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伊默

宅  子
                  宅子在家后，东边是一片田地，再向东是一条河沿。河沿上杨树整齐，春来是一道翠绿，夏至是一道浓绿，秋深是一道干黄，冬天是一道灰白。除非阴雨，每天都有红通的太阳在那升起。西边是一片杨木林，郁郁葱葱地。杨树很高很大，我爹九尺之躯，却也搂不过来。
                  宅子就是这片杨木林的三分之一，靠路边的那块。这片宅子，是有我那年分的，也可以说是分给我的。那年我半岁。
                                                                          房  子
                   当我爹用锯子锯掉第一棵搂粗的杨木时，我的房子预示着就要开工了。工期进展很慢，约有五六年的时间。原因有两个，没钱，没时间。没钱是没钱买砖；没时间是院里的亲属一是农忙二是去挣钱。
                   这五六年的时间里，我爹一边零散地买砖，一边把杨木锯成椽子、打成窗子、制成家具。在我的印象里，我爹的日子过的很慢很悠闲，整天笑呵呵地。除此，我爹还很能，会盖房子，会打家具，会修理小广播。那是那时候，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男人，多半都会这个。
                   那时候工人很值钱。公务员之类，都不屑去干。一个是公务员的口粮待遇确实少，二就是人的认知问题，教育落后的使然，总觉得凭力气吃饭，才安稳，才长远。
                    那时候有税务所，都招不上来人。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乡里乡亲的，都不好意思去跟人家敛税。那时候的税务员，名声上跟现在的城管差不多，深蓝的制服，一辆750挎斗儿偏三摩托车。名声不是很好。
                    那时候的老百姓，于今天来说，我觉得很浪漫主义。很憨厚，很直白，很淳朴。那时候盖房子什么的，都不兴要钱的。主要是管顿吃喝就满足了。
                    我喝过一分钱一碗的水，现在想起来很甜。其实，那就是一碗从铁壶里倒出来的白开水。白色的搪瓷碗，碗口上有两道蓝圈。那是在一个黑白色调的小集市上。那时候我小的都记不来几岁了。我还记得我当时吃着一个一点点油都没有的跑道形烧饼。
                   我的房子马上就要开工了，我很喜欢那个打地基的手推打夯机。像一辆没有轮子的小推车，打夯机上有一个半月形的重力铁。那东西转一下，大夯机就咣的一声打一下。很好玩儿。
         盖房子用的苇薄，是族里的婶娘们用芦苇编织的。依稀记得那是个很鹅黄的天夕，西边宅子上，族里的叔爷们划线，打夯，阴砖。东边的场地上，一排的婶娘蹲在那里编苇薄。婶娘们有说有笑着，那时候她们也就是三四十岁吧，当然，还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在里面，被她们嘻嘻哈哈地闹着。编织用的芦苇，是在环城湖里割的。
         那时，湖水每年都会干涸几回。夕阳芦苇湿地水，古楼晚风天鸟飞。有时候荒凉落败，也是一种美。自然丛生之美。当然，那好几十辆马车的芦苇，亦是婶娘们割的。方圆几十里的村落都知道，我们村里的娘们儿都是很厉害的。爷们儿们也不能说懒，实在是婶娘们看他们干活都嫌慢。
        上一辈的婶娘们长的也漂亮，尤其是身高，平均起来都下不来一米七。种地扛包打谷轧场，比男人有力气。当然，骂起男人来脾气也大。现在有些女孩子，干点儿屁活就说自己是女汉子。于她们来说，那真是天空飘来五个字，那都装xx！
         当然，她们亦然不是单纯的女汉子，她们缝衣制被纳鞋底，样样都是行家里手。那编制苇薄来说，很多婶娘也都是初学，现在想起来挺感动的，那时候即使再干农活粗活，二三十岁的女人手也是能掐出水儿来的啊，她们居然会笑着蹲在那里编苇薄。要知道芦苇的外皮很扎人的，有的婶娘被芦苇扎了刺扎破了手，很豁达地搓搓拨拨用嘴哏哏血，就又笑了。
         编织出来的苇薄，要大卷起来，卷细了怕有地方折。卷起来的苇薄中间有个洞，小孩子们就往里面爬。大人们在外面骂，小孩子们就躲在里面笑。
         当夜染天白，宅子上，场子上就挂了两个大号灯泡。劳累了一天的叔爷婶娘们，就聚在一起喝酒吃饭。饭是族里的二大爷做的，他喜欢做饭。一口大锅，一堆劈柴。食材都是地里现摘的，鸡蛋和鸡随便到哪家的鸡窝里摸几个抓两只都是没人说啥的。怎么说呢？一堆破柴火里就能摸到鸡蛋的。人住的房子都破破烂烂的，就更别说鸡窝了。二大爷杀鸡很有一手，扯着鸡翅，捏着鸡冠，一刀抹脖，继而向远处空地上一扔就完事了。待到鸡不扑腾了，捡回来往开水里一撇，拔毛破肚，把杂碎冲狗一扔，那狗就跑远了。待狗回来，鸡肉已成块，下锅煮了。吃完饭，叔爷们计划的工期，婶娘们将碗筷刷好。待一切收拾稳妥，大家再说笑会儿就都回去了。
          当然，我爹娘还要在这里呆会儿，阴阴砖啥的。晚上，我爹是不走的，他要看工地。电线，设备，哪怕一块砖头，在那个年月，都是很值钱的。
          那时候盖房子，都要挖一个大坑，用来呲灰膏。这个很有意思。一块块的石灰石，被水呲了以后，会很烫。烫的足以能把人烧伤。当石灰石变成石灰水再变成石灰膏之后，那样子就像豆腐脑一样。很白。上面的石灰水，绿盈盈的，又很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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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子盖好以后，没有垒院墙。就是孤零零的一排正房。
还好，我爹有先见之明。
沿着宅子的边缘，留了三排搂粗的杨树。这三排搂粗的杨树，也就成了我家的院墙。
当然，这不是我爹风雅。实在是没钱买砖了。
还好，那时候民风淳朴。很少有鸡鸣狗盗之徒。
听我爹说，那时候民风淳朴到在路上看见一坨粑粑，只要画上圈，就没有人再拾了。那时候，有专门粑粑的人，这也是公社公分的一向业绩考核。
那时候也有走乡串户做小买卖的。有时候有人佘了东西，一佘就是一年半载。卖东西的人都忘了，买东西的人还记着。那时候人们对钱的概念还很模糊。基本上都是以物换物。
换大米，换麦子，换鸡蛋什么的。
我记得我小时换过细碗儿。
用什么换的忘记了，大约可能是用旧鞋子破铁什么的换的。
那时候家里用的碗，要么是现在影视剧里喝干了酒，咣啷一声摔碎的那种黑漆沙碗，要么就是碗口带两道蓝圈的白粗瓷碗。
那时候，手里要是捧着个带花色的白细瓷碗，啧啧，吃饭都要多吃几碗。
没有端过粗碗的人，是不能体会细碗的细腻和温润的，那种感觉，真像捧着个宝贝儿，稀罕。
说到细碗，让我又想起了补搪瓷盆子的。也就是现在家里和面用的那种盆子。
补搪瓷盆子的有个钻很好玩儿。木制的，有根麻绳牵引着。补搪瓷盆子的艺人，一拉那根麻绳，那个木制的钻头就钻。待在破损的搪瓷上钻好眼儿，搪瓷艺人会用铜片或铝片贴补上，卯上铜钉。
那个木制的钻，于门栓来说，就是小一号的。钻门栓用的钻，也是木制的。那时候电都是稀罕，电钻之类的，根本没有。
有时候想想过去的木匠铁匠等等，给个几级几级工的职称，也是很有水准很公正的。
那时候的夏天很爽。不用出门，在院子里就可以捉金蝉。那时候吃顿肉是很难的，金蝉无疑成了解肉馋的替代品。
对于金蝉，至今于我来说，吃很好，捉它就惧怕了。好像除了蚂蚱蝴蝶我敢用手拿着玩儿外，其它小虫我是不敢把玩儿的。
我要上学了。现在想想，我居然上过幼儿园！那时候不叫幼儿园，叫育红班。
以我的理解，育是培育，红是红色革命，班就是接班。
那时候学的歌里，其中有一首就是，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记得平生第一次看电影，就是在育红班时看的。
电影是小兵张嘎，看完电影回来，就琢磨着弄把木头枪来。木头枪不好弄，有手巧的小孩儿用纸叠了把盒子枪。
好东西当然要分享，抢过来就给拆了。当然，不是我抢的，是我和一大群孩子一起抢的，谁让TA不教来着。
我们抢过来就拆了，我们拆的很谨慎，更很小心。生怕一个环节拆错了，拆忘了。要知道我们要根据这把枪的折痕，山寨很多枪的。万一忘了怎么拆的了，那就完蛋了。还好，我们胜利了。
有了枪，就该有鬼子和武工队了。问题是没有人愿意当鬼子，当鬼子的小孩儿，往往都是被逼的，不当丫的就下了他的枪！
从育红班一直到初中，爱国电影，爱国歌曲，学校里就一直没有断过。我不能不说对国家的热爱，对英雄的敬仰，以及面对国家，面对国旗的时候，心里总有一种热血在流淌。
这不是天生的，这就是教育出来的。耳薰目染的。
我现在很纳闷，现在的学校怎么不组织小孩儿看爱国电影了呢？
现在的小孩儿可能不会玩儿过家家的游戏了。
那时候家家孩子多，没人管。小孩子们就聚在一起玩儿过家家的游戏。
有当爹的，有当妈的。还有当孩子的。那时候的孩子称之为野孩子一点都不为过。
当爹的要去野地里搭房子，当妈的要采些能吃的野果，当孩子的要么跟爹搭房子，要么跟妈采野果。而这一切，都是实实在在地在草比人高的野草丛里进行的。说是搭房子，其实就是在密草丛里，搭上几个棍子，盖上一些茅草。
等房子搭好了，一家三口就挤在里面痴痴地笑。
或许，我现在很恋家，就是那时候当爹当爹的吧。不要怀疑我的人品和个性，我不玩儿也不当儿子。
当然，我是不会带孩子的。记得有一回当爹，捡了个打气筒，突发奇想，把邻家当儿的那个小孩儿的小鸡鸡，当成洋车子轱辘上的气门针了。我拿着打气筒的夹子在了人家的小鸡鸡上。哇的一声，那小孩儿哇哇地哭了。我勒个去啊，唉～唉～唉～爹不好当啊！

盆栽菩提

这个不错，烟火文字，底蕴厚实。
排版可以调整一下，让人看起来舒服点。
亮亮。

ke_ke_lingmeng

呵，生活的味道芳香四溢。问好了

西菱

没排版，确实影响阅读！

西菱

问好

ke_ke_lingmeng

原帖由 西菱 于 2014-10-5 22:43 发表
没排版，确实影响阅读！

谢谢菱子的支持，问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