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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5 0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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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组诗的结构的安排,可能有一点与习惯不同的地方,如果把每首分成两部分,再连接起来看,可能就比较清晰了.每一首的题记均包括两部分,前一部分来自我的那组<一九九六_二零零五>,一首对应一首,也是十首,而其对应的内容为每首的第一节.后一部分均来自<圣经>,其对应的内容为每首的第二节.每首的第一节是关于个人俗世生活的描写,而第二节则是S城哀歌的主体部分.两部分合为一体之后,每一首的两节之间具有潜在的关联.其意义是将对个人的叙述与对历史与故乡的叙述融为一体,也象征着神性与人性合为一体.
第一部分
一
那天下午 水滴在盆里 就像敲门声
我想起了你 老朱 十年 就是转瞬
——《一九九六——二零零五 之1996》
王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如今,我们效忠于琐屑的生活,慢慢向前行走,只有自己还要承诺。下午的时候,我目睹飞驰的车将人撞飞,在刹那闭上眩晕的眼。只有岁月才能带来深度吗?如今,我却只相信植物,四季之中的轮回。海已失去了壮阔,直到海啸离去,我们将悲伤收起。盛夏必将离去,秋日尚未高过屋顶,我离开了幽闭的院子,收拾了一树的果子,只在梦里,颠沛流离。
二
就像世界是每一个人的世界 就像
我举起双手为了投降 他们 为了拥抱
——《一九九六——二零零五 之1997》
昨天,我穿过暴雨中的庭院,却看见紫薇花盛开了满树,我用伞遮住脸,磕磕绊绊地回来,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去年的时候,我满心欢喜跟你说这些。如今,你在另一个世界了,不会再责问我,也不会再一个人哭泣,也不会再一夜一夜跟我说着你的爱恋。我坐在阳台上,一夜一夜看天色慢慢遮住路灯的光,太阳升起,却没有色彩。
三
我看见了时光返回 从一则陈旧的消息里
有什么飘舞起来 象死去的蝉蜕
——《一九九六——二零零五 之1998》
这些日子,我努力什么都不去想,心却是有点烦乱,躲不过的分离,能让我们珍惜过去吗?狡猾的房东在小心算计,我只是给他充满厌恶的一瞥。不是每一次分离都充满悲伤,但是你却一直用抵抗的姿态,来证明我会痛苦,我让你失望了吗?我害怕看那些记载过去的事物,忧伤越来越少,也很少抱怨什么,每晚很快入睡。
四
仿佛我只是死亡的门卫 仿佛是他的那些光辉的句子带走了白天
——《一九九六——二零零五 之1999》
曼陀萝低垂着喇叭状的不祥之花,殷紫色的死血的印迹。巨大的乌樟是沉默的。枇杷和南洋杉也是安静的。人子啊,我不与你们同行。这六月的阴郁,将在天空隐退之后抵达你们的内心。不会再有人唤醒这个黄昏,我和你走向不同的死亡。你握紧的黑色,却是我被光明的火烧黑的骨殖。不必再有呼喊了,这是我们与命运所能达成的唯一妥协。这虽然不是我必然要付的代价,你们还是走你们的路吧。
五
而今天 风吹过树梢 没有落叶旋转
我想起了什么 想起了幸福的命运照亮的百叶窗
想起了一首诗掩盖着虚假的景色和它倒影出的时光
——《一九九六——二零零五 之2000》
百合,我又渐渐回到往事中了。记忆象被拆除的房子,如今我仔细寻回一片一片的旧砖瓦,你知道,我的心有时苦得都绝望了。你走时却说你不会和我分开,我知道,一切都在心里,你在我心里不走,却是我的梦魇。你要我爱自己,爱善良的春花,可是,百合,你觉得这一切还有可能吗?我常常怀想,那些日子,我们挽着夜色散步,一步一步走向我们必将破败消失的城。
六
我在住院部的高楼后面 一遍一遍小声咕哝
季节 季节 季节 好像被囚禁的声音
——《一九九六——二零零五 之2001》
这是谋杀的夜,我恨你已经入骨了,我将割下你的头颅,分裂你的四肢,将他们分别掩埋在城的四角。你的内脏,也将被切割,我将用死亡把你禁止,在这样的夜晚,你,是属于痛苦的,没有惨叫,没有呻吟,没有一场盛大的法事,没有超度。万劫不复的夜晚啊,月亮将从天空落下来,发出沉闷的声响。这不是伟大万民的旨意,只是我阴暗的心,将所有世间的残暴掷落在你的头顶。
七
我想起了你 我们一起的日子 再也无法入睡
——《一九九六——二零零五 之2002》
岁月,我将老去,不分是非。我将背弃甜蜜的爱恋,我嘲笑虚饰的美。我抚遍这异乡的杜英树和董棕,在草叶之上走动,我仰天而发的太息,谁会倾听?我背叛了沉默的禁忌,我的骨头,发出了金属的回声。这一夜,将不再引来黎明。岁月的深喉啊,你潜藏了多少隐秘的声音。如今,我被虚热的火炙烤,连我自己都没有怜惜。没有了,都去了,你飘散的魂啊……
八
好像在过去之后 剩下的都是疲惫 温暖在哪里
——《一九九六——二零零五 之2003》
兄弟,你为一部伟大的作品结尾,而我,却受这俗世的骚扰,失去安宁。这几天,我常常想人在世上的罪恶,找不到光和悲悯的理由,谁还会与没有家园的人立约,在哪里还能挽救濒临死亡的良知?我守着孤独的房间,听满山的大树和灌木在风中哀歌。在那静穆的时刻,陪伴我的,不是庄严的音律,而是你们,那无处不在的静寂,你们能疗治谎言的伤害吗?
九
2004年冬夜 我坐在十五楼的值班室里 看这个城市的灯火
没有哪一扇窗口升起过希望 我感到疲惫
——《一九九六——二零零五 之2004》
琦:如今我已经学会了生活,这虽然不能减少你内心的痛苦,可是我想,这毕竟可以减少你的担忧。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时光,世界是色彩斑斓的,虽然现在我们都觉得世界很难再有亮色,我们也还都害怕回忆,毕竟我们一起在梦中逃离过这令人窒息的现实。我曾经跟你说过我的故乡,在春日的夜晚,我静听过虫子复苏的欢唱,在夏日的夜晚,我看满天的星斗,想一个没有概念的未来,我童年的秋天,一只蝈蝈从洋槐树的枝头逃逸到哪里去了?
十
就像喝完了世间所有的酒 就像醉过了
——《一九九六——二零零五 之2005》
我知道我们将在哪里重逢,我们将重逢在黑纱覆面的时刻,我们将在飘扬在空中的黄土之中重逢,我们没有了饥饿,我们没有了时空的距离,我们将死亡,相遇。这美丽的相遇啊,我为此将耐心等待,我知道我没有后悔了,我经历了你们带给我的一切思念,我的命运啊,终于让我安心。
第二部分
一
“江河从何处流,仍归还何处。万事令人厌烦。”
——《圣经》传道书.第一章
S城,诸神已死,沉默捕获走了最后的信息,飓风慢慢平息。十月就快来到,快收起冥想,闭上说谎的嘴。S城——将子民散播四方的土地,鸽子回不去的忧伤之地,鬼魅四处游走的水底,光照不亮你的金子。S城,如今,你的子孙只能在异乡的灵台设祭,再也没有回乡的路了。S城,这四散的魂魄将在哪里聚集,失去你守护的子孙,只将一生的奔波,付与嘶哑的说唱,变了语调的乡音。
二
“我所以恨恶生命,因为在日光之下所行的事我都以为烦恼。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圣经》传道书.第二章
S城啊,你曾眷顾着你的乡村吗?风吹过大片的原野,沟渠边细碎的野花,爱幻想的孩子怎么也不能想象遥远的地方。他只在雪落下之后知道洁白,在稻谷成熟之后知道金黄,在灾荒之后学会饥饿。S城,你有过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河流,永远也经过不完的村庄,永远也回不到的过去。
三
“我要报仇,谁也不宽容。”
——《圣经》,以赛亚书,第四十七章
S城,雨再不会惊扰你的黑夜,你只在暗流里四处流传着鱼群的消息。巨轮自头顶而过,路过的子孙在头顶之上,没有水神的S城啊,我将酒撒向你,将外乡的五谷带给你。你受谁诅咒,背负谁的苦难?如今,失声痛哭的子孙,在这新城之内,没有你招摇的艾蒿,没有你飞扬的黄土,没有你拂面的柳枝。
四
“他又呼叫我说,看哪,往北方去的,已在北方安慰我的心。”
——《圣经》,撒迦利亚书,第六章
S城啊,你在水中映照出北斗星,你用黑铁铸造路标和灯塔,你为游魂标明地狱的方向,你将十字沉入淤泥。S城,召灵者必先溺毙,以冤死的魂魄重新供奉你。S城,没有人能再找回你旧宫的遗址,一千年过去,亡佚的经卷再难聚集。没有人再用面人驱散魔障,没有人再用姜汤温暖心底。
五
“我们度尽的年岁,好像一声叹息。”
——《圣经》,诗篇,第九十篇
不会再有慰藉了,S城。就算你用最奇异的想象召唤,夕阳的光韵漾动在河上,霜再也不会凝在你的屋顶。不会有人发掘你葬在水底的历史,不会有人翻动朽烂的棺木,不会有人了,S城,叩响你从未沉陷的石门,S城啊,你关闭了阴阳之间的通道,你隔绝了那穿透时光的叹息。S城啊,你用神的旨意驱散了你的子民。
六
“因为我们得知真道以后,若故意犯罪,赎罪的祭就再也没有了。”
——《圣经》,希伯来书,第十章
S城,没有人保护你羸弱的子民,这惨烈的时刻,你是属于偶然的邪恶之神的领地。S城啊,恐怖悄悄降临,谁的罪献在祭坛之上,谁的灵魂阴暗如乌云?谁在揉搓你敏感多疑的心脏,谁将你的泪水化作暴雨倾盆?S城,苦难的城,是谁用犯罪的手洗劫了你的生灵?S城啊,一千年,没有人听见你的哭声。
七
“因为我困苦穷乏,内心受伤。”
——《圣经》,诗篇,第一百零九篇
“万事均有定时。” S城,我一呼唤你心就颤抖,热泪就会长流,谁用荒淫玷污了你的神殿,谁将前世的记忆涂改,谁,用他卑污的血涂抹你的神柱,谁,倾圮了你永世的信仰啊?S城,朴素的时代再不会回来,你的忘却却是永恒,你的子民从此将成为无根的水,飘零的飞絮。S城啊,没有一部新的经书了,我们可以在哪里再痛饮你的光荣?
八
“他使狂风止息,波浪就平静。”
——《圣经》,诗篇,第一百零七篇
S城,我在心灵之中召唤你,在你的天空自由飞翔,你的风暴将在世界之外止息。夏日来临,我引异乡的山泉浇灌你的土地,秋日来临,我摘异乡的红叶妆点你的窗台,冬日来临,我将烤异乡的火,并在那之后,熄灭火星,不让它们跳上你的房顶。S城啊,在幻觉之中你将安慰我。
九
“若有不知道的,就由他不知道罢。”
——《圣经》哥林多前书,第十四章
没有人再怀念你消失的踪影了,S城,你星罗棋布的街道,你有着巨大威望的广场,如今都只在我的文字里保留着,你巨大的废墟上没有水草,你幽深的往事中没有蜉蝣,你在巨大的缺席中存在,你弥漫在一页书上灰暗的空气里。S城,你不再有伟大的巫师,流浪异乡的说唱者也将淡去他的记忆。
十
“我本来不是召义人悔改,乃是召罪人悔改。”
——《圣经》路加福音,第五章
S城,再不会惩罚背叛它的子民,它静卧在冥想的水底。也没有赦免了,S城,它不再刮起惩罚的风暴。它不再有霞光给众人景仰,它不再有花朵给众人馨香,S城,它在沉默中进入了永恒。你们,S城的子民,请在万物沉默的时候倾听,来自内心深处的一缕微弱的回声。
2006-6-14
[ 本帖最后由 S城写作 于 2006-6-15 07:01 AM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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