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 念——献给母亲在天之灵

低处的迷雾

怀  念——献给母亲在天之灵

文\低处的迷雾

——摘自何百玲小说散文随笔集《谁来疼爱这重病的人间》

母亲，允许我求一次你的在天之灵，不可在天堂的泥泞里哭泣。终有一天我们会重逢在宇宙的故乡。
——题记

     那是冬天的早晨，我下班回家。还没进屋，我老姨迎出来，两眼泪湿，说：“百玲，你妈死了。车撞的。”我脑袋嗡地一下，两腿一软瘫跪在地。“妈呀，妈妈呀！”失声哭喊。跟头把势往屋里奔去，屋里一大帮人，没有你。有人说你在医院的太平间。我疯了似地又往外跑，“妈呀妈呀”一声一声哭叫你，你听不见了。

     你死了，死于一场车祸。这突然的灾难窒息凡尘的阳光，我已够不着人间的叶子，悬空在灭顶的荒冢。母亲，我在找你……

        你是在天父的小火炉旁弄茶？还是被云泥埋了一半的小轩窗拦在晚唐的洞箫声里？我野蛮抵达的泪水掀不动阴间的桃花香。我冷极了，我凄惶成看你转过六合人间去红尘外远游的绝望女儿。

     天黑了，你不回来。只有死亡的快蹄动地来，踩塌夜的香。我的哭声是炸了天光的悲痛风暴，疼得月娘无力理裳。夜的黑失控着，成倍地磨灭下方天的灯盏。树枝星子雪地都虚茫起来。你不归，你不要我这个女儿。屋子里净是你留下的物件，晃荡的光芒让北风这麽不休。我只会哭着烧纸钱，渴望那火光把人间的榕枝艾叶与菖蒲移植到望乡台，替你遮身，隔去阴曹的鬼雨。

     再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安静地躺在凡尘尽头，等我送你最后一程。人世悲欢，辛酸过往，统统化作你前世的梦幻。现在梦醒，你要去上方的田里医治你在人间不能愈合的伤口；你要攀过天伦的花瓣开辟生命的另一空间。可是母亲，你让我猝不及防，你让我怨恨地踩进一抹烟。你脉动离散的血痕砸了我热爱的尘缘。迸裂的缘土松出一只斜梯，接住你提前成灰的脚步。你踏梯而过的雾气擦去四十九丈红尘，飘渺间洇出的霓裳羽衣曲可是你死后爱上的天堂路？可是母亲，我拿什麽准备你末旅的行囊？

     或许，我不愿成全你的痴心。婴儿时期的我总是在病难的蛮横里与你合不来。无论你怎样担心褓抱，我还是哀哀地一病再病，不肯乖乖地跟你走红尘。你必定愿意与我做人间母女，你必定愿意以深深的母爱抚慰我从莲花宝座上被放逐的惊慌与悲凉。在我被恶疾折磨得四肢抽搐时，你原谅我昼夜不分的哭闹，你疼惜我被天家鞭损的肉身。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含泪去四处寻医。不让我回身与鬼魂寒暄，不让我与病魔亲近。应该说是你不怨不艾的生命本色使我拒绝天家的挽留，死心塌地投奔你。让你我互相想念的三世化作血脉相连的福泽，成就众生人间的骨肉亲情。

     寒流沿着你空出的红尘裹紧人境。悲痛连续撕扯我寸断的肝肠。我跪在你的尸体前放声痛哭，我贪恋你温暖的怀抱，我哀痛你死得这麽突然。母亲，我再不能近身与你心心相惜母女相称了，我再也来不及报答你养育的恩情了。及至的心痛哭得我六神无主。你躺卧在灵床上，面容清净得这般奔然。让人疼惜你生命初歇的这模样，让人惦着你这一次越狱后带着尘劫的伤口，何时能赶到天家的庙堂？此刻，你苍茫的肉身已被阴间的蝴蝶唤走了花朵。凡尘已经喊疼，大雪含泪起舞。我失明的双手茫然伸出，帮你将生前布衣换成出世的袍裳。那安详的花色像一片温暖的云霞被你穿走。这一走，落地无痕的步履却是我迷狂的哭声追不上西天流水。我昏迷的心在摇晃。我看见你不愿提早结束这一趟红尘苦旅的眼泪湿了灵魂飞返天堂的图腾。我看见你偏离粗粮人间的肝肠悬成突破上苍之爱的九月茱萸。母亲呵，那可是你对我的挂念？

     那些贫穷的岁月，穷得叮当响，粮食不够吃。你觉得正在长身体的我们一定要吃饱。就尽量少吃或者能不吃就不吃。直到饿得没有力气干活，两眼直冒金星，才肯吃一点充饥。小时侯不懂事，想不到你也有吃饱的必要。那样的穷，使我们不知道什麽叫水果。你看我们几个小孩子吃生茄子生地瓜解馋，偶而就下狠心，把买粮的钱挤出一点，去买几个烂梨回来，却也舍不得吃一口。而是把烂的地方抠掉，然后洗净，分给我们兄妹四个。挨饿的滋味使你懂得活着的艰难，使你格外节省过日子。看见一张皱巴巴的破纸，你都要拣起来小心抚平叠好，说有用得着的时候。除了单位发的工作服，你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穿。仅有的三十九元工资，那是全家六口度命的钱。要一分一分攥出水来花，都熬不到月底。苞米面咸菜是你直到临终都不曾拂袖的食物。你没钱，你省吃俭用，以母者的宽容和爱绣出努力生活的情织锦，在我成长的道途为我揽接人生的风雨和凋花。你独咽苦厄的百草，以母者的敦厚情愫宽恕过往沧桑渗出的世态蛮烟。让母爱的温馨奔流于我发育的故土，让我在生命的阳光下称帝。

     呵，你的确不回来了。弃骨不痛，弃肉不惊的从容，使你撞见天外的阔土，使你闻见仙袂飘飘的清音。那麽，是不是你记起了另一故乡的月瓦星泥？是不是你记起了被肉身遮拦之前的赤子模样？不理凡尘，只为去寻生命的另一款征衣麽？那麽，飞升的迷醉使你忘了你做过人间母者的辛酸和喜悦麽？因为我大声大声地哭你，你都不肯起身看我怎麽举足踢踏凡尘与阴间相隔的八千里乱藤。寒风如刀，割不断我执迷不悟的悲哭。雪地如芒，刺得我颠仆流离。母亲你不来扶我。呵，不能和你做母女了。二十三年相亲相依的爱恋，你就这样撒手归去。

      每天清晨四点你就出门上班，夜的黑被你奔波的脚步踩息。你忙碌的身影追得天空都亮了，我便以为是你含摄星光和灯火的衣背擎住了阳光的灿烂。晚上下班回来，还要洗洗涮涮，缝缝补补做家务。对并不可爱的生活，母亲你做出了粉身碎骨的牺牲。你死了，四十九岁。你一辈子在贫困中挣扎。你一生的辛苦和磨难养护我年少的岁月触目是花蕾。母爱的柔芒和丰饶辽阔我年少的天空唤出梦幻之狐随想的山峦。那麽，我应该以怎样的心碎把天空扯成一块白布，盖上一粒又一粒哭泣的凡尘，你好安渡阴差密布的奈何桥，早些明媚成一介赤子，笑看肝肠飘零的华美为你漂浮成烟的旅舍奠基。那麽，我应该以怎样的心疼求一次菩萨，遮埋你肉身修来的莲雾，你好扔了尘缘缠在你情愫里的绳索，踏过九天大劫，踏上归乡路。去品赏天庭的桂树和鲜花。

     此刻，谁还比我更应该跪向苍天，将我的哭诉化作云来处的福田，你才能在他乡好好安歇。你才能挣脱母者的光环，看见他乡的第一盏灯火。此后，你应该乘愿逍遥去。母亲，原谅我深深爱恋人母的无知和嚣张。

     没有你，家是崩溃的冷。我的哭声不倦。强烈的黑淹没过屋檐，淹没过我心。迷惑中听雪淡出的香气可是你推门回家的鬼魂？你死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

     下雪了。母亲，我来送你。飘飘洒洒的大雪是神来接你，踩落的天堂桃花。飞奔的纯白为倒塌的凡尘压惊。闹到大地的落姿把百花揉碎成你的灵柩，你躺卧在那里，如一朵驾雾西去的睡莲。广受尘劫而一路阔步的模样，使我深深地心疼你。心疼你破出尘缘将攀住奈何桥畔的哪一扇窗格去安息？心疼你一人穿越涛涛不尽的尘世将搭上莲花坐旁的哪一朵祥云去问路？哀乐迷荡里我流泪跪上前来，最后贴近一次你的在世之躯，虽累却不耽延人间睡榻。最后尽读一次你的眉眼发肤，虽凉却不牵扯人间柴薪。你可不就是不理凡尘。真魂飞升的香泽攻陷阴间的逝水。花圈都虚茫，舞乱的凄艳把你藏有净土的肉身推进大火灌醉的炉膛。母亲呵，你已被火的尖齿咬碎，你已被火的锐爪捏成灰烬。而那麽痛的烧灼你无声地化作青烟。呵，你知道我怕你哭着赶路，你知道我不放心你已失去经诵的亡灵将被黄泉大风吹散。天啊，我野蛮踢踏，我够不着如来腕底的荷叶为你点亮西南大路的圣灯。我疯狂哭嚎，我捞不出菩萨血里的艳阳为你暖活黄天后土芒屋瓦。急红迷岸，慧霓夹土扑倒天上的汪洋。我和你分手在此。你能否记住红尘曾是你苦难的故乡？你能否记住我是你丢在人间的荒凉女儿？

      只二十分钟，你便飘离人世岸边。落地的骨灰当是你诵解给茫茫众生的无尽体贴，使大地永远不失母性的坚韧不屈和承诺，孕育的底蕴丰厚无比。花会再开，草会再生，你会再来。那时，你虽没了今世的面目，但是，我认得你千年不变的情怀。因为，母爱是光辉永不幻灭的诗体。

      母亲，我深深地想念你。

蜀道人生

你死了，死于一场车祸。这突然的灾难窒息凡尘的阳光，我已够不着人间的叶子，悬空在灭顶的荒冢。母亲，我在找你……

蜀道人生

没有你，家是崩溃的冷。我的哭声不倦。强烈的黑淹没过屋檐，淹没过我心。迷惑中听雪淡出的香气可是你推门回家的鬼魂？你死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

阿莱妮

读完之后，比伤痛更多的是为生命的祈愿

杨望远

只二十分钟，你便飘离人世岸边。落地的骨灰当是你诵解给茫茫众生的无尽体贴，使大地永远不失母性的坚韧不屈和承诺，孕育的底蕴丰厚无比。花会再开，草会再生，你会再来。那时，你虽没了今世的面目，但是，我认得你千年不变的情怀。因为，母爱是光辉永不幻灭的诗体。



用泪血铸就的警世之作，拜读为之落泪

木芙蓉

默默怀念，姐姐的母亲安息吧！
“母爱是光辉永不幻灭的诗体。”——体味姐姐的诸多诗文就是对母爱的颂歌！

木芙蓉

姐姐的文字穿越人间简约的叙述，厚厚的积蓄，流淌诗情的震撼。是为怀念，是为写给众多为人母的女性特殊的礼赞。逝去的躯体，灵魂永生！推荐精华！

哑榴

泪雨滂沱思旧恩，斯人已去唤不回。
回想在日温情重，痛断肝肠母永垂。

翩然落梅

这样祭奠的文字,母亲在天堂亦会感知,

低处的迷雾

原帖由 蜀道人生 于 2010-11-20 07:29 发表
没有你，家是崩溃的冷。我的哭声不倦。强烈的黑淹没过屋檐，淹没过我心。迷惑中听雪淡出的香气可是你推门回家的鬼魂？你死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

问好.

低处的迷雾

原帖由 阿莱妮 于 2010-11-20 11:07 发表
读完之后，比伤痛更多的是为生命的祈愿

问好妮

低处的迷雾

原帖由 杨望远 于 2010-11-20 18:26 发表
只二十分钟，你便飘离人世岸边。落地的骨灰当是你诵解给茫茫众生的无尽体贴，使大地永远不失母性的坚韧不屈和承诺，孕育的底蕴丰厚无比。花会再开，草会再生，你会再来。那时，你虽没了今世的面目，但是，我认得你千 ...

问好望远

低处的迷雾

原帖由 木芙蓉 于 2010-11-20 19:31 发表
姐姐的文字穿越人间简约的叙述，厚厚的积蓄，流淌诗情的震撼。是为怀念，是为写给众多为人母的女性特殊的礼赞。逝去的躯体，灵魂永生！推荐精华！

谢谢妹妹鼓励。 你的书给我寄了吗？我还等着呢

低处的迷雾

原帖由 哑榴 于 2010-11-20 19:34 发表
泪雨滂沱思旧恩，斯人已去唤不回。
回想在日温情重，痛断肝肠母永垂。

问好哑榴

低处的迷雾

原帖由 翩然落梅 于 2010-11-21 08:27 发表
这样祭奠的文字,母亲在天堂亦会感知,

问好落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