在北半球讴歌生命的季节，一只只小鸡破壳而出。这些小鸡被主人染上五颜六色，然后诱惑小朋友们央求大人把它们买下，当作活的玩具。如果没什么意外，这些小鸡的命运就是被小朋友玩死。

         但意外总是有的。两只粉红嫩绿的小鸡来到我家，其中有一只小鸡逃过童年早逝的命运。在我家不能说是经历了风流富贵，但人鸡共处和谐是有的。而且，作为一只小鸡，它的故事是那么传奇，那么不可思议。

          开始是两只，粉鸡爱叫，绿鸡沉默。沉默有什么好呢，事实证明求生不必谦虚，作为一只鸡必须该出嘴时就出嘴，该出腿时必出腿。

         话说一个月黑风高夜，我们嫌这两只小鸡“娇，娇，”的叫声太吵，就把它们装到纸箱里，放到门前小园的台阶上。

         第二天早上，侄女醒来第一件事是看她心爱的小鸡崽儿，这两只小鸡崽也是应她软磨硬泡，她奶奶才给她买玩的。

         现在这两只小鸡崽一个也不见了，妈妈是门前小园的园长，园里经常流窜着哪些生物界的流氓、惯犯、小偷，妈妈心里是清楚的。

        妈妈的第一反应就是：让耗子叼走了。

        我们沿着菜陇沟找，扒开木柴堆看。真的有收获呀，一只粉毛鸡蜷缩在木堆的空隙里，我们亲切地招呼它：小鸡，小鸡，出来啊。它出来了，——样子惨不忍睹。看那一身皮毛，显然昨夜历经一场恶战：它背后的毛光了，露出粉肉，只剩翅膀上几根大毛。我们抱起它，才发现肚皮处更惨：中间一带毛，全被掠光，似乎还有用力拽的痕迹。多么吓人啊，我们一边骂那只死耗子，一边惊讶于小粉鸡的神态自若。它看到米粒，唧唧几声，冲过去吃，一点也没有伤感、后怕。好像干仗是家常便饭。另一只小鸡已经不见了踪影，我们掀起所有的木头，在最深处，发现了一些绿毛，和一些血迹。不用说，那只绿鸡，在战中牺牲，或者它根本没战斗，一声不吭地被那只老耗子撕碎了。

        以后的日子，我们尽量把这只小鸡放在没人睡觉的屋里。白天，它照例出去玩。记得汉武帝说，他年轻时，也就是十几岁时，终日纵马狂游，十分不羁。后来，当了皇帝，说打谁就打谁。这只小鸡也差不多，它嘴里经常含着不知谁的毛回来了，反正它也没毛了，光膀子的不怕穿衣服的。我家院里，后来也来过小猫小狗，这只小鸡总是翘起脚来去攻击它们，也许它的生存经验告诉它：干掉一个是一个。因为自它出道以来，除了人类对它好，别的动物都想把它生吞活剥。

        侄女嫌它太难看，也不玩它了。岁月悠悠，它长大了，羽毛渐渐长出来，很有少年的样子。屁股后面那丛毛始终没长出来，只有我们知道。

        因为每天天黑我们都把它放到纸箱里，它也记住了，自已回屋飞进箱子，然后安静地睡觉。直到有一天早上，嘎咕——，一长声清脆稚嫩的鸡鸣，把我们唤醒。我们既惊喜又好奇，那只小鸡会打鸣了。开始几次，它的叫声有些断有些哑，几天后连贯起来。它成功打鸣了，气势逼人。我常想，以这只鸡的性格，如果生而为人，在古代必成一方首领，在现代，也必是人上之人。但它只是一只鸡，永远是一只鸡，人类吃斋念佛也不是为鸡类或其它动物的生存着想，而是为自已的永生。我家人不吃斋念佛，除我之外，也没人多愁善感。这更注定了这只鸡不会逃脱鸡的命运。

        鸡会打鸣了，大家欢喜一阵子后，又不太开心了，因为那会影响我们睡觉。侄女拿小手点着小公鸡说，再打鸣就把你杀掉。这只鸡看到侄女气哼哼的样子，真的不打鸣了。第二天早上，这只鸡，刚想试试嗓子，侄女即大声骂它，它憋了回去。大约六点左右，全家人起床，这只鸡才伸伸脖子打了一串鸣。以后，只要我们不起床，它就不打鸣。多么隐忍的鸡啊。

        它现在好看了，侄女又把它当伙伴玩了，天天抱它。看电视抱着，打扑克抱着，这只鸡会让侄女抱很长时间才挣脱。

        夏天过去，秋天到来。有一天，我们在屋里玩扑克，一抬头，看见窗台上一只小公鸡侧头看着我们，它不叨窗户，也不出声，用一只眼睛看着热闹，简直和邻居家的孩子一个样儿。我们都笑起来，侄女把它抱进屋，它很乖地爬进侄女怀里，好像生来就很温顺，好像逆来顺受，在供养它的人类面前，它从不展示彪悍的一面，我常常怀疑它是有智慧的，甚至是懂得情理的。

        侄女满四岁，那年秋天已经上幼儿园。在幼儿园时说起这只小公鸡，她的小朋友说，小公鸡的肉好吃。侄女回来跟奶奶说要吃这只鸡，不然她就不上学去。妈妈没办法，只好决定杀鸡。话说当时是初冬，大雪下了厚厚的一层（预示冤情吗？），这只小公鸡照例出门玩，晚上回来时，它轻轻飞上箱子，妈妈却没让它钻进去，把它抓起来，一刀割断它的脖颈。

       “呜呼！人类，我恨你们，”我仿佛听到它突然猛醒的呼喊。

         那一盆鸡肉，我一块也没吃。

2013年月10月

[ 本帖最后由 奴狸 于 2014-9-13 18:19 编辑 ]

ke_ke_lingmeng

凡是有生命的，都有灵气。一只鸡也是如此。
叫它不打鸣，它就不鸣，多听话的一只鸡。
可鸡就是鸡，逃不过弱肉强食的命运。

ke_ke_lingmeng

写得很生动，看完也不禁让人产生些悲悯情绪。

ke_ke_lingmeng

把鸡当宠物来养也就是现在的城里孩子们。想我们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养个十只八只的，倒没觉着有什么稀罕事。

多梦的江南

细腻生动，轻松诙谐。欣赏问好！

奴狸

原帖由 ke_ke_lingmeng 于 2014-9-13 11:58 发表
凡是有生命的，都有灵气。一只鸡也是如此。
叫它不打鸣，它就不鸣，多听话的一只鸡。
可鸡就是鸡，逃不过弱肉强食的命运。

是的，我们都在食物链上～

奴狸

原帖由 ke_ke_lingmeng 于 2014-9-13 11:59 发表
写得很生动，看完也不禁让人产生些悲悯情绪。

我听说有个人养了一只十五岁的母鸡，那才叫人鸡和谐，老幸福了～

奴狸

原帖由 ke_ke_lingmeng 于 2014-9-13 12:00 发表
把鸡当宠物来养也就是现在的城里孩子们。想我们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养个十只八只的，倒没觉着有什么稀罕事。

小鸡不易养，阳光不足容易死，以前的鸡是怎么活过来的呢？

奴狸

原帖由 多梦的江南 于 2014-9-13 15:32 发表
细腻生动，轻松诙谐。欣赏问好！

江南好，高兴你来读～

ke_ke_lingmeng

原帖由 奴狸 于 2014-9-14 15:35 发表

小鸡不易养，阳光不足容易死，以前的鸡是怎么活过来的呢？

如果天气凉，少太阳的话，每天都会放到日光灯下照一两个小时。
孱弱的仔鸡也会有病逝的。

奴狸

原帖由 ke_ke_lingmeng 于 2014-9-14 18:21 发表

如果天气凉，少太阳的话，每天都会放到日光灯下照一两个小时。
孱弱的仔鸡也会有病逝的。

哪有时间照料那么细啊~

ke_ke_lingmeng

原帖由 奴狸 于 2014-9-19 20:57 发表

哪有时间照料那么细啊~

不细致照看会死掉的，以前都是这么喂养的哦，也许现在也是，南方多雨的时候多，日照少了就得灯照

低处的迷雾

文字背后有引发我们思索的内涵。问候奴狸。

星星小倩

读到最后侄女说想要吃小公鸡，不然就不上学时，心里一紧。

我想，侄女还小，不太懂事吧。但是与小公鸡一起生活过后，

怎可能举得起刀呢——这就是感情。

单纯地只是食物链而不想其他，就不会有这种心疼与怜悯，

一旦动了情，会发现自己会有许多的牵绊，以及不忍。

奴狸

原帖由 ke_ke_lingmeng 于 2014-9-19 22:00 发表

不细致照看会死掉的，以前都是这么喂养的哦，也许现在也是，南方多雨的时候多，日照少了就得灯照

可可说的有道理，现在没有小鸡了，没阳光的日子，我只想对自己进行人工日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