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一）99-01

三颗石头

四季题诗     

　　春
开始的 正好在三月
二妹精心扎了风筝
并画上喜欢的
莲
在一个明媚的晴天
让心爱的人儿
牵着那条线
在绿油油的草地上
尽情奔跑
一簇簇的笑声 就
开成了朵

　　夏
爱情正当夏天
水面
风平
浪静
池面水草青青一朵
花
将开未开
美丽的红蜻蜓
振翅
盘旋
定格
飞速掠过 痛
终于漾开
一道伤口

　　秋
一切还在沉睡的时候
风吹进了紧闭的门内
夏还没褪去它的烦躁
那枚果子
就落了
夜晚开始的早
梦
就醒的迟
揉揉进了沙的眼睛
有点想哭
风
永远不懂
雨的心情

　　冬
其实都该怪这雪
在空旷的原野染上洁白
那远方来的游人
找不到走进木屋的路径
二妹眺望的时候
就穿上了一件火红的心事
在等待的雪地
孤独地
孤独地醒目的开着
皈依     

一
一切死于走向你的途中
一切复活于离开你的途中
夜晚是张年轻的情书
写满星子

二
在走向你的同时走向结束
就象佛灯一点燃就是为了落尽最后一滴台词
那青年
决定在结束之前完成皈依
皈依他神圣的殿堂

三
剃度的夜晚没有慈悲
夜是三千红尘的烦恼
直达寒冷的深渊
一落千丈

四
年轻的汉子在剃刀落下时想起家
家里那盏灯和佛灯是不是一样
可以照亮许多迷茫

五
灯　
阳性
和那少年一样的烈血汉子
但是皈依是选择而不是拒绝
所以昨天的汉子今天的僧侣
将要叛逆
在佛灯最后一次舞动长袖的时候
焚毁经书焚毁荡漾的青春

六
寺院的钟声敲不醒痴迷
夜色还是皈依那天的夜色
故事却已是一段昨天的骨头了

七

窗外飞过一群
窗外飞来一群
蝴蝶
年轻的僧侣掩卷而吟
色即是空

八

木鱼
睿智
吐着思想的泡泡
昨天是游在经书里的一尾鱼
年轻的僧侣参悟了
从焚毁中参悟

九

一切结束的都很突然
在你认定死亡的时间完成灯熄灯灭的全过程
一种接近和倒退的过程

十

而夜晚是如此的简单
只是在选择简单的时候才变得不简单
但是皈依
皈依和信仰无关和年轻无关
但是僧侣　　绝对和爱情有关

异乡 ——纪念祖母   

1
异乡的人生是场多情的病　　　
故乡则是骨肉里的一只风蚀的灯
老父看着门口织网的蜘蛛说
异乡和故乡结合后
它的孩子叫做乡愁

2
打马回家的异乡人看到很多水稻
那是家的气味
熟悉
就象婴儿熟悉乳房

3
再远的路都可以走回故乡
盘山的公路是岁月蜿蜒的血脉
祖母的头巾就是这苍老的蜀道
绵绵江河水本身就是种比喻
比喻祖母想念的泪水
很俗气但是绝对贴切

4
成长的不仅是子孙
还有衰老
村口的老树早已记熟了祖母的眺望
父亲刚越过山岭
炊烟就湿透了

5
而五月
五月是一个句号
身体燃烧的时候祖母的句号很完整
一种完美的光辉让死神也
掩面偷泣

6
身在异乡的祖母
如今是父亲唯一的病
他说
生和死
一样也有乡愁
因为生命本身就有故乡

7
只是不知道父亲 　
最后哭泣的时间是不是很柔软
竹林里
父亲背过身说
草　又深了

蔡文姬     

　　一
208年
千两黄金
一个白脸的汉子赎回了她漫长十二年回程中的故国
是她秋风中
萦回的
病
一双儿女
一叶飘萍
十八拍的胡笳
流了回去
那年
花开23朵

　　　二
东汉末年
是一个苦难的转折点
匈奴掳去一个女子深藏的胸襟
权高位重的位置
也只是坐在针上的家园
残破玉碎的故里
依旧是选择中最鲜明的答案
白脸的曹操
使她
在风沙的羊皮卷中凸显出来
一个千两黄金也称不出的
巾帼

卓文君     

　　一
那些帘后垂听的日子
单身　孀居
在夤夜　私奔一段白发的传奇
仍旧在对垆沽酒的街巷流传着
在外乡来的买酒人中
津津乐道
凤兮凤兮归故乡
游遨四海求其凰

　　二
华堂和绮院隐在斑驳的雾后
一张面孔正在生动
透过历史荒芜的陈迹
点一盏华灯
照亮那段路程吧
给多些时间　脱钏换粮
卖掉车马
那粗衣的女子就要投奔
有一艳女在此堂
室尔人遐毒我肠
何由交接为鸳鸯

　　三
临邛
临邛还是门帘后的临邛
竹风还是夤夜的竹风
一瓶文君酒　被诗词温着
只是
依旧温热的还是那段词曲吗？
荆钗
布裙
当街
对垆
超然沽酒

　　四
若不是一支坦然的《白头吟》
一切　包括一切可能后面的可能
都将终止在传说荡漾之前
老妪才有谈资
在咀嚼一碟下酒菜时说出
愿得一心人
白首不相离

川北诗抄 老乡   

一　抄手
一年的收成
绝
不
袖手旁观
袖里乾坤
一场唇枪舌战

注：指四川人把手抄在袖子里交易
而不是指普通的吃的一种

二　出嫁

两帖喜字笑开了花
柏木箱子里装着白头的喜悦
我的姐妹
唱暖了满满的一碗红苕酒

三　鸳鸯火锅
白山黑水　川人
自有天地乾坤
我们来
吃禅

四　额头
叠满额头的沟沟坎坎
岁月的车辙
在你耕耘的土地之上
你和麦子一起
弯了腰

五　注视
罗贯中曾经把父亲用油彩画过
那里的眼睛是一柄锐利的剑
如今你依旧那么注视
因为你继承了一切劳动的锋芒

六　汗
从不相信恩赐
你响亮的跌落着
滚落下来
一块块　土疙瘩

七　锄头
一头是轻飘飘的时间
一头是沉甸甸的泥巴
中间
是老茧磨亮的　光环

八　收获

总知你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那些大道理被你一锄
就打痛了尾巴
土地收获你
你就收获了
心安理得

九　串门
提了一刀热情
走宽了那些隔阂的羊肠小路
哪里还有门

注：川人乡间的风俗是在年节的时候
提一块肉走亲戚，俗称“一刀”

十　辣椒
性格火辣辣的
它是一个豪爽的汉子
憋红了脸
大吼一声——痛快

十一 名伶
在剧情中下场自己的雨
没有一滴可以打湿故事的脸
川北的汉子
为不是你的你
喝彩

十二　听戏

一腔泥土的血性
给历史搭了个戏台
粉墨登场中
再潮涨一次
七情六欲

十三　生死
孕一个春耕秋收
大地给予的
大地收回
懂得耕作的孩子
就是他的收成

十四　丧事
终于躺进母亲的怀里
可以痛快的吼一声川戏
一侧耳
听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黑夜

西出     

一
阳关　浓缩成一杯烈酒
是一缕风嘶马啸中的落日
撕碎离人泪
家乡在这里憔悴
滚鞍落马
乡愁　也就在行囊中
沉重了蹄印
深三寸
是心脏的厚度

二
西出以后　愁被打磨的锋利如剑
家衣更显单薄
有天空以响沙的速度风化
声音来自声声羌笛
在背风的位置
点燃哽咽的羌笛点燃火种
火种里坐着谁的影子坐着谁的
家书
白发苍苍

三
是仰望中的一弯下弦　故人
拥挤在狭小的心房
喝着酒　说着家乡的方言
和一两句荤的笑话
光腚子的童谣
眼角流着故乡门前的那条河
回乡路却在逐渐改变的乡音中消瘦
消瘦
瘦成一张纸

四
尘遮归途

后来 写在生日来临前夕     

一
总以为后来是后来的事
当我的河水漫过膝盖
我才知道　我已没有太多时间等待
于是今天我在第29个台阶上　
默默观望　且默默回想

二
三月三日以后的后来里　父亲常和我争论
我是用那一只眼睛先看到这世界
我们毫无头绪　母亲却从厨房探出头来
我才知道在这之前的很久以前
我是用啼哭收获了母亲的疼痛

三
后来我才知道终究有一天
我的父亲也会迟暮　也会大雪封山
所以后来下棋
我从来都不忍对父亲喊——将死了

四
后来总是后来　那些轮廓才逐渐凸现　
时间那催促的手指慢慢接近
而我的台阶也走到了而立
是否是废弃的作品还没有人明白
那是后来才可以做决定的事
在盖棺之后　在更遥远的后来

五
后来　我会在镜子里遭遇我的童年
我用剃须刀的样子　
会象父亲一样犹豫迟疑
象一枚饱满的麦穗被我的孩子收割　
在他的回忆里
六
后来　后来我的孩子会坐在我的肩头
（甚至不介意用坟头这两个字）
因为后来　我愿意是和我的妻子
和我的妻子
走完最后的台阶
溺水     

　　题记：太守史满有女悦门下书佐，乃密使婢女取书生洗手残水饮之，遂有妊。已而生子，至能行，太守令抱之而出，使求其父。儿匍匐直入书佐怀中。书佐推之仆地，化为水。
　　
　　　一
女：
终于，选择了见面
在怎样的一个夜
我的儿　扑地为水
竟是你的结局
书生：
谁是谁　谁不是谁我的儿　
那些细节你告诉我
月是怎样走到残缺
那被爱洗劫的爱情啊
为爱情而洗劫的　水
　　　二
书生：
廊外的细烟烟里的花
如花的　你
饮杯水而止相思
若花饮露　年年的花开
年年的　谢
女：
出于水　我的儿
出于泪水　如何便淹没了
就一座海　是一滴水
　　　三
儿：
闻你的气息闻一脉而承的路途
遂至匍匐　遂至怀中
遂淹没了罢　指中漏去
如沙漏中泻去的时日
你终不明了　这样的重要
是连脐的血 落地即知你的方向
书生：
这样就没了你的音讯？
我的儿，我眼瞎了吧
　　　四
女：
悲哀的子弹从传奇中射出
击伤了孕育的子宫
书生：
穿过水的坟茔
便
立无寸土了
　　　五
女：
一瓢而饮　夤夜有孕
孕我的孩儿
啼哭
书生：
你尚不曾迷路　可寻我而至
便啼哭吧，给我一个声音
要我听见
是心瞎了罢
　　
　　　六
女：
花落渐渐
鼓乐渐渐
水便瓜熟蒂落了
跌痛了秘密和秘密的爱情
青丝白发如针穿过
秋风一般的瘦

　　　七
书生：
那匍匐的孩儿可是我的骨血
那羊群般洁白的
那啃去了你青丝的　
悲剧
儿：
你终不是水的父亲
你的孩子应该叫冷
　　　八
女：
当取一瓢而饮之
恍似前生　水边和你的相遇
恍似来世　枕边的海
都是我的儿
书生：
给我来世给我这些记忆
不要忘魂汤
好叫前生的细节
丰润了干渴吧
儿：
就容我没了
匍匐至怀　扑地为水
淹没了
你罢

3.11
尾生     

　　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
　　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庄子《盗拓篇》
序曲 旁白
在约定之期
约定一场悲剧
现在在我的诗句中
打捞一些哀悼的声音

场景一　尾生
时间还没有到
夜便性急地落下来了
雨便落下来了　是哀伤的鼓点
车马如流的桥下风声如刀尖般划着
在飞雨的夜里如鞭
而你细碎的脚步在哪一缕烟中
为什么还看不到你

场景二　女
在夜的极深　在路的极深
我的耳朵听到了你焦急的呼吸
我见到你在旋流之中央
我在哭泣
我奔在去向你的路上

场景二　河
把一生寄托在水上
你让他来水下找你不死的眼睛？

场景三　尾生
远处的灯火啊你燃尽了笙歌
模糊了那条小路
我记得我的誓约　我记得她要许我以终生
我穿戴整齐　在等待啊
那迟来的心系的你
我能从风中从雾中分辨你的脚步
溶在水中溶在迷蒙的尘烟之中

场景四　鱼
睡在我旁边的可是我的兄弟
在游鱼的深处　在水旋之下
我看到一滴露水挂在他的双颊之上
不可触及
他忧戚而悲伤的额在粼粼的水里
波光中有流血的眼睛
你们　看到了吗

场景四　尾生
啊我听到水声，我在水下听到你裙裾的声音
寂静的，幸福的，满足的，哀悼的哭声
夜啊在唱一首哀哀的歌
在黑暗之黑暗寂静之寂静的水外
当潮水急急地淹没我
我沉入水中沉入誓约之中　水是我的坟墓
我将是一滴水　沾在你的眼角
被水高举着以河水的激流

场景五　桥
你听到了吗
远处传来的脚步
你听到她焦急的的心跳了吗
抱紧啊抱紧我
我记得你的眼睛是火的亮度

场景六　尾生
无所不在的处处引我猜测的声音
可是来自你的方向
为什么灌在耳朵都是你垂泣的悲歌
我要拥抱你与你合而为一　
可我的手必须紧抱着桥柱　我只能拥抱你
用我炽热的心
场景七　水
在我的体内在我的怀抱
我感觉你的温度　在降低
　　　　　　　　　　降低
　　　　　　　　　　　降
　　　　　　　　　　　　低
而悲歌在
升起

场景八　尾生
水的质感和被雨水打磨的剑
只能夺去我的感觉　我麻木的脚
谁说信誓旦旦的诺言只是一座空城
谁说她就这样了悔了约定
她一直在我的心里
水来　我在水下等她
我的发会飘在水面遮盖着我苍白的脸
好让迟来的她一眼就认出
一夕隔世的我
我情愿她在下一秒出现并哀悼我的死亡
我是快乐的

结局
传说桥梁上留下深深的刻痕　
传说书生的眼睛一直望着来路
在水下　一直　一直
醒着　醒着　在水下
夜深     

1
夜色困了　
依着风打个盹
它是一个寡言的女子

2
天空只是撕下一片袖子
月色就泻了一地
一面惊动沉默一面保持沉默
很暧昧

3
我这个习惯沉默的男子
以墨为河水　以笔为舟
接近凌晨
在水中淹没在水中开花
选择以诗歌的形式自渡或者自渎
我是夜的咽喉发出愉悦的声音

4
夜里的散步
其实是一次水中的游泳
只有月亮知道我的身体
滑如水中 滑入另一副躯体

5
找到指针的第四根手指
我找到出走的方向
划出黑夜的山洞
公鸡的喉咙已直通黎明

6
影子飘浮起来
是摊开在水中的情书
只有我水边的情人知道我的身体
只有她进入我的身体

7
启明星拉开白昼的抽屉
放出光亮
夜色开始阵痛　分娩一个水中的句子
心情溺水而死
然后　就沉默了

秋天的赋格     

　　　　１
我什么也没说
天气也没说
但是秋天从日历上来了
和我一样的沉默
窗外的秋月
洒落一地雪白
多愁的诗人说起他的闲愁
秋天，静悄悄的来了
　　　　２
秋天已经在我的窗外了
我什么也看不到
我的眼睛象一个怨妇
看不到迟归的情郎
于是诗的滋味就有了秋天的滋味
是一种垮掉的滋味
是一个人站久了的滋味
　　　　３
还是没人召唤我
我和秋天在文字中遭遇
一个叫商略的诗人朋友
把立秋
砸到我的头上
　　　　４
秋天追随着我的诗歌
我的心情象一个性急的少年
怀里揣着我的果子
既然秋天已经来
　　　　５
于是四川的这个院子
干爽起来
秋天进城了，我的农民朋友回家了
秋天，它上山了

我北方的兄弟     

我的北方在黄河以北
太行以西，被我的心脏覆盖着
在篝火中更老的山西喝着酒
大力地拍着肩膀，被人们豪爽地说起
我热泪盈眶
才发觉他们说的其实只是各自的心脏
说别后十五年山西以北的天气
于这样的说辞中
我的心情无路北上
无路北上，天气翻了个身
一个大炕，一些红腰带和二锅头的喉咙
落了一地，黄土和刺枣
咯的我疼，我的伙伴们憨厚的笑
它还是会接近我的悲伤
十五年的路途，我的伙伴们在门后
依依不舍，把我端了起来
一仰脖子，我的北方就决了口
我的北方决了口
我是北方永远的后裔
是喝大碗酒写豪放诗的汉子
羊鞭子梢头挂着唢呐呀
那个地方
风尘仆仆
后来(二)     

后来，总是有这么多的后来
我和它们互不相识
只是从它们身边擦肩而过
甚至我的衰老也是后来才有的
那已是在更遥远的后来了
马车从我身边一刻不留地往后来奔去
后来，我喜欢坐在树阴下往来的路上
回想一辆一半清晨一半黄昏的马车
后来我才知道它已经走过了
你在马车上，我在马车上
还有风还有雪，都在马车上
而你在窗口，是一个春夜的影子
后来，后来还有什么呢?
我的母亲是后来嫁给我的父亲的
我是在后来才爱上你的
而马车一刻不停往后来奔去
后来更远，我才想起
在那个黄昏，你曾经回头
看了我一眼
后来便模糊了，我是说后来我们都老了
才想起我们是相爱到老的
后来爱情老了，走路迟钝了
后来马车走过18岁，走过30岁，走过
70岁，后来也迷路了
它走上了额头

　　　　　　　　　

素青

喜欢皈依,其他的太多,要打印后再好好读..
红

郦楹

看见了变化：）

如水人生

长长的一组,学习了~

石瞒芋

很长 很长
不过有很多东西可以学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