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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论] 自满怀憧憬,到苦苦挣扎,以至于而今的合谋与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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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14 22: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自满怀憧憬,到苦苦挣扎,以至于而今的合谋与共生
——读《李景云属2014年的诗歌》所想到的

上月,大雾弥漫之日,道长嘱我为他的新诗写几句读后感,不料俗事缠身不得闲,直到今天才得以如愿。读一个人的作品之前,最好先了解这个人的身世,此为最佳进入姿态。作为退伍军人,李景云属的过去和现在并不复杂,改革开放这些年如浮光掠影,注定了多数人的身世都是简单的,但简单并不意味着缺少价值,这点须首先予以确认。

李景云属出生于农村,高中毕业参军,退伍之后辗转了多家工厂,近年在杭州开发廊。虽常年飘泊,然勤耕不辍,实属难得,况且还能道尽喜悦与哀伤,冷眼与热望,更是令人赞叹。在反复阅读他的2014年作品之后,我暂时平复了心情,梳理出以下几点感悟。

一、        身份的疏离与确认

首先我们来读第一组诗《在郏县》,整组作品完成于二三月间。二三月正是农历的春节,虽有河南农村的古朴纯净之风扑面而来,但更多的是一种返乡时的冷峻与自省,间杂一些令热不均的喟叹。在多处蹭饭喝酒的时候,还不忘邻里乡亲的礼节,还不忘醒来之后仍得回去开黑车下苦力,养活儿女。《初二》这首诗,语义绵绵,情绪复杂,总体上偏于散文化。在村居的日子里,一个号称贫道的人夜里睡不着,因为他发现一切那么安然,而自己却是外来者,如过客,跟静谧的乡村格格不入,那台捷达车就是明显的隐喻,要反复擦拭,清洗,才能保持它鲜亮的个性,这个外来的入侵者,此刻的安静,此刻的倦怠都是暂时的,它(他)内心深处的意念是返城。一早起来,到田地里干活,挖出地龙,仿佛挖出了一个自己,挖出了一个隐形的道士,但是这道士显然又跟自己不一样,“今天我俩相遇:我还没从东莞乞丐的梦中醒来。”而且,“这个春天凉凉的/大片的中原的麦苗静默、蓬勃向上/对我的羡慕视而不见,对它的出世视而不见”,“我”从繁华的外省回到乡村,貌似一个短暂的出世之举,当跟眼前默默长久的隐遁者(地龙)一对比,却发现差距是如此之大。所以静默的麦苗,蓬勃向上的麦苗自然会对“我”视而不见,“麦苗”打破了“我”和“地龙”之间仅有的一丝平衡。随后,作者又拿蚂蚱自比,“迟钝、消瘦、乖僻/出现,只是旁观我的生活”, “不生灾难,不唱小曲,不读经书,嗖的一下/乘着我的咳嗽遁去”。如此一看,作者发现自己不再是真正有道的隐士,更像一只“木头上一言不发”的蚂蚱,迫于时光的残酷无情,任何在外省在大都市奔波的他乡人(而今回到家乡),所谓的隐,所谓的道,都统统不过是不得已之举,如同这只冬天的蚂蚱,“越过中原的北风和/正月里的大雪”,而今毫无声息地趴在了院子里;所谓的出世,原来都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和想象,是喧嚣之后的暂时落寞,是主动出世之后被活生生的现实塞回到僻静处的“出世”,是一种无奈和无助,一种情非得已,一种假象——如同那只蚂蚱:趴着,一言不发,如此而已。

《三炷香》、《雪前》、《雪后》、《雪中》以及《一个行人》在极其灵动的叙述中,恰如其分地呈现出作者仅存的对这一荒芜世界的美好想念,“使人忘忧,世界随时墓穴般安怡”,“踏着雪回村的女人,有雪花膏的味道”,但面对雪中的坟茔、道观,麻雀、野狗,鸡子、女人、以及鹤形的老人等等仍“木讷而多疑”,仍然有骨裂般的“疼痛”,尽管天地一片雪白,万物吉祥如初。此时的作者,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身份是不确定的,才看清楚自己的来和去,这种游走于城乡之间的生活状态让作者无法抉择,这种似是而非的模糊状态,如此这般的身份疏离让作者极度焦虑,有一种欲哭无泪之态。

面对无法排遣的焦虑,作者苦思冥想,居然也很快找到了一种依托,一种解决的妙方——“是的,无能于尘世的我/经常需要借助另一个时空的力量”,这句话让人心酸,让人落泪!
是的,“让车把我拉走吧”!

但是,作者却在这组诗歌的末尾,突然笔锋一转,写到了“滞留”—— “头也不抬,好像一个寡欲的修行者/好像已去了远方,跟西广场/上的巡警和雨夹雪断绝了关系。”这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渴求,让作者突然释放掉了全部的郁闷和焦虑:眼睛一闭,转身,踏上火车,朝远方奔去,于是,“万丈阳光”就在眼前。——这就是李景云属对自己身份的初次修正:不做蚂蚱,不做地龙,跟往昔说拜拜!

二、        简单到复杂——李景云属的春天抒怀

按照作品完成的时间顺序,我们接着来读他的《在杭州》,《在印刷厂》,在《青楼》三组诗。这三组诗有力地展现了作者对主客观世界的深刻批判。这两组诗歌,刚好又完成在阳历的四五六月之间,正好就是春夏之际,作者一反往日的冷峻浑厚,用语义浅白的大白话直抒胸臆,大有吐旧纳新之势。

起初,在夜路上,在龙虎山下,作者尚有一丝自哀自怜自暴自弃自我放逐的悲凉,而到了杭州城,除了对陌生环境的渐渐适应外,就是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和惊讶,比如《咱们工人有力量》中写到俗世的力量——白天为了上面一张嘴晚上为了下面一张嘴而忙个不停;比如写到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参与的各类竞争哪怕是掉脑袋丢性命的打群架。在《夜战》中,作者说:“其实就算他是诗人投胎转世,今晚也要见血/除非他认识开赌场的合肥胖三”,全然忘记了来时路,忘记了大雪中的那只蚂蚱,土里的那只地龙,所谓隐,所谓遁,都早已跑到了九霄云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参与厮杀,并确认自己那可有可无却又不得不借此立脚的身份——“河南人”。夜战中,作者面对一个十六七岁的黄毛孩子,心生怜惜——“你啥地方的,认识査家湾的海子吗?”,在这里,作者无形中又自我确认了另一个身份,那就是“诗人”的身份。而诗人又怎样?照样抄家伙。当夜战过去,作者却又满怀自责:“是的,我是一个想出家而不能的道士/画出的符箓是无效的介质/没敢奢望有同类,会进入我的内部。”(《他们看见了门》),作者由此进入了严重的人格分裂状态:一面是麻木不仁,一面是深刻反省——这种不断偏离又不断修正的日子,真是何其多也!

《哈哈大笑》一边嘲笑别人,一边嘲笑自己;《下班后》批判了貌似诗意的诗意;《在寺山公园》写出了压抑的欲望;《在寺山路》却又灵光乍现,一派祥和,亦如另外一组《在印刷厂》。凡此等等,作者逐渐从来路时的简单、单纯,逐渐步入复杂多变的矛盾中。或许,这就是春天的天气吧——乍暖还寒,阴晴不定。而季节不会因为你的不适应而停滞不前,相反,它仍然忘我前行。

且看“李景云属”的春夏之交。

《在青楼》这组诗,作者首先以《21世纪的一个夏日》开局,喜气洋洋的镜头,确实别开生面。一个劁猪匠所能做的事儿,不只是劁猪,还可以“尻猪”,可以“杀人”。作为士兵,作为把刺刀当作唯一武器的壮实男人(阴茎也是刺刀):征服,获得满足是其唯一愿望——当然,只针对那些有欲望的男人而言。这个故事发生在作者参军时期,而今通过回忆再次呈现出来并作为整组诗歌的压卷之作,确实饱含深意。
果然,作者随后就由他及我——《车间后面的那位绿衣舞娘》写出了性苦闷中的觉醒,但此种觉醒仍然是虚妄的、胆小的,不作为的,正如他所言:“强壮的未来,灰色的大蛇/蜿蜒,带着滑腻而尖锐的疼痛”这些在如我这样的老油条看来,不过是一个心出茅庐者的迟钝而已,尚无实战经验而不敢随便造次的漂亮话而已。
但就是这样的一句话,却鲜明第表达出作者思想上的进一步复杂化,进一步的复杂确实既值得人期待,又让人担忧:人心之不古,世风之渐浊,多数时候都是由此而来的。那么我们不妨再接着看看诗人的表达,是否如我所言。

“我想起一个文人说的名言/偌大的社会,竟然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说给她听,她笑着踹我的屁股”,在《从开始到结束》,此诗作为第三首出场,非常精当。诗人的自嘲与批判精神确实棋高一着,个中况味,一时难以言说。这首诗的言语态度貌似谦和,叙述貌似平缓,但刺刀却越磨越亮,不但杀人,而且自杀!此等勇气,此等胸襟,非道长不可为——在羞与不羞之间羞,在羞与不羞之间不羞;在放与不放之间放,在放与不放之间不放。

让人意外的是,作者似乎喜欢在狂放之后反躬自省,这次也不例外。《从前,在汝河或者邕江》又义无反顾地自我救赎了一次,可是,事物的发展往往背离自己的初衷,正如李景云属一样,他在《当我写在青楼这个系列》的时候,正好朝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无谓的自杀,不如杀人,于是乎“只是想借此进入这个时代/这个一如既往多灾多难的社会,进入/并且找到属于李景云属的位置,属于李景云属的一切/并且呈现/进入、呈现,用父亲和儿子也在使用的汉语,这是我/让自己回到平衡的方式。至于可能被大众所鄙视,我无所谓/尘世如此不堪,我不敢保证我不是罪人/罪人理应孤独、失落和遭到唾弃”。

如果这是作者的最后一嗓子怒吼,那么我们可不可以把它当作是自我救赎的最后一招:放逐,彻底放逐,把自己当成这流水本身而彻底无拘无束?显然这也不过一句虚妄之辞,因为他是那么地在意生命(《凌晨三点》、《你再他妈的胡闹试试》,尽管人人都有自杀的自由,人人都有做庄周的权利,可是这自由不属于你,这权利不垂青于你,因为你还需要一个“华丽的面子”用来顾及一下“尘世的形象”。于是乎,才又有了“无论是作为诗人还是发廊老板/我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只能发出一声虚伪且无用的叹息”。由此,我们才算对作者的春夏之交有了个完整而全面的认知:从简单到复杂,从纯净到浑沌,从自爱自怜到不爱不怜,因为作者把刺刀直接捅向了自己:

《最近我常常想到死亡》

最近我常常想到死亡
山川河流与人情世故固然奇妙
难以穷尽,但只要用心
并非不可呈现
唯有死亡,人类或万物的死亡
神秘如山谷内飘忽不定的白雾

可进入之后
从没人能够返回和呈现
这让我顿时没了底气
只得用诗调和身心,不断去发现
活着的好处和死亡的轮廓
2014年6月18日杭州

三、        不甘沉沦于一团浆糊的现实世界

在《在广州》两组诗歌里,作者始终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这一点,只要是认真读过这些诗的人都会同意,正如我在题目中所言,从满怀憧憬到苦苦挣扎,这是一个漫长而又艰难的旅程,一路上不排除你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也不排除你一会儿健步如飞一会儿慢若小爬虫,更不排除你一会儿诗兴大发激扬文字一会儿酣然入梦。这两组诗歌,从创作的延续性而言,其实就是在一边苦闷彷徨一边放逐沉沦一边自我救赎中煎熬,千变万化的文字真正成为了思想的载体。

四、        《在确李村》挽救了诗歌,也挽救了诗人

临近结尾,我才把《在确李村》搬出来,似乎另有图谋。这组诗写于6,7月份,是作者的回想,也是作者的瞭望,是作者隔着远远的天幕对美好事物的再次审视。作者满怀深情地写到了父亲:

父亲的肚皮松垮多皱,像破旧的面口袋
看不出来里面有过什么异常
当我想退缩,试图报仇、自杀或者出家的时候
阴影就会变成蓄着闪电和雨水的云朵,悬在我的头上
——《前年秋天,父亲在铁路上干活》

从父辈身上汲取生活的勇气和力量,历来是每一个彷徨无助者最直接的想法。而李景云属的父亲生活在农村,正是这个生活在农村的父亲,成为了李景云属的生命原点,如同根,如同身份,从而使李景云属心胸豁然开朗,迷途知返。整组诗,都充满了无穷的正能量和义无反顾的往前进的勇气和信心。特别是这一句诗,让我突然对李景云属充满了新的更大的期待——
此刻,园中的香气缓缓飘来
使我想到了未来
我的未来肯定不是曾经羡慕的人民公仆

也不敢成为修仙画符的老庄信徒
我的未来是果园的幽香和羊群的膻气
交替袭来,或者拧在一起袭来
——《未来》

特别值得一说的是,这组诗歌是李景云属众多新诗中思想性和艺术性都能得到充分体现的一组,这个得益于作者对自我身份的重新确认。我们再回过头去看他写于8,9,10月份的那些诗歌,那种哀而不怨,愤而不怒,怨而不悔的情绪之生发就有了坚实的思想土壤。

鉴于我阅读的疏漏和分析的粗疏,很多地方都差强人意,还望道长海涵!

太白酒桶
2014,12,14  上海七宝古镇
发表于 2014-12-15 00:07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师又开始静心的读诗了,先问个好,明天再来好好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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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15 08:31 | 显示全部楼层
在浮躁的社会中,能够安静读诗品诗,已经很是难能可贵了。提读酒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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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15 08:52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静雪 于 2014-12-15 00:07 发表
老师又开始静心的读诗了,先问个好,明天再来好好学习

问好静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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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15 08:53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这里有阳光 于 2014-12-15 08:31 发表
在浮躁的社会中,能够安静读诗品诗,已经很是难能可贵了。提读酒桶

阳光兄多多斧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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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15 09:31 | 显示全部楼层
不甘沉沦于一团浆糊的现实世界--------------这个口号很牛,问题是要看我们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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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15 09:3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看法是:不断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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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15 09:42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太白酒桶 于 2014-12-15 09:39 发表
我的看法是:不断修正。


我们
是要做传统的守望者,当然,这并不是抨击文本主义者
还是做未来的垦荒人,当然,这也不是在诋毁文化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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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15 09:44 | 显示全部楼层
开放的心态,传承不是目的,重在开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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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15 09:45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太白酒桶 于 2014-12-15 09:44 发表
开放的心态,传承不是目的,重在开垦。


那么以语言的开放性为主线的文本开放,应该是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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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15 09:48 | 显示全部楼层
当然,不拘形式也是一种,在坚实的语言质地基础上,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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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15 09:52 | 显示全部楼层
问题在于,所谓的坚实的语言质地基础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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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15 09:5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这里有阳光 于 2014-12-15 09:52 发表
问题在于,所谓的坚实的语言质地基础是什么?

两点:价值观和审美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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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15 09:59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太白酒桶 于 2014-12-15 09:54 发表

两点:价值观和审美体系。


当下的价值观和审美体系是多极的,这个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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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15 10:06 | 显示全部楼层
多极不影响文本的生成,也不影响生成之后呈现出来的具体效果。读者不是窝在铁屋里的囚犯,他有自己的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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