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语者

龙的妹妹

当你想说出一只蝴蝶
干涩的喉咙，有天国的水滴滑过

只有我看见你凭空吞咽的动作
一个下午，你想咽进一只蝴蝶

龙的妹妹

注视日渐苍老的母亲
活着有了充足的理由
当小小的蟋蟀还如数亿前那样在墙角歌唱
我在秋天的夜里，睡姿安稳

龙的妹妹

你身后黑暗的眼神
一直追逼着你浪迹天涯

蝴蝶飘然而逝。身后
岁月的巨大坛子，又封死了沉默千年的嘴唇

龙的妹妹

给一只蝴蝶——

不让一件丑陋的旧衣勒死醒过来血
在蜷缩的翅膀中呼喊的血
一只蝴蝶要向世界伸出漂亮的丝状触角

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不敢吐出蛇信
地，深吸一口气，吐出野花遍地

龙的妹妹

飞吧，蝴蝶
停止飞翔你就坠落

龙的妹妹

夜里羽化的蝴蝶
——给一个诗人

蝴蝶，一生旋转不出翅膀的花纹
一个点、一条直线或曲线
还有一些尚未描募的命运之纹理
在子夜的暗处，发出幽蓝的光

我习惯在夜里羽化
一万遍从失败的古井
练习脱身而出。我或羁旅于
一个错误的转身
顿失花期。而我发誓不需要果实
我嗅一嗅，天空的枝条，花香弥漫

龙的妹妹

《一个月的飞翔已足够长》
一只小小的红蜻蜓
飞着他巨大的喜悦

他飞遍祖先遗赠的领地
他遇见并毫不犹豫地爱上新娘
他是那样热爱生活
他在风中带着她跑到干净的水边
一个一个，在飞翔中种下那么多漂亮孩子


（——蜻蜓成虫仅仅能活一个月到八个月左右）

龙的妹妹

《一粒卵：青球螺纹蛾》
它发现自己被悬在星空下
过路的风多，鸦群毒箭般俯冲
它隐藏在一毫米的卵中
看天，天也一个巨大无比的卵
还有一些星星的鸟蛋

它看银河系，梦中美娥的草帽
它想它出生第一天要做的事
就去去借那顶草帽
它命定在七月多雨的时候羽化

还有，它想去求求花神母亲：
把翅膀上的箩纹，改成太阳的射线

龙的妹妹

《两只不能忘情的帝王蝶》

阳光的丝帛包裹婴儿蜷曲的小身子
冬天来临时静静入梦

说不定春天如约羽化
在时间苍白的背景上
我们一起：读造物日渐温暖的手掌

龙的妹妹

《蝴蝶幼虫》

我忍不住，用六足奔跑

经过春风的嫩芽
经过洪水粗糙的舌尖
经过月亮苍老的吊桥

龙的妹妹

《被茧蜂寄生的蝴蝶蛹》

茴香树厚厚的白霜下一个安静的蛹
如果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说出第一句话
三月的翅膀会及时赶来，托起他

但今天是一个例外。今天不是一个例外
古老的悲剧上演
吃与被吃，大自然拒绝给出另一条道路

茧蜂一直是昆虫家族里的小偷
茧蜂母亲把无辜的孩子种进蝴蝶的体内
她习惯把蝴蝶幼虫看成一截新鲜的香肠
在大地的餐桌上，食物摆放有序

茧蜂的孩子没有心只有慢慢的牙齿
它们，在一只蝴蝶幼虫的身体里
慢慢地吃掉蝴蝶的翅膀

龙的妹妹

《独臂的中华大刀螳》

他的右臂被秋风浸得发黑
他只剩单刀
刺进黑夜的大麾

龙的妹妹

《最后一只夏蝉》

他跟在风的后头
大喊：
风卷走了那个紧贴树枝的美人

龙的妹妹

《蜻蜓点水》

河水轻轻抱着摇篮，摇一摇
亮晶晶的小脑袋，水花四溅

听，干净的呼吸声，来自清流的底层

天是一粒精子
地是一个卵子
白昼和黑夜，是我们热爱的家

龙的妹妹

《花粉搬运工》

他们要运送花粉，从桃花岛到桃子
从玉米的红胡子，到山里孩子的饭碗
从手指尖到脚趾头，他们把花粉集中又分散
在芒果树、梨树、李子和菠萝蜜的额上歇一歇
梦见花朵的手指头，透明的血管里有光

满载而归，明天运往地球
地表上有奔跑的大街，爱吃水果的孩子哭着笑着