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蒹葭苍苍

上官依然

蒹葭苍苍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题记

      蒹葭，我眼中的“相思之物”。2500年诗经里除了《关睢》在我眼里的深情，留下的还有《蒹葭》的缠绵。这首《诗经·国风·秦风》里的《蒹葭》，缱绻了世代的爱情诗，带着十五国风，聊发了多少青年对爱情的痴狂，也启蒙了我对文字的最初欣喜。

    《蒹葭》抒发秋水伊人而终不得见的思念。运用蒹葭(jiān jiā)苍苍、蒹葭萋萋、蒹葭采采三个递进比喻的手法营造层层叠叠难以复制缠绵徘侧。每一章仅变换几个字，让情感回旋跌宕。《蒹葭》，举千年不衰的誓言，让思念翻越时间的残酷，将情丝的涓涓细流，绿一畦载满星辉的梦呓。

      蒹葭者芦苇也，有说芦荻。它们就像是荒野里的禾草，在山间青梗摇曳，任性、看似多情。“古之写相思未有过之《蒹葭》者。”今读《蒹葭》文止而情不散。蒹，没有长穗的芦苇。葭，初生的芦苇。是生长于沼泽、河沿、海滩等湿地的一种最常见不过的植物。似萑而细，高数尺。有人谓之属飘零之物。因其随风而荡，止于其根；若飘、若止、若有、若无。

   

    “在那里，鲜嫩的芦花，一片展开的紫色的丝绒，正在迎风飘撒。在那苇塘的边缘，芦花下面，有一个女孩子，她用密密的苇叶遮掩着身子，看着这场英雄的行为。。。。。。孙犁的《芦花荡》更让蒹葭有了气血，喧染和映衬了英雄们伏击侵略者的形象，它们就像是埋葬日寇的刀剑丛林。从此，蒹葭如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在我心中扎下了根。

    余亚飞有诗称：“浅水之中潮湿地，婀娜芦苇一丛丛，迎风摇曳多姿态，质朴无华野趣浓”。越发觉得它真实，质朴。后来，在读到唐代杜甫所写《蒹葭》“摧折不自守，秋风吹若何。暂时花戴雪，几处叶沉波。体弱春风早，丛长夜露多。江湖后摇落，亦恐岁蹉跎。”杜甫以此“比兴体”诗借物咏志，吐露心系苍生，儒家的仁政思想执着，叹岁月之蹉跎，不能实现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宏伟抱负。蒹葭，是诗人眼里宁折不弯的坚持。

     曾经跟随民间中草药爱好者组团去过大长坑水库，步行十几里见识了多种草药。但更让我惊奇的是那满目蒹葭，在水库边、山脚下恣意生长，一排排、一畦畦像守护着水库和海岸的卫士。它们站立的姿势，是一种拔地而起的伟岸；那，是一种让我无法抗拒的震撼。

    烈日炎炎，位于山道两边的水岸，在沟渠水边，沼泽岸、长长的海堤旁，蒹葭分外茂盛。在春光中葱绿、在夏风中成长为一道蔚为壮观风景线。映衬山花的娇艳，让那种葡伏在绿野深处的生命顽强、倔犟、旺盛统统尽显。一面是它云卷云舒的幸福自在，一面是它风生水起的激昂；一边承袭艾草的青绿旖旎万方，一边载着海浪起舞的波澜，葳蕤生长。它们清秀而孤傲，成排成片不择地而长生，给人一种摄心动魄的力量。仿佛只有在海岛贫瘠的土壤生长才能诠释它们不可阻挡的生命力，纵使纤弱却又有倔犟的性格。即便是掏挖得不成山形的破圩残壁，一旦有了蒹葭存在就能风生水起。

   

      两年前曾独自驾车游玩，因不熟悉地形误入洞头岛最南端。那时已入秋。四周一人多高的蒹葭迂回曲折，三两座石厝在山谷里时隐时现，旷野寂静得能听到心跳的声音。偶尔有斑鸠叫声，显得格外清亮。山南蒹葭葱荣，透出绿莹莹的柔性光泽，诗情画意油然而生；山北的蒹葭梗直，像一排拉开的青纱。

     这时候，风雨像是一场凌乱而倒置的叙述，厘清了空蒙山，置身荒郊恍如有隔世的迷离。徜徉其间，两样视界。风雨中，蒹葭的做派纵然是狂野而不羁的热情模样，以至于把车道夹劫持成一条细线，我的车须小心奕奕地挪动，才能在它们的盛情拥抱中通过。
     一天之内，消受了两重世界，静静聆听雨中蒹葭在尘嚣之外的窃窃私语，独享山间一帘清幽，哪怕是神仙眷侣的逍遥也不过如此。如此二三，在徜徉大沙岙、半屏山、竹屿、大门岛见识了更多的不同形类、不同阵势的蒹葭。景物类似，却各自风华有别。

      

    蒹葭，汲土气津液从地而生，薄以寒气则结为霜。终究，在走过几番孤独朦胧的人生之旅后，它如一抹书写文字的青卷，为我欣赏。它们集群而居，随遇而安，在边缘角落蔓延生长。从来不孤僻一隅，也从不一枝炫耀。即便留下青梗一截，也将昭示这一期“一息尚存，绝不放弃”生命的延续。

    它们就像是矗在我心灵虚空中的一座砥砺前行碑铭。在大地氤氲中潋滟幻化，在水乡泽国里昂立起刚直不阿的身影。哪怕是青灯孤卷，不再有凄婉的画版，供养这份无尽的荒凉；即便是空冥绝唱，也不会为雨雪风霜舍一路青色，根植这一季的情伤。

   

    我印象中最深的是学习毛 泽 东在延安整风运动期间借用明代奇才解缙这副“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来讽刺“主观主义”学风的楹联。从那以后，成了我审视工作是否脚踏实地的名言。无论是哪种植物，脱离了生你养你的土地，都难以活出生命的精彩。

    蒹葭没有胡杨那般高大伟岸，没有柳树那般千姿招人青睐，甚至远不如老农眼中烧火的秸秆。但它从不以难登大雅之堂形色。遇风雨摧折，也只当是它俯仰之间的轻快。

    激情本无须时时张扬，只在乎自如收放。蒹葭，用最擅长和富有个性的独特语言，留下对春风的力挺、对盛夏的坚持、对秋天的赞颂、遇寒冬而坚强。在四季轮回的进行曲中，它都能启动一场速度和气势的对决，以浩浩荡荡的生命之旅呈现。它们以排头兵的姿态站立，仿佛是在苍穹中寻找着一种精神归宿。苍葱之下，它鲜活的、是另一种品质的精彩！   

杨望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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