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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诗歌的原生态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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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3 17:2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诗歌要触及到人性中很基础的一面,一种人们不愿面对又不能回避的真实。也许真实的那个东西总是让人觉得尴尬的吧---只有勇者才敢于揭示和批判——这几乎是诗歌作者的主要职能。

诗歌语言与实用语言的断裂由来已久,好像诗歌有自己的语言系统——这说法我渐渐不怎么相信了。俄国形式主义指出的“陌生感”,的确抓到了艺术的特质。但是,这里要注意的是,陌生感不靠与实用语言相反对的语言也一样可以做到。平易的口语也可以产生写作过程中的惊异,并给读者带去足够的震撼。
我曾说“写诗就是说话”,这本不算另类写作方式的追求。从于坚开始,到目前的江非等人,口语入诗已经很成风气了吧——至少有那么一批作者在挖空心思地搜集故事、用日常话语展示事件,他们不再为找不到吓人的意象和独特的链接方式而发愁了。

有人说“诗歌面对的只有语言,此外一无所有”。这个语言很庞大,有历史的积淀、有现实的躁动---这个语言是诗人的存在场所,而诗歌也就被诗人们看做存在本身了。与其说这个语言是飞扬的意义符号,倒不如说是我们的家乡,是存放我们的精神以及骨灰的场所,是我们无法逃离的现实化的历史和历史化的现实。它与生命的无限性和个体的有限性纠缠在一起。这个语言似乎超出了索绪尔的“语言系统”所能涵盖的范畴。

在这些诗歌里,对感情的节制-甚至使感情不再是文字的介质,“我”也只是其中的一个道具,而不是见闻者感受者,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讲述着。自上帝死了以后,就有了这样的作者了吧。没有万能的无所不知的作者了。这样的叙述,就像是物理或机械的说明书。
但是感情这东西无疑还在起作用,它隐匿到文字背后了吧,其实可能仍像从前那样悬在文字之上。而且,这感情不是淡了,而是更浓了更深了。只是做了一个冷酷的表面。
比如大街上走过的某人,面无表情的样子,其内心的压迫和迷狂比他的上一代人更剧烈。这是一种不自觉的化妆术。
在新写实主义小说里常有类似的叙述。弄点黑色幽默逗一逗读者、压迫一下自己,看上去很冷,其实激情已经以更激烈的方式释放出来了。
作者排列文字——展示一个事件——从我们所在的场所抽出事件及其氤氲氛围,从而强烈地攫住读者。

我们注意到这些诗歌里有人物、故事,忍不住要说这是“叙事诗”。但我宁肯叫它们诗歌,而不是叙事诗——这很幸运。
当诗歌具有神话(童话)的因素时,诗歌得以壮大和丰富,得以具有土壤一样的质地(如)。当诗歌具有小说(以及戏剧)的因素时,却不一定成为叙事的文本。
这种诗歌像说明书一样提供一种事实,作者尽可能地脱离这个事实、努力退到事实之外,而且针对于“诗歌话语”,它尽可能地不用或完全不用修辞、隐喻。只是让这个事实自然地出来,像原生态的事实在展示它自己。为此,对这种摆脱了“诗歌语言”的诗歌,几年前,我曾叫它“一丝不挂的事实”(以及“裸体的诗意”)。文雅一点,可以叫“原生态的诗歌”(以及“原发性的诗意”)?
这样的语言,是生活事件的语言,就是说,是生活场景以这样的语言来表白自己。这样的语言,作为诗意的承载者,没有诗歌语言和实用语言的分别了——已经没有必要做这样的分解和禁锢了吧----

思想与感情同时注入事物中,作者与事物的关系是以同时的双向对进的方式建立的。《荒原》的作者有这样的体验:思想和感情在写作中同时起作用,而思考的推动力更大。对作者而言,这个说法大概没有问题。
但对读者而言,与其说它的背景是作者的情、思,倒不如说而它的背景是其所发生发展或存在的场所。事件是有根的,它扎根于语言-生活的现场。事件从其中长出来。读者也会被冷酷地带进那个现场。它以人物事件细节为媒介把读者带进了现场。这些人物事件正是这个现场的“意象”。
这个事实其实很像一种更广大的意象,或者不妨说,诗歌所叙述的事件是一个整体性象征。它不是孤立地成立,而是以一个运动过程和词语集合的形式从它的发生地凸出来。

佛洛依德说,梦的内容是其隐意的另一种文本;梦内容是梦念从经历、记忆里选择、浓缩、移植的结果。这个梦念是他所谓的潜意识中的一个念头,它收集、编辑了某些材料而形成梦。这应该大致符合他的意思。
但我愿意换一个不同方向的说法:梦者的全部记忆、全部经历以及那些已经忘记了的见闻在一个触发点(做梦的前一日或最近的某一事件形成梦的诱因)的打击下涌出一连串(偶尔是断续的)的事物图像,那就是梦。梦是从一个无限大的背景上“涌出”的图像(偶尔有单纯的词语的)。哪些材料涌出、哪些沉潜在背景里只起隐蔽的不被察觉的作用,取决于那个诱因,它形成一个散漫的无主题的主题。
之所以提到这个,是因为我觉得梦可以是上述那个事实的类比。但要把梦中的图像换成这类诗歌中的“事儿”。而且二者都出于一个历史性的现实——那个无限大的背景,二者都是单个的整体:整体性的象征。

我依稀觉得,在咱古人那里,接物与格物是一组相对的概念。接物,是澄明静虚的心境任外物之去来。物来物去,心都寂然不动。物来了又去了,不会因为在我的心中停留过而发生任何改变。
在道释两家都可以看到对接物的不约而同的向往。有趣的是弗洛伊德的同行们也做过这种“接物”试验。
也许这种接物的心境与作者和读者面对这里的“事儿”的心境是很有些类似的---

再拉杂地说一点。
前一段时间与一网友聊天,我说,咱本来不知道形象思维和抽象思维的区别,经黑格尔一说,就觉得很对,于是就很形象或者很抽象地说话了。老子或易经绝对没有这种分别。
尼采说,没有自在的物也没有自在的意义——这说法好像很中国……借了这句话咱可以说,没有独立的象也没有独立的意。你触及的就是你的意象。事物只能以意象及其关联性进入你的视域。
单从形象思维的名称看,是形象思维-----也就是说,是形象在思维,而不是你想到了一个形象,然后把它的代号-词语记录下来。
形象在思维,事物在动作。在文字上,这还是古老的白描吧。新吗?也许吧,它的新就在更内敛,更有张力吧。
是形象在展示自己,说到这里好像到了“现象”了,那也无妨。你不妨认为“形象思维”、“白描”、“现象”是相通的东西,也就是说,你不妨在这里开发出一种中国版本的现象学的诗歌观。
我说的太多了吧,常识性的东西,说多了,耽搁你的时间。


附:
安徽阿尔的诗歌:
小马

分产到户那一年
木材厂老板起来解手时
发现小马偷木头
但小马不是被打死的

木材厂老板
指着一根最粗的木头说
如果你扛得动
这里的木头就都是你的

小马咬紧牙
小马不得不扛
他扛起木头,还没来得及挪动脚步
就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2009-8-7




吕湖小学的学生杨洪波
正在课堂上打盹
忽然一条花斑蛇,从房顶
落到课桌上

洪波尖叫一声
往外跑,其他的学生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也跟着往外跑。外面阴着天
似乎还飘着雪

一个胆大的男生
用两根木棍夹着花斑蛇
往外扔。洪波当即捡起一块砖头
朝它砸下去

那花斑蛇一定困极了,它还在睡觉
直到死也没扭动一下身子

2009-8-7


江非的诗歌
水是怎样抽上来的

把水从井里抽上来是要费一些心思
费一些力气的
在抽水之前
三弟要跑出老远
到有水的沟渠那儿
提一桶引水
再顺便捎回一大块不粗不细的湿泥
这时,二弟用结实的麻绳
在水泵上扎牢水管的一头
母亲就把卷成一团的水管
一截一截
匆忙地理到菜园上
这些都准备就绪了
三弟把引水加好了
水泵的底管接到井管上了
又用泥块把漏气的缝隙
全塞上了
我就试着摇几下柴油机
让它在干活之前先喘几口粗气
喘几口粗气
再喘几口粗气
接着一下子发出了猛烈的叫喊

这时,水泵在飞速地运转
不大一会儿
父亲就在远处
向半空里举起一把湿过水的铁锨
向孩子们示意
井里的水
已顺着长长的水管
流进了我们的菜园



还可以举出一些例子,如回到拉萨的《村里有鬼》:
1《烧小孩玩吧》
  
  香是本财姑家的姑娘
  本财姑为了和本财家亲上加亲
  便撮合香嫁给了本财
  
  香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没过三天娃夭折了
  又一年添了一个娃
  娃的脸跟面盆一样大
  三岁那年娃找哥去了
  
  村子里的人说邪气
  本财没有娃的命,要绝户的
  本财爹让张半仙算了一卦
  张半仙说命里无子,要借种的
  张半仙把那头大的娃
  放在村西头洼地里点了天灯
  
  香和张半仙折腾了一晚上
  二年春天,本财有个叫孝的娃
  只是不姓张。孝长的俊俏
  跟他娘香一样
  
  孝五岁那年,拉着本财爹去了那片洼地
  孝对本财爹说:爷,咱烧小孩玩吧
  本财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没有站

[ 本帖最后由 平平仄仄 于 2009-9-5 10:45 编辑 ]
发表于 2009-9-3 18:39 | 显示全部楼层
形象在思维,事物在动作。在文字上,这还是古老的白描吧。新吗?也许吧,它的新就在更内敛,更有张力
---精彩的核心!
难得的好文章,能厘清很多诗歌爱好者对意象的理解。挂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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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3 23:27 | 显示全部楼层
进来学习好诗好评,斑斑辛苦了。待俺细细的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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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4 08:59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直觉得评论比诗歌难写。这个拉萨收走学习了。问好平版,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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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4 09:5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段时间忙一些。
匆忙整理。又补充一点。

最近还读过几首这类诗歌,在本论坛,可惜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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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4 09:5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十三香 于 2009-9-4 00:52 发表
叙事和抒情已没有了本质的区别。在叙事的时候,情已表达出来了。诗也是语言,我们发明语言的目就是传达,就是告诉,而不是猜谜语,而很多的诗已经开始让人猜谜语。

我喜欢上面的诗。


我只是借了意象这个词来说叙事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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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4 11:2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有品有质有意味的评!用心的、精僻的,喜欢并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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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4 12:15 | 显示全部楼层
能静下心来写评论,真是不简单。佩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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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4 14:13 | 显示全部楼层
再读。佩服!学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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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4 15:12 | 显示全部楼层
卡夫卡《城堡》片段
山冈笼罩在雾霭和夜色里看不见了,
连一星儿显示出有一座城堡屹立在那儿的亮光也看不见。
K站在一座从大路通向村子的木桥上,对着他头上那一片空洞虚无的幻景
凝视了好一会儿。
接着他向前走去,寻找今晚投宿的地方。

客栈老板让K睡在大厅里的草包上。
不多一会儿,他给人叫醒了:“这个村子是属于城堡所有的。没有伯爵的许可,谁都不能在这儿耽搁。可是你没有得到这种许可,或者起码你没有拿出一张这样的证件来。”
K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说:“我这是闯进了哪个村子啦?这儿有一座城堡吗?”
“难道一个人得有一张许可证才能在这儿过夜吗?”
K似乎想弄清楚自己所听到的会不会是一场梦。


加缪《局外人》片段
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昨天,
我不知道。
我收到养老院的一封电报,说:“母死。明日葬。专此通知。”
这说明不了什么。可能是昨天死的。

养老院在马朗戈,离阿尔及尔八十公里。
我乘两点钟的公共汽车,下午到,还赶得上守灵,明天晚上就能回来。
我向老板请了两天假,有这样的理由,他不能拒绝。不过,他似乎不大高兴。我甚至跟他说:“这可不是我的错儿。”
不过一下葬,那可就是一桩已经了结的事了,一切又该公事公办了。
“人只有一个母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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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4 15:29 | 显示全部楼层
加缪《局外人》片段

<习惯>
妈妈在家的时候,一天到晚总是看着我,不说话。
她刚进养老院时,常常哭。那是因为不习惯。
几个月之后,如果再让她出来,她还会哭的。这又是因为
不习惯。差不多为此,近一年来我就几乎没来看过她。
当然,也是因为来看她就得占用星期天,
还不算赶汽车、买车票、坐两小时的车所费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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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5 11:10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十三香 于 2009-9-4 20:21 发表
你提到拉萨,提到他的村庄有鬼,我转一个

《拉萨和他的村庄》[回到拉萨]
文/河南琳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村庄。我们首先在母亲的子宫里获得生命,然后和母亲一起在土地上追逐阳光和被阳光追逐,从而获取食物。 ...


谢谢。收下。以后与他的原诗一起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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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5 11:34 | 显示全部楼层
评和诗都很好看:)

以一种平常得看似漫不经心的口吻里呈现生命之轻,却让人在文字里感到思想与意义的沉重。

这是你选择的诗句带给我的第一印象。

评论分析得精彩而独到。推荐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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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5 12:00 | 显示全部楼层
但是感情这东西无疑还在起作用,它隐匿到文字背后了吧,其实可能仍像从前那样悬在文字之上。而且,这感情不是淡了,而是更浓了更深了。只是做了一个冷酷的表面。
比如大街上走过的某人,面无表情的样子,其内心的压迫和迷狂比他的上一代人更剧烈。这是一种不自觉的化妆术。
    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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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5 14:55 | 显示全部楼层
偶以为是口语诗,因为口语诗基本是叙事的,是反修辞,是冷抒情的。你这样写还是在传统的区分:抒情诗;叙事诗。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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