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走在废墟间——延祥印象（补上几节）

许晓鸣

（说明  2014年10月6日，我成了临时向导，陪同一位来自福州的朋友前往延祥采风，心有所感 ，写下一组破碎的句子）

距离发表第一篇有关延祥的文字已经六年了，距离上次去延祥已经超过了十几年。这期间，人世变幻，发生了多少事件，我不清楚，要说这次去延祥的感受，只有两个字 —— 伤感。
（一）
我仿佛自己是一道幽灵，可我无法穿破那厚厚的壁障。曾经的文明，就隐没在我脆弱的思念间。脚下的这片土地，眼前的这道风景，教人不忍诉说。这片天空，也许如同昔日那般碧蓝，这方水土，也许还同昔日那般多情，这里人情，也许还同昔日那般纯朴。可是，什么变了，变得如此陌生。就像是一个废弃的精神家园，某日间，夕阳坠落了，晚霞也逐渐散尽，最后，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二）
我突然想痛哭，抱着这一道残存的残垣断壁，许许多多年少的怀想，已经没有半点的依附。就像眼前这脱落的门楣，除了这道墙壁，没有其他的依附。天空是她的背景，荒草是她的背景，还有我的沉重的叹息是她的背景。那已经断裂的门楣，多像老人伸出的一双枯瘦的无力的手，她想托起昔日的辉煌，可是，一切都那么无奈，那也许曾经人声鼎沸的院子，现在已经变成了瓜蔓藤萝攀垣附壁的菜地。
（三）
石臼 ，石槽，石缸，石柱，石樽，石路，把岁月的沧桑全写进了长满青苔的印痕中。走在石路上，秋风吹拂着我的衣裳。突然让我想起，也许三百年前杨家在外履职的先人，当日风尘仆仆的从京城归来的那种荣耀，得得的马蹄声，踩碎了乡村的宁静，多少期盼已久的目光，都聚集在阔别初归的游子身上。而马背上的人，早已经是热泪盈眶，朝别乡原夕难回，乡音未改鬓毛衰。拴马柱上，早已不见马绳绑过的痕迹。我抚摸着创痕累累的石缸，就像抚摸着精神成长的摇篮。一瓢清水入喉，滋润了我干涩的喉舌，悠悠的，似乎有一种无法说出的感觉在轻轻撞击我的心扉。 莫非，我的前世曾经和它有不解之缘？其实那真是难以理喻的痴想。因为至少要转上几个弯，我才和杨家有点牵丝带缕的关系。
（四）
二十年前，在一位杨家后人的带领下，我们曾经在这座大庄园内穿堂走巷，见到了许多牌匾和木刻楹联，而今，很多楹联的字迹都已经脱落，保存完好的一副据说是伊秉绶真迹的木刻楹联，我们没有看见，据一位老伯说几年前就遭窃了。而留在破败不堪的老屋里的几幅联，没有一副是完整的。特别是上次见到的那块写着杖朝元老的御赐牌匾，镏金也早已脱落，连杖朝两个字也看不清了。岁月一定会风蚀所有的痕迹，包括昔日所有的繁华。
（五）
几间东倒西歪的老屋里，至今还栖息着几家贫困的杨家后人，见到我们前来，热情的要给我们斟茶。我们谢绝了她们的好意，说只想看一看。我真的不敢想象，风雨之中她们能否安然的度过每一个日子。潮湿，阴暗，据说，下雨时，她们得准备十几个盛水的器具，要不雨水就顺着破裂的房檐和屋顶溅落的倾斜的楼板上。如今，她们就生活在惶惶和矛盾纠结之中。对于老屋，上面不能说是不管不问，但比不管不问更让人窒息。既不能拆，也不能建，对于杨家的几户人家，又不批给她们宅基地。让她们守在早晚必然坍塌的房子里，我不知道谁能为他们有朝一日的危险买单。
（六）
只有燕子，并不择贫富，年年依旧。它们就在这荒烟蔓草间觅食，累了，就随便栖息在筑在衰朽的屋梁上的燕窝里。它们也许无法领会这种可怕的荒凉，依旧燕声呢喃，它们不知道，也许是他们最后的一次寄托。许多坍塌的梁柱，就散落在废墟之间。而有些墙壁上，攀爬着一些藤蔓植物，经秋的藤蔓叶子已经枯萎，这和墙壁形成了一道意境吻合的自然天成的风景。延祥，留给人们记忆中的印象只能是一片废墟。
游走在废墟间（续）
七
一根瘦弱的枕木，是否能承载几百年的重压。岌岌可危的楼板，历经多年的风雨侵蚀，也许纤弱到了经不起鼠窜带来的些微震动。大厦将倾——那是无法扭转的自然规律吗？我们依旧在等待，在为她的命运祈祷，希望奇迹能够产生。
而梦想总是虚幻的，邻近的几处宅院，都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他们的今日，也许就是几间老宅的明日。未来的庭院，定然也得交付给荒烟蔓草。
秋末的阳光，依旧照在那片废弃的庄园里，绿色的藤蔓没有给院子带来任何的生气，反而破坏了古墙原有的意境。我并不膜拜苍凉，但此时，我的温润的灵魂却特别希望能浸润在一种纯粹的苍凉中。我酽酽的心里，流出了一股无法言传的落寞之感。
八
没有记载，也没有传承。口传身授的家族历史，最经不起岁月的打磨。我相信。一个能蒙受皇上荣恩的，得到御赐的“杖朝元老”的臣子，在历史上再怎么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吧。不知道，清代的史册上有没有记载他的事例，也不知他是否有著书立说，流传后世。原谅我的慵懒和鄙陋，我无暇去研究杨家曾经显赫的历史。
                    九
宁化曹家山麓的罗氏家庙(又称为豫章书院)，历经两载的重新修复，如今已经恢复了元气，罗家先祖有知，定当欣慰无比。
至于周庄宋庄和大理，还有许多明清建筑群。他们的存在，都是以商业为依托。本来历史的人文的景观，一旦被商业绑定，也失去了原有的纯美。
而眼前的延祥，她的未来的命脉掌握在谁的手中呢？
当地村民，还是当地政府？
即使是一些文化古城和古迹，受商业利益的驱使，生存空间也在日益压缩。更何况处在偏野的缩微景观呢。人们可能会拿出挽救濒危动物的那种热情对待她吗？
十
对于历史，如果没有几分神秘感，也许了无趣味。人们在创造历史时，似乎也注意了这一点。他们将历史封存起来，就像把一坛新酒密封起来，再窖藏起来。经历了越长的时间，再打开，这酒味就越加醇厚。所以政府部门的一些同志就这么智慧无比，不能让这座建筑安然无恙的暴露在世人的眼中，让它们自然的风化吧。待合适的时间挖掘出来，这才有历史价值。
你看山顶洞遗址，你看圆明园遗址，只要成了遗址，就更能吸引游人的眼球了。或许是要感谢英法联军的那一把火，没有烧毁，迄今还和故宫一样，除了供游人默默驻足之外，还有什么价值。倒不如许多遗址，让人撕开结痂的疮疤了，看见那殷红的血从历史的缝隙喷涌而出，那么有冲击力——尤其是对所谓的文化人。
                      2014 10 11

[ 本帖最后由 许晓鸣 于 2014-10-11 21:19 编辑 ]

盆栽菩提

晓鸣兄的感怀文字，读来令人唏嘘。

茨维塔耶娃之痛

有感染力的文字。
至于那些是是非非，很容易遮蔽一个人本来的价值。

许晓鸣

原帖由 盆栽菩提 于 2014-10-9 21:01 发表
晓鸣兄的感怀文字，读来令人唏嘘。

谢谢盆兄高亮。

许晓鸣

原帖由 茨维塔耶娃之痛 于 2014-10-9 23:31 发表
有感染力的文字。
至于那些是是非非，很容易遮蔽一个人本来的价值。

欢迎多多指正。

静雪

认真的读过，晓鸣的这游记笔力不俗，能体现你真正的实力内涵

许晓鸣

原帖由 静雪 于 2014-10-10 19:26 发表
认真的读过，晓鸣的这游记笔力不俗，能体现你真正的实力内涵

谢谢静雪的鼓励

妙妙

游走在文字间，那断墙处是否依稀有当年的呼吸。

许晓鸣

原帖由 妙妙 于 2014-10-11 19:29 发表
游走在文字间，那断墙处是否依稀有当年的呼吸。

诗意的文字，唤起永恒的思念。问好妙妙。

哑榴

你倒像个历史学家，考古的

哑榴

哈哈。问好

盆栽菩提

原帖由 哑榴 于 2014-10-11 21:32 发表
你倒像个历史学家，考古的

有点余秋雨那个样儿

许晓鸣

原帖由 哑榴 于 2014-10-11 21:32 发表
哈哈。问好

久未来，迟复为歉。

许晓鸣

原帖由 盆栽菩提 于 2014-10-11 22:59 发表


有点余秋雨那个样儿

真有余味吗？谢谢您指出。

落幕

明兄老了，不过有历史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