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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三姐(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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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5 12: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



  向晚的雨好大。停了又下,下了又停。
  窗户上的那层薄纸,被风捅得千疮百孔。别墅里灯光冷冷的,三姐脸色苍白地坐着,木桢站在三姐后面,没人说话,只有窗外的雷声。
  三十年前三姐是姐,三十年后,三姐还是姐,只是这个姐与那个姐已经身价不能等同而已。木桢泡了一杯茶,狠狠的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紧握枪的左手心起了一丝汗意。三姐忽然说,别叫我姐了,姐是引领大家伙闯世界的,而现在,我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放在祠堂中的菩萨,供人烧香而已。
  木桢却不这么认为。她用一只手揭开茶杯,另一只手把枪插进枪套里,然后扶住三姐的肩,等三姐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门外的两个岗哨早已经离开了,连同刚才气汹汹地闯进来的男人。她知道近段时间以来,那男人正气焰嚣张。木瓜坝的两个赌场早已经归入他的名下。而在山那边清江的丛林里,被三姐废弃的几个毒品厂又恢复了生产。现在,他眼里除了利欲,再没有任何人。刚才他进来跟三姐耀武扬威的时候,如果不是木桢就他的膝盖狠狠地踹了一脚,就他那失控的情绪,还不知道弄出什么名堂来。
  三姐却如同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靠在藤靠椅里,接过木桢递过来的茶,吹吹,把热气吹到房子外面,然后慢慢地品味。
  木桢今年刚满十八,在来到三姐身边之前,是一个流浪在街头的小女孩。那年,她八岁,父亲在金三角毒品军阀战争中死了,母亲在水深火热之中丢下她,跟一个进山收皮货的男人跑了,再没有回来。那天她饿晕了,爬到街头一家米线店门口,里面的香味伧得她直咽口水。这时候一群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从巷子东头的青石板路上冲过来,枪声爆炸声随之响起。人群瞬间炸了锅,米线店老板来不及关上店门便往里屋里躲。木桢趁乱端了一碗米线,靠在墙角,狼吞虎咽的样子简直吓死人了,完了摸摸满是油腻的嘴巴,瞪着两只乌黑的眼睛,将头伸出门外。刚才还乱哄哄的人群一下子没了踪影,当三姐站到她面前时,她并没有丝毫的惊恐之感,还上上下下把三姐打量了一遍,目光停留在三姐手中的枪上。三姐很惊讶小女孩的胆气,伸手去拉她,木桢甩开三姐的手,指指三姐手中的枪,然后一把把手中的碗砸在地上,说,你要我吗?我跟你走。三姐在她的注视下竟然有一种莫名的震动,她想这不活脱脱又一个我吗?她盯着木桢稚嫩的面庞,挥挥手中的枪,说,如果你真不怕,那你以后就跟我吧。
  木桢抬起头,目光中透出一份成人的坚毅,看看四周如虎似狼的大汉,然后吸一口气,转过身。
  三姐发现她手里紧紧拽着一把水果刀,那刀看起来很轻巧,但在一个八岁的孩子手里,却显得异常沉重,何况还是小女孩。
  三天后,木桢就跟三姐到了北金三角勐捧地区的杨家寨。杨家寨坐落在半山腰上,前后都有一座小山丘。寨子不大,却散居着汉族、傣族、景颇、崩龙等民族。房子三三两两隐在凤尾竹从中,有小别墅,有新建的赌场小洋楼,也有当地特色的竹编房。三姐把木桢领到一所学校跟前,说,你去读书吧。木桢抬起头来,乌黑的眼睛看看前面这栋楼,这里跟别处老大不一样,朗朗的读书声从屋子里传出来,这里有很多她一样大小的孩子,穿着都很漂亮。木桢静静地端详了好一会,然后转过身,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不去。三姐很惊讶,蹲下身子,摸摸她稚嫩的脸,说,为什么?木桢恭恭敬敬地叫了她一声,把她手中的枪拿过来,抱在怀里。三姐盯着她看了很久,才站直身子,对身边的侍卫说,带她去洗个澡。
  洗完身子,换了身干净漂亮的衣服,木桢婷婷地站在三姐面前,红扑扑的脸蛋上有一种决然的冷静。三姐呆住了,叹息了一声,回过神来,说,还是去读书吧。木桢伸出小手,扭头看看旁边肃然的侍卫,忽然一脚踢了过去,侍卫反应敏捷,一把捏住她的小腿,骂道:小杂种。木桢冷冷地看着侍卫,顺手抓过一个茶杯。三姐没有说话,嘴角上却起了一丝笑意。
  接下来三姐再没有提送木桢去读书的事。特地挑了一个功夫好的女侍卫,专门教她一些基本的功夫,而射击则成了木桢每天必修的课程,三姐还特地请了一个中国来的教师,教她中文。到木桢十二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三姐本来是远征军后裔,在金三角丛林派别林立的夹缝里闯荡,好不容易拉起一支队伍,当初只是为了不受人欺负,后来没想到却成了丛林独霸一方的枭雄,杨家寨这地方,山民本来都种植大烟为生,地盘你争我夺,充满血腥味。那天三姐把木桢从后山训练场上叫回来,递给她一个箱子,说准备叫阿幺送她去中国,这是为她准备的衣服。阿幺就是陪她训练教她射击的女侍卫,她话不多,看起来就像个木头人。木桢除了请教一些射击上的技巧,从不跟她交流。现在,木桢愣愣的,站在三姐面前,她更感兴趣的是三姐眼中那一抹忧郁,她说,姐,为什么赶我走?三姐说,是让你去中国长长见识。木桢犹豫了一下,把头发盘起来,说,不,你骗我。三姐毫不客气地说,如果你还想跟我,你就必须去,要不,当初你怎么来的,现在就怎么回去。
  木桢脸色一下子由青变白,阿幺拉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她狠狠的甩开,说,我还有回头路吗?
  三姐叹息了一声,说,你还小,很多事情你还不明白。
  木桢花了很长时间琢磨三姐的脸色,然后她拉起阿幺头也不回地穿过房门。这时候雨来了,门外岗哨递过来的雨伞被木桢扔在泥地里。汽车开过后山训练场地,木桢下车,抄了一挺机枪,闷声不响的钻进车里,雨水顺着她的面庞流下来,和泪水混在一起。
  三姐下令关闭了所有通向杨家寨的山口,事实上,从大勐捧到杨家寨早已经被三姐手下全副武装的自由军控制,沿途可以看见士兵紧张地盘查每一个过往的行人。赌场里依旧人声鼎沸,尖叫声,筹码的碰撞声,人们仿佛感觉不到危险正在迫近。
  入夜时分枪声才响起来,崩龙族叛军联合缅兵在夜色掩护下大批向杨家寨集结。在离杨家寨三公里外的黑山崖迎头遇到了三姐侍卫排的阻击。战斗在黑山崖前展开,侍卫们在三姐的带领下坚持了一夜,黎明时分才逐渐撤出,向后山靠拢。这时候三姐感到的最大压力不是满山黑压压的崩龙族叛军与训练有素的缅兵,而是缅兵的重型武器。撤出前三姐把侍卫排长江重永叫到身边,两眼看定了他,说,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吗?江重永摸摸脸上的尘土与血水,走到一块凸起的巨石上,很简单地说,炮兵。
  三姐笑了,直截了当地说,有把握吗?
  有!江重永弓身挑了几个身手敏捷的侍卫,带足弹药与手雷,箭一样隐入丛林。三姐锐利的目光紧盯前方,脸上掠过一抹安慰,她知道,成败的关键,就在这雷霆一击。而江重永,她放的下心。
  直到远方响起了爆炸声,三姐才回过目光,带着侍卫们沿着丛林小道向后山靠拢。听枪声三姐才发现问题的严重性,缅兵已经下了血本,一窝蜂地往上追击。
  三姐看了撤回来的江重永一眼,忽然说,保险箱还有一大捆金条,你带弟兄们先撤。江重永没有说话,咬着牙打完一梭子弹,说,必须走的是你,不光是为了弟兄们。
  三姐举枪,说,他们的目标是我。
  缅兵的呱啦声在耳边响起,三姐抓起一颗手雷,江重永知道三姐要干什么。他一动不动,与几名侍卫分立三姐周围。三姐先是点火烧了一份随身携带的文件,然后,缓缓地闭上眼睛。这时候已经是午后,天空中硝烟弥漫。包围过来的缅兵与崩龙族叛军忽然纷纷倒地,余下的则四散奔逃。
  三姐扭头就看见木桢和阿幺,二人手中各提一挺机枪,木桢已经杀红了眼,向山下狂追。三姐一把拉住,木桢瘦弱的肩膀在她怀里颤动。木桢紧咬着嘴唇,看着三姐,直到三姐缓过一口气,忽然无端地说,姐,为什么呢?三姐怜爱地摸着她的肩膀,说,为什么要回来?
木桢忽然说,我又能去哪里?
  战争很快结束,侍卫们正四下追赶逃敌,木桢用狙击步枪逐一射杀,她一脸冷酷,让人不寒而栗。三姐起身拉住她的手,说,为什么?木桢说,有些人非死不可。三姐说,其实这些人也许可以不死。只是战场上各为其主。木桢不知道三姐话中的含义,但她知道,三姐既然说了,那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这时候太阳已经钻出云朵,远山忽然起了一层光晕,木桢看的如痴如醉,事实上木桢早从阿幺口中得知这几天会有事情发生,她知道三姐一定不会让她留在身边,虽然口头上她还是管三姐叫姐,而实际上她早已经把三姐当成自己的母亲,这种情愫也许只有她与三姐之间才能了解。三姐曾经不厌其烦地对她说,她所做的事情非常血腥,金三角丛林每天都血雨腥风,杀人,被杀,黑吃,吃黑,争抢地盘,成则为王败则寇。虽然缅甸政府独立时与各民族武装有协议,但各民族武装之间却因为利益纷争不休,同一支地方武装内部权力之争也无休无止。
  木桢始终听三姐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她虽然还小,许多事情还不明所以,但她父亲却死在毒品军阀混战之中,一提及战争,就产生一种彻骨的仇恨。她跟三姐说,我恨战争,但我必须去战斗。
  三天后,江重永匆匆进来报告,说,崩龙族叛军头目已经伏法了,又说,缅兵指挥官已经答应谈判,问三姐怎么回应。三姐似乎并不关心缅兵方面的事情,说,杨崩龙(叛军头目)你怎么处置的?江重永做了个填土的手势。
  木桢知道其中的奥秘,在金三角丛林,子弹需要花钱买的,因此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处决叛徒与彼此之间的卧底,一般活埋了事。木桢心下还在愤愤,在她看来,不在杨崩龙身上剐几刀,事情就不算平息。
  还好这次缅兵被彻底打掉了信心,加之三姐在各民族之间还算有点威信,各山头没有调转枪口对付他们;缅兵其实也只是受了杨崩龙的蛊惑,幻想捞上一笔,没想到赔了夫人又折兵,缅兵高层眼下也没有收复杨家寨的意思。三姐送了缅兵指挥官一份大礼,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那晚三姐破天荒叫木桢赔睡,跟木桢讲了很多丛林的故事,虽然血腥,在木桢看来,经历了前几天的战火,那些已经算不了什么大事情。三姐说她祖父是远征军军人,当年在这片丛林里打小日本,后来撤退时祖父和他的排长迷路便退到了杨家寨,那时杨家寨没有几户人家,到父亲时又加入了国民党残军,她是在台湾读完高中才回到杨家寨的,那时国民党残军已经溃不成军,父亲没有撤到台湾,他们抛弃了他,为了生存,父亲组织了汉族自由军,自任司令,通过与缅甸政府的谈判,父亲还被缅甸政府授予了中将军衔。十年前父亲病故,一些远征军后裔便推举她,当时她说什么也不肯答应,时及各山头对杨家寨虎视眈眈,缅兵也放出收复杨家寨的风声,鸟无头不飞,杨家寨不能四面招敌,她权衡再三,只好应承。
  木桢忽然无端地说,当初你绝不是不肯。三姐冷冷地看着她,忽然笑了,说,小家伙,就你看出来我。
  为什么就我?木桢说,当时你身边难道没人?
  三姐说,说实话,当初我是志在必得。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这个位子吗?他们不站出来是不想成众矢之的,他们把我当成一个不懂事的丫头,帽子给我戴上,然后自行其是。
  木桢抬头看看墙上的壁灯,灯光韵黄,柔和,却遮不住一丝冷,她说,他们还是小看了你。
  三姐说,论实力,当时除了父亲的侍卫排,她简直无法调动一兵一卒,但事实上他们最终还是俯首称臣,越是贪欲称性的人越成不了事。
  木桢说,你是个好人。
  三姐忽然长叹一声,笑容一下消失,说,其实很多事情我都想复杂了,当初拉起这支队伍的是我父亲,而各路神仙差不多都是父亲的旧部,我来干,也算的上名正言顺。
  木桢靠在三姐身上,说,你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什么呢?
  三姐说,在丛林里,每一片树叶都是一只眼睛,每一个树影,后面都是陷阱,我们不能走错一步,不能放过些微的漏洞,否则,就永远翻不了身。
  木桢拿眼看看三姐,坚定地说,你是姐,我听你的。
发表于 2012-8-5 14:40 | 显示全部楼层
哇。大厅版主都来写小说呢,喜欢叫木桢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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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6 10:53 | 显示全部楼层
试试看的。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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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6 10:53 | 显示全部楼层
2

  二年后木桢便被三姐调到身边,成了三姐的贴身侍卫。
  三姐说,这一年以来,一直有人要除掉我。
  木桢说,谁能有这么大胆呢?
  三姐用手摸摸枪柄,似乎在沉思,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进到卧室,关上门,丢下木桢一人在客厅。
  木桢退到门边,然后又走回来,街灯透进来的一丝光线在她的脸上晃了一下,她警惕地注视了一下窗外,然后拉上窗帘。
  整整一夜木桢就这样坐在沙发上,睁着大眼睛,黑夜的静寂如同凝固的血液。午夜时分外面下起了雨,听雨声很微弱,木桢揉揉眼,在沙发与窗户之间来来回回走着,足有半个时辰,然后缓缓踱到墙壁上的壁画前。这是三姐从法国一个画廊拍买来的一幅梵高的名画,画上的少女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如痴如醉的审视着世界。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世,童年的许多事情在脑海里还有记忆,印象中的父亲是那么仁慈温厚,他却在一次战斗中被手雷炸断了双腿,她跟母亲赶到医院时他已经奄奄一息。她没有哭,只是拿眼盯着父亲的断腿,直到父亲断气,母亲牵着她的手走出医院门口,才发现她的嘴唇咬得满是鲜血。
  黎明时分,那男人来敲门,木桢豹子一样弓着身子,握紧了手中的枪,问,谁?
  我,那男人语气显得极不耐烦。
  木桢不诚愿的打开门,男人闪身进来,目光盯着木桢,开个门这么磨蹭。
  木桢说,你知道我在做什么。
  男人说,这可是我家。
  木桢说,那又怎么样?三姐才是我的目的。
  男人拿眼看看木桢微微隆起的前胸,不怀好意地说,都成大姑娘了。
  木桢红了脸,狠狠一脚踹过去,说,看见我手中的枪了吗?
  男人大怒,说,小狐狸精,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楼上忽然传来三姐的声音,慵懒的,说,吵什么啊?
  男人忽然脸色温顺下来,立马换了一副笑脸,说,闹着玩呢。
  木桢恨恨的盯他一眼,回到沙发坐下,心里头想,一个人把戏演到这份上,真难为他了。她心底里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感觉,三姐纵横一生,跟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刚处于发育期的她,于人生的许多事情还似懂非懂,在心里却埋下了一颗种子,至少,眼前这男人在她眼里,已经没了什么好印象。她没有跟三姐提及,也许三姐心里早就有数,只是不想破坏一个男人的自尊而已,设想三姐跟他同床共枕十几年了,自己不过只见过他几面而已,三姐又岂有不知之理。
  事实上三姐跟那男人虽然夫妻之间,关系却也扯不清,道不明。那男人常穿西装,梳分头,戴墨镜,行为举止看起来优雅的很。大家都叫他洪水,他真名叫洪得贵,父亲也算得上金三角又名的人物,曾是大毒枭坤沙手下一路诸侯,坐镇杨家寨不远的勐兴。坤沙投降后撇下母亲和他去了台湾,那时候他已经在勐兴能呼风唤雨了。后来缅甸政府军进剿,残部被他带到杨家寨,投靠了三姐。
  三姐发现有些不对劲是在两年以后的夏天,那时三姐跟洪得贵已经有了第一个孩子,孩子一生下来,三姐到泰国的清迈休养了一段时间。期间谣言四起,缅甸政府扬言要收复所有被民族军占领的地盘。三姐听到消息匆匆往回赶,由于带着孩子,金三角丛林三高林密,隐藏了许多看不见的风险,她怕路上出事,惊吓了孩子,没有通知任何人。在进入杨家寨的那一瞬间,就感到了与往日她在时有异样,至于有什么异样,她一下子又说不出来。杨家寨虽然处在金三角腹地,在毒品泛滥的年代,还是保持了自给自足的面貌,从来不参与到是非之中去。三姐接掌杨家寨以后,父亲的手下没把她放在眼里,但三姐当时杀了一个跟坤沙有来往的父亲的副官,才镇住了众人。
  几年后由于经济紧张,物质匮乏,大势所趋,三姐不再对手下在毒品方面有所限制。但有一条,不管是种植还是贩毒制毒,绝不允许在杨家寨管辖范围之内进行,这规矩几乎成了杨家寨铁定的法律,没人敢越雷池一步,甚至是地位仅次于三姐的,掌管杨家寨经济大权的权叔。权叔跟随三姐父亲多年,二人既是老友又是同乡。
  沿清江方向出杨家寨范围,到处是红艳艳的罂粟在丛林里摇曳,而进了清江,山野里只有橡胶林,香蕉林,茶叶林,三姐的自由军除了在仰光有大型的茶叶生意,还在勐拱有玉矿,瓦城,密支那,腊守,仰光,中国边境的瑞丽,腾冲还有十来个玉店,经营翡翠,中国的瓷器。经费虽然捉襟见肘,还是可以应付的来。
  三姐透过窗户观察着街道两旁的店铺,三姐对自己管辖下的杨家寨有一种很深的自豪感。街道两边商铺林立,除“新东方”外又开了几家赌场,如今的杨家寨已经变身成了一座小型的现代化赌城。
  三姐的目光伸向远处时,忽然一下子凝固了。
  她指着前面不远处一个男人问阿幺,认识那个男人吗?
  阿幺抬眼看看,那人身穿深色夹克,后腰插着一把勃朗宁手枪,一道伤疤贯穿脸部,从右上方一直划到左下巴,刀刻一样,脸上的横肉颤动。阿幺吐了口唾沫,说,那不是毕家寨的勒康吗?
  三姐说,我们好像跟他素无往来。
  阿幺说,他可不是个好鸟,在国际刑警眼中可是个毒瘤。
  三姐不再说话,似乎在沉思,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杨家寨的许多生意从来就不走偏门,远近大小山头忌惮三姐的威名,很少把触角伸到这里来。三姐的目光开始变的焦虑,说,勒康来这里,意味着什么呢?
  别墅里现在只剩下三姐与洪得贵,孩子让阿幺带去睡了。洪得贵站在三姐面前,他倒了一杯红酒,仰脖喝完之,然后伸手来拉三姐,说,回来为什么不通知我?你知道丛林有多风险。
  三姐把枪卸下来,脸色开始严峻,看了他很久,才说,为什么要引来勒康?
  洪得贵不以为然地说,在金三角,他也算得上一号人物。
  如果他是一只狼呢?
  洪得贵脸色微变,他把注意力从三姐脸上转到茶几上,茶几上放着三姐刚从泰国带回来的一个精致的玩具坦克,忽然转了话题,说,现在政府军正在调兵遣将,有他在杨家寨的南面,我们便可以高枕无忧。
  三姐慢慢地转过身,长叹一声,说,你忘了当初的约定?停了一下,又说,那样恐怕会引火烧身的。
  洪得贵有点慌乱,说,怎么可能。
  三姐说,十多年以来,杨家寨之所以安稳,与不沾毒品有很大关系。
  洪得贵说,可杨家寨就这么屁大点地儿,没有纵深。如果控制了毕家寨,北接上勐兴,整个山区就在我们手中,有何不可?
  三姐忽然正色道,控制整个山区?这里民族众多,山头林立,谈何容易。
  洪得贵说,我有我的方法。
  三姐摆摆手,正色道,别忘了杨家寨的规矩,就算是你,我照样不会留情。
  洪得贵低下头,眼中掠过一抹阴沉,说,我是你男人。
  但杨家寨我说了算。三姐略带倦意地步入卧室,倒在床上,闭上眼睛。洪得贵不敢再说什么,跟进去,过了很久,他忽然爬到三姐身上,三姐不动,任他折腾。
  第二天三姐起的特别早,洗漱一番之后,来到一楼客厅里,江重永早召集了手下,在客厅候着,他们排成一排,神情肃穆。
  三姐微笑着对他们一一点头,然后走到前面的沙发坐下。阿幺递过一杯咖啡。三姐抿嘴尝了尝,忽然说,泰国的咖啡调的比这里的苦的多。
  众人对望一眼,心里俱不知道三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过了好久,三姐把杯子放回茶几,说,我们现在都在这里。顿了一下,又说,因为我们活着。
  站在前排的洪得贵脸色起了些微的变化,刚想张嘴说什么,三姐忽然问他,我离开了多长时间?
  洪得贵恭恭敬敬地说,三个多月了。
  三姐还是不动声色,慢慢地吐出口气,看看众人,说,因为活着,才希望大家好自为之。说完,三姐转过身子离去,阿幺跟着走出客厅,留下众人站在屋里。洪得贵始终不敢说话,直到三姐的背影消失,才颓然坐进沙发里。
  接下来三姐把木桢召回身边,跟权叔清查了三个月来的所有账目。二团的一个营长赌输了钱,私自涂改营部开支,被三姐叫人从后山营地五花大绑捆下来,审都没审,当天便被执行枪决。
  任何人都看的出来,三姐在杀鸡给猴看。而刚刚进入众人视野的木桢,显得沉静,不太跟人说话,除了三姐身前身后,从不跟人来往,遇人点点头外,几乎没人见她露过一丝笑意。
  一次三姐带木桢去“万家乐”,这是一家由澳门人投资兴建的赌场,非常豪华气派,三姐在这里有着一半的股份。三姐没有通知澳门方面的人,只是带木桢悄悄地在一边的百家乐台子坐下,叫了筹码,一声不响的玩着。看不出三姐有什么表情,也看不出三姐心里在想什么。
  半响过后,木桢忽然把一把手枪和几颗子弹放在三姐面前,说,有人下手了,人我已经捆起来,在地下室,要不要去审问?
  三姐赞赏地看看木桢,说,知道谁派来的?
  他没说。木桢仰起脸,我再去问问。她刚转身,三姐叫住她,眼光中透出来一股杀气,说,不必问了。
  木桢说,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澳门方面的经理忙不及地给三姐上茶,脸上堆着笑,说,发生这种事情,是我们的安保不够周全。
  三姐笑笑,说,不管你的事。想想又说,平常有什么生面孔?
  经理低下头,沉思了一下,说,很少有,除了洪头(洪得贵)带了北方几个黑道人物过来以外,基本上都是熟客。
  三姐脸色看起来没任何变化,很自然的站起身,把筹码递给经理,不经意地问,这个月怎么样?
  还行,刚开始下水,后来上来了。经理说。
  管理方面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就是洪头带来的人,在厅里横冲直撞,牌手们害怕,有些吓的不敢上班,赌客也赌不安生。
  三姐拢拢头发,说,我知道了。

  三姐的驮队是在离清江不到50公里的大其坳被劫的,袭击者显然知道这次驮队的准确路线,而且对地形相当熟悉。三姐接到消息时,江重永的侍卫排正在勐金的赌场征收年税,三姐只带了木桢一人,结果刚出清江不远,便遭了伏击。
  丛林之中黑吃再寻常不过了,但这一次明显不同,他们好像算准了三姐会来,而且不会带多少人,目标显然直指三姐。
  狙击手的子弹从三个方向向三姐射来,说时及那时快,木桢一个虎跃把三姐扑倒在地,血从她胸脯上流下来。三姐扭头看看她,叹了口气,心里纠结的很。
  木桢咬着牙,把枪口端平,在她刚倒下的那一瞬间,已经有一个狙击手亡命在她枪口之下了。她长长地吐了口气,忽然说,姐,把你的风衣给我。
  三姐看看她苍白的脸,第一次在她面前显得粗暴,说,这不是我的风格。
  木桢说,时间已经不允许了,如果三姐不答应,只怕我们两个都得撂在这儿。
  三姐说,很明显,他们的目标是我。
  木桢说,三姐如果死了,我还能活着吗?
  三姐说,你还小,该走的是你。
  木桢击毙了一个就近察看的敌人,忽然把手枪抬起来,直指自己的太阳穴,很简捷地说,你不给我,我就开枪。
  三姐愣了愣,说,这又是何苦。
  木桢没有再说话,接过三姐的风衣,披起,然后跃上岩石,边开枪边向悬崖靠近。
  枪声骤然激烈起来,三姐卧在草丛里,眼睁睁看着敌人追击木桢。
  子弹打完之后,木桢笃定地理理头发,朝三姐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一跃而起。三姐紧咬牙关,紧盯着那袭红色的风衣,直到它在崖下的云朵中消失不见。
  江重永率侍卫排赶到的时候,敌人已经退走了,三姐的手紧紧抓在泥土里,脸色苍白,她被阿幺扶起来,拿眼看了一下江重永,说,木桢在崖下。
  江重永摇摇头。
  三姐甩开阿幺的手,坚定地站起来,她身子看起来有些微微颤抖,但没有说话,也没有流泪,只是一个劲地木桢木桢地叫。过了好长时间,她忽然又坐回地上,眼睛看定了阿幺,说,找到木桢,死要见尸。
  阿幺神情木然,快步走到悬崖边上,长长的静寂之后,忽然发疯似的向天空射击,直到把枪中的子弹全部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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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6 12:44 | 显示全部楼层
先顶一下,再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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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8 12:17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阿D 于 2012-8-6 12:44 发表
先顶一下,再学习。

谢谢!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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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8 12:17 | 显示全部楼层
3  
  
  三姐悄悄回到杨家寨,她没有回家,而是住进了“新东方”大赌场的贵宾房,连洪得贵都没有通知。简单地包扎了伤口后,她让阿幺把江重永叫进来。
  三姐拿了厚厚一叠美钞,扔给他,说,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吗?
  江重永浓眉抖动一下,说,知道。他转过身,又回过头来,说,我这就去动用所有的线人。
  三姐向前走了一步,忽然停住,拿眼看着江重永,说,我知道你恨我,但我现在信得过的只有你一个。
  江重永的眼睛深处忽然有了某种神采,他低下头,伸出手来,忽然又缩回去。
  三姐说,不能动用线人,线人只是为钱,为钱,就靠不住。
  江重永说,那你要我怎么做?
  三姐说,你知道我找你来,就是不想动用线人。
  江重永忽然说,你觉得洪得贵是怎样一个人?
  三姐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青梅竹马的男人,像要把她看透。门外忽然飘进一丝风来,就像往事,钻进心里。三姐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虽然不爱说话,对自己却有一种别样的情愫,岁月对他开了个玩笑,她虽为人妇,在他眼中,还是没人能替代的了。
  江重永脸上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他退了一步,他知道这个时候也许他真不该提及洪得贵,三姐会不会把他想成是因恨生嫉?他犹豫了一下,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三姐笑了,说,还是你最了解我。
  江重永吃了黄连一样嘴里苦苦的,他不再说话,他清楚三姐的秉性与行事风格,不到最关键的时刻,她从不单独见他,未结婚以前就是这样。他拿起钱,快步走到门口,然后回头望了三姐一眼,三姐这时候已经在沙发上坐下来,阿幺泡了一壶茶进来,正递给她。
  丛林的雨季特别潮湿,闷热,即使是清江这条小河边的镇子里,也是如此。江重永开着吉普沿山路进来,先在镇边上的大榕树下的一家米线店吃了早点,然后拿眼看看四周,确认没人跟踪,才弃车钻进人丛。转过一个街角,进了一家按摩店。
  早有老鸨迎过来,说,先生是来按摩还是找小姐?
  待看清是江重永,愣了愣。
  江重永推开他,递过一叠钞票,说,没你的事,门外堵着,别让人进来。
  屋里的灯光柔和,阿丽独自个坐在床上,修剪指甲,纱幔低垂。见江重永进来,吃了一惊,站直身子,说,发生什么事了?她给江重永倒了一杯茶,又说,如果不是大事,你是不会来我这里的。
  江重永没有说话,端过茶一口喝完,然后用一种冷冷的表情看着她,说,帮我查几个带墨镜的人。
  就这些?
  就这些。江重永很直截了当,完了他补充一句,看样子不是缅甸人。
  阿丽不再问他,她知道江重永不是个废话之人,如果有其他资料,他一定会详细奉上的。
  这一天“新东方”来了位贵宾,这人一身牛仔装束,他一进来径直走到筹码房,换了十万筹码,一把赌了,然后走到经理台。经理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说,老板有什么事?
  男人却站着不动,也不答话,笑着打了个手势。
  经理神色骤变,放下手里的茶,背转身,两手在背后交叉。
  我要见她。男人瞄瞄噪杂的大厅,总算开了口,脸上的笑容也随即消失,换上一脸严肃。经理一言不发,穿过筹码房,男人在后面紧跟着。
  一个小时后,三姐把江重永找去。休息了几天的三姐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江重永进来后,三姐嘴角起了一丝笑意,她招呼江重永坐下。江重永站着没动,只是拿眼端详眼前这个略带倦意而又美丽的女人。
  三姐脸上的笑容蓦然消失,一脸冷峻,很久才长出一口气,说,有消息没有?顿了顿,又说,他们找我来要人。
  江重永显然没明白三姐的意思,浓眉颤动一下,说,伤怎样了?
  三姐双眉紧皱,端起茶杯,在嘴边吹了一下,然后拿眼瞄瞄江重永,说,我跟你说的是大事,有消息没有?
  江重永说,对方行动诡秘,像是受过特殊训练,不露一丝痕迹。
  三姐说,这就对了,刚得到消息,国际刑警组织正在通缉的几名逃犯潜入了这里,其中有几名曾经干过特种兵。
  江重永忽然说,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三姐看着杯子,茶已经喝完,空杯子在灯光下泛着一层光晕。她走到江重永面前,说,只怕没那么简单,刚才国际刑警组织的人来过了,人家一口咬定,人就在我管辖的范围之内。
  江重永沉默了一下,避开三姐的目光,说,可杨家寨就这么大地儿。
  三姐说,或许还有你不知道的地方呢?
  江重永苦笑一下,他打小在杨家寨长大,杨家寨一草一木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三姐竟然说有他不知道的地方。
  江重永摇摇头,喃喃道,也许吧。
  三姐说,只怕有些地方连我也不知道。
  江重永愣了愣,把许多想说的话咽进肚里,说,我再去查查。
  三姐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他,转过身,说,有木桢的消息没有?
  没有,崖上崖下寻了个遍,不见人也不见尸。
  三姐长叹一声,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
  江重永赶到清江按摩店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按摩店大门紧闭,透出一丝怪异,照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是华灯初上,生意最好的时候。他一脚踹开大门,里面是惊心动魄的一幕,几乎按摩店的所有人员都横七竖八躺在血泊中,他跑进阿丽房里,阿丽不见人影,房间凌乱不堪,显然来人找过什么东西。他很快又来到老鸨房里,老鸨斜斜地躺在门边,头上中了两枪,鲜血已经凝固,阿丽一丝不挂,仰面躺在床上,双腿大开,下体一滩乌黑的血。
  江重永咬着牙环视了一下四周,退了出来。
  清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在三姐接手杨家寨以来是绝无仅有的事情,一时间谣言四起。三姐得到消息后下令清江政府严查,尽快找出凶手,否则严惩。三姐知道这手段相当残忍,背后隐藏了无尽的杀机,目标必定是她,但现在这情势,还在她的掌控之下。
  一个礼拜之后,三姐包下了杨家寨乘风街乘风酒楼,杨家寨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部接到了请柬,请柬上写明了时间,地点,却没有署名。入夜时分,乘风酒楼宴会大厅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人们相互礼让,但包括洪得贵在内,心里都有同样一个问题,那就是今夜的主人。
  当三姐步入宴会大厅的时候,人群开始欢呼起来,三姐扬扬手,示意大家安静。阿幺跟江重永侍立三姐左右两侧,而他们的目光紧盯着大厅里的每一个人。洪得贵跟江重永对视了一眼,立马露出笑容,他走到三姐身边,伸出手来,似乎要拉三姐,三姐却从侍者手里接过一杯酒,在胸前环了一圈,然后大声道,今天宴请各位,实在有小女子不敢担当的事情,请各位支持。
  人丛中有人说,三姐见笑了,杨家寨十几年来,哪一件事情不是三姐说了算?三姐虽女流之辈,却不输我们这些男人。
  三姐笑了笑,说,从我接手杨家寨到现在,承蒙大家的支持,这杯酒我先干为敬!三姐仰起脖子,一口喝完,然后,把空酒杯递给阿幺,又说,其实,大家都明白,不管我父亲还是我,都没有把杨家寨当成我们家的,我跟父亲只是把自己当杨家寨人,父亲曾经跟我说,从打小日本来到此地,站住脚不容易,这不靠我们手中的枪,也不靠我们的人多,靠什么呢?真诚,团结!三姐继续说,可现在不同了。三姐环视了一下四周,众人俱都心生疑惧,三姐仓促之间安排这么一场宴会,让人不明就里。
  三姐忽然笑了笑,话锋一转,说,有人竟然想杀我。
  宴厅里骤然间静了下来,众人脸色凝重。三姐顿了一下,又说,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吧?
  站在三姐身边的洪得贵脸上的肌肉悸动了一下,这些微的变化并没有逃过江重永的眼睛,他看看三姐,三姐却不动声色的又倒了一杯酒,说,前几天木桢为了救我,现在下落不明。
  大家都没有弄明白三姐在说什么,江重永当时把三姐遇险这事封锁的很严,甚至包括洪得贵,他都只字未提,在这几天里,没人见过三姐,更没人知道三姐去了哪里。
  权叔小心翼翼地走到三姐面前,他的眼中透出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忧伤,他举起酒杯,说,丫头,你从不喝酒的。
  在杨家寨,只有权叔一人敢叫三姐“丫头”。三姐注意地看看他脸上的皱纹,板着面孔说,权叔,谢谢你,可现在不适合我们拉家常。
  权叔却笑了,在他看来,三姐越是板着面孔说话,心里越是放下了事情,他对大厅众人示意了一下,然后正色道,不管怎么样,我想在座各位都不会背叛三姐的。
  大家齐声附和,三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意外地把空酒杯递给洪得贵,洪得贵愣了一下,说,你又何必。
  三姐打了个哈哈,忽然说,我们之中出了家贼,现在我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但那只是时间问题。
  三姐看了一眼众人,说,其实要除掉我,何必蠢到要在清江之外下手,当然,他们最大的失算就是木桢。说到木桢,她忽然停了一下,眼中透出一抹杀气,然后说,大家放心,不管他隐藏多深,我总会挖出来。
  说完三姐把权叔叫到跟前,说,我有些累了,请权叔好好帮我招待众人。三姐出了大厅,不等洪得贵跟上来,钻进汽车,一溜烟走了。
  午夜,才是杨家寨最繁华的时刻,夜市喧哗,人头攒动,意犹未尽的赌客,四处寻腥的夜猫子,仿佛杨家寨这片天空黑夜才是生活的重点。
  醉醺醺的洪得贵被权叔送回别墅里来,三姐还没有入睡,换了身衣服出来,看见洪得贵,脸色有些僵硬,示意权叔把他扶进卧室。权叔点点头,少倾出来,冲三姐笑笑,便要告辞,三姐伸手拦下,说她有话要说。
  三姐出了口长气,言语之间却显得气定神闲,她说,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可我们都蒙在鼓里。权叔的声音里有种局促,他抬起头,刀刻的皱纹在颤动。
  三姐说,在我离开杨家寨的这几个月里,所有的担子都在权叔身上,权叔辛苦了。停了一下,她又说,当初父亲把我托付给你,也就是看中权叔的为人。
  权叔愣了愣,看看三姐,没有接话。
  三姐又说,可我不明白的是,杨家寨发生了这许多事情,权叔竟然会说不知道。
  权叔动了动,好一会儿才出声,丫头是信不过我还是在怀疑我?
  三姐笑了笑,走到沙发前,转过身子,坐下,她没有再说话,自顾修剪着指甲。空气一下子似乎凝固了,冰一样的冷。
  权叔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想说话,可到了嘴边,看看三姐的神情,生生又咽了回去。
  三姐忽然仰起脸,笑着看看他,说,想说什么就说。
  权叔垂下眼帘,好像是在极力压抑某种情绪,两只手握紧,然后放开,然后又握紧,再放开。
  我有什么可说的呢?他喃喃道,当初,你决定把他留下来,我就逐渐被架空了。
  三姐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没了,她当然知道那个他是谁,她蓦然站起来,走到权叔面前,说,看来还真有许多事情我不知道。
  权叔两眼一眨不眨盯着三姐,自小到大,他是看着三姐长大的,他知道三姐的秉性,从来就不说假话,他脸色红了一下,说,你既然留下他,为什么不去了解他?
  三姐的眼神有点慌乱与无措,一阵风进来,灯光在晃动,三姐长叹了口气,忽然又摇摇头,避开权叔的目光,说,天已经很晚了。停了下,她又说,看来这水真的浑了。
  权叔转过身,抬腿要走,三姐又把他叫住,说,如果权叔有什么委屈,还请放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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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15 09:4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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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毕家寨勒康谈判的地点,选在杨家寨与毕家寨之间的清江渡口,那天,江重永早早的带侍卫排,查看了渡口三公里以内的所有地形。接到江重永的信息后,三姐便由阿幺陪同前往。
  勒康穿一身迷彩服,戴墨镜,三姐到来时,他摘下墨镜。伸出手来。三姐不动声色地打了声招呼,却没有同他握手。勒康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立刻又恢复了平常。三姐很清楚,眼前这个男人,感兴趣的是钱,而她却不同,她关心的是当前的情势,大军压境,如果把筹码压在一个利欲熏心的男人身上,这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等到阿幺与勒康的保镖退下去以后,勒康才清了清嗓子,说,三姐是聪明人,不容我多说吧。
  三姐却笑了,大局未定,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勒康回头看看退下去的众人,眼中狡诈的神色一闪即逝,说,我想,三姐不希望两面树敌吧,还是再考虑考虑。
  三姐抬起头,望望远处的丛林,面无表情,说,就算我毁了,毕家寨也好不到哪里去。
  勒康接过她的话,所以,才请三姐三思。
  三姐说,杨家寨有铁定的规矩,所有与毒品有关的东西,绝不能进入杨家寨,我也不能坏了这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我的工厂迁到杨家寨,南面的缅兵我们来挡,三姐进可以出毕家寨,退可以守清江,两全其美。
  三姐一眼看穿了眼前这男人的把戏,杨家寨周边重兵环伺,各种势力纠结在一起,勒康的毒品厂已经置于政府军与各山头眼前,缅兵一伸手,便可剿了,而其他势力要争夺,也非常容易,至于他说独挡一面,那不过是痴人说梦,毕家寨根本无险可守。既然是生意,杨家寨就得付出条件。
  三姐深蕴其中道理,她鹰一样的目光盯着勒康,说,只怕阁下目的不在于此吧。
  勒康讪笑一下,说,虽然三姐可以跟政府同盟,但那不过是一张废纸,任何事情都有它不确定的一面。
  你终于说实话了,三姐背过身,忽然问,洪得贵打算给你什么好处?
  勒康顿了一下,说,你把事情想复杂了,我们只是想结成一个联盟,对抗政府而已,现在的情势,骑虎难下,你知道我是个生意人,我不做赔本的买卖。
  三姐笑了笑,如果我阻止你们呢?
  勒康脸上的笑容一下消失,说,那我只好打开大门了。
  三姐不动声色,你应该明白,杨家寨虽不是龙潭虎穴,但也不会任人宰割,做人不要太过份。
  三姐言重了,在下是好心。
  三姐淡淡地说,只怕你要失望了。三姐说完转身就走,这明显是个圈套,她怎可能上这个当。
  勒康抢前一步,说,三姐若想回头,现在还来的及。
  三姐忽然折了一根树枝,狠狠地插进草丛里,头也没回。阿幺跟江重永从树丛中闪身出来,跟上。勒康脸色难堪,恨恨地盯着三姐的背影,做了个开枪的手势。
  三姐忽然回过头来,说,有时候做个套子本钱太下足了,也未必是好事。停了一下,又说,你的人我已经把他捆了,扔在河边,自己领回去吧。
  三天后三姐接到的消息却是缅兵退兵的消息。时值国际局势发生变化,政局动荡,缅甸军政府内部争斗不休,且表面化了,主战的副总理下台,缅侦探部一夜之间,全部解散,缅兵自顾不暇,集结在金三角周边地区的兵力全部退走。
  三姐长吁了口气,把拱卫清江的二团调回杨家寨,而毕家寨方向的三团则向北移动,进入山区整训。
  中午时分三姐视察了一团在勐金的驻地,这一回三姐一反常态,全程虽由江重永的侍卫排护卫,江重永与阿幺却始终不见踪影,她对洪得贵与一团长的解析是,他二人留在杨家寨处理赌场事务去了,那里一个赌场放高利贷,扣了人,中国抗议,发函要人。
  洪得贵心里清楚三姐的用意,往常这种事情都由他操办,看来三姐是在敲山震虎了。
  回到别墅的时候,江重永已经早早地候在那里,三姐褪下风衣,在沙发里坐下来,过了很久,才说,办妥了?
  江重永点了点头。
  三姐坐直了身子,仔细地看着江重永的脸,又说,情况怎样?
  江重永说,国际刑警组织方面的消息是八个人,还有最重要的两个下落不明。
  三姐再看看他,说,计划出了纰漏?
  江重永说,不是,那两个人根本不在杨家寨。
  三姐脸色变了变,说,难道他们事先得到了消息?这么说来,我们身边一定还有奸细。
  江重永神情不容置疑,说,不会,除了我跟阿幺,同去的侍卫都是在人控制后才知道的。
  三姐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到江重永身边,说,也许是个意外。她停了下,又说,还是没有木桢的消息?
  江重永说,听进山打猎的猎人说,那一带没有野兽出没,不存在连尸体都找不到。
  三姐眼中忽然有了某种神采,说,难道木桢没死?说完,叹了口气,后退一步,颓然坐进沙发,喃喃道,不对啊,如果这小家伙没死,不可能不跟我联系。
  江重永说,或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三姐仰起脸,看看江重永的浓眉,郑重地说,勒康那边有什么异动没有?
  江重永摇摇头,忽然无端地说,洪得贵最近老神不守舍,是不是与他有什么关联呢?
  三姐闭上眼睛,却掩饰不了她一脸的痛苦神色,说,多行不义必自毙。
  江重永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三姐,直到三姐疲惫地站起来,转过身子上楼,才如梦方醒,退出客厅。
  权叔遇险的时候,江重永正在离他家不远的酒楼里独自喝闷酒。杀手的枪法奇准,而且手段残忍,很快便击溃了护卫们的阻击。两个贴身保镖死命护着他往后院退。江重永赶到的时候,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倒满了尸体,权叔左腿中弹,身子卧在地上,发了疯似的还击。江重永眼疾手快,一枪撂倒一人,其余敌人见江重永杀进来,知道要杀权叔已经不可能,唿哨一声往后山退走。
  三姐在医院见到了权叔。权叔脸色憔悴,见三姐进来,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该来的终究来了。
  三姐察看了权叔的伤势,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问,权叔知道是什么人了?
  权叔的目光黯淡,脸上的皱纹拉动着,说,我已经做了防备,还是差点遭了毒手。停了一下,权叔忽然直视三姐,又说,丫头既然知道是谁,又何必来问我?
  三姐愣了愣,说,权叔是在怀疑我?三姐看看他,又说,如果我要杀你,绝不会蠢到动用杀手。
  权叔摇摇头,眼中的情绪更加浓郁,他说,也许你身边的人呢?
  三姐脸色微变,她看看江重永,江重永使力点点头。三姐回过头来,小心地替权叔拉拉被子,正色道,他们既然敢动你,显然是有恃无恐。
  权叔苦笑了一下,说,这正是可怕的地方,对方显然没把你放在眼里。
  三姐点点头,看看权叔,又看看江重永,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激动的神色。只怕没那么容易得手。她说。江重永一脸凝重,如山般屹立在三姐面前,三姐转过了身,又说,该来的终究会来。
  江重永走到门口,忽然又站住,抬起头,简捷地对权叔说,我一定会把人给找出来。
  第二天雨下的很大,江重永怀里揣着手枪,只身来到“万家乐”赌场,他捧了一大堆筹码,整整一个上午他都坐在靠近大厅右角最末一个台子上,没有下注,也没有像其他赌客一样来回走动。这个台子视角很好,很清楚地可以看到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下午时分场子里来了几位不速之客,领头的男人五短三粗,一脸凶相,江重永冷冷地看了一眼,他呼喝一声,叫手下换了筹码,在江重永对面坐下,豪赌起来,好像根本没把江重永放在眼里。江重永浓眉跳了一下,换了姿势,点上烟。
  五短三粗的男人赌了一阵,似乎余兴未尽,叫随从又换来筹码,他站直身子的那一瞬间,江重永看到了他夹克内外露的两支手枪,而他的随从分散在大厅各个角落,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江重永站起又坐下,他在等待机会。
  随从去了很久才抱来一大堆筹码,躬身递给他,身子恰好挡住了他射向江重永的目光,江重永犹豫了一下,决定抓住这个机会。然而就在掏枪的时候,两支乌黑的枪口抵上了他的腰部。江重永脸色变了一变,回头看看身后的两名彪形大汉,说,朋友想咋样?
  五短三粗的男人把全部筹码扔在台子上,冷笑着说,在下想跟朋友赌一把。
  江重永瞄瞄四周,对对方既然有备而来,目标显然是他,这时候反倒镇静下来,他点了一支烟,说,朋友想赌什么?
  五短三粗的男人想是被江重永的神色镇住,好一会儿,他忽然笑了,说,赌命如何?
  江重永冷笑一声,说,朋友认为有必胜的把握吗?
  五短三粗的男人拿眼环视了一下四周,神色中有股傲慢,说,朋友认为这种情况之下,还有翻盘的可能吗?
  江重永忽然叹了口气,说,朋友看来对我了解并不多,不到最后关头,在下是不服输的。
  五短三粗的男人阴阴的说,江重永在金三角也算的上一号人物,何必这么固执。
  江重永摇摇手,说,我与阁下好像无冤无仇。
  五短三粗的男人大笑一声,说,如果我受人之托呢。
  江重永冷冷地说,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五短三粗的男人脸色微变,掏出手枪,把子弹退出膛,然后连同手中的筹码一起,扔到江重永面前,忽然话锋一转,说,阁下还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跟我们合作。
  江重永鹰一样的目光盯着他,说,只怕是利用吧。
  五短三粗的男人看了江重永一眼,忽然笑了,说,在下敬重江重永是条汉子。
  江重永长吁了口气,声音还是冷冷的,如果我拒绝呢?
  那人道,阁下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后果。
  江重永抬起头,忽然笑了笑,然后换了一种诚恳的语气,说,朋友还是收手吧,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那人不以为然的说,杨家寨我们志在必得。
  江重永微笑着说,你们可以控制我,但绝对控制不了杨家寨。
  那是我们的事情,阁下现在的事情就是说是与不是。
  江重永不再说话,竟然一屁股坐下去,忽然又慢慢站起身子,脸色开始变得严峻,说,我既然敢来,就算准了朋友一定出不了这赌场的大门,既然朋友一意孤行,我只好先出手了。。。
  江重永的“出”字刚一出口,人已经一弹而起,反身落在两位彪形大汉的身后。这一下干净利落,两位彪形大汉还未来得及反应,头部各挨了一记重击,软软地倒了下去。那人身前的随从举枪就射,江重永返身一枪打爆了他的头,大厅里顿时乱成一团。那人一个虎跃,越过两个台子,剩下来的几名随从举枪乱射,向他靠拢。
  那人冲到大门边,迎面碰上阿幺,慌乱中被阿幺一枪击中左臂,怪叫一声,在随从护卫下,往门外退去。江重永的侍卫排随即把万家乐包围起来。
  要活的。江重永简捷地说。
  就在这关键时刻,三姐的那辆越野三菱从街道冲了过来,下车的却是洪得贵,手上还拉着他跟三姐的儿子。
  江重永愣了愣,说时迟那时快,那人跟随从的枪顶上了洪得贵与孩子的头部。阿幺一枪打翻一个随从,回头一看,也怔住了。
  一个小时后,在离清江不到一公里的河边,江重永见到了洪得贵与哭泣的孩子,三菱车翻在河里,黑色的油腻在清清的江水上一圈一圈往上冒。
  洪得贵红着脖子,鼓着眼,气吁吁地折辱江重永,说连他跟孩子都保护不了,要这个侍卫排有何用。江重永在他面前纹丝不动,直到洪得贵钻进侍卫的车里,才转过身子,眼中掠过一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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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5 17:10 | 显示全部楼层
提提先。故事有些些长,

比我此刻吃饭前的上网时间要长,

嘻嘻,所以先踩个脚印问候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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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15 17:47 | 显示全部楼层
四章应有近两万字了,觉得可改成电视剧本了。驾驭文字的功力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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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16 09:57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星星小倩 于 2012-8-15 17:10 发表
提提先。故事有些些长,

比我此刻吃饭前的上网时间要长,

嘻嘻,所以先踩个脚印问候一声:)

谢谢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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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16 09:58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杨望远 于 2012-8-15 17:47 发表
四章应有近两万字了,觉得可改成电视剧本了。驾驭文字的功力很深。

谢谢杨老师。杨老师多帮忙哦。

[ 本帖最后由 红尘一笑 于 2012-8-16 10:0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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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16 09:59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姐一身戎装,出现在瓦城一家宾馆里,她的对面是缅兵上校素拉育,这个小个子缅甸军官掩饰不住脸上的傲慢,大咧咧在三姐面前坐下,自顾自喝咖啡。三姐冷冷地打量了他一下,然后伸手按下他的杯子,素拉育的目光变得挑衅,狼一样地盯着三姐,三姐神色凛然,帽上的将星曦曦生辉。
  三姐不紧不慢地抬抬手,说,见了长官为什么不敬礼?
  素拉育愣了一下,收敛了一下神情,极不情愿地行了个军礼。三姐的缅话相当流利,她忽然话锋一转,说,政府调你驻防北三角,是希望你跟我们地方共同维护安全,我想,阁下不会不清楚吧。
  素拉育脸色微微一变,说,什么意思?
  三姐说,这段时间以来,阁下频频在杨家寨制造事端,又是因为什么?
  毒品。素拉育不以为然地,说,禁毒是我们份内的事。
  三姐说,那,阁下派副官与毕家寨的勒康联络,也是为了禁毒?
  素拉育神色慌张,重新坐回沙发,说,我们需要情报,有什么不可以吗?
  三姐锐利的眼神直刺他的心坎,说,那不过掩耳盗铃罢了,阁下在毕家寨的所作所为,早有人通知我们了。
  素拉育若无其事地说,那又怎样?
  三姐忽然笑了,过了好久,忽然又收起脸上的笑容,说,明天对我们来说,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素拉育说,你想怎样?
  三姐说,我不想怎样,如果阁下还想保住这顶乌纱帽,我奉劝阁下一句,不要太过份了。
  素拉育说,我是为了我的国家。
  三姐冷冷地说,你明白就好。
  素拉育沉默了一下,脸上却不露一丝慌乱,说,做个交易如何?
  三姐没想到素拉育这么快就缴了枪,心里反倒没了底,她知道眼前这位缅军上校狐狸一样狡诈,一不小心就会掉进他的圈套。她直视着素拉育,说,只有不跟杨家寨为敌,阁下的任何事情都与我无关。
  素拉育喝了一口咖啡,低下头,忽然挺直身子,行了个标准的军礼,三姐看看他的神色,知道这第一步棋总算是走对了。到这个时候三姐才长吁了口气。
  毕家寨所有进山路线与兵力部署,早已在三姐心中一目了然,三姐给江重永的任务就是打掉寨门口那挺机枪,江重永二话没说,沿刺丛悄悄接近。
  向晚的毕家寨风光绮丽。夕阳的余晖洒在群峰上,泛起一层红晕,丛林里忽然静的可怕,说时迟那时快,一颗红色的信号弹丛毕家寨中升上天空,毕家寨内的枪声骤然间响起,这是三姐事先安排在毕家寨的人员开始动手了。江重永这时候已经靠近了寨门,一听枪声,奋身跃起,一枪打翻了丛营房跑出来的机枪手,三姐率二团往毕家寨四周猛攻。
  战争看起来很轻松,不过半小时就结束了。勒康在他的指挥部被三姐堵住。他提枪顽抗,江重永眼疾手快,一枪打断了他的右臂。
  三姐示意阿幺上去包扎,阿幺冷哼一声,重重地扔掉手中的枪,用手一拧,勒康疼的咧嘴大叫,他说,杀了我吧。
  三姐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人呢?
  勒康双眼上翻,咬着牙不再说话。
  三姐说,你不服气是吧?
  勒康站直了身子,忽然狞笑着说,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三姐大笑起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停了一下,又说,你不要指望素拉育了。
  勒康嘟哝了一句,这狗日的老缅。
  三姐疲惫地在沙发上坐下,擦擦汗,说,只有把人交给我,你才能周全。
  江重永狠狠地踹了他一脚,说,留你也是个祸害。
  他阴阴地笑了一下,说,你杀了我,有些东西就会带进坟墓。
  三姐扬手叫江重永退下,然后接过阿幺递过来的茶,走到勒康面前,直视他的眼睛,似乎要透进他的心里边去,然后她说,人我终究要抓到的,时间迟早而已。
  勒康冷哼了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刚要开口,从门外忽然射来一颗子弹,不偏不斜,击中他脑袋,身子一下子软下去,在那一瞬间,他的目光使劲地盯着三姐,直到无力地涣散。三姐叹息了一声,回过头来,看看冲进来的洪得贵,眼中多了一抹痛苦的神色,然后仰面躺在沙发上,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三天后,三姐在毕家寨召开了一次特别会议,会议讨论了如何在毕家寨禁种鸦片的问题。毕家寨地方官员及百姓坚决不同意,三姐只好安排阿幺跟江重永挨家挨户去做工作。毕家寨景颇族居多,对身为汉人的阿幺与江重永充满了敌意。江重永把情况反馈给三姐,说,几百年以来,这里民众都以种鸦片为生,大部分不懂农活,加之这里土地贫瘠,如果强行禁止,恐怕要引起不必要的矛盾。三姐低头沉思了好大一会儿,说,那就暂不执行,只不过先得安排一些民众,逐渐种植香蕉跟甘蔗,以后再逐步替代。
  三姐把毕家寨的防务交给最可靠的二团长岩板,带江重永的侍卫排与阿幺回到杨家寨。这时候雨季已经来临,金三角丛林里,道路泥泞不堪,车辆出入已成问题。三姐一支60多人的驮队载满了药品,食盐从泰国经大其力方向进入丛林,几天几夜的兼程,已经抵达清江沿岸。驮队头领曹锅头联系上了三姐,决定驮队不要刻意避开大其坳,为了稳重起见,三姐安排江重永事先去踩点,然后跟阿幺带侍卫排沿山间小道连夜赶往大其坳。直到侍卫排在坳口两侧的林子里埋伏好,三姐才长出一口气,带阿幺去跟曹锅头碰面。
  在此之前,三姐还特地放出风声,说从毕家寨缴获的一大批毒品将在第二天上午运往瓦城,交给缅甸警方。权叔曾经跟三姐交涉过,说这样目标太大,考虑到安全问题,不同意三姐这样做。三姐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三姐跟曹锅头的驮队到达大其坳寨子的时候,已是中午时分。小路边上原先米线店的竹房子,已经被完全拆除,山民在不远处的大榕树下用木头又搭了一间,几个傣族打扮的老人正在忙忙碌碌。
  三姐的驮队经过时,几个老人用眼瞄了一下,边自顾忙自己的去了。三姐特意在一个年纪最大的老人身边停下来,擦擦头上的汗珠,说,老不匋,有水喝吗?老不匋是傣语,老大爷的意思。老人恭恭敬敬地回了三姐一声,用手指指前面的寨子。老人很明显认识三姐,三姐笑了笑,转身上马,奔寨子而去,将近寨子边上的时候,三姐突然又回转过来,叫阿幺从曹锅头那里领了一大袋食盐与一箱药品,交给老人,直到几个老人抬着食盐与药品的背影消失在寨子尽头,三姐才不远不近的跟上驮队。
  意外的是,驮队出了坳口,完全进入清江地界,也没有什么风吹草动。江重永从后面赶上,问三姐侍卫排是否要撤下来,三姐冷静地扬扬手,示意江重永先别忙说话。三姐抬头看看丛林,忽然冷笑了一声,说,还早呢。
  江重永看看前方,没发现什么异动,跑步接近三姐,三姐跟他耳语一阵,他返身边走。
  丛林忽然静了下来,这种静,让人觉得阴森森的可怕极了。
  第一枪是打在三姐坐骑的肚子上的,尖锐的枪声在空旷的丛林上空回荡,三姐的驮队显然训练有素,在曹锅头的带领下,四下散开,很快隐蔽起来。狙击手也许是为了震慑众人,也许是突然受了刺激,打偏了。三姐的坐骑嘶鸣一声,将三姐掀下马来,三姐就地一滚,靠近一颗大榕树。阿幺跟着跃进,见三姐没事,挺身档在三姐前面,说,是狙击手。
  三姐拿眼看看阿幺,把她的身子往下压了压,说,看样子不止一个。
  阿幺点点头,打个手势,示意众人别露头。这时候,一匹骡马受惊,穿出树丛,一个手下收势不住,碰的一声,倒在血泊中。几乎就在同时,又一声枪响,一个狙击手从远处一棵大榕树上倒栽下来。
  三姐讶然,回头看看阿幺,阿幺显然愣了一下,神色中忽然出现一丝异彩,她激动地对三姐说,是木桢。
  三姐熟练地把手枪压满子弹,露出一丝苦笑,说,你是太想木桢了。
  阿幺摇摇头,淡淡地笑了笑,语气坚定地说,我感觉得出来,这枪声就是她的。
  三姐怔怔地看着阿幺,她满脸欣喜的神色,仿佛阿幺就站在她的面前,她知道木桢的枪法是阿幺教出来的,或许阿幺真能从枪声中分辨出来。
  远处突然又响了一枪,一个狙击手从树丛中跌出来,这一枪正中脑门,狙击手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不相信会有人击中自己。
  丛林忽然间寂无一声,三姐跟阿幺紧张地注视着四周,彼此能听得见各自的心跳。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坳口方向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那正是江重永的侍卫排埋伏的地方。不久,江重永便出现在三姐的面前,三姐站直身子,问,怎样?
  江重永脸色凝重,说,又让他们给跑了。
  三姐低头凝神思索了一会,说,怎么可能?过了一会,她抬起头,又问,伤着弟兄们没有?
  江重永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下,说,折了一个。缓了缓,又说,对方有七人,穿黑色上衣,身法奇快,一闪即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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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13 11:2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一天三姐去的地方是勐兴的“兴隆”赌场,那里早已被江重永的侍卫排控制,所有人员都集中到大厅。赌场老板姓钱,剃着光头,光头下面一幅老花镜盖着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见三姐到来,脸上起了一丝变化,马上堆满了笑容,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说,三姐这是为什么?
  三姐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挥了挥手,侍卫从门外带进来几个人。钱老板慢慢直起身子,眼睛的余光瞄瞄众人,很久才慢慢点头说,我是个生意人,赌场有赌场的规矩。
  三姐的目光从那几个人身上收回来,转到钱老板身上,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顿了一下,她伸手指指远处的百家乐赌台,又说,既然是生意,当然得有规矩,可钱老板是在我的地盘上。
  钱老板脸色变了一变,说,我知道是在三姐的地盘上,三姐提供了保安或保护,但我的赢利有三分之一交了税。
  三姐冷冷地盯了他一眼,仿佛要彻底地透视他眼镜后面的深邃,良久,三姐才说,你非法拘禁、敲诈勒索也是生意?
  钱老板被三姐盯得有点发毛,干咳一声,说,是生意就得讲条件,这条件是我跟他们事先约好的。
  三姐说,杨家寨需要的是堂堂正正的生意人,即使是赌场,也不能随意胡来。
  钱老板再干咳一声,说,三姐把事情想复杂了。
  三姐冷冷地说,不是我想复杂了,是钱老板做复杂了,要知道,丛林虽然有丛林规则,金三角纵然各种势力纠缠,政治生态复杂,但也不能肆意把天捅破。
  钱老板脸上的肌肉抽动一下,说,是,这是三姐的天。
  三姐摆摆手,一直走到他面前,重新打量了他一下,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捅破的不是我的天。就算今天我不来,你也未必可以再经营下去。
  钱老板低头沉默了一下,说,这对于三姐来说,也是利益攸关的问题,三姐既然不做毒品,就得需要我们来维持。
  三姐愣了愣,忽然笑呵呵地说,你这是欲盖弥彰。
  钱老板用力挺直身子,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女人。三姐脸上甚至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动静,良久,他终于把头低下来,说,我知道三姐终究会查到这里来的。
  既然这样,钱老板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钱老板叹了口气,脸上的神色却难掩饰那种慌乱,说,我们本来就是为了钱,有些事情就非做不可。
  三姐说,你至少应该知道,这样做的后果。顿了一下,她转过身去,又说,中国警方早就盯上你了。
  钱老板说,中国人肥的流油,出手阔绰,特别是那些土财主,贪官,他们的钱多数来历不明,就算是杀了他们,也不为过。
  三姐看看头上的吊灯,耀眼的光线一下子刺得她把目光抬平,她抬手示意侍卫们把人带上来。
  第一个上来的是个中年男人,很明显头发曾用定型水做过发型,穿一件鳄鱼牌黑夹克,白净的面庞看起来有些憔悴,他一痴一拐走到三姐面前,学着钱老板的样子,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说,多谢三姐救了我。
  三姐看了他一眼,说,哪里人。
  那人说他是沈阳农行一家街道办事处负责人,带了一笔钱来云南考察,被几个东北的朋友带到这里赌博,输掉了随身带的现金,不得已,向东北“朋友们”借了高利贷,随后被“朋友”拘禁了起来。在被拘禁的时间里,他隔一天就要被痛打一次,还坐过老虎凳。要不是家里筹了一些钱来,他早被砍了手,扔到山上去了。
  三姐冷冷地说,考察?是携款潜逃吧?
  那人脸红了红,不再说话。
  第二个也是个富态的中年男子,看得出来高档西裤曾经熨过,他说是山西的一个煤矿老板,刚关进来三天,家里有的是钱,可他的钱不能这样白白送人,就算是砍手又怎么样?
  看他摇头晃脑满嘴喷粪的样子三姐就烦,心说,如果有钱人都这素质,这世界真快疯的可以了。
  第三个看样子是个官员,满身血污,也许他对自己的身份十分敏感,有些遮遮掩掩。他说狗日的忒很了,不就是要钱吗?干嘛国民党的十八中刑罚全用上了,还扒光衣服,把他扔进废井,任里面的蚂蝗吸血。
  三姐哼了一声,说,报应你懂吗,有消息说你的钱哪一分不是百姓的血汗钱?我这里不是天堂。
  第四个男人是个削瘦的青年男子,个头跟江重永差不多,脖子上一道显眼的伤疤,不知道什么原因,三姐忽然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兴趣,笑眯眯地看了看他,说,朋友咋样?
  削瘦的男子一言不发,人也站这不动。
  三姐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又说,如果朋友觉得在我的地盘上受了委屈,我自会给朋友一个交待。
  削瘦的男子还是一动不动,但嘴唇却起了一丝轻蔑的笑意,脖子上的伤疤悸动了一下。
  三姐脸上平静得出奇,江重永却看不下去了,他冷哼一声,说,朋友还想咋个?
  削瘦的男子看了江重永一眼,转过头,目视三姐,淡淡地说,在下已无处栖身,想留在三姐身边。
  江重永忽然一只手搭上他肩头,用力一抠。削瘦男子这时候忽然笑出声来,这一瞬间,他用力一低头,左肩从江重永手中脱离出来,紧跟着左腿一弹,人已落在江重永与三姐之间。阿幺翻身站在三姐面前,闪电般掏出手枪。
  三姐冷眼看着眼前这个削瘦男子,那眼神好像生来就是那样,从来就没有改变过。过了一会,她伸手挡开阿幺,说,如果他要对我不利的话,这个时候是不会出手的。过了片刻,她又说,好身手,实在想不出朋友有什么理由要到这丛林里来。
  削瘦男子神色不变,还是淡淡地说,人生有许多不如意。
  三姐挥手叫江重永退下去,然后倒了杯茶,递过去,说,丛林不是个图安稳的地方,看朋友的身手,只怕。。。她忽然顿了一顿,说,朋友犯得着吗?
  削瘦男子愣了愣,还是淡淡地说,三姐想是信不过我?
  三姐说,这倒不是。
  削瘦男子说,那是为什么。
  三姐始终站在他面前,再一次看了他一眼,就像要生生把他看透似的,然后笃定地说,如果我不相信朋友,朋友你真的以为你还可以站在我面前?
  削瘦男子点了点头,说,人说三姐女中豪杰,果然不假。
  三姐吁了口气,说,林敏之,四川人,当过兵,退伍后因举报公司经理贿赂官员遭遇报复与黑社会追杀,我说的没错吧。
  林敏之愣了一愣,说,我相信我的冤屈迟早会洗刷的。他忽然停了一下,说,三姐的情报真准确。
  三姐长叹一声,说,没办法,在丛林里,任何一点些微的纰漏,都会让我万彻不覆。
  林敏之忽然用更惊讶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这么说来,三姐是愿意收留我了?可我正受中国警方的通缉,只怕会给三姐带来麻烦。
  三姐笑了笑,说,这也许会有影响,但杨家寨我说了算。停了一下,又说,我留下你,是有条件的。
  林敏之说,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我只能将你遣送回中国了。
  林敏之长叹一声说,什么条件?
  也没什么,权叔身边正缺少一个功夫好的保镖,你得给我看好了。
  林敏之淡然一笑,说,我还以为什么条件。停了一下,又说,我也有个条件。
  说。
  如果我的案子结了,就走人。
  三姐长吁一口气,说,也好。
  剩下几个都是国内大赌客雇佣的马仔,他们通过赌场的摄像头,真正的赌客通过电话遥控马仔下注,由于老板自身不在这边,赌场便扣押了他们。钱老板知道,他们身上没什么油水,倒也不怎么为难他们,还有几个根本就是赌场自己聘用的,他们从内地牵客,拿提成。三姐稍稍问了问,便不再放在心上,她回头看看江重永,江重永这时候正坐在大厅沙发上,擦着枪,冷冷地环视着四周。三姐接过来阿幺泡的茶,抿了一口,说,交给你了。
  江重永站起身子,把枪插进腰间,简捷地说,是。
  几天后,江重永把钱老板连同几位赌客,一并交给了中国警方,但没有提及林敏之,只说搜遍了勐兴,不见其人。
  三姐把林敏之带到杨家寨权叔家。权叔早已在门口候着,笑呵呵地把三姐跟林敏之迎进客厅,连说,辛苦了。
  林敏之拿眼瞄瞄权叔,微笑着叫了声权叔,就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伸出手来,握在一起。说,只怕不能信任啊。
  权叔大笑了一声,说,三姐说能信任就能信任。
  林敏之腼腆一笑,说,那是三姐给我面子。
  权叔说,在杨家寨,能在江重永一抠之下脱逃出来的,恐怕只有兄弟你了。
  林敏之一笑,说,那是侥幸。
  三姐一反常态,没有进到权叔的客厅里,也没有跟权叔道别就退出来,扭头带江重永回到万家乐赌场,她知道这时候有许多事情应该由权叔自己来安排,何况勐兴各赌场暗箱操作的许多事情急需她去处理。勐兴的赌场与杨家寨的有着很大的区别,看似没有杨家寨的豪华,气派,来的也大多是本地的一些山民,而其中却激流暗涌,谁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兴隆”一样的千场,还有多少人成为黑夜之下的猎物。
  三姐在沙发上仰面靠下去,然后又直起身子,出了口长气,看定了江重永,说,勐兴还是你去最合适。
  江重永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阿幺泡的茶,递给三姐。
  三姐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没有伸手来接,说,你是因为洪得贵?
  江重永说,那是他起家的地方。
  三姐说,我知道。
  江重永又说,他是你男人。
  三姐忽然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过了很久,她红着脸睁开来,目光变得锐利,说,所以我才派你去。停了一下,又说,现在我派得出手的就只有你了。
  江重永很认真的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幽怨,说,如果我猜的的不错,那几名黑衣人与他有着很大的关联。他用手摸摸枪,又说,也许勐兴的赌场大多与他有关,整顿需要时间,各个场子都有高利贷出现,还有些场子,根本就成了毒品交易的场所。
  三姐想了想,说,事情还没有到无法控制的地步,赌场本来就是个销金窝,我从来就不反对赌场的高利贷,只是有些人手段过于卑鄙,残忍,这才是关键。
  江重永说,是。
  三姐又说,任何事情都有开始的时候,也都有终结的时候,但要拿捏分寸。
  江重永说,是。
  三姐停了一下,忽然说,这段时间以来,那些人好像凭地消失了,他们似乎在寻找机会,又似乎他们的信心,被神秘枪手彻底打垮了。
  江重永点了点头,忽然说,我看没那么简单。
  三姐很认真的再次看了看他,他的浓眉抖动了一下,三姐心里叹息一下,说,我们不能放松警惕。
  江重永直视他的眼睛,他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他知道“养虎为患”这个词语的份量,这时候任何对三姐的刺激就是对他自己的刺激。
  沉默了很久,三姐开了一瓶红酒,倒在杯子里,一口喝干,忽然说,三团现在在什么位置?
  江重永说,还在北部山区。
  三姐脸上的神色变了变,似乎下定了决心,说,你把三团带过去,必要时快刀斩乱麻。



  7

  这一次三姐竟然拒绝了山兵头领勒栋的请求,没有出兵联合抗击缅军。几天后,缅军推进到杨家寨北部山区的边沿,清江镇上已可以听到隆隆的炮声。山兵被压缩在清江河沿岸一线,无数难民涌入清江镇与杨家寨,三姐急忙把二团调往清江,沿河布防。
  夜半时分,阿幺敲开了三姐的房门,三姐身穿睡衣,看了神色匆匆,独自坐在沙发中的阿幺一眼,说,发生什么事?
  阿幺见三姐出来,吸了口气,说,二团来报,他们跟缅兵交上了火。
  三姐倒了杯茶,示意阿幺坐下,说,这怎么可能?
  阿幺卸下手枪,放在茶几上,说,情况还不是很清楚,二团的报告上说是三营方向先开的火,随后缅军指挥部遭到攻击,继而缅兵进行了报复性攻击,整个北部山区已经箭在弦上。
  三姐站着没动,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问,对面指挥官是谁?
  阿幺说,素拉育。
  三姐长叹口气,说,这次麻烦了。
  阿幺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们过的本来就是这种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何况对面是在我们手下屡战屡败的素拉育。
  三姐看看窗外,窗外乌漆麻黑,什么也看不见,她回过头来,用手理理头发,说,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阿幺说,打就打呗。
  三姐沉默了一下,说,你去联络一下素拉育,我要见他。
  阿幺说,可能吗?
  三姐说,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阿幺迟疑了一下,站起身。三姐把她叫住,又说,交待二团长,务必查清楚谁开的枪。
  三姐再见素拉育是第二天中午在二团长岩板的团部。三姐赶到的时候素拉育已经整整侯了一个小时。这个小个子缅兵上校正焦急地在团部指挥所里踱来踱去,大声骂娘。
  三姐进屋后,看着摆放在茶几上的茶水,忽然大声说,招待贵宾就用如此茶叶?把我的龙井拿来。
  素拉育摆摆手,气呼呼地说,还是说事情吧。
  三姐不动声色,拿起阿幺泡过来的茶,走到素拉育面前,倒了满满一杯,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素拉育手一抬,刚好碰在杯子上,由于激动,用力有些过猛,茶水溅了他一身,烫得他大叫起来。
  三姐还是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说,上校压压火。
  素拉育没好气地说,为什么不信守承诺?
  你听我说,也许这其中有误会?她看了二团长一眼,又说,你想我会蠢到在自家门口玩火?
  素拉育高声说,可你们攻击了我的指挥部。
  三姐脸色微微变了变,心说,这人真够大胆的了,这是谁呢?她心里的念头转了转,回过头来,看定了素拉育,忽然叹了口气,说,我们是绝不会攻击贵部的,何况我们之间还有合作。
  素拉育脸色铁青,说,从枪声响起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合作已经到头了。
  指挥部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长久的静寂之后,素拉育又说,我们的部队正源源不断的赶来,这里恐怕不久之后就会落入我们手中。
  三姐正色道,这是个阴谋。
  素拉育目光变得阴沉,话锋一转,说,我不会因为这个问题而延期进攻。
  三姐双眉紧皱,忽然叹了口气,说,上校真以为杨家寨不堪一击吗?这么多年来上校在什么地方占了便宜?
  素拉育看着三姐手中的茶水,眼中忽然露出一丝诡异,一闪即逝。他抬腿朝三姐走了一步,说,这次不同以往,政府已倾尽全力,杨家寨要对抗,那是自取其辱。
  三姐忽然笑了笑,好像这个话题根本不值一哂,她动了动,换了个姿势,意味深长地说,上校仔细想想,金三角丛林里,伏兵何止十万!
  素拉育涨红了脸,有些气急败坏,说,这么说来,你是一意孤行了。
  我说了这是个阴谋。三姐用一种笃定的眼神看着他。我正在着手调查。
  但我凭什么相信你?
  三姐说,没什么。
  素拉育道,既然这样,恕不奉陪。说完他快步走到门边,对卫兵说,我们走。
  江重永待要伸手拦他,三姐淡淡地笑了笑,阻止了他,说,该来的终究会来,有些事情我们必须要去面对。
  素拉育是在跨出指挥部大门之后,刚上车的那一瞬间遭到枪击的。子弹从眉骨上钻进去,后脑勺出来,满身血迹,倒在车门旁边,三姐跟江重永赶出来时,他已经断了气。
  江重永的侍卫排沿团部向四周搜索,阿幺挺身挡在三姐面前,三姐示意她让开,环视了一下四周,淡淡地说,把侍卫排召回来。
  江重永迟疑了一下,说,为什么。
  三姐脸色严峻,大步走回团部,盯着作战地图研究了好大一会儿,然后简捷地对二团长说,收缩阵地,沿清江一线向杨家寨靠拢。
  缅兵大举进攻是在旁晚时分,二团很快便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攻击,损失很大,当清江镇落在缅兵手里时,三姐跟江重永的侍卫排已经退到杨家寨。岩板带领二团残部在杨家寨东南面山头上重新构筑了阵地。
  入夜时分三姐的别墅里忙成一团。权叔坐在旁边,一声不哼,林敏之站在他后面,见三姐从卧室出来,忙站起身来,向三姐问候。
  三姐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江重永步履匆匆,摆摆手让两名侍卫退出后,三姐才说,事情办的咋样了?
  江重永跟权叔打了声招呼,神色凝重,转过头来,说,还在查。他咬了一下嘴唇,想了想,又说,当时情况复杂,二团各部与缅兵都有接触,很难判断。
  三姐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门外吹进来一丝风,若有若无,她的眼神一点一点暗淡下去,好一会儿,她站起身来,又坐下去,说,先是引诱缅兵开火,继而杀了素拉育,这人布了一局好棋啊。
  权叔站起身子,走到三姐面前,说,他不仅仅是想把缅兵的注意力从勒栋身上引到杨家寨来,看样子他是想毁了丫头。
  三姐淡淡地说,那只是他一厢情愿。
  权叔点了一支烟,用力吸了一口,看着烟圈从口中喷出来,然后消散,半响,他才说,谁跟杨家寨有这么深的梁子呢?他停了一停,似乎再想说什么,看看三姐,犹豫了一下,转过身,回到沙发坐下。
  三姐笑了笑,一步一步踱到权叔面前,说,权叔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权叔扔了烟头,摇摇头,沉思了一下,忽然说,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虽然蹊跷,但目的很明显,只有你一个。他的声音很低,低得就像在自顾自说。
  三姐平静地看着他,说,是,我是他们的肉中刺,非拔除不可。
  权叔迎着她的目光,说,金三角各势力除杨家寨之外无一不与毒品有染,而杨家寨偏偏又是丛林最重要的枢纽,控制着北三角的交通命脉。停了一下,又说,其实,我是想提醒丫头,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家贼难防。。。
  三姐脸上悸动一下,笑容一下子没了,她回头看了看江重永,眼前这个男人浓眉上挑,纹丝不动的站着,她忽然回到了童年时光,他们一起,在榕树下无忧无虑地嬉戏,感到一种莫名的激动与无措。
  权叔想了想,又说,赌场所有人员及杨家寨父老乡亲都已经疏散,不想离开的也隐藏好了,我得跟三姐走。
  三姐动了动,好一会儿才如梦方醒,说,不行,杨家寨有的是人,我不能让权叔冒这个险。
  几十年都这么打打杀杀过来了,这种阵仗又不是没见过,你父亲在时,哪一次不是我替他打头阵。
  三姐叹了口气,说,是我无能。
  权叔笑了笑,说,当初我决定推举丫头,就发誓要照顾好你。
  三姐平静的脸上忽然起了一丝变化,眼角很明显有水花在闪动,她犹豫了一下,转过身来,走到江重永面前,说,你把三团调到清江渡口,还有,开枪的人一查出来,立即处决,不必再请示我。
  不审?
  不用审。
  江重永返身便走,刚到门口,三姐又把他叫住,说,一团还在勐兴?
  江重永说,是。
  一团就交给你了,这个团多半是洪得贵的部下,相信你有办法控制。
  江重永神色凝重,说,是。他似乎有些不放心,回过头又说,洪得贵呢?
  三姐说,我把他送走了。
  江重永看看他,把话咽回肚子里,大踏步走出门去。
  三姐率残部退进了丛林,这一次事出意外,攻守之间显得仓促,这是三姐不曾想到的,不仅人马损失过半,连杨家寨也失守了。伤兵的哀嚎弥漫了丛林,三姐巡查了一遍,安排江重永布置好岗哨,便钻进帐篷,疲惫地靠在行军床上,睡着了。权叔提着枪,跟林敏之守在帐篷口,除了阿幺,任何人都不准靠近一步。
  丛林的潮湿有些阴冷,权叔紧了紧衣服,燃了一堆火,在旁边坐下,准备煨茶。林敏之递过一支烟,帮权叔点上火。丛林本来就躁动不安,风从林子里钻出来,树叶沙沙的响,远处野兽的叫声也让人心头发憟。这会儿忽然静了下来,林敏之眼疾手快,身子裹着毛毯滚在火堆上,火还未熄灭,已响起了枪声。林敏之回头一看,权叔满身血污,倒在他面前。
  阿幺飞身堵在帐篷口,三姐提着枪钻出来,警惕地环视了一下四周,才发现中枪的是权叔,目光一下子变得呆滞。
  林敏之惊魂未定,在火堆未尽的余焰中把权叔搂在怀里,像个孩子似的失声恸哭。
  空气在丛林中骤然凝固,权叔无力地张开双眼,看看三姐,说,我不能再跟着丫头了。
  三姐沉痛的看着权叔,弯下身来,扶住权叔的肩膀,她忽然笑了笑,说,没事的,权叔,这就把你送到泰国去,找最好的医院。
  权叔无力地摇摇头,说,没用了,丫头。。。洪得贵有嫌疑啊。他抽搐一下,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林敏之忽然站起来,止住了哭声,他从侍卫身上取了支步枪,返身向丛林冲去。他身手敏捷,但还是没快过三姐,三姐一把拉下他,说,你这是去送死。
  林敏之说,死又怎样?就算是抽筋剥皮,也消弭不了我的罪责。
  三姐冷冷地说,你知道敌人在哪里?
  林敏之怔了怔,说,不知道。
  三姐说,你应该看的出来,这是敌人的狙击手。
  林敏之说,我知道。
  三姐说,你有把握?
  林敏之坚定地说,没有,但我应该随权叔去赴死。
  三姐长叹一声,说,我们好不容易退到这里,就剩下这么些人,如果没有十分的把握,我是不会让你去冒险的。
  林敏之说,我也是特种兵出身,干过狙击手。停了一下,他又说,敌人太狡猾了,惭愧,我竟然无法弄明白子弹袭来的大致方位。
  三姐用力拉拉阿幺的衣角,示意阿幺把权叔的遗体背进帐篷,然后用手指指正前方三百米远的一棵大榕树,说,那里有一个。
  林敏之怔了怔,回头看看三姐,眼神深处有了一种异样的光彩,三姐是枪声响起后才钻出帐篷,竟然一眼便找出对手埋伏的地点,简直不可思议。
  林敏之把枪调好距离,瞄准。三姐按下他的枪口,轻轻地说,看样子不止一个。
  林敏之搜索了一下四周,他忽然发现榕树上垂下一只手,紧跟着一个全身伪装的人影跌了下来,很明显他已经被人击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震了众人。阿幺张了张嘴,不等她开口,林敏之说,能在无声无息中接近一个优秀的狙击手,杨家寨除了江重永,恐怕没有别人了。
  阿幺凑着脑袋看看前面,好一会儿,她忽然肯定地说,不是江重永。
  那是谁?林敏之回头看看三姐。
  三姐点点头,身子往岩石上靠了靠,两只眼睛仍然紧盯前方,好像她算准了有人会出手一样,几乎能感受到她心里的激动。
  林敏之用更加惊讶的眼神扫了一下四周,风又吹过来了,树叶沙沙的响个不停。
  奇怪的是枪声再没有响起来,天空变得格外阴沉,还不知不觉下起了小雨,林敏之回头看看三姐,说,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必须找出其他的狙击手。
  三姐说,我们所在这个位置,是狙击手攻击的最佳位置,你一露头,就别想再回去。
  林敏之淡然一笑,说。从权叔中弹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要回去。
  三姐冷冷地说,如果你觉得死可以减轻自己心中内疚,我不拦会你,但现在你是我手下,你必须听我的。
  林敏之平静地说,如果我不出去,我们都得死。
  三姐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想调动对方的视线,引诱对手开枪。
  林敏之说,是。
  三姐说,如果那样的话,我们有的是办法。
  林敏之沉默了一下,说,三姐想一网打尽,一劳永逸?
  三姐紧咬嘴唇,鹰一样的目光直射丛林,很久,她才无声地出了一口长气,说,我等他们已经很久了,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林敏之说,枪声一响,缅兵很快会赶过来的。
  三姐一笑,检查了一下手枪,压满子弹,说,走着瞧吧。
  江重永率侍卫排包抄过去的时候,丛林里已经没有一丝风吹草动,大榕树四周,百米以内杂乱地散着五具尸首。江重永逐一检查,死者都是刀伤,一刀毙命。很明显,对手在他们注意力集中在三姐方向毫无防备时动的手。三姐无言地看看江重永集中起来的尸体,若有所思。




  一个月后,缅兵在杨家寨周边地区找不到三姐的残部,加之沿途受到丛林各种势力的袭扰,后勤供应不上,只好退走。勒栋在杨家寨盘踞了一段时间,迫于各方压力,将杨家寨防务交给从丛林归来的二团长岩板,二团本来损失最大,三姐把江重永的侍卫排拨出一半,加上闻风赶来支援的曹锅头手下人马,沿途又收留了一些散兵,二团很快在在几天之内恢复壮大。
  三姐由江重永、阿幺陪同,沿毕家寨山间密道回到杨家寨,沿途随处可见战火的余痕,隐在竹林中的寨子有些已被炮火烧了个精光。满目苍夷。
  三姐回到杨家寨第一件事便是为权叔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的丧事,权叔的遗骸被移回杨家寨。江重永、林敏之压灵,三姐一身丧服,手捧灵牌以女儿身份尽孝。权叔没有儿女亲戚,来的多是些生前部下与好友。各个山头都发来悼言,山兵勒栋还带了副官,携着花圈,专程赶来为权叔送行。
  等所有事情忙完,三姐才疲惫地靠在沙发里,闭上眼睛。江重永跟阿幺其实早就回到别墅,候在客厅里。见三姐一言不发进来,相互打了个眼色,准备离去。
  三姐忽然睁开眼睛,坐直身子,说,部队情况怎样?
  江重永低下头,声音有些低沉,说,除二团外,其余两个团剩下不到一个营的编制。
  三姐长叹一声,说,我已经够小心了,还是着了道。
  江重永说,只要三姐在,杨家寨就在。
  三姐摇摇头,说,杨家寨才是我们的根基。
  江重永说,是。
  三姐让阿幺拿来一瓶红酒,满满倒了一杯,看看一旁始终纹丝不动的江重永一眼,忽然无端地说,人是没有回头路的。停了一下,她浓重地喘息了一下,又说,你觉得洪得贵还有必要一谈吗?
  江重永怔了一怔,看着三姐手中斟满红酒的杯子,没有接话。三姐仰起脖子一口喝光,淡然一笑,转了话题,说,阵亡弟兄们的家属安置好了没有?
  安置好了。
  曹锅头呢?
  他走了,但他的人马留了下来,说是等杨家寨恢复了元气再拉回去。
  三姐不再说话,只点了点头。
  江重永想了想,说,一团跟三团怎么办?
  三姐断然说,暂时缩编成一个营,由林敏之带领,二个团其他问题等三团长伤好了再说。
  赌场方面怎么办?
  三姐沉吟了一下,说,赌场是个麻烦事。
  江重永说,我知道,但除了赌场,我们没有其他比这更好的经济来源。
  三姐说,也是,但赌场的生意绝不能落入外人之手,我看勐兴还是你去最合适,杨家寨暂时由阿幺出面。停了一停,又说,上次的事情查的怎样了?
  江重永走上前,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干,抹了一下嘴唇,狠狠地说,查清楚了。缓了一下,又说,还是那几名神秘枪手,攻击缅兵指挥部的应该也是他们。
  必须得揪出他们,这不光是为权叔报仇。
  江重永好久才吐出一口气,说,除了那五名,剩下的,应该不多了。
  三姐笑了笑,示意江重永坐下,然后说,真正厉害的人物恐怕还没出现。
  江重永忍不住说,那天在大其坳逃走的仅有七人。
  三姐不以为然地说,假如他们那天只来了七人呢?高手是不会轻易暴露自己实力的。
  江重永说,是,这一次,我们就进了他的套子。
  杨家寨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这期间缅兵只象征性地在清江北部与政府军结合部开了几枪,便没有新的动作。倒是三姐派江重永到过曼德勒几次,与缅军高层有过接触。
  腊月间洪得贵从台湾回来,三姐没有安排人员去接,他从清迈随勒栋的驮队进入丛林,然后独自一人,渡过清江,傍晚时分回到杨家寨。
   晚餐过后,待所有人员离开,三姐才搬了一把红木凳子,坐在他对面。中间隔了一张黄杨木树墩做的茶几,茶几上三姐跟往常一样一排一排点满了蜡烛。洪得贵看着烛光摇曳,竟然有些惶惶不知所措,他不是头一次在这种烛光闪烁中与三姐面对面坐着,以往三姐只要一点燃蜡烛,他就有一种莫名的激动与温情。
  洪得贵站起来,靠近三姐,伸手想拉三姐,被三姐用手挡开,三姐头也没抬,冷冷地说,儿子呢?
  洪得贵笑的有些牵强,说,在台湾。
  三姐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但脸上的表情却出奇的平静,他淡淡地说,想用儿子来威胁我?
  洪得贵仍然一脸牵强的笑,说,他需要在台湾读书,我希望他不要见到我们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
  三姐忽然睁开眼睛,说,你绝不是为了他读书。
  洪得贵后退一步,在凳子上坐下来,不以为然地说,送他去台湾,有什么错。
  你如果真是送他去读书,我也无话可说,但你却想把他当成你盘子里的一颗棋子。
  你总是这样曲解我,他也是我儿子。
  三姐伸出手指,弄熄了一根蜡烛,把灼热的蜡泥抠出来,在两根手指之间捏来捏去,过了很久,才说,洪得贵你太过份了。
  洪得贵笑容有些收敛,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拿过一瓶红酒,小心翼翼地斟满,看了看酒杯,说,离开杨家寨才两个月,你就这样对我?
  三姐又弄熄了一根蜡烛,依然抠了灼热的蜡泥捏了又捏,然后抬起头,这一次她抬起头时,脸上已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似乎是纠结,又似乎是怨愤,但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那种沉静,冷冷的说,你难道忘了自己做过些什么?
  洪得贵脸色变得阴沉,说,是你在逼我,这十几年来,哪一天你不是压着我在说话。
  三姐看看窗外,路灯有些阴暗,孤月冷冷地挂在天上。她用手理了一下头发,说,你还是说了实话。
  洪得贵说,原来在你眼里,我早就不再重要。
  三姐的身子很明显有些颤栗,她知道,眼前这个自己托付一生的人,并不再是那个曾经整夜陪她一起坐在丛林看风景的男人。她的心被硬生生地戳了一下,咬紧嘴唇,说,你别再强词夺理了,根本是你把我当成敌人。
  洪得贵端起酒杯,作势欲饮,说,说简单些吧,你把勐兴的几家赌场给我。他把酒杯放在嘴边使劲地嗅了一会儿,又说,还有,清江镇由我的人驻防。
  三姐站起来,伸手按下他的酒杯,冷冷的说,你胃口未免大了些。
  洪得贵说,这本来是我的。
  三姐忽然笑了,慢慢抬起头,如同一个灰色的布娃娃,将自己的身躯挪了挪,说,这些我都想到了。停了一下,话锋一转,又说,我唯一没想到的是,洪得贵竟然敢联手外地黑帮枪手来杀自己的妻子。
  洪得贵说,我也不想这样。
  三姐说,但你还是做了。
  洪得贵说,路一旦走了,就注定回不了头。
  三姐鹰一样的目光紧盯着他,好像要看穿他似的,尔后长长地出了口气,说,我们谁也不知道将来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
  洪得贵说,你现在答应,还有可能见到儿子。
  三姐站起来又坐下,疲惫地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她说,出去,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洪得贵哼了一声,说,这也是我的家。
  三姐不再说话,她慢慢地站起身子,一步一步走向门口,最后在门口站定,回过头,说,那么我走,但你别想再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她轻轻的去拉门,门一开,江重永就站在外面,他睁大眼睛看着三姐离去,跌跌撞撞的背影,看的他就像被子弹击个透心凉。
  第二天上午,三姐给了所有人一个意外,她在简单的会议之后,忽然列举了杨家寨自由军所有赌场的名单,并在名单之后,附上了各赌场的利润清单,清单上,很明显的将勐兴的几家赌场,圈在洪得贵名下。这在众人眼中,不亚于一个惊雷。三姐没有说明原因,只把清江镇的二团长岩板跟江重永叫进密室,交待一些细节,便在大家目瞪口呆之中,率阿幺去了清江镇。
  洪得贵早候在清江码头,他的身后,清一色,着迷彩装的保镖站了一排。
  三姐冷冷地看了洪得贵一眼,慢慢踱到他面前,洪得贵身后一名保镖伸手来拦,三姐忽然笑了,语气一改往日的严肃,说,你的排场有点大了。
  洪得贵说,三姐手下高手众多,特别是江重永,我不得不防。
  你怕他?
  那倒不是。洪得贵有些窘迫,脸上看不出什么,心头似乎在强忍着什么,三姐那张美得让人窒息的脸近在咫尺,一双眼睛清澄透亮,似乎要看到他心底里去,过了很久,他脸上有些绝望,说,你真薄情。
  三姐把目光伸向远处,远处,丛林之上,山峰青翠,她冷冷地说,这从来就不是一个爱情故事,它只是一个酝酿成熟的阴谋。
  洪得贵不以为然地说,我不想屈辱地活着。
  三姐把目光收回来,很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再说话,长久的静寂之后,洪得贵又说,清江的防务为什么不交?
  三姐还是很平静,说,在没有见到儿子之前,什么都是空谈。
  洪得贵身后一名五短三粗的保镖忽然闪身出来,手一抬,来扣三姐,三姐不慌不忙,头一低,身子抵近洪得贵,这一招看似简单,却凶险异常,但三姐却如行云流水一般。
  空气在刹那间凝固,洪得贵怔了一怔,伸手拦下那名保镖。
  三姐直起身子,用一种冷静而深邃的目光看着洪得贵身后众人,说,想这样逼我,恐怕办不到。
  五短三粗的保镖似乎心有不甘,动了动,说,如果三姐一意孤行,只怕也讨不了好去。
  三姐一脸的威严,凛然地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那人愣了愣,涨红了脸,退后一步,狠狠的看着三姐。
  三姐却说不出的神定气闲,在阿幺刚摆好的一张简易桌子旁边坐下来,倒上一杯红酒,迎着微凉的山风,自顾自喝起酒来。酒香飘散在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味道。
  洪得贵无可奈何地看了三姐一眼,三姐淡淡的唇角浮起了一朵如初莲绽放时柔美的笑意,安然而平静,如水一般波澜不惊。而他心中却遭遇惊雷般惊心动魄,他抓过一只杯酒,仰脖一口喝完,想借此来掩饰,但头上还是慢慢渗出了汗粒。迟疑了一下,手一挥,带众人匆忙退去。
  就在他刚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碰过的那只酒杯,呯的一声爆裂。
  接下来一连几天,三姐都忙着处理军务,她把二团调到清江,而把林敏之的部队又扩编成两个团,重新任命了曹锅头的手下雷森为一团团长,张汉鱼为三团团长,林敏之则调任杨家寨独立支队队长,专门负责杨家寨的警卫。
  这天中午时分,三姐出现在清江训练场的营房里,迎接她的是二团长岩板,在岩板身后,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面色有些阴沉。
  三姐一言不发的盯着那人,说,知道杨家寨的规矩吗?
  那人看了看三姐,声音里有一种局促,说,知道。他低下头,又说,一切听三姐吩咐。
  三姐脸上看不到一丝笑意,她走到岩板面前,说,明天一早你安排人员帮他们搬家,勒栋跟我们算不上友邻,但也素无仇怨。
  那人小心翼翼地说,谢三姐,我们有的是人手,就不劳烦三姐了,到时候勒头领会派人过来接应。
  三姐说,非常时期我就不深究了,勒当家的应该知道杨家寨是不允许毒品的,何况是制毒工厂。三姐看定了他,又说,据我所知,勒栋这一次也是大伤了元气,他之所以这么着急搬回这家工厂,是因为正需要大量资金,但有一点你帮我转告他,这种偏门的生意以后最好不要出现在杨家寨的地头上,否则的话,我会全部焚毁。
  那人被三姐看得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好一会儿才说,其实我们也不是故意而为之,当初我们尾随缅兵进入杨家寨,三姐不是还在丛林吗?
  岩板忽然笑了笑,接过他的话,说,不管三姐回不回来,杨家寨都有铁定的规矩。
  那人说,是。
  三姐挥了挥手,说,谁也不能用毒品来祸害杨家寨的父老乡亲。
  那人慢慢抬起头,看了看三姐,转身告辞。等他的背影消失,三姐才叹了口气,对岩板说,看来杨家寨是块肥肉啊,人人都想据而拥之。
  岩板说,他们是担心三姐的威名,才不至于肆意妄为。
  三姐说,如果我猜得不错,勒栋不会把毒品厂搬离杨家寨周边地区,这样,他才能远离各势力与政府的视线,有一点你给我记住了,只要不在杨家寨范围之内,不牵扯到杨家寨的人与物,哪怕就是在边界线上,你就不能动他一分一毫。
  岩板说,是。
  三姐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需要蓄精养锐。之后,三姐笑了笑,又说,二团现在怎样?
  岩板说,满员,情绪高涨,大家都对三姐充满信心,如果缅兵再敢来犯,一定让他们好看。
  三姐笑了笑,说,我们要做的不是针对政府,你知道,现在有一股不明的势力正盯着我们。
  岩板说,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对手人数虽然不多,却狡诈异常,我们随时都处在危险之中,我们不能走错一步。
  岩板说,三姐之所以把我调到清江来,就是因为这个?
  三姐看看他,说,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出再有任何人选。
  岩板说,我一定不让三姐失望。
  三姐到这时候才想起叫阿幺去泡茶,阿幺随时都带着三姐最喜欢的龙井,就算是退入丛林,也没有忘记过。少顷,阿幺泡好茶,三姐亲手倒了一杯,递给岩板,迟疑了一下,说,我唯一不放心的是洪得贵。
  岩板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说,怎么说?
  到时候如果用我来威胁你,你绝不能手软。
  岩板怔了一怔,说,是。

[ 本帖最后由 红尘一笑 于 2012-10-13 11:4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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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13 12:1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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