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忧伤

发呆

一阵风，又一阵风
都刮过去了。我还想回到那里
一条条小路，线一样拴着
村庄，我们是一群矮小的
直立行走的小羊

小草破土时，都会喊着疼
蝴蝶飞着就想到忧伤，芦苇
空阔，星星，小桥
割不完的猪草，撒欢的小牛
我再也回不到哪里了

小土坡落满了夕阳
再也说不出相同音调的话语
大部分的风，已吹得额头发亮

发呆

象黄昏埋入黑暗，风吹吹
便若隐若现。小虫更喜欢在黑夜里发出
母性的声音，如果你说起曼妙
我会说，时间它衣不遮体

雨水占据着整个夏天，孩子
继续藏在屋内，喝新鲜的牛奶
一丝不苟的长大。这不象我
曾是一株忧伤的植物，泥土、缓慢的关节

奶奶的小脚敲着锅沿，母亲
从南边的土地里晃出红红的丝巾
倚在树下，爷爷在下沉的黄昏
渐渐失去不断抖动的影子

某些瞬间不会停止，只是睡过去
然后又醒过来。很多都
淡忘了，怕变的更旧，我坐在小树林
时常翻动它们，树枝一样摇晃

发呆

你脸上肯定有过光
有过红润，绿油油的春天里
桃花羞答答地开过半边天

现在的春天里，你和白云
和黑脸又扯上关系。你不再梳辫子
你一定记起，背上的孩子扯出春天后
还喜欢云一样的绵羊
阳光普照的四野
以及湖边照镜子发上别野花

远处的红顶房，屋檐还滴着水
大豆、高粱酿着酒，拿刀的男人
正审视今春的第一道裂缝

发呆

当我认识奶奶那天起
奶奶每天都在搓绳子

爸爸用绳子捆麦子
捆豆子，拴牛

妈妈从没有搓绳子
给我做了第一个风筝

在夜里，我有时候哭
妈妈瘦成了一截绳子

我的女儿没见过奶奶搓绳子
她没有村庄

发呆

每次用完的火柴盒
女儿都要收起来
每次回老家
女儿都携带鼓鼓的塑料袋

那天，我在老家
看到母亲垒着高高高的
火柴盒，山一样

发呆

这样，我们坐在了小桥上
四只脚丫划着水，星星慢慢出来
芦苇安抚着水磨擦过的轻伤

那天，我们也曾坐在这里
月亮明晃晃的，深秋的青蛙
去了哪里，我们不知道
你说冷，就飞奔回家
把露留给了夜里的忧伤

现在，你说，回忆有些苍老
小桥留给年青人吧，谈同样的话题
我们已经习惯孩子伸出手掌

发呆

真的有些热了，这个季节
母亲总是坐在门前的柳树下
和大婶大姨们拉拉家常

说今年的麦子，说秋天里
雪白的棉花。偶尔
也会提起我，提起南瓜花
象脚掌，爬很高的篱笆
留很浅的脚印，缓慢地活下去

一直说，说到黄昏斜阳红
炊烟再次制止了交谈
夜色热情的挽起了她们的胳膊

发呆

阳光有些散乱，路边的树
依然跑得不紧不慢。初夏的天空
云并不多，透明而充满想象

很多年都过去了，麦田里
收割机的叫声，还是比不上白头巾
亲切。镰刀去了哪里
是不是已褪化成小小的指甲

树停下来，靠住一个人的肩
我的眼睛有些松动，象很多年前的
一场黑白电影，我的父亲
也是这样，休息
或整理鞋子里的土坷垃

发呆

一定会是这样的，冰雪含着泪
有点旧的冬天慢慢隐去
我们扯着嗓子，和白云、绿
或者与一树桃花骨朵扯上点关系

一定会有小雨的，巴蕉美人
逃不出庭院，祖国三千里烟云一路直下
喂马的喂马，种田的种田
醉酒的继续醉酒，你还是你

回回头，就瞅见我笨重的鞋子
高处一截的暖风，扯一扯还算红润的
脸颊，不断起起伏伏的胸口

好象去年一样

发呆

我喜欢那些燕子，那些微小
尘土一样的欢乐

飘在空中，飘在我的红顶屋
太阳光已经飞很远了
先要照到你，再看见我
因而我先学会仰视，仰视
才能发现一个完整的春天

我从小就仰视你
就象仰视一些卑微的欢乐

发呆

这多么美好，我们走在街上
孩子象一头骄傲的小兽
跑出花样来。这多么美好
太阳慢慢落下去，我们是有光芒的人
彼此可以看见光明
寂寞的城里，星星唱着歌隐去
微笑盖过脸庞，有一种平静
被风吹拂着，这
多么美好，时光只是
擦过肩的，有点忧伤的衰老

发呆

有一些声音，我们听不到
比如绿，比如生长的快乐
比如，光线不会停止地
传递给眼睛

我们有过悲伤。叶子落了
树会悲伤。春风走了
桃花悲伤。我有了充足的食物

我不悲伤。坐在发绿的树下
发呆，或者听深深的呼吸声
允许自己的耳朵
拥有眼睛深度的直觉

发呆

我又一次感受到光
感受到折射的干净，葱白
那些云彩在高处抱团

风传送着幸福的蜜蜂
油菜花们额头明亮，摇摇摆摆
在我身边走来走去

水鸟再一次飞过池塘
我好象听到了空气的磨擦
磨擦多么晃忽

我等着黄昏拐过小路
从池水边，慢慢小步踱过来
爱我，然后抚摸我

发呆

我们只记住光，只记住
桃花要开就开了

麦子又要换妆，吐金黄
下坠的风继续下坠，这与他们说的
辐射相差甚远。我想起一条蚯蚓
就是一辆火车，弱小的心室
开始经受土地的划伤

我们离开的地方，温度会升高
人们继续耕种，偶尔也会
感知黄昏的风向。每一只陌生的蛇
都会醒来，每一只陌生的蛾子
面容相识，动作陈旧
执着的靠进路灯

五月，在某个地方突然砸了下来
不会有一丝声响

发呆

蛇，没有什么
我说，让六月来吧

蟋蟀们洗洗触角，然后
高高喊。喊也没有什么
夜幕正在挂起来，月亮正在
升起来，我们只需
把天使用过的翅膀铺在床上
小酌，谈太阳还是如火
斜醉的小风
睡在树枝上。瓜藤学会
在月亮底下爬上木窗

让六月来吧，我说
红雨鞋立在走廊，慢慢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