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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3-18 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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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女性灵魂的栖所
——读马丽芳的诗集《纸房间》
作者:朱家凤
一
《纸房间》是云南诗人马丽芳继《南国女儿的梦》、《窗外已是春天》、《岁月的变奏》之后出版的第四部诗集。《纸房间》是一部专门以女性题材为抒情主体的大型组诗,是一种凝聚了诗人十一年心血精心构筑的关照女性命运,直面女性人生的纯粹意义上的女性诗篇。马丽芳在《修筑一个“纸房间”》一文中写道:“我的所有的青春岁月,我迄今为止的整个生命能量,都毫无保留地献给了《纸房间》”。的确,《纸房间》是诗人生命的一次重要转移与重组,是诗人为天下女性精心构筑的诗意的栖所,是诗人探寻女性命运找到的表达方式。
打开《纸房间》,里面盛装的是古今中外林林总总被诗化了的女人们。以160首诗所涉及的女人看,有身为女神的女人,有身为皇帝的女人,有美女、才女、舞女,也有无名无姓无“身份”的女人,还有身为女人的诗人自己。总之,那些个女人啊,都是一个个独特的女人,她们诗意地栖居在“纸房间”里。马丽芳为什么要写这么一部规模宏大的组诗?这在《她们与我》一诗中或许能找到答案:
她们跃然于纸上岁月
纠结而年代模糊
她们梳妆的动作
她们不小心漏出的一声叹息
都使我刻骨铭心
显然,是“她们”的历史,“她们”的命运激活了诗人创作的灵感,促成了诗人站在历史的高度全方位感悟、审视、关爱、直面女性命运的神圣使命感。
二
在《纸房间》里,诗人已经超越了自身命运和忧乐的吟咏,而是转向对女性传统命运以及生存状态的思考。诗的笔端是对女性自主意识的呼唤,诗的深处是对女性传统命运深切的悲叹。
女人是什么?“我试图给自己确立一个笔名/它代表着一个女人的自由、自然与自尊”(《顿悟的夜晚》)。这是诗人确立的女人做人的基本准则。在这个准则下,再给女人定性:“我是天地间美丽的行者/生活因我而温柔、温馨、温暖/世界因我而完整和谐、健康美丽”(《我是天地间美丽的行者》)。肯定了女性的特质,女性独立的存在,以及女性在生活中、世界上特有的地位。但这些似乎只是天性的、自然的、本真的女人。女人不应当仅仅满足于女性角色的扮演,而应当有自己的向往和追求,创造光辉灿烂的人生价值:“天生是个女人/我要美丽世界的衣裳清脆世界的嗓音/我要柔软世界的心肠丰富世界的历史”(《佛啊,我不念,〈转女身经〉》)。女人可以而且应该使世界的颜色更加绚丽多彩;使世界的历史更加丰富辉煌。在诗人轻松、洒脱的抒写中,使女性意识得到了充分的、合理的张扬,但女性的形象还要靠女性自我去设计,女性的历史还要靠女性本身去撰写。
然而,仅有女性自身张扬的一面还远远不够,女人还需要与男人感情的对流:“我绝不仅仅是美丽、善良、温柔的女人/更是一个与你对流的灵魂”(《失恋》)。女人既是独立的灵魂,就需要和男人在人格上的平等,而不是男人的附庸。“我本是沉静的村庄、清澈的女人/我愿意清凉如水/如果你蜕下那一身坚硬的盔甲/我本是最最温柔的女人”(《离婚的女人》)。这是 女人发自内心的表白,女人的天性不会变,但男人必须放弃“大男人”的臭架子和女人平等相处。爱是有条件的,没有对流就没有感情,没有平等便没有爱情。觉醒中的女人已不再是男人的附庸和摆设,也不是为男人而存在的传统的“美丽、温柔、善良的女人”。
诗人还揭示了女性深层次的心理感受,抒发了女性内心深处的情感渴望。“我误入白夜的时间太长了/爱人,你在那里?/请走过古老孤傲的城堡/请走过现代喧嚣的城市/让我们彼此倾听/心跳每一下都意味着可贵的生命/彼此倾听……宇宙中/两个人站得那么近/褴褛的星球将重新出浴如新嫁娘”(《白夜》)。对爱的呼唤、渴求,一种发自内心的渴望,更深层的绵绵难绝的渴望。“相信你会来/在荆棘之中/我怎敢夸张我的痛苦?/我怎敢不自救于漩涡之上?/相信你会来/我怎能成为别人的新娘?/怎能不苦苦等待/即使泪水湿尽青春的衣裳”(《世纪的等待》)。这不止是一种渴望,而是对爱的一种执著,一种坚贞,一种海誓山盟的表白了。“我仍然深爱那人/渴望他狂暴的胡须/扎出星期天许多呼吸的毛孔”(《最后的城堡》)。这是对爱的回味,爱的向往。此类诗情感强烈,凝聚着多少细腻、深沉、复杂的感情,其中既有对爱情迸发出的真挚、热情的呼唤,又包含着爱的苦涩、失落与茫然。
如果说马丽芳所表现的女性对男性之爱是平等的、相互的、有条件的话,那么她笔下的母亲之爱就是一种博大的、隐忍的、酸楚的、无条件的爱。“当我咬了她的左乳/她就把右乳轻轻塞进我的嘴里/当我说她的乳汁是酸的/她就割破指尖让我吸吮”(《黄皮肤的母亲》)。这是一种完全无条件的、绝对的爱,是撼人魂魄的、草木也为之泣血的爱。“她年年为别人做生日/自己却习惯于捂住自己的生日不让人知/她年年为家人做最好的年饭/自己却从不上桌”(《隐藏的河流》)。这是传统的女性之爱,是只求付出、不求回报的母亲之爱。诗人在讴歌这种爱的同时,也表现了一种传统女性主体意识的丧失,她们似乎生来只是为了服务于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家庭,她们不是为自己而存在的。“吃饭的时候你很少拈菜像一个客人/你懂得山里的女人都不上桌”(《杨培芝小传》)。诗中的女人,明明是在自己家里,却像个客人似的,纯粹就是为了“别人”而活嘛,哪有一种主体、自我意识?这是一种让人同情的爱。女性自我边缘化、客体化了。从另一侧面,也折射出传统的陋习中封建时代对女性的歧视,以及家庭中无所不在的男性文化氛围。
此外,诗人也表现了女人的追求与无奈。如《女强人》中的女人,白天“伪装一条激流/发誓要冲积一个更大的珠江三角洲”,晚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则会独自哭泣,在梦中“总是失语”,甚至为了做“女强人”,不穿长裙、不留长发,放弃了自己喜欢的“那件曲线阴柔的丝织内衣”。诗的最后写道:“一个众人赞美的符号/已使你终生在夜里徘徊”。就是因为一个女强人的符号,注定了一个女性人格的分裂、本性的错位,以及在成功的背后隐藏着的太多的辛酸。再如《一个小镇上的女诗人》,因为小镇上的一个女人发表了诗, 成了“名女人”,于是封闭的小镇像出了“精怪”似的,人们用异样的眼光、异样的神情、异样的声音来羞辱女诗人,甚至她的母亲也“用一顶雨水帽遮住羞愧的脸”。真是做女人难、做封闭环境中的“名女人”更是难上加难。所幸的是小镇上的女诗人能把泪水化作“星星的诗句”,并“仍然深爱脚下的红土”。如果说以上所抒写的为女性意识的话,那么女性意识的背后则是强烈的悲剧意识。如《维纳斯的挽歌》:
你从一只贝壳的寂寞中醒来
又在许多的喧嚣中倒下
起笔不同凡响,具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力量,给人一种强烈的震撼力。这节诗是透视全诗灵魂的关键环节。接着第二节诗人写道:
你被省略
会思考的头颅
你被削去
会走路的双足
你被截断
会拒绝或夺取的双手
只剩下硕大的双乳
只剩下肥大的臀部
被毁掉的还有表情
谁曾注视过你的喜怒哀乐
你痛苦的眼神
从来不曾撼动冰川
沉着冷静的叙述,沉郁顿挫的乐调,悲怆激愤的情感,通过层层推进的排比句式,喷发出满腔的怒火,一句句像燃烧的钢鞭鞭打着残暴者凶狠毒辣的丑恶本性,从而对其无端地摧残们美、毁灭美的暴行进行了强烈的谴责和血泪的控诉。
再看《西尔维亚?普拉斯》中间的第一节:“你握紧刀/剖不开世界,就剖开自己/剖不开灵魂,就剖开肉体/剖不开生,就剖开死”。凛然正气、慷慨悲歌,非生即死、非死即生,何其壮烈、何其豪迈,大有李清照“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气概。
诗人在《造字的女人》中写武则天:“你试图比历史醒得更早/彻夜辛劳造一个‘ 曌 ’/日 月 当 空/一种新的天气/一种空前绝后的风景”。表达了对雄才大略的女性的仰慕与赞美;但紧接着诗人笔锋一转:“许多墓碑都想压住你/许多铭文都想压住你/只怕你夜半翻飞而起”,就变成了对封建时代蔑视女性、不能容忍女性有所作为(尤其是执政)的男权文化的揭露和批判了。
在《未亡人》中,这种揭露和批判表现的就是对女性的非人性的摧残:
喜用筷子的古老家族中
我曾被削成筷子
圣人们通过我的消瘦品尝佳肴
欣赏病梅的古老庭院里
我常被制成虬枝横斜的盆景
淡淡的诉说,随意的描述,却透着对传统的反思,对封建时代摧残女性身心的声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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