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豆 子 的 故 事

肉眼道人

                       〈四十六〉
回广州后，文革便开始忙着找起门面来，到二00三年二月的时候，文革选到了一处好门面，面积三十平米，月租两千五，就在华师后门附近的一条小街上，华师的大学生和所招的自考跟读生，课余有很多都在那边逛街的，一条五百来米的小街，有二十多个小吃店，夜市从头到尾，挤满了摆摊的人。文革说，这条街只有一个叫有益书店的小店，新书不多，主要用来租书租碟。所以我们再开一家专业性强一些面向那些学生，尤其是自考生的书，生意一定不错。我们商量着，便决定租下这个门面，着手开店。
我还上着班，装修，办执照，摆书架，进书，分类，基本上都是文革在办，到二月底时，书店便基本筹备完成，名字是我取的，文革和豆子各取一字，叫文豆书店。书分四类：第一类小说杂志类，是文革说的那种按斤两进的书，这类都四折出售，第二类是自考教材和辅导书，所有自考专业的专本科书，我们都进全了，除了医学等专业的只有正版货卖的书按原价出售外，其它的都是盗版的，按六折出售。第三类是是外语过级和考研类，主要是题库、磁带和词典，按八到九折出售。第四类是艺术类，按九折出售，包括音乐，绘画和书法，音乐主要是乐器弹奏教材，乐谱等，绘画主要进西洋油画。书法当然是名家名帖和篆刻。艺术类的书，是我坚持要进的，我说即使不赚钱，也可以提高一下书店的品位。
我和文革都抱着一个心思，赔了就赔了，了不起就一撒手，我只上班，文革还是去摆书摊。三月分，书店就开业了，开始只请了一个姑娘，帮别人找书，文革收钱，后来一看不行，一是文革太累，二是找书难找到，挺麻烦的。我想了想，还得按大书店的来，便又在门口添了电脑和收款机，又另请了一个懂电脑的姑娘，将所有书的书名，所在货架的位置都录进去，果然很有效，来找书的，只须打一个书名进去，便知道有没有，在哪里。收款时，白纸黑字地打印出收据来给人家，人家也放心。从这以后，书店便开始上道了。除了付房租，发工资，还能盈利了。到四月底的时候，我们赚了四千块钱。封了红包给两个员工，我和文革便出去庆祝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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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七〉
我们请的那个管电脑兼收钱的姑娘叫彭思蓓，那个帮人拿书的姑娘叫王青，彭思蓓是大学计算机应用专业毕业，个子高挑，头发又黑又亮，到我们这小书店里实在有些屈材。王青长得很小巧，是广州本地人，她说她是闲在家里没事干，找个地方上班可以打发时间。个把月下来，我便看出来王青对文革有些意思，我便对文革说，文革，你觉得王青这姑娘怎么样，文革说，不怎么样。我说，人家老看你很顺眼呢，文革说，豆子，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只喜欢葡萄一个人，对谁都不再动心思了，桃子的教训还不够么。文革又笑着说，你别说我，我觉得彭思蓓倒是蛮适合你的。我呵呵的笑，我说，兄弟，咱们心照不宣，以后都不要提这类事情。
五月六日，晚上九点，天下着细雨，我和文革突然发了神经，准备不打伞，不坐车，在雨里从书店走十多里路回家去。没走多远，经过石牌牌坊大概五十米，远远地看见三个人，对着一个女子动手动脚的。旁边一辆小轿车，上边倚着一个西装毕挺的人，他在那里指指点点，口里用广东普通话说着，给我揍死这个婊子。我转头对文革说，这世道真是沦落了，怎么这么多男人，殴打一个女子呢，文革说，豆子，世道黑着呢，这可算不了什么。那伙人看见我和文革走近来，便只按住那个女子，不再打她，那女子却突然叫到，豆子，文革，是你们么，我是桃子，快来救我呀。
我们吃了一惊，便跑过去，果然是桃子，披头散发的，嘴角在流着血，我便朝那伙人说，各位老大，有话好话，我们跟这女子认识，不知她哪里得罪了你们，说给我们听听，我们再给老大们赔礼道歉怎么样。那三个打人的男子中，块头最大的那个就凶神恶煞地说：少管闲事，你们是嫌身上的血太多了么，文革笑着说，我们身上的血的确太多，请过来放一下试试。那三个男子便不再作声，回头望倚在车上的男子，那男子大约四十四五岁的样子，八字胡子，五官倒是很端正，只是脸太白，没一丝血色。
那男子便说，你们既然认识，我说一下也没关系，桃子是什么人，你们也知道吧，我看得起她，把她包了，给她房子住，每个月四千块钱，吃好住好，她居然不知足，要我离婚，娶她做老婆，她这样的破鞋，我玩得多了，你说，我会娶她做老婆吗？我没答应她，她竟威胁着要给我老婆打电话，你们说说，她该不该打，她是不是嫌活得不耐烦了。我便说：这个也是情有可原的，想必你当初和她好的时候，答应了娶她的吧。再说了，她逼着你娶她，便说明她是喜欢你的，你怎么忍心打她呢？那男子便说：她喜欢我？她喜欢的是钱。我说：不管你怎么说，这事就到这里了，你们放开她，我们帮你劝劝桃子，让她别打电话给你老婆就是了，那男子阴着脸想了一下，说：我们走吧。
我和文革便扶起桃子来，去医院看伤，医生说左胸肋骨断了两根，要住院，我便说，文革，今晚你就在这里陪着，这几天，你也不用去店里了，就在这里照看桃子吧。文革说，那好吧，我说：那我走了。我便转身要走，桃子叫道：豆子，你别走，你也陪陪我，好吗。我回头看了桃子一眼，她头发凌乱不堪，还是一脸的稚气，像个女学生一样。眼圈比以前黑了些，我说：我明天还要上班呢，有文革陪你就够了。我便往外边走，我听见桃子在后边叫：豆子，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我一边走一边轻轻的说：桃子，是我狠心呢，还是你狠心？
我便一个人走路回家，雨不紧不慢的下，我沿着马路走，路灯将我的影子投向各个方向，如绽开的花瓣，我像花的花蕊，一朵老的花蕊，孤独而傲慢，又有点自怜和神伤。我漫不经心地走着，最后迷了路，我只好打的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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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八〉
第二天早上，文革大清早便跑回来，对我说，豆子，桃子走了，她要我转告你，说对不起你。我听了呆了一呆，我说，文革，你跟她说了什么，文革说：她问我芦花怎么样了，我便告诉她芦花给她害死了。我便不作声，文革突然很大声地说：道子，还有一个好消息，你猜猜看。我说，我不猜，文革，你就告诉我吧。文革颤着嗓子说：葡萄，还没嫁人。我便说：真的么？文革说：真的，以前是桃子骗我的，桃子昨天晚上告诉我，葡萄是因为得了……那种病，回老家去了，现在还没嫁人。桃子还写了葡萄老家的地址给我。我说：文革，那种病……是什么病？文革说：反正不是艾滋，可以治好的。我便说：文革，那你打算怎么办？文革便说：豆子，我要去葡萄老家接她，接她过来治病。我说：那是个好主意，那你什么时候去呢，文革说，豆子，我准备今天就走，我说：呵呵，文革，瞧你高兴的劲，也行，你去吧，书店有我照看着。文革说，豆子，那我就去车站里买票去，我说：文革，多带些钱，给葡萄家送些礼。
一个星期后，文革真的带着葡萄回来了，他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葡萄还是很安静，微微笑着，脸色很不错，见了面，大家很高兴地庆祝了一番。家里多了葡萄，便有了生气，葡萄每天除了去打针吃药，便去书店里坐坐，陪文革聊聊天。下午就回来，做晚饭给我们吃，文革变得有说不完的话，整天跟葡萄手拉着手，叽叽啾啾的，一整天笑着。
六月一日的时候，很特别的日子，我接到电话，是天河区公安分局打来的，问我说，你认识晏春桃么？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晏春桃便是桃子，便说：认识认识，那边说：那你过来一下，她说要见你。我说：您能告诉我晏春桃出了什么事么，那边说：你先过来再说。我便打了的过去。
一个女警便领去看守所的亲属接见室去，我问她，桃子出了什么事，她说：故意伤害，将一个男的捅了一刀，差一点就捅死了，我说：会判刑么，女警说：三年左右吧。

肉眼道人

                       〈四十九〉
隔着玻璃，桃子在里边坐着，带着手铐，桃子看到我就流了眼泪，我说：桃子，你怎么这么傻呢？桃子便说：我只恨我没杀了那个混蛋，我说：桃子，他骗了你，可杀他是不对的。你吸取教训，从此认真一些做人，好么？桃子便呜咽起来，桃子说：豆子，这么大了，我没做过一天真正快乐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我叹了口气，便说：桃子，你知道，你为什么不快乐吗？你错在不该放弃尊严，你本来是个内心很自尊的姑娘，你不能原谅自己，所以无法原谅别人。
桃子便呜呜的哭，我又说：桃子，每个人不能单为自己活着，就像我，如果为了我自己，我宁愿和芦花一起死去。可生活不止爱情，还有亲情，友情。你累，你苦，你无辜，可你好好的活着，奋斗着，你的内心便可以满足，可以安静，葡萄便是这样的。
桃子便抬起头来问：葡萄她，现在好吗，我笑了笑，说，葡萄现在很好，和文革一起。我来得匆忙，不然就带他们一起来看你了。桃子，这件事你做得很对，你看，你能帮助别人，说明你内心还是善良的，真诚的，你的天空并非全灰，至少，文革、葡萄和我，都希望你好好的。
桃子又掉泪，过了一会，桃子抬起头，看着我说：豆子，我对你那样，你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我说：桃子，我们都是苦命人…我也恨了你很久，可后来我想清楚了，你虽然做得不对，但你也只是因为……喜欢我，才那么做。我以前恨你，也只是因为芦花，芦花…是无辜的。桃子又呜呜地哭起来，她边哭边说：豆子，你是我爱上的第一个男人……我那样害你，我也很后悔。我听到这里，鼻子也酸了，我觉得桃子很可怜。桃子又说：豆子，我害你的时候，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你，你会原谅我么？我看着桃子，我说：桃子，我早就原谅你了。桃子便扑在桌上大哭起来。
探访时间到了，我对桃子说，我会帮她请律师，过几天再和文革来看她，给她带些书过去看。
后来，桃子判了两年，关在广州市第一监狱，七月份的时候，我和文革、葡萄一起去看过她，她改造的很好，对我们笑着，她说她要争取表现好些，早日出狱。我们便很放心了，后来广州市第一监狱犯人太多，便又转到了韶关监狱，我们又去看过她两次，给她打过一些电话。

肉眼道人

                       〈五十〉
二00三年八月八月十号，文革和葡萄结婚，葡萄的父母和弟弟妹妹都来了，我是证婚人，我们在酒店里订了八桌酒，我把厂里的领导和其它一些同事叫过来喝酒，挺热闹。文革和葡萄又回了葡萄老家半个月。回来时，脸上的肉加了一层，文革说，葡萄老家那边太好客了，天天有亲戚来请他吃酒。
文革结婚以后，便不厌其烦地催起我来，非要我找一个女朋友，早点结婚成家。先是要撮合我和彭思蓓（书店那个管电脑收钱的姑娘），我说我一点感觉都没，他又托葡萄帮我从她老家找对象。文革说得久了，我便想起叶子来。叶子现在怎样，交朋友了么，结婚了么？
十月九日，天气很好，这一天我轮休，突然想去看一下叶子，我便坐车，按叶子留给我的地址，赶去番禺。我没有打叶子的电话，我打算只偷偷地去看她一下。
到番禺才一个小多时的路，我到那里时，是上午十点多，到了十一点的时候，我已经找到了叶子的学校。学校很气派，一幢幢崭新的楼房，从外边看去，里边到处都是林萌、花坛和草地。我便跟门口接待室的年青人打听，他便问我是谁，我说我是叶子的同学，叶子介绍我过来应聘的。他便热忱地给我倒茶。他说他认得叶子，说她是学校最漂亮的英语老师，我笑着说，这个我知道，他男朋友帅不帅？他便抬头看我，说：你是说宋老师么，他可是北大的高材生呢，长得帅，书教得好，听说，年底他就升教导主任了。
我便笑。我说，我要怎么找叶子呢，他说现在正在上课，等半个小时左右上午的课就上完了，叶子就会从这个大门口出来。我便问他，怎么会出来呢，他便告诉我说，这里只包括教学区、实验区和学生宿舍区。教师宿舍楼在校区外面。他又指着街道对面的大约两百米开外的一幢楼房说，那就是教师宿舍楼。我跟他道谢，心里有些忐忑，便起身向他告辞，我说我先去吃个午饭，呆会再过来。
我去了教师宿舍楼，楼正对面有一个饭店，我在饭店里吃午饭，点了几个菜，要了瓶啤酒慢慢的喝，我就坐在靠门口的桌子，向外边坐着，留意着对面宿舍的动静。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便有穿米白制服的老师走过来，走进了对面的宿舍楼，也有个别向我这边的饭店走过来，点菜吃饭。我专注地搜索着断断续续往宿舍楼这边赶来的教师，没多久，我眼睛一亮，看到了叶子。
她和一个男的走在一起，我心想，他就是宋老师了。他长得很帅，个子大约一米七五的样子，身材很匀称，走姿轻盈而平稳，很有风度，他一边走一边和叶子说话，时不时侧过脸对叶子笑，叶子也微微笑着，像一朵盛开的水仙，我远远地看着他们，忍不住跟着他们微笑起来。只一会儿，他们就进了宿舍楼，看不到了。
我在饭店里坐了一会儿，喝完啤酒，便走了出来。外边有风，阳光明媚，路边花坛里的花草像碎花缎子一般，我脚下有些飘，觉得很舒服，走过路口的唱片店时，一首张楚的老歌很优雅的响起来：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空气里都是，情侣的味道……
我便一边走，一边微笑起来。

肉眼道人

                       〈后记〉
故事到这，便算讲完了。再回头看看，觉得实在粗糙不堪。可此刻，我的确获得了舒解，当然，也获得了疲累。
至于你，我的朋友，你是否从中找到了一丝你自己的影子，找到了一丝生活的印记呢，你可以批判，可以置疑故事的真实，可只要你能看到这里，我便觉得，我必须向你致一个崇高的敬礼，为你的耐性，也为你的真诚的心。

肉眼道人

我整理了一下，连在了一起，这篇完整一些，稍加了一些理顺。
为了节约空间，论坛不可能让原帖保存下去，所以忍痛割爱，准备自己将原帖删去。原来一些朋友的精采回帖，也就不可避免地删去了。
为此向雨儿、珠子、凤儿、梦欣、疲惫的影子、孤鹰、东方、 嚣扬等回帖的朋友深表歉意：）

雨儿

笨道人，原帖放着也不影响什么的，还能看看你是怎么一路写下来的呢。道人写得太精彩了，期待着你下一部佳作。问好~~

肉眼道人

谢谢雨儿，我还是写诗，大约八九天没写诗了吧，得乱灌一些到红颜区去。

雨珠儿

臭稻子，你把我给你改的结局全删没了，不过还是尊重原创， 这个结局也很好
豆子又有新的开始，新的故事，等待你的下一篇章，就不叫处女作了。哈……
好，还是红了
问好

肉眼道人

谢谢，珠子：）　有朋友作版主就是方便……：）

雨珠儿

下面引用由肉眼道人在 2004/07/22 06:46pm 发表的内容：
谢谢，珠子：）　有朋友作版主就是方便……：）

放你大狗P，少套这些近乎。说得我象是“徇私枉法”，P
看你这一二个礼拜全落在这篇文章里，内容结构曲折回荡，文字老道，勉强精了你的文字，你以为是什么，你再发文字上来，也许没办法再写这么好了，毕竟是处女之大作，耗尽稻子的心血了，下面该是空了吧
没文可写了吧，哈哈。你继续写上来，试试能不能红起来，一边做梦去吧。
等你下一文，试试你是不是空空如洗也

肉眼道人

呵呵，不用激，珠子，过阵子，我打算写一篇武侠：）

嚣扬

祝贺道人了,写的非常好!期待下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