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编年史》长诗 第六部

玫瑰之冢

《一个人的编年史》长诗  第六部

在死气沉沉的白夜，渡鸦远遁
老屋里，满身鬼气的猫俯于窗台
你端坐在幻觉里，随手抓起一把
猩红的石榴子，塞入口中
只等着牙齿轻轻一碰，便能听到
宿命，叮叮当当的回响声

                                    —— 题记

1、走，我们去海边吹吹风

在此之前的无数个黑夜与白天，孙二总会时常陷入幻境
在不停变化的背景布前他总扮着不同的角色。更多时候
他会突然忘记自己是谁，李尔王还是俄底修斯？又或
旁若无人呆立凝视舞台背景布上那片深蓝至黑的海，他
不由会喃喃念叨：『喷绘的质量越来越差了，打的太快、
丝杠太多、偏色严重、布太薄了……』他蓦然醒转有时会是
1508年暴风骤雨的荒野，又或者在公元前1008年的奥林匹斯山
再或突然出现的一把小刀，深深刺入胸口那一瞬间。可是
刀鞘呢？他任由血肆意喷溅在背景布上，泅出一坨鲜艳浓郁
的花，不停问：可是，刀鞘呢？当然无人回答，如同2015年
仲夏的某个傍晚，孙二端着快速融化的原味哈根达斯坐在
电脑前。他有多迷恋这奶油的甜，有一点点腻，一点点混合着
暧昧的气息。他总一支手端着冰淇淋，另一只手指挥屏幕里的
另一个自己杀戮或者奔跑。有时他也会停下来，坐在深蓝至黑
的海边发呆。此刻，他将沾着冰淇淋的右手在沙滩裤上随意
的蹭了蹭，轻轻按了一下鼠标键。而他甚至没有看清她是如何
将一把小刀轻易刺入他的胸口的，甚至他并不知道自己正在
慢慢变淡，逐渐淡成一个摇晃着的虚影，而胸口依然插着
那把带血的刀子。而她正在一路跑远，远到他只能听到她的声音
再也看不到她的样子时，说：『我爱你啊，就像爱盐一样
不多不少。』海面正在缓慢升起，如雪的繁花漫天飞舞，最后
一盏追光灯熄灭时，孙二独自站在如墨般的死寂里，小声嘟囔着
『嗨，不是说好去海边吹吹风的吗？』

2、光阴，总在失手的时候刻下杂乱线条

索玛布朗是一只狗的名字，如同无数被杜撰出的名字一样
透着古怪又无比平庸。孙二甚至已经忘记这是第几次令人
无比羞耻的晨勃后的意淫了。丑丑在床边弓了弓身子，蹑足
而去，留下一道虚掩的门缝。一丝阴冷缓慢爬进孙二的被子
在他完全赤裸的身体上游走一圈，而后悬在他咫尺半空
幻出诸多陌生的脸，它们杂乱叠加，最终成就为一个诡异
的女子，如此丰硕、饱满又浪荡不堪，她硕大的乳几乎就快
抵在他的脸上，猩红的唇角含着一丝意味不清的笑。她
轻念出那个似有魔性的名字：『索玛布朗，来，跟我来
我的身体已装满尘埃。』孙二曾有一把上好的刀，单薄、锋利
有一切好刀该有的品质，但在一场与喀孔涅斯人不期而遇的
战斗中遗失了刀鞘。从此，孙二的刀子开始生锈，迟钝、黯哑
此后诸年，孙二总在四处不停的寻找着刀鞘。在托克马克
的小酒馆他失手弄碎的杯子里流淌出渡鸦的血。在自贡高山井
老街的每块青石板下，都残存着他喘息又隐而不发的念想
在大理，崇圣寺的蛙鸣石撞击的声音空空落落，扯着他的影子
沉入洱海。西安粉巷的霓虹里，缠绕在指间的烟草气中藏满
无可明辨的脂粉气。广州陈家祠弄巷里的艇仔粥，在深夜
撩拨起无数场似是而非的故事。在塔克什肯的哈萨毡房，孙二
弄碎了自己第一幅近视眼镜。三亚浮华若梦的海景房里
孙二整夜望着动荡不肯停歇的海发呆。此去经年，每一场
宿醉后的深夜与黎明，在一勺蜂蜜的甜参入胆汁的苦中——
索玛布朗总会独自醒着，将一粒粒尘埃扬向半空，任由
它们自己落下，拼凑成一段传奇的憋足注脚。这么多年
总有一首循环播放的音乐如期响着，它注定有一个好听的
名字：《One Man`s Dream》

3、失败英雄的背后都有一片深蓝至黑的海

如果恰巧孙二醒着，恰巧他未能顺利进入幻觉，他会佯装
与整个世界和解，甚至他不再纠结于继续寻找遗失的刀鞘
他自如穿行在人群里，『人们』只是一些数字，一个或者
无数个。人们对于孙二，都是他们。他们在玩耍，他们在
行走，他们欢笑，他们哭泣，他们相爱，他们分开，又或
他们会突然都不见踪影。孙二走入他们中，如同一粒瘪谷
混迹粮仓。而另一个场景里，孙二会变得和善且谦卑，他
远没有幻觉中那么孤独。比如，他会熟络的操持锅碗瓢盆
顺利的让一些新鲜的食材最终变得美味讨喜。或操起酒杯
大口饮下、爽朗的大笑、称兄道弟，成功将自己塞入他们
佯装成一粒健康饱满的稻谷。两个人的世界里孙二与丑丑
成功的妥协，他们相依为命又彼此厌倦。一只去势的公猫
眼中，孙二只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丑丑有无数不为人知
的秘密，其中包括无数寒冷或者闷热的夜晚，孙二无数次
梦呓或者哭泣。更多时候，丑丑是一位孤独的君王，它有
大把时间一遍又一遍巡视逼仄却又辽阔的疆土，在沙发与
冰箱的夹缝中，在油腻灶台与落满尘埃的窗台上，它总是
无时不刻在抵御幻觉中的入侵。这些敌人会是一只小憩的
飞鸟、误入歧途的蜂虫、一片知秋的黄叶，或者在偶遇的
午后阳光下，自由飘浮的灰尘。此刻，孙二熟练的将这些
句子排列整齐，像极小时候他热衷排列的锡兵。他安静的
端坐于斯，守着一杯渐冷的残茶。这样一来，以至于他就
顺利逃离了幻觉的世界，并且暂时忘却那片深蓝至黑的海

4、每棵树眼中都有一个纷繁的世界

那一年，孙二站在釜溪河边指着布满水面的凤眼莲说：
『这多像一片草原。』他反复杜撰夏夜晚归的酒鬼会误入
河中，顺势陷下去，在河底经年的淤泥中沉沉睡去
这么多年并没有人误入河中。可孙二却深陷此中已是九年
九年，他熟悉每只在同兴路上游荡的狗，并且为它们一一
取名。瞎了一只眼的，叫『白狼』。它身体精瘦且修长
喜欢贴着墙角一路小跑着赶路，每天行进路线几乎相同且
从不东张西望。而高大壮硕的『黑牛』不是这样，它
总是走走停停，偶尔会蹲在老市建宿舍楼的斜坡上张望
像在等待又或窥探。如果恰巧有人牵着小巧的宠物狗路过
它会迅速跑开，如同遇见洪水猛兽一般。『索玛布朗』
是条母狗。这个名字毫无征兆突然跳出来，在孙二
猝不及防的瞬间刺入他的心底，种在他脑海里，成为他
诸多记忆碎片中的一个。当然 ，她是一个杂种，那么美
依稀流露着边牧、萨摩甚至柴犬的血脉痕迹。最后一次
相遇，她正大着肚子从第一人民医院门诊楼前左侧人行道
缓步下行，途径小药房、羊肉米线店，以及老夫妻的
修鞋摊。她在自井区国土局与胖哥烟草行之间的墙边
短暂停留，显得疲惫不堪，鼓胀的肚子几乎快要贴在地面
然后她便从农业银行旁的小石梯一路跑下去迅速消失在
尚义灏大片旧楼与平房交错的老居民区中。从此，她
永远消失于孙二的视野，如同从未出现过，又或者她从来
只是诸多动荡幻觉中的一个锚定物。如同一粒赤身裸体的
尘埃，恰逢一个有阳光的午后，被独自巡视疆土的君王
撞见，慌不择路逃入他浩瀚又阴郁的影子里去。可是『每棵
树眼中都有一个纷繁的世界，哪怕身处缄默的森林』

5、世界在左，你在右边

孙二从小就喜欢吃石榴，故乡盛产石榴。九月，他坐在
二八自行车的横梁上，双手捧着一只硕大鲜红的石榴
穿着深蓝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吹着口哨飞快蹬着车，男人
爱吹口哨，吹一首古老的俄国歌。孙二总有各种办法
缠着男人给他买石榴吃，比如撒谎说自己受到老师表扬
比如假装认真写完了作业，诸多种种最终换来他不厌其烦
将石榴子一粒一粒剥出来，然后整把整把塞入嘴里
他喜欢将籽一起嚼碎混着汁液咽下去，带着质感的甜
九月，孙二坐在白墙下。墙上，男人在黑相框里微笑
桌上有一只放了很久的石榴，表皮脱水后，泛出陈旧血渍
的颜色。九月，孙二在比什凯克郊外的一棵石榴树下
坐着打盹，无数鲜艳的石榴子铺满一地，每一粒中都藏着
一个漫长又寂寞的故事，它们突然同时爆裂开，在他
胸口涂抹上如血的红。孙二再次醒转，世界如常，靠左行驶
一只名曰丑丑的猫安然睡去，孙二端坐崖边，手中紧攥着
幻觉中的刀鞘，再右些便是深蓝及黑的海

                                                                 2016年11月21日夜初稿
                                                                 2016年11月23日凌晨二稿

苏紫烟

为你登录。二大爷。虽然我不能允许自己对这些字儿作出任何草率的评价

云垂天

从节奏上说，二，三，四已入佳境。一，五尚需整合。个见，问好玫瑰兄。

席芷

每一粒中都藏着
一个漫长又寂寞的故事，它们突然同时爆裂开，在他
胸口涂抹上如血的红。



没错，正是这种感觉。

这里有阳光

被时间牵引出的各种生命特征以及他们的情感，在共同证明生命的意义，历史并不是一本书。
问候坟头兄弟

短尾巴的猪

耗尽力气，勇敢的猎手，加油。

锈水先生

文字是自由的 叙述是深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